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与研究：元代浙籍画家林一清的成果

在元代的永嘉画家中，林一清是被遗忘的界画大家。林一清的绘画史料，画史失载，目前在零星的文献里仅发现有三处。其一，在许有壬的《至正集》卷8^[6]发现：元代宫廷里，除了王振朋，还有另一位界画名家林一清，其字、号不详。林一清与王振朋同里，也是永嘉人，林一清应是年少于王振朋，或多或少地会受到王振朋界画的一些影响。永嘉是元代通海大港，曾经是市舶提举司的所在地，船舶云集，他们对船舶构造的理解超过他人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林一清还长于医术，这就不难解释为何《江山胜揽图》卷（北京私家藏）中出现那么多的药铺诊所及草药作坊了。林一清早年以其医道侍奉于图帖睦尔（即后来的元文宗）潜邸，图帖睦尔的潜邸曾在集庆（今江苏南京），当时在集庆的画家还有仙居（今属浙江）人氏柯九思、吴兴（今浙江湖州）人氏唐棣等。图帖睦尔竭力施展权术，击败了政治对手，于1329年正式入宫称帝，是为元文宗。林一清必定是在此之后入宫作画。许有壬在《至正集》卷8对林一清进行了详尽的评述，他认为：“皇庆间，王震（振）朋者，名一时。今得永嘉林一清。予所知二人尔。”可知，王振朋之后，取代他的宫廷界画家是林一清，没有第二人。王振朋之后，有名声的入宫作画的界画家，唯有林一清，可知其艺不凡。

许有壬（1287—1364），字可用，汤阴（今属河南）人氏。他是延祐进士，入朝40余年，系七朝（仁宗至惠宗）元老，历任吏部主事、监察御史、奎章阁学士院侍书学士、中书左丞，至翰林学士承旨、集贤大学士兼太子左谕德，秩从一品，至正十七年（1357）致仕。因此，许有壬在宫中与王振朋完全有交往的机会和条件，许有壬对林一清的态度，折射出林一清在朝廷中的地位。

许有壬对林一清界画的评价十分细腻：“若夫千门万户，正斜曲折，广狭高下，毫厘之间，不悖绳矩，寓算家乘除之法，此画之有合于学而有用于世也。故界画有可据以缔构者，有但观美而施用缪悠者。识者谓之，可以拆架，乃为得法，此真知画者哉！”所谓“拆架”，指可以在林一清的界画楼阁中找出建筑结构，且毫厘不差。元代界画家辈出，获此誉者，唯林氏一人。但许有壬没有对林一清是否有处理界画中笔墨浓淡的能力进行评述，也许林一清在这方面的艺术造诣略逊于王振朋。

上述评价出自许有壬送林一清赴台州（今属浙江）时所写下的诗序。由此看来，林一清和王振朋一样，曾经供职于内廷，并有一定的官职，也许是因某事称旨，他再次得官外任。如果林一清没有在元廷任职的经历，许有壬不可能与林一清有这般深交。必须要注意到，林一清先是官监沧州税，后改台州监仓副使。至元二十八年（1291），中书省制定了新的做官的官制，^[7]故林一清是不可能回原籍任职的。按元代“官员老病致仕”“七十致仕”^[8]的规矩，林一清此时尚年轻。

林一清到台州赴任，有可能与元末当地的方国珍等人起事有关。方国珍起事，使得台州一带的海事活动有些紧张，故元朝皇帝改派原籍当地的林一清前往协助治理。监仓副使是管理台州海运仓储的要职，林一清完全有机会接触到大量的海运船舶，其官职虽不高，但却是颇受朝廷信任的肥差。元朝对擅画者多在其出宫后将其委派在沿海任职，这与朝廷需要沿海海图有一定的关系。此时的林一清，应该是春风得意，否则，像许有壬这样的重臣名儒是不会和其他士大夫一起为他饯行并赋诗颂扬他的界画艺术的。

其二，在一篇《观世音菩萨画像赞》里有关于林一清的记述：“永嘉林一清，为上原尹，治政之余，稽首参礼。”^[9]上原即今河北元氏县西，可知林一清曾经在此担任过行政长官。林一清还是一位信奉佛教的画家，擅长细笔人物，这就便于理解画家为何在《江山胜揽图》卷中以大量的笔墨表现诸多宗教活动，以及画家显现出的人物画功底。(www.xing528.com)

其三，《中国美术家人名词典》引用《建宁府志》中林一清的史料：“林一清[明]，字源洁，瓯宁（今福建建瓯）人。善绘事，笔法苍古，年八十余，信手挥染，无不妙绝。”^[10]此材料来自明代《建宁府志》，此林一清是否与永嘉林一清为一人，值得推敲。

在元明两季的绘画史籍中，出现了多位画家有“双重”籍贯的现象，如元代画家黄公望系常熟（今属江苏）人，因晚年曾隐居在富春山中，被误作富阳（今属浙江）人。许多画家有“双重”籍贯很可能与他们晚年的隐居地有关。又如明代边文进，一作陇西（今属甘肃西部）人，一作沙县（今属福建）人；明代倪端一作杭州人，一作楚江（今属四川）人。永嘉林一清是否在元朝灭亡前后，隐居到距离故里不太远的瓯宁？瓯宁地处浙闽交界，是元明时期福建建安书籍插图版画绘、刻、印的中心之一，擅长界画和人物的林一清在这里能够找到他生存的物质文化基础。这里属于闽北，又被称作“福建文化走廊”，地理位置独特，历来是接受浙江文化的前沿。林一清极可能在瓯宁一带隐居，他在瓯宁度过了他的后半生，以便逃脱新政权的追究或避免被明廷征用。元亡时，他已过了半世人生。他在明代继续其艺术活动，在那里，后人把他当作明代画家，以至于将他的隐居地当作其籍里，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三处史料所提及林一清的时间和地域皆十分相近，在这个时空范围内，在这个行业里，姓名相同的概率毕竟是很低的。笔者确信，三个林一清完全是一个人。以常理来论，像林一清这样曾经享誉元内府的宫廷画家，台州和永嘉的明清府志的人物志里应该有他的相关记载，恰恰相反，他在这些史料中毫无踪影，反而是邻省的府志里对他有所记述，这不能不说是林一清晚年艺术和生活的一个去向。

元明时期，由于地理相近、经济相长，江浙籍画家入闽并非鲜见，如元代山水画家张舜咨曾宦游莆田、明代金陵女画家朱玉耶嫁给莆田诗人郭天中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