我这一辈子最讨厌的工作就是算账。我受的教育认为算账总是与地主老财有关,会算账的人一定很精明,而我很傻,不想也不愿意和精明的人打交道。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我得到的第一份工作偏偏就是算账的工作,即贸易公司的统计员。我人生第一次可以坐在办公室里,用两根手指头拨拉拨拉就可以领到薪水,吃上了公家饭。这是我,不,是我们的“祖辈们”一心向往的、梦寐以求的生存方式。虽然我当时只是个高中生,每月工资只有28元钱,但这可是我区分于农民(最低等公民),逃离苦海的第一次人生升华,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喜事、好事。我赶紧给我的父母写了信,告诉他们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并表了决心,好好听领导的话,积极上进,为他们争光(因为和我同样的学生绝大多数还在农村苦熬着)。我第一天上班,办公室负责人就分给我一把算盘,指定了桌椅位置,让我熟悉环境。我的主任老师是位四川女性,对我十分和气,我一下子回想起以前甘肃家乡农村队长的落后与粗俗。她是个中专生,“文革”前分配到了西藏,工作认真,她让我抄表额,跑跑下边五六个门市部,收集数字,这些我都十分愿意干。
参加工作的第三天,单位院子里有一帮人在七手八脚地办“学习专栏”,这是“文化革命”的主要形式,一般单位都会竖一面墙,用作贴大字报、批判文章、学习心得、表扬文字什么的,也是单位领导政治觉悟、思想水平的展示台。文章已写好,就是专栏太大,周边太空,不好看,我主动上前露了一手,在报头位置画上了工农兵愤怒的头像,一只手握成大拳头,一只手握笔,四周画了波浪形图案,右下方画了朝阳的几朵葵花,招来了周围人的不停称赞声。政治办公室的领导当场决定,从今以后,每一次的专栏由我负责,还有四五个下手帮忙,所以我真正的工作就是文化干事,多数日子是用纸抄《人民日报》社论,再贴在专栏上,画上图案。这还不算,当时拉萨市贸易公司下属还有五六个单位,我的名声就这样传出去了,他们也让我帮助这些单位画些刊头画,抄一些稿子之类的。我自由极了、快乐极了,出尽了风头,在一群售货员中,我成了秀才,成了能人,我遇到了一次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大概是1972年,拉萨市在全市抽调一部分人在郊区修建水电站,大概有3000多人,商业部门人最多,有400多人。市革委会在工地竖起了五六个黑板,架起高音喇叭,办板报竟成了我的任务。在三四个月的工作中,我不停地变换着黑板的内容:写表扬信、抄学习文章、画画、采访,博得革委会几位带队领导的好评与重现。那是我人生的第一次闪光呈现。每到中午工地上吃饭号吹响,所有的人同时在几个食堂打饭吃,有几位汉族营业员都喜欢围坐在我周围,还会以各种借口往我碗里夹肉,都说她们不喜欢吃肉。想想当年一个月每人只有3斤肉,谁还不喜欢吃肉呢?当时拉萨的年轻女性,全是各个车队光棍驾驶员从家乡农村带出来的老婆,大多有文化而且长相也过关,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往一个大小伙碗里夹肉是要多大的勇气和冲动。后来我也听说了,这些女的往往婚姻都很不幸,由于当时进藏时,主要目的是改变生存环境,为了找一个工作,对于爱人多有勉强。我自己就比较典型,18岁时父母强行逼迫我娶了当地老婆,结婚三天就开始战斗(文斗:骂架;武斗:动手)。可要想离婚太难了,我有四个老乡因为婚姻自杀了,我也几乎跳进了拉萨河。我的感叹是:结了婚才知道天底下有这么坏的女人。(www.xing528.com)
这一次拉萨郊区修水电站的工地上,我是出了名的能人,为今后调去报社打下了基础。
当时还有个小插曲,就是有主管领导想让我到市革委会生产组搞业务,我坚决地拒绝了,我不喜欢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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