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历史上的大发展时期,一是秦汉,二是隋唐,三是宋辽金元,四是明和清前期。西汉是第一个发展时期。汉武帝时代是中国历史上一个奋发向上、大有作为、英雄辈出的时代,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个高潮。
汉初,由于秦末战乱,青壮年男子参军打仗,老弱负责转运粮饷,同时兴建各种土木工程,财力物力非常匮乏,天子不能乘坐四匹一色的马车,有些将相大臣只能乘坐牛车,平民百姓家里没有什么积蓄,物价高涨,一石米(石,古代重量单位,汉代一石约三十公斤)值万钱(指铜钱),一匹马值百金。[7]
萧何、曹参等人在政治上清静无为,实行“与民休息”的政策,经过“文景之治”,到汉武帝时,汉朝经济得到发展,社会稳定,人民富裕:“至今上即位数岁,汉兴七十余年之间,国家无事,非遇水旱之灾,民则人给家足,都鄙廪庾皆满,而府库余货财。京师之钱累巨万,贯朽而不可校。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于外,至腐败不可食。众庶街巷有马,阡陌之间成群,而乘字牝者傧而不得聚会。守闾阎者食粱肉,为吏者长子孙,居官者以为姓号。故人人自爱而重犯法,先行义而后绌耻辱焉。当此之时,网疏而民富,役财骄溢,或至兼并豪党之徒,以武断于乡曲。宗室有土公卿大夫以下,争于奢侈,室庐舆服僭于上,无限度。”大意是,汉武帝时,从京师到边邑,大小粮仓都堆满粮食,府库积累了很多财富,京师大司农等国家财政部门,积累的钱,以万万计,千钱一贯,穿钱的牛筋绳子都断了。太仓积累的粮食,陈粮覆盖着陈粮,仓库里放不下,就露天堆积,风吹雨淋,腐败不可食。大街小巷都有马匹,田野之间马匹成群,乘坐母马参加聚会的人,会受到排斥。看门的人都能吃上细粮和肉食。官员在一个职位上任职时间过长,以至养育了子孙。于是官员就以职名为子孙姓氏,如看仓库的,就用仓氏、庾氏作为姓氏。人人自爱,不轻易犯法。社会上,提倡行为正义,贬斥羞耻行为。当时,法网疏松,人民富裕,恃财骄奢放纵,乡里富豪无官位,却能以威势主断乡里曲直;宗室贵族、列侯都争相购置土地,公卿争相奢侈,住房、车马、服饰都超越级别。这一切,都说明汉武帝时代,国富民富,社会风气昂扬向上。而有些人恃财骄奢放纵,需要制订新的制度来规范社会行为。这种新制度的主要方面是历法、礼乐、官制、服饰等。
司马迁不仅撰写历史,也如那个时代一切有作为的人们一样,都不肯落后于这个伟大的时代,都在奋发昂扬地创造着历史。他撰写《史记》,凭一己之力,创作出五十余万字的中国通史,不仅是当时,而且也是两千年来的一项伟大工程,这是一项古往今来创造历史的重要事件。同时,司马迁在历法改革、礼、律等方面同样创造着历史。
自秦朝至汉武帝元封七年(前104年),都使用十月为一年开始的历法制度。九月底为一个财政年度的末月,十月各地官员到京师长安,汇报各地人口、土地、社会等情况。随着农业生产的发展,人们渐渐觉得,这种政治年度、财政年度,和人们习惯的春夏秋冬不合,也与农事活动不合。
司马迁深知历法的重要性。他认为,春天河冰融化,蛰虫醒来,百草奋发,子规(杜鹃鸟)鸣叫,历法要顺应时节。从春季开始,到冬季结束,太阳从东方升起,西方降落;月亮从西方开始发亮,到东方降落。一年之始最重要,“王者易姓受命,必慎始初,改正朔,易服色”。帝王建立新政权,必定要认真慎重地对待历法制度,重视一年一月的开始,制订新的历法,规定新的服饰颜色。制订历法,必须符合天象的自然规律和人类社会的生产生活规律。“正不率天,又不由人,则凡事易坏而难成”。历法中,一年从哪个月开始,正月从哪天开始,不遵从天象的自然规律,不符合人类社会的生产和生活规律,一切事情就很难成功。
