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昌龄在《诗格》中提出“古雅”一说之后,后世学者偶有论及此说者。但他们或是从词文学的角度强调“以古雅为主,嘌唱之强调不可作”[17],或是“清空”之词有“古雅峭拔”[18]之妙,或是从文章写作技法的层面指出拟“古雅”之文[19]、养“古雅”之气[20],未有将“古雅”视作稳定并传承有序的文论范畴的迹象。试分论如下:
宋代文学的主体是词,从歌谣俚曲发展到文人雅好之物,词的雅化是与词的发展相伴而生的。进入北宋后期,词风雅化渐成趋势。沈义父的《乐府指迷》是宋词雅化理论的代表作,其词学思想的核心在于论词四标准。在四标准中,沈义父首重协音律。在他看来,即使形式上为长短错落之文,如不协音律就只能算“长短之诗”不能称为词。这一观点建立在沈义父极为重视词文学的音乐性特征基础上,是对词之所以为词的本体论诉求。
吾辈只当以古雅为主,如有嘌唱[21]之腔不必作,且必以清真及诸家好腔为先可也。[22]
沈义父认为“古雅”之词首在于“字面”,他从文学创作中最基础的炼字开始入手,要求作词之时要善于向前人学习,借鉴前人的创作经验,将“字面好而不俗者,采摘用之”。沈义父在《论词随笔》中更将这一点细化为:“词之用字,务在精择,腐者、哑者、笨者、弱者、粗俗者、生硬者、词中所未经见者,皆不可用。”[23]针对宋代社会盛行的“嘌唱”,沈义父还提出了下字求雅的创作主张。在他看来作词“不雅则近乎缠令之体”,所谓“缠令”是指“当时通行之一种俚曲,其辞不雅驯,而体格亦卑”[24]。可见,“下字求雅”不仅要求创作中不采用歌谣俚曲,更要做到辞雅文驯,还要配以恰当的词格。针对古人作词欲求深长、含蓄的主张,以及多用代字的表达方式,为写出“古雅”之词,沈义父还提出了“用字不可太露”的观点,强调作词不可过于浅显、直白。欲要写出“古雅”之词,首要善于向前人取法;也要避免用语鄙俗,不作嘌唱之腔;还要在“太露”与“晦涩”间寻觅精微的平衡点。
南宋张炎则从另一个角度强调词文学创作要重视“古雅”,“张炎论词的最高标准是‘意趣高远’、‘雅正’和‘清空’。前二者是南宋词人一般的论调;‘清空’则是他独创的主张”。[25](www.xing528.com)
词要清空,不要质实;清空则古雅峭拔,质实则凝涩晦昧。……此词疎快,却不质实。如是者集中尚有,惜不多耳。[26]
“清空”与“质实”是相对而言的,“清空”可使词“古雅峭拔”,“质实”却会导致“凝涩晦昧”。张炎举姜夔、吴文英的词作了对比。他认为姜夔词做到了“清空”,其词“如野云孤飞,去留无迹”。他曾举“暗香”一词为例加以说明,认为这首词以托物言志之法表达了词人对自我身世的感慨;词中流露出的词人在音乐世界中的陶醉和忧郁,让人走近笛声中的梅花,契合了姜夔幽冷的心境。词人在创作时摄取描写对象深蕴其里的神理,而忽略掉外在的形貌特征,绘就“清空”的好词。反观“质实”之词,张炎举梦窗词为例,认为其词“如七宝塔楼,绚人眼目,碎拆下来,不成片段”。《声声慢》则有“太涩”的弊病,所谓“质实”就是指词作虽然典雅、华丽,却不免陷入到凝涩、晦昧、不易理解的误区,以致弱化了词的美学价值。我们在认识张炎褒姜贬吴态度的同时,也应认识到“清空”并非是孤立的观点,他指出“不惟清空,又且骚雅”。前代学人通过对张炎《词源》认真研读后指出:“骚雅之倡,是欲令作词不忘‘志之所之’,不能‘为情所役’,要纠‘言情或失之俚’的倾向,使之向‘言志’靠拢;同时,又要纠言志抒情过度,‘使事或失之伉’之偏,使词不忘本位,固定‘缘情’之苑,不至入于诗文一路。‘骚雅’之义在于作品立意不忘天下大事,但在艺术上要出以比兴寄托,继承《离骚》‘芳草美人’的传统,取曲而不取直,取温柔敦厚而不取强烈激切。”[27]因此,“清空”的内涵不仅在文辞雅丽不失于“晦涩”,也要求作品反映现实生活,寄托词人的志向、发挥针砭时弊的效应。
沈义父、张炎二人是基于自身对词文学发展中暴露出的问题,提出填词要遵循“以古雅为主,嘌唱之强调不可作”[28],或是认为“清空”之词有“古雅峭拔”[29]之妙。二人的论述与王昌龄在《诗格》一书中提出的作为“五趣向”之一的“古雅”并不存在理论内涵的深层次逻辑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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