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室与茶庭良好展现了“侘寂”的概念。作为日本茶文化的物质载体,它们的美无关于其与外在的经济价值。茶道的内涵不仅仅来自茶,同样也来源于茶室独特的文化内涵和审美价值,这种内涵正是探究藏于简单朴素的物质上的美。
茶道所追求的美与外表的经济价值无关,这种独有审美决定了茶室的简约风格,这种简洁和素朴风格也就是“侘寂”的体现。最初,日本的茶道起源于中国,经过日本人融入了本地的特点,后不断地发展,最终成为日本标志性文化。在日本如果想充分了解日本的茶文化,一定要先充分了解作为日本茶道文化发展中不可缺少的客观载体的茶室。日本茶室具有两个特征:其一,茶室是茶的建筑化表现形式;其二,茶室具有深刻的哲学内涵,具有特有的文化内涵及审美价值。
根据历史记载,茶室的概念最早在日本的室町时代出现。之所以形成茶室,是因为其可以为人品茗鉴茶提供有利场所,随着茶道文化的不断兴起和推广,它逐步变为人们饮茶必不可少的地方。日本作为一个人口高度密集的国家。在茶室的建造中,也同样追求与自然的和谐共处。在建造茶室的取材上,多采用树木以及一些其他植被作为原材料,有时加入兰花等作为装饰品,不仅体现了人们对自然的热爱,同样也体现了极富哲学的文化内涵及独特的审美价值,随后出现了“侘寂”。
茶庭又称为露地,是设置茶室前面的院子,一般来讲庭院不会特别大,小径旁的石子和花丛营造出环境的清寂、幽雅。茶道文化中所提倡的“和、敬、清、寂”思想在空间设计中得到了很好的体现。
不仅仅是茶室,茶庭作为其附属品,也受这种思想极大的影响,茶庭由内、外两部分组成,称为内露地和外露地(外露地:设置提供给客人卫生间、休息和整理仪容仪表的区域),内外露地联合凝聚成一种严肃和安静的氛围。茶庭也是为人们进入茶室让人平心静气的地方,让人们在其中完成顿悟,做好精神准备的场所。茶庭的面积虽然不大,但营造的意境却非常深远,使人们从喧嚣的闹市中体味出“禅”的意境(见图3-2)。
在茶庭中,滑门、窗户扮演着连接室内与室外的角色,这种连接既不属于室内也不属于室外,只是为了完成空间的分割,平日可以成为室外景观的一部分,一旦下雨,也成了室内空间的延伸(见图3-3)。屋檐下面的光线,通过格子窗口和纸张进入茶室,茶室中的窗户也独具一格。因为茶室对自然环境即自然光线具有极高的要求,要做到多角度照射,这就要求窗户具有不同的大小,大致可分为“墙底窗”和“连子窗”这两种。“墙底窗”起源于日本乡村,以竹棍与叶茎为原材料。原始、简约,多适用于小面积的采光要求。“连子窗”是由细竹构成,窗户开口比较大,多适用于大面积的采光。茶室中的小面积窗户越多,越能给饮茶者带来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并且在窗户上会贴上日式白色墙纸,这样做不仅可以吸收更多光源,同时还能达到通风、保温的作用,不断变化的光影融入了茶室内部的简约风格,使得茶室内部飘浮着幽暗、朦胧的光,让光和影变化得更为生动(见图3-4)。这种所谓的分割或是空间形式的转化,在茶室庭院内,无论材质上还是构造形式上都是以最接近自然的方式进行布置,使之与周围环境相称,从而取得一种自然的空间转化形式,呈现出模糊的空间美感。日本的造园家称这种过渡以及与环境相融的空间转化为心理暗示。这种独特的空间的分割展现出一种亲近自然的,可以说是“有界”也可以说是“无界”的空间处理符合了日本的审美需求。