由于历法的重要性,自黄帝以来,制订历法就是天子的重要职责,舜、禹递相告诫“天之历数在尔躬”,帝王要亲自制订历法。可是社会动荡,制历工作受到干扰。春秋以来,战争不断社会动乱,懂历法者四散逃离周王朝京师洛阳,战国时列国纷争,无暇顾及正朔。
法律,在事后惩罚犯罪,而礼仪,在事前规范行为、预防犯罪。礼的作用非常大,有洋洋美德。司马迁说:“宰制万物,役使群众,岂人力也哉?余由大行礼官,观三代损益,乃知缘人情而制礼,依人性而作仪,其所由来尚矣。”大意是,使社会秩序和谐稳定的,不是人力大小,钱财多少,而是礼仪制度。我从礼官那里观看三代礼仪制度损益,才知道,礼仪制度,是依据世事人情而设立的,历史很悠久了。先秦荀子就有这样的观点:礼由人起,人生有欲,有纷争,所以有礼仪规范。“礼有三本:天地者,生之本也。先祖者,类之本也。君师者,治之本也。无天地恶生?无先祖恶出?无君师恶治?三者偏亡,则无安人。故礼上事天,下事地,尊先祖而隆君师,是礼之三本也。”荀子的意思是,礼有三种根本:天地,是万物人生之根本;祖先,是人类之根本;君主和师傅,是治理之根本。没有天地,万物生于何处,人生养于何处?没有祖先,我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没有君主和师傅,社会如何治理?三者缺一不可,否则就无法使社会和谐稳定。所以,礼仪,祭天和修订历法,祭土地和社稷,尊重祖先和君主、师傅,这就是礼仪最重要的根本。“礼禁未然之前,法施巳然之后。法之所为用者易见,而礼之所为禁者难知。”礼仪的作用,在于人未犯法,就能防止人犯法;法律的作用,在于人已犯法,而后去惩罚人,法律的作用显而易见,而礼仪的作用则很难看出来。
汉武帝非常重视历礼,因为历法和礼仪,在国家政治和社会生活中,作用重大。(www.xing528.com)
今上即位,招致儒术之士,令共定仪,十余年不就。或言古者太平,万民和喜,瑞应辨(遍)至,乃采风俗,定制作。上闻之,制诏御史曰:“盖受命而王,各有所由兴,殊路而同归,谓因民而作,追俗为制也。议者咸称太古,百姓何望?汉亦一家之事,典法不传,谓子孙何?化隆者闳博,治浅者褊狭,可不勉与!”乃以太初之元改正朔,易服色,封泰山,定宗庙百官之仪,以为典常,垂之于后云。
汉武帝即位之初,召集儒生制定朝仪,十多年没有制定出来。有复古思想者认为,上古、中古为黄金时代,今不如古,只有天下太平,万民和喜,祥瑞遍至,才可以制作礼乐历法。汉武帝驳斥这种言论:“治理天下,殊途同归。根据人民习俗、世事人情为制度。如果羡慕上古,老百姓还有什么希望?汉亦一家之事,典法不传,跟子孙说什么?政治圣明者视野宏博,政治狭小者视野狭窄,我们要奋勉前行!”于是太初元年改正朔,易服色,封泰山,定宗庙百官之礼仪,作为日常法典,垂之于后世,这不仅使人们根据历法和农时安排生产生活,而且也使百姓日常生活有规范,社会井然有序。
汉初,人们观测天象,积累了许多天文知识,这是修改历法的必要条件。元封七年(前104年)十一月初一恰好是甲子日,又恰逢冬至节气,是一个难逢的机会。汉武帝根据太中大夫公孙卿、壶遂、太史令司马迁的建议,召集唐都、落下闳、邓平等人修改历法,制订新历法。新历法把元封七年改为太初元年,以正月为岁首,被称为《太初历》。太初元年十一月一日,汉武帝在明堂举行颁布新历法典礼,把朝廷历法颁布到各诸侯国,并赐予司马迁一份。在此之前,各诸侯国都有自己的纪年。汉武帝以朝廷历法和纪年颁发全国,从历法上加强了国家统一。
