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正月底，我在三戒里接到王洗凡的电话，他说：“我陪贡王到天津来办公，今天晚上在南市聚和成请他吃饭，请您作陪，六点钟在那里见。”我答应了，就问父亲：“王洗凡请贡王吃饭，约我作陪，他怎么没有请您？”
“他是伺候上司来津办事，和我没有关系，因为你在北京见过贡桑纳尔布，所以约你作陪，你见到王洗凡不要谈起我，以免他发僵。”
到了聚和成，贡王和我拉手，还说，“去年夏天你到北京，我们在东兴楼吃了饭，一晃半年多了。”那天，叫了许多菜，但主客只有三人。饭毕才八点多钟，王洗凡跟我耳语：“您胡同里有熟人吗？最好是南班子，贡王爷从来没有进过班子，他在北京的地位，是不可能到八大胡同去的，但他想开开眼界，在天津没人认识他，所以今天没有请令尊，就是这个缘故。”
“我认得裕德里南班子的姑娘叫老五（名字忘了），是钱伯愚的弟弟带我去过的。”
“好！咱们就上那儿去。”
三人走出饭庄，门口有辆汽车是贡王的朋友借给他的，王洗凡对司机说：“我们到附近遛遛，一会就到这里坐车回国民饭店。”就掏出一块钱给他说：“你可以把车门锁上，到附近听落子，我们十点钟准回来。”
我们步行到了裕德里，班子里的伙计就把我们让到老五房间里，正好老五的房间里没有客人，她穿着花缎袄裤、绣花鞋，这是一个地道的苏州人。她叫我“许大少老没来啦！”我说：“前些日子听戏，今天来了两个北京朋友，到你这里坐坐。”接着我介绍说：“这位是王处长，这位是刘四爷。”老五看见这两位朋友都有气派，就沏茶，递香烟，又让我们到里间抽烟。王洗凡说：“我们不会抽，许大爷可以消遣几口。”老五就躺下替我烧烟，轻轻地问我：“这位刘四爷是做什么的？我看他相貌不凡，准是位大官！”(www.xing528.com)
“你的眼力不差，他不是普通的大官，他是王爷！”
“我的运气不错，以前只在戏里看见王爷，今天居然看到真正的王爷。”说完就出去了，一会儿拿进蜜柑、巧克力糖，还有“萨其马”（北京点心，这个名词可能是满洲话），摆在小桌上，剥了一个蜜柑送到贡王面前说：“王爷，请您赏脸吃蜜柑，添福添寿。”贡王满脸笑容，接过桔子，拉着老五的手说：“你怎么知道我？”“刚才您一进来，我就看出您不是凡人，居然叫我矇着啦！”接着就拿巧克力糖给王洗凡吃，又把一块巧克力的金纸撕开，把糖直接送到王爷嘴里，贡王笑得眼睛成一条缝，拍着她的肩膀说：“你这位苏州姑娘真聪明，苏州向来出美人，你将来准有出息。”老五赶忙给王爷请了个安，笑着说：“王爷金口，托您的福，我一定有好运气。”
我笑着说：“我要挑一个眼，你刚才请的安，腰腿都不合适，你在圣人面前卖《三字经》，下次看《四郎探母》时，仔细琢磨一下。”王爷护着她说：“许大爷挑的眼不对，五姑娘穿的袄、裤、绣花鞋，她要梳两把头，穿了旗蟒、足登花盆底，就不一样了。”
王洗凡拿出怀表说：“十一点了，我们的汽车还在聚和成，该走啦！”又掏出二十元放在果盘里，老五忙着给王爷穿大衣，又递过皮帽子，王爷戴上，老五说：“您戴歪了，”拿手给他移正。又说：“二位还住几天？”贡王抢着说：“我们明天早车就回北京。”“下次来时请过来坐，今天招待不周。”贡王说：“如到天津一定来，还得仰仗许大爷带路。”
到了汽车里，贡王说：“这可真是销金窟、温柔乡，难怪有些人沉迷于此，乐而忘返。”
他虽如此说，但我想此老回到旅馆里，必定有一个甜甜的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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