他们中的大多数使用杂草打造茶室的屋顶,将带皮的干燥的树干用作屋顶的柱子,来支撑茶室。从外形上可知,传统的日本草庵式茶室大多是人字形的屋顶。这种屋顶可使得雨水顺着两旁流下,既实用又美观。而且,这种屋顶重心明确,可与土造墙壁相互配合,给室内整体呈现出一种稳重和安定的感觉。从内部观察可知,其顶棚错落有序。屋顶高处下方对着主人座位的位置,屋顶低处是客人的座位,从侧面体现出客人对主人的敬仰之情。茶室的屋顶是简约的造型设计,不含有任何修饰成分,有的屋顶可以直接看到草根与土坯材料,凸显出茶道中对回归简朴、回归大自然的崇高理想。
图3-2 “待庵”茶室是现存的唯一一座千利休所制的茶室
图3-3
茶室的入口先是一个狭长的连接门廊,茶室门廊草帘轻垂,毛草帘子自然随意地排布,透过它们的间隙你会看到门廊四周若隐若现的灯光(见图3-5)。水屋的一端是由模仿和纸质感毛玻璃构成的窗户。屋内的灯光投射到窗户上,温暖安静;以一种安详内向的形式吸引客人进屋,这也是“侘寂”中所提倡的私密性。
茶庭中的门廊是一部分空间的体验,它是将木户、中门、躙口等几个重要枢纽连接,进行空间的转换,这是一扇意象形的门,其功能是完成一种空间转换和景观空间划分,似乎是一条分界线将人们从一个世界连接到另一个世界。
图3-4
茶室入口的设计更是在世界建筑史上独树一帜,其会有一个横拉开关式的标准尺寸(高为73厘米,宽为70厘米),一般位于房檐的下方,称为“躙口”(见图3-6)。由于入口的尺寸狭小,几乎所有人都需要躬行,弯腰或低头才能进入茶室,这象征着放低自我的身段,放下社会身份,才能进入茶道的仪式,证明了饮茶者的诚心诚意,体现了日本茶道的独特文化魅力。这种设计理念起源于渔船中的拉门,既在茶室中打造出一种幽静肃然的气氛,又体现了饮茶者对茶道的谦恭之心和对主人的尊重。在日本武士时代,这种“躙口”设计能够限制武士携带武士刀进入茶室,有利于营造茶室和平的气氛和提高实用性和仪式感。进入茶室以前,放下身份的高低贵贱,回归淳朴,这就是茶室“躙口”所提倡的“平等精神”。
茶室内没有摆设华而不实的奢华装饰,只有几个日常器具,室内设计简单,木制建筑为整体带来了平和的氛围,让饮茶者在饮茶的同时心生禅意,实现自我升华(见图3-7)。茶室的陈列设计受到千利休极大的影响,是一种不对称美的体现。做到茶室内的每一个器具都不应该重复,追求自然、简约的美感。茶室中被光线照射时的壁龛,它的凹凸结构与茶室的色调形成对比,由视觉、嗅觉、触觉、听觉产生的独特氛围,从而也表达禅宗中“无常”的思维。
图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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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3-6
图3-7
茶室中的灵魂之处,就是壁龛。它的高为1.7米,宽为1.3米,四面有框,其设计理念参考了禅宗中的神龛。它的漆涂不同于普通的壁龛,只涂抹了含有稻秸的壁灰。通常会在壁龛内放一个插有小花的花瓶,还挂有衣服僧人禅语或日本山水画的字画,可供饮茶者欣赏阅读。饮茶者要在入茶室之前行礼。
壁龛一般位于首席宾客代表的正后方,在千利休前辈的改善下,它的位置不再受到局限。例如,一些壁龛也会位于主人座位的正后方,这样做可以方便客人在欣赏壁龛的同时也能欣赏茶道表演。众所周知,壁龛的内部摆放着名贵的艺术作品,但是壁龛始终坚持着千利休的美学观点,从外部观察与土墙别无差异,而这正体现了茶室的朴素和雅致。茶室是一个象征性的空间,包含了自然的环境。使用了大量的色彩,材料之间的对比,陶瓷和铁,木材与竹子,都会给人带来一种“侘寂”的美学体验。