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继高
一九二九年夏蒋介石与冯玉祥关系破裂，西北军[1]两次讨蒋。当时西北军的将领鹿钟麟在南京任军政部长，身处虎穴，非常危险。在蒋的严密监视下，曾两次由南京出走。兹将经过情形简述如下：
一九二八年夏所谓北伐成功结束以后，随着形势的发展，原来合作的蒋介石与冯玉祥，逐渐离心，最后终于走向分裂。分裂的主要原因，就我所知主要有以下两点：
（1）河北省、北平、天津的地盘分配问题。在北伐战争期间，冯玉祥委鹿钟麟为北路军总司令，韩复榘为前敌总指挥，由河南省进兵河北省，直捣北平、天津，把奉军打出山海关。论功行赏，本应给以适当安置。不料一九二八年五月蒋介石与阎锡山在石家庄会晤，密定把河北省及平、津两市的地盘归阎锡山所有。蒋的用意在于联阎制冯，同时离间冯、阎关系。不久，蒋介石委任阎锡山为平津卫戍总司令，徐永昌为河北省主席，南桂馨为天津市长；为了对冯敷衍，把北平市长一职给了冯的部属何其巩，是个光杆市长，实际无权。这是冯、蒋关系恶化的第一个原因。
（2）战后的军队编遣问题。早在一九二八年七月北伐战争结束时，冯曾提出统一军权，收缩军队，以苏民困；在汤山会议时，冯又重申了这一主张。同年八月，冯到达南京后，又发表谈话：“北伐成功各军事首脑均应到中央任职，取消所有总司令、总指挥等名义，改变过去分裂割据的局面”。同时冯接受了行政院副院长及军政部长职务。
在编遣会议正式开会以前，蒋介石曾提出全国共编五十个师，要大家进行讨论。冯对军队的编遣也提出了一个标准，即：“壮者编，弱者遣；有枪者编，无枪者遣；有训练者编，无训练者遣；有革命功绩者编，无革命功绩者遣。”并根据这个标准提出了一个方案：第一、二集团军各编十二个师，第三、四集团军各编八个师，其它军队各编八个师。这样冯玉祥和蒋介石的军队拉平，阎锡山和李宗仁的军队拉平。岂知这时蒋早有排除异己统治全国的野心，哪能容冯玉祥与自己平起平坐呢！对冯之提案不置可否。阎锡山这时赶到南京，看透了蒋的本意，便提出了一个方案，即一、二、三、四集团军各编十一个师，另设一个中央编遣区。实际上这一中央编遣区当然由蒋掌握。这个提案既能抬蒋压冯，又可起到离间冯、蒋关系的作用。蒋认为这个方案与己有利，授意何应钦支持。冯玉祥的方案遭到反对，在会上陷于孤立，即托病不出席，由军政部次长鹿钟麟代理军政部长。冯于一九二九年二月以养病为名离开南京，前往河南省辉县百泉村。这是冯、蒋分裂的第二个原因。
自蒋介石策划的编遣会议失败以后，各集团军的实力派之间的矛盾日趋激化。
一九二九年三月蒋、桂战起，蒋军沿长江西上，由于李明瑞的倒戈，桂军不战自溃。冯玉祥与桂系代表温乔生约期响应的密约为蒋所知，蒋对冯深为怀恨。这时冯、蒋战争如箭在弦，势在必发。冯为免于腹背受敌，命令在鲁、豫的部队向潼关以西撤退，以图待机出兵。
这时在南京任军政部长的鹿钟麟急忙筹划逃出虎口。当时我在军政部供职，据我回忆，约在同年四月某日晚，我到军政部值班，次日晨返回三牌楼鹿的行辕，寂静无人。我甚为惊异，回到宿舍，见同事杨清枢急促地向我说，鹿部长走了，咱们赶快逃离此地，我若不是等你，我也早就走了。我当即与杨将行李等物搬到杨的弟弟家中。这时杨才对我详说，昨晚鹿部长将电务主任王承绪叫去，命他带密电本赴上海，同时命军需带现款也到上海，然后，带着随从副官匆匆搭车赴沪，至于到沪住在什么地方不得而知。第二天起我们也不到军政部上班了，免出意外。