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美英的戏：新学书院同学的妩媚与学艺

到天津后，源来弟十六岁时，考进了新学书院。这是英国教会办的学堂，招考学生很严格，成绩优异的可保送英国留学深造（名导演黄佐临与源来同学，他被保送英国留学）。除了国文教员外，大半是外国人，校长贺德博士是英国人，我曾见过一面，是位道貌岸然的教友。

有一天源来和一位同学到三戒里，他介绍说：“同学陈士展（骥）兄是湖南人，郭同伯（宗熙）先生的女婿，能做诗。”我们在闲谈中，知道他是遗老陈宜仲的侄儿，所以旧学有根底，源来说：“我们今天晚上到三不管升平戏园听赵美英的戏，她扮相很好，不亚于张文艳（注）您可以同去看看。”我们三人雇了胶皮直奔南市，在一家南方菜馆里吃了馄饨、烧麦，还喝了点酒，就走进升平戏园。那是老式戏园，据说谭鑫培、刘鸿声、陈德霖、龚云甫……都在这里唱过。我们坐在第二排长板凳上。这时，有人招呼源来，他们是先来占座的，源来介绍了姓桂的、姓刘的，老桂是上海人，他说：“今天连你们一共十一个人。”听他们的口音多半是南方、北京人，天津口音只有一个人，从他们的服装谈吐，看出都是新学书院的同学，因为他们有时还夹杂几句英语。这时，一出小武戏唱完了，下面是安舒元、赵美英的《探母》，安舒元唱完慢板，赵美英穿旗装上，我们这一排齐声叫好，嗓音最响的是姓周的和源来。我细看赵美英的扮相，妩媚中带一点稚气，似乎只有二十岁出头。安舒元的唱做学余叔岩，在对口唱快板时，我们专叫赵美英的好，也有不少人专叫安舒元的好。在“回令”时，老生、旦角各找俏头，东风没有压倒西风，西风也没有压倒东风。当铁镜公主向太后请安赔礼时，我们这排齐声叫好，造成热烈气氛。

散戏后，在路上，陈士展说：“安舒元是头块牌，很有叫座力，今天如果没有我们就相形见绌了。”源来说：“我们已听过五次，老是第二排，今天小赵唱慢板时，眼睛常看我们，这是暗中打电话，要我们卖力叫好。”

以后，每星期看两次，我们常给看座儿的小李一些小费、香烟。他告诉我们关于赵美英的身世，戏园的后台老板赵庆增是赵美英的哥哥，她算是少老板，是第二块牌。从门口的黑板戏报上写得很清楚，如果安舒元大轴唱《阳平关·定军山》，倒第二是赵美英的《女起解》或《玉堂春》。那时每天戏码有十一二出，所以《女起解》、《玉堂春》是并不连演的。(www.xing528.com)

有一天在南市会贤球房碰见安舒元，他向源来和我打招呼，还请我们一同打球。以后我们听完赵美英的戏，也附带听他的戏。

过了一阵，安舒元被邀到上海去唱戏，赵美英大轴唱《天女散花》，那天，源来、陈士展召集了十五六个同学。“云路”一场是连唱带舞的重场，赵美英因为第一天压大轴，在“流水板”“观世音满月面珠开妙相……”，绸子舞得特别卖力，在绸花里连走三个“鹞子翻身”，下场时“催祥云驾瑞彩速赴佛场”的圆场走得匀而快，博得全堂彩声。

注：我祖父狷叟先生在杭州做生日，唱堂会戏，有张文艳、张少泉的《武家坡》，张文艳是上海的坤旦，张少泉是女老生，这时在杭州搭班，我和堂弟伯遒、胞弟源来常去听戏。后来，张文艳嫁给袁老六。三十年代，蒋毂荪曾约她到我家吃饭，这时，袁老六已另有新欢。张少泉嫁了唱小生的李桂芳，她生的女儿李丽华是电影明星，现在海外，四年前归国旅游，我在梅家见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