茶人用挂轴和插花表现出季节的美,挂轴与茶艺的主题密切相关,在日本茶文化中具有独一无二的作用。千利休的《南方录》提道:“挂轴是茶道中最重要的事情,饮茶者需要依靠它才能领会茶道中的三昧之境。其中墨迹为上,仰其文句之意,念笔者,道士,祖师之德。”挂轴一般被供奉在壁龛之中,饮茶者在进入茶室后首先要参拜挂轴,以此来表示对大师的敬意之情。而在挂轴中,书心是最重要的部分,书心即写字的地方,锦眉、中缘、天头这三个部分都需要使用有差异的布料去制造,其中锦眉的布料是最高级的,也能表达出挂轴的等级。挂轴的内容可以是禅宗高僧的字画、古代名宿所写的诗歌或信函、伟人所制作的和歌俳句等(见图3-8)。个别的挂轴特别陈旧,字迹也难以分辨。但主人不会进行修饰,都会保留其最初的原貌。表达了茶道文化中遵从自然、忠于本性的特点。
图3-8
在室町时代,随着茶道的普及,为了装饰壁龛,被称为“生花”的插花形式开始变得流行,随后成为后来的茶花。茶花是爱好茶道的人在茶室的壁龛中用作装饰的最简单的插花。虽然作为插花艺术的一种,但茶花与普通插花艺术有着根本上的区别。与普通插花艺术的五彩缤纷相比,茶道中的茶花显得更为素雅。茶人注重的不是艳压群芳,而是在观赏茶花时的内心感悟,他们更喜欢用那些有着蓬勃的生命力、与当下的季节相符,让人联想到季节,感悟到季节更迭的时令山野之花。作为茶室中最能体现出“侘寂”的茶花,茶花通常是没有固定方法的小型插花。茶人将采来的鲜花进行弯折后插入器皿,并将它们放入茶室。茶花不仅展现出自然的气息,寄托了茶人的情感,花瓶中只插入一朵鲜花,使参与茶会的宾客领会禅宗中“一花一世界”的境界。花道契合了茶道中“清”的观念,不仅表达主人的清净之心,同样也达到点缀茶室的效果。
面对着茶花,思考着人生,在茶室这样安静祥和的气氛中,使人们的内心得到安宁,从而更好地感受“侘寂”的真谛。插花的器皿种类繁多,但不可随意使用,要根据茶艺的主题决定使用什么质地、什么形状、什么尺寸的花瓶(见图3-9)。例如金属、瓷、陶、竹等各类花瓶之中,竹花瓶更具清凉之感,搭配花朵更加含蓄、典雅,最符合夏日使用。插花的主题也要遵循当时茶道的主题,努力营造与周围布局和装饰相协调的氛围。
图3-9
在茶会的过程中,对于器物的使用也是一丝不苟,茶道中的器物都有着各自制作法度及渊源,每一种器物背后都蕴含匠人的心血,每一件器物都历经了岁月的洗练,器物本身已成为饱含生命的气息和历史文化的沉淀具有内涵的艺术作品(见图3-10)。
图3-10
茶碗是其中体现出的“侘寂”的一个重要用具(见图3-11)。随着时间的流逝,到了村田珠光时代,他将在唐朝被视为劣品的青瓷碗推广到茶会之中。自此,日本的审美情趣开始由原先的奢华转变为朴素、简洁,茶人们试着从普通的器物中发现独特的美,抛弃了原先珍贵的“唐物”,将日常生活的器皿逐渐应用于茶道的活动中,便结出了茶道中“侘寂”的萌芽。
图3-11
茶会不仅仅是茶自身,日本的茶室无论是构造、布局还是装饰都通过强烈仪式感和类似宗教氛围表达了日本茶道的审美方向,反映了日本人的审美意识。茶室的设计中处处体现日本茶室追求美的概念,其中最主要的就是禅宗中和谐、清寂、简朴的禅意之美,这种美与茶道的核心思想“和、敬、清、寂”相得益彰。不仅如此,作为茶道在空间方面的载体的茶室,不仅体现了茶道的核心观念,同时为日本茶文化的传播提供了有力的物质基础,使日本的茶文化变成了我们现在所熟知的茶道,还在日本的设计、建筑等方面发挥着重要、深远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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