过了两三天，我见到鹿的主任秘书王孝绪，他约我一同赴沪，下车后住法租界天文台路六三八号，这里当时是西北军驻沪办事处。在那里我们见到了电务主任王承绪等人，问鹿的住处，他们说不知道，鹿每日仅派副官王松栋来一次，问问有事无事。这时我看到王承绪等很害怕，铁门一响赶紧从窗子里向外看看，大门口过汽车也表示惊惶不安。我问他们为什么这样胆小。他们说你不知道这里是西北军的办事处吗，右邻就是第四集团军办事处，一、四集团军发生战争后，蒋介石曾派便衣特务用汽车将右邻的几个人抓走，拉到野外枪杀了，现在我们也是坐以待毙。他说了这些情况以后，我们也有些害怕。过了几天，王松栋给我们雇了两辆人力车，拉到法租界福煦路明德里（现在延安路）一栋弄堂楼房，进门后，只见鹿钟麟和副官两个人，别无他人。鹿住在楼上，我和王孝绪住在楼下，鹿嘱咐我们无事不准出门，任何人来一概不见。
形势发展日趋紧张，西北军集结在潼关一带，待机行动。在出兵以前，冯、蒋曾互相通电责詈。最初冯的通电大意是：西北几省连年灾荒，税收不多，官兵吃不饱、穿不暖，而蒋介石带的军队，有江、浙、上海的收入，官兵每月发饷都是现洋，提出向蒋要粮要饷。蒋介石复电说：第二集团军官兵，规矩好，训练好，冯带兵有方，一年半载不发饷也不要紧。以后电文一次比一次激烈，前方也一天比一天紧张。
这时韩复榘任河南省主席，参加冯召开的华阴会议以后，回到陕州，反对军队西撤，煽动他的旧部孙桐萱等率队东下。接着石友三也随韩叛变。冯闻韩、石叛变，极为痛心，竟至泪下。冯说，韩复榘的小辫子都是我亲手给他剪的，责怪韩不应叛变。鹿钟麟闻信后曾电冯劝慰。鹿拍电报用化名林斌谷，林即鹿本人，斌是熊斌，谷是黄少谷。
我们住在明德里，每天来往西北军旧人很多，常来的有唐悦良、黄少谷、韩复达等。在此常住恐为外人知道不利，后又迁到英租界卡德路黄家沙花园（现在石门二路），这里比较安静。
一九二九年五月韩、石叛变后，冯的精神大受刺激。蒋介石旋下令讨伐，冯即通电下野。(www.xing528.com)
阎锡山利用这一时机，托李书城由太原到陕访冯，邀其入晋，相偕出洋。西北军将领劝冯不能入晋，而冯意已决，遂于六月二十一日偕妻子随李书城赴太原，竟被阎软禁于五台县的建安村。
这以后，冯玉祥的将领又与蒋介石恢复了来往，鹿钟麟也于七月由沪回京，恢复了军政部长职务。从此以后，鹿每星期六赴沪，星期一返京，到部办公。约在九月间，形势又紧张起来。正在这个时候（约在九月二十日），西北军派刘郁芬来南京谒蒋介石，蒋亲自设宴招待，各报纸均用大字标题登载：“西北军竭诚拥护中央”。实际上刘郁芬是来向蒋要粮饷的。等到粮已运出，饷已汇到后，鹿钟麟及刘郁芬以到钱塘江观潮为名，联袂赴沪。蒋介石以招待为名，派贺耀祖赴沪，每日请鹿、刘吃饭打牌，实则是监视行动。鹿感到时局日趋恶化，如冯、蒋再战，在沪究非善策。
阎锡山看到冯的将领与蒋恢复了来往，惟恐与己不利，于是又骗逼冯玉祥命令宋哲元等于十月十日通电讨蒋。处此局势下，鹿钟麟通过原西北军日籍顾问松室孝良的帮助，在上海登上日本轮船，逃往日本去了。贺耀祖没有完成监视鹿、刘的任务，受到了蒋介石的一顿斥责。
鹿逃走后，蒋介石下令通缉，在南京、上海、北平各大都市的车站、码头，以及各地报纸，均用大字标题刊载：通缉鹿钟麟。
鹿钟麟到了日本，稍事体息，即搭轮回到天津，住在日租界。这时冯玉祥仍在山西五台建安村，阎锡山派卫队监视行动，沿途封锁，没有阎的命令不准任何人见冯。
