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历来都有一个习惯,那就是新的王朝成立以后,必然要把历史重写一遍。其目的有三:一是丑化前一代的帝王,说他们是如何如何昏庸无能或残暴腐败,诸如此类的罪状,必定写得无以复加,以证明他们的灭亡是罪有应得;二是美化新一代的帝王,说他们是如何如何的英明伟大或神圣仁德,诸如此类的美德,也必定写得无以复加,以证明他们的登基是理所应得;三是消灭一切不利于新一代帝王的证据或记载,不让人们了解新帝王的本来面目,而给人一种全新的政治形象,以便让臣民们对新帝王产生由衷的敬仰与崇拜。
宋代人对于他们的开国皇帝赵匡胤,也不例外。其实这种写史的活动,在新皇帝一上台就马上展开了。也就是说,新皇帝一上台,最注意的一件事,就是在天下人面前树立自己的光辉形象,所以,改写史书是头等大事之一。如果了解这一情况,我们就会对赵匡胤的上台及所谓的陈桥兵变、黄袍加身的内幕,以及当时的历史记载,有一个清醒的认识了。
宋代以来的记载,都把赵匡胤的称帝说成被动与无奈,在我们后人看来,这当然是一种粉饰。如果客观地看,赵匡胤处于那样一种时势之下,他要萌生取而代之的心情,也是完全可理解的,不必为此而不好意思,或为此而有某种罪恶感。但当时的人们不能摆脱儒家思想的束缚,所以不能不在某种负罪感的压力下,运用谋略,展开夺权的活动。我们既然要回顾中国历史上的种种韬略,对于赵匡胤及其兄弟赵光义当年构思与实施的谋略,就不能简单地墨守宋代人的说法,而应剖析出其中的韬略意义来。
赵匡胤的称帝,应该说是历史的必然。但在当时,这个历史的必然性,不能公开地进行,只有借助谋略的力量来实现。宋代人虽然通过改写史书,把这场借兵变以称帝的事件改头换面了许多,但我们仍然可以从这些经过改写过的历史记载中发现很多迹象。
在柴荣死后,虽然赵匡胤在人们心中有一定的威信或曰人望,但人们心里绝没有直接让他代替后周王朝的念头。后周王朝在郭威和柴荣两位皇帝的治理下,可以说已在人们心中留下了比前几个王朝好得多的印象,虽然两位能干的皇帝都去世了,但按照儒家的正统观念和忠君思想,人们还是对柴荣的儿子怀有忠心,而不会产生找一个新皇帝以代替他的想法。这是赵匡胤在当时所面临的基本形势。但赵匡胤不想在一个幼小的皇帝手下为臣,他认为自己有能力做皇帝,而且肯定会比这个小孩子干得更好。在五代那个特定的历史时期,稍有权力或能力的人有这种想法,都是不足为怪的。在郭威和柴荣在世的时候,赵匡胤当然只有隐忍不发,而到了此二人都不在的时候,像赵匡胤这样的人怎会再忍耐下去?
恐怕赵匡胤也明白人们不会直接接受一个篡权者的,所以他要用计谋让人们逐步地接受自己,承认自己,于是他就与赵光义等人共同策划了这场兵变立皇帝的行动。当然,他这一套也是向前人学习的,但他和他的助手们更善于总结经验,把这次兵变立皇帝的行动计划得天衣无缝,周密圆满。我们在回顾完他的全部行动之后,就可以看出他的全部计划是怎样的了。
如要采取兵变,首先要把军队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而在当时最精锐的部队就是皇宫内的禁军。但禁军的任务是保卫皇帝及皇族,平时根本无法调动或指挥他们,即便像赵匡胤这样的禁军统帅,也不能随便调动他们,所以赵匡胤就向当年的郭威学习,也搞一个假情报,非常容易地把禁军的指挥权抓到了自己的手里。大军在手,要干什么就方便多了。(www.xing528.com)
大军在手,还不一定能让兵士们进行哗变,更不能保证他们一旦哗变起来会拥护自己上台。为了保证这一个目的,赵氏兄弟及其朋友们,就大造舆论,把小皇帝说得根本靠不住,再把赵匡胤描绘成唯一能够取代小皇帝的人,再用所谓的“两个太阳”之类的天命神话来加强这些信念,于是就产生了所谓的“主少国疑”的局面。人们一旦感觉到现在的皇帝不可靠,于是就会盼望新的救世主出现,而赵匡胤则正好成为人们所企盼的对象。
为了保持赵匡胤良好的政治形象,他们的计划中又让赵匡胤始终处于被迫或无奈的地位,让人们觉得赵匡胤根本不是一个想抢班夺权的野心家。而所以能这样做,就在于赵匡胤有一个很能干的弟弟赵光义。一切不用赵匡胤出头露面,都有赵光义替他张罗,赵匡胤也就能够放心大胆地当一个毫无瑕疵的正面人物,从而既保证了夺权的成功,又树立了光辉的形象。这一点,是赵匡胤比他的前任都要高明之处。此后在兵变的过程中,赵匡胤的任务就是塑造完满形象,而赵光义的任务就是幕后指挥。当然全部的计划,必然是在赵匡胤的参与下制定出来的,而具体的安排与操作,则非赵光义莫属。
宋代史官们极尽文笔之能事,为世人和后人塑造出一个非常仁厚的新皇帝形象,然而世人也有一句俗话,叫作:“知子莫若母。”最了解赵匡胤的,无过其母。陈桥兵变时,赵匡胤率军在外,其老母及其全部家眷都留在京城,兵变消息传到其家,赵匡胤的老母亲情不自禁,说出一句泄漏天机的话,被史家记录在案,她说:“吾儿素有大志,今果然矣。”
如果单说“大志”,不一定就是夺取帝位,但与“今果然矣”联在一起说,此“大志”除了解释为称帝“为天子”,还能有什么别的解释吗?由此可知,赵匡胤称帝“为天子”,是有高度自觉性的,而且是为其母亲一向了解的,不然她在那时就不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既然如此,这次的兵变立皇帝,赵匡胤还能说一无所知吗?
还有一事,可为佐证。宋人的文集《甕牖闲评》记载,赵匡胤临出师北上之时,京城的官员们齐集皇宫内的芳林园为他送行,饮宴之中,翰林学士陶谷一定要向赵匡胤行致拜礼,说:“等北伐回来,就不能再这样无拘无束地喝酒了。”陶谷这样说,不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世人:赵匡胤再回到京城时,就不再是原来的官员了,陶谷等人与他的关系就要发生根本变化了。所以,对陶谷这一非同寻常的举动,清代毕沅编纂《续资治通鉴》时很是不满:你陶谷老兄,再怎样表忠心,也不应在这时就预泄其谋。陶谷的这句话及毕沅的“预泄其谋”四字,真是千古妙文,与赵匡胤老母的那句话同样,都是一语道破天机。后人都看得非常清楚,当年的陈桥驿兵变、黄袍加身,赵匡胤哪里是被迫无奈呢,没有事先的周密谋划安排,哪能如此顺利地一举登基。
以往人们只是从事理上推论,还没有找出当时的证据,现在我们可以说,赵匡胤老母亲与陶谷先生的两句话,无意中暴露了这一重大历史事件的前因后果,而毕沅先生的“预泄其谋”,则告诉人们,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政变。其母杜太后,也是有谋之人,她临死时曾对赵匡胤和赵光义说:“柴氏使幼儿主天下,群心不附,所以能由赵匡胤夺得天下。”可知,当时赵匡胤一家人对形势是有深刻分析的,且善加利用,最终使赵匡胤的“大志”得以圆满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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