太初改订新历,使记时系统更符合自然天象的运行规律,更符合社会生产和生活规律,是一个伟大的进步。司马迁认为,黄帝、颛顼、夏、商、周、鲁六历都有误差,只有《太初历》最为准确。《史记·历书》比较详细地记述了改历的经过,后人又把太初四年(前101年)以后的十九个年号,都附录在后面,它们是:天汉、太始、征和、后元、始元、元凤、元平、本始、地节、元康、神雀(爵)、五凤、甘露、黄龙、初元、永光、建昭、竟宁、建始。《太初历》使用了188年,直到东汉章帝元和元年(84年)。历法和年号的使用,使汉朝在历史中具有承前启后的地位。
汉武帝同时规定,官员衣服颜色以黄为尚。秦始皇以为,在金、木、水、火、土五德运行中,秦得水德,水属北方,尚黑,秦朝衣服、旄旌、节旗都是黑色,朝堂上一片黑,令人感到压抑。太初元年(前104年)规定汉朝服色尚黄,郎官都穿绛色衣服,与秦时相比,朝堂上明亮了不少。
官制有增改损益。治粟内史,改为大司农,主管国家财政等,属官有太仓、均输、平准、都内、籍田五令。这是国家的财政部,左右内史改为左冯(píng)翊、京兆尹,主爵都尉改为右扶风,合称三辅,加强京师的行政司法管理。这是首都地区行政管理部门。郎中令掌宫殿掖庭门户,太初元年更名为光禄勋,中大夫改为光禄大夫。这是宫廷守卫部门。又设置常备军,太初元年,在建章宫,设置建章营骑,后更名为羽林。选取从军阵亡者的子孙,养在羽林,教给他们矤、殳、矛、戈、戟五种兵器。号称羽林孤儿。这是国家军队。元封五年,初置部刺史十三人,十三部刺史,相当于监察部门。十三刺史奉诏书用六条标准察问郡县,加强对地方行政官员的动态管理和监察。
太初元年,汉武帝还改革了乐府。太常(后称太常寺,属礼部)管理宗庙祭祀礼仪,属官有太乐令。少府,掌握山海池泽之税以供养皇帝,属官有乐府令。太常掌管宫庭礼仪,少府管皇帝私财。这两个部门,都有乐官。汉惠帝二年(前193年)始立乐府,以夏侯宽为乐府令,惠帝在位时间不长,没有制作礼乐。建元三年(前138年),汉武帝建上林苑。元狩二年(前121年),立乐府于上林苑,采诗夜诵,有赵、代、秦、楚等地的歌曲。宫廷内有掖庭才人,外有上林乐府,都有乐人演奏歌曲。太初二年(前103年),汉武帝确定郊祀典礼,想创作新的礼乐,不用旧乐,命司马相如等作词,让李延年作曲,配合音乐声律,作《郊祀歌》十九章。正月,在甘泉宫圜丘祭祀天地,让童男童女七十人合唱,通宵达旦,声震林木,百官侍祠者数百人,皆肃然动心。改历、协音,司马迁都参与其中。
汉武帝太初元年改历法、易服色、封禅泰山、定宗庙百官之礼,这就是创制度、创历史,传于后世子孙,表现了汉武帝创建汉家制度的英雄气魄。汉武帝时代的政治、经济、文化制度建设和开拓疆土的事业,使汉朝在中国历史序列中,与秦、隋、唐、宋、元、明、清一样,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司马迁参与太初历法改革,论述礼仪的起源和作用,撰写历史,就是创造历史,创作史学,“成一家之言”表现了他创作史学的豪迈气势。《史记》开创了中国两千年历史记载绵延不绝的伟大传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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