在阎锡山骗逼冯玉祥命令宋哲元等出兵讨蒋时，曾商定在宋通电讨蒋之后，阎立即响应。但宋哲元出兵潼关，发出通电之后，阎既不响应，也无物资支援。宋哲元名义上是代理总司令，但实力不如孙良诚，孙不大服从宋的调遣，所以开战以后，孙良诚虽担任前敌总指挥，宋也亲赴前线督战，终因两人不和，以致不能抓住战机，主动进击。孙良诚之一部分军队被蒋军包围，撤不下来，孙为摆脱困境，派人向蒋军假投诚，欲借此机会诱敌深入，然后聚而歼之。但此事事前未与宋哲元商议，宋得知孙派人投诚后，遂下令立即撤到潼关一带，仓惶间造成全线混乱。宋到潼关，一面收拾溃兵，一面电邀后方总司令石敬亭速来潼关收拾残局。石到潼关后，宋对石说：孙良诚倒戈。石说：孙不致出此，想系发生误会。石说先邀孙来潼关开会，他如肯来就不是叛变，万一不来再想办法。孙接电后，即带少数卫队乘汽车赶回潼关。孙见宋后，拍案大骂，说宋下令全部撤退潼关，是有意置孙于死地。后经石敬亭居间调停，才算消除误会。这时西北军不但在军事上群龙无首，即在经济上因西北地区连年灾荒，也无法维持了。
一九二九年十二月间，冯玉祥密令鹿钟麟由天津来建安村。鹿接令后，认为此行风险太大，如事机不密，即有同被阎锡山软禁的可能。经过在天津的一番筹划，决定印名片冒充阎锡山的“赵参议”，身带随从经北平，过大同，直奔太原，转往建安村。到达目的地以后，鹿对阎的卫队出示名片，说奉阎总司令之命，见冯玉祥接洽要公。阎的卫队听到阎总司令派来的“赵参议”，不敢怠慢，即刻引见。冯、鹿会晤后，就军队近况交换了意见，遂下手谕免去宋哲元代总司令兼职，另以鹿钟麟代理总司令。当时并商定，鹿要与蒋取得联系，摆出“远交近攻”的姿态。鹿辞冯后，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回太原，南下奔黄河风陵渡口。风陵渡是由山西到潼关必经的要道，随着冯、阎的不和，此地增加了战略上的重要性，所以阎锡山在此地设立了一个警备司令，以防西北军的突然攻击。鹿到了风陵渡，出示“赵参议”的名片，说奉阎总司令的命令到西安去接洽要公，得以顺利渡过黄河，达到西北军防地。风陵渡的警备司令因此被阎锡山撤了职。
鹿钟麟到了西安就任西北军代理总司令，并立即按照冯的指示，提出：“拥护中央，开发西北。”同时密派代表到南京见何应钦。鹿的代表与何应钦见面时，何为了拉拢西北军以消灭阎锡山，对鹿表示好感，希望鹿钟麟不要再上冯玉祥的当了。并说只要西北军表明讨阎的态度，马上就能得到中央的接济。鹿钟麟与南京拉上关系后，又与高级将领联名电阎锡山，请其从速送冯回陕，否则师行在即，可南可北。与此同时，鹿钟麟又派闻承烈、李炘去河南联系韩复榘、石友三，共同讨阎。鹿和韩、石的往来电报，均被阎的电台收听译出，阎得知后，更是大吃一惊。于是，阎锡山亲赴建安村访冯玉祥，表示愿联合共同讨蒋。一九三〇年二月二十八日，阎迎冯夫妇到太原，下榻于傅公祠，并设宴招待。约在三月十日，阎派汽车送冯渡过黄河回陕。
冯玉祥回陕以后，即召开将领会议，力主联阎讨蒋。这与鹿提出的联蒋打阎的主张，完全相反，其它高级将领对阎怀恨正深，均同意鹿的主张。开了半天会，无人发言，最后只好依照冯的意旨办事。冯、阎联合讨蒋而发动的中原大战，从此开始。这就是造成西北军瓦解的主要原因。
（河东区政协供稿）
【注释】
[1]西北军在冯玉祥一九二六年五原誓师时，改称“国民革命军联军”；一九二七年出潼关参加北伐以后，改为“国民革命军第二集团军”。但一般人惯以“西北军”称之，故本文仍沿用西北军之名。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