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治,字君理,丹杨郡故鄣县人。当初,朱治担任县里的小吏,后来,被举荐为孝廉,在州部担任从事,跟随孙坚南征北战。中平五年,孙坚拜朱治为幕府司马,朱治跟随孙坚讨伐长沙郡、零陵郡、桂阳郡贼寇周朝、苏马等,立下战功,孙坚上表,任命朱治为代理都尉。朱治跟随孙坚在阳人聚打败董卓,进入洛阳。孙坚上表,任命朱治代理督军校尉,率领步骑兵,东进援助徐州牧陶谦,征剿黄巾军。
不久,孙坚去世,朱治辅佐孙策,暂时依附于袁术。后来,朱治发现袁术政治混乱,有谋逆野心,劝谏孙策离开袁术,率军渡过长江,平定江东。当时,太傅马日磾在寿春,征召朱治,任命为府掾,后来,朱治又担任吴郡都尉,吴景已经占领丹杨郡,而孙策正在为袁术攻打庐江郡,刘繇担心会被袁术、孙策兼并,双方遂有了矛盾。孙策的家眷还留在扬州,朱治派人前往曲阿迎接太妃及孙权兄弟,尽力抚养、保护他们,对孙氏有恩义。朱治从钱唐进入吴郡,吴郡太守许贡在由拳阻击朱治,朱治与许贡大战,打败许贡。许贡南下投奔山贼严白虎,朱治遂攻入吴郡,暂时代理郡太守。孙策赶走刘繇,东进平定会稽郡。
孙权十五岁时,朱治举荐孙权为孝廉。后来,孙策因战伤去世,朱治与张昭等共同拥护孙权继承父兄创立的基业。建安七年,孙权上表,任命朱治为吴郡太守,代行扶义将军职事,划出割娄、由拳、无锡、毗陵作为朱治的食邑,可以自行设置县长、县吏。朱治征讨南方越夷,协助孙权平定东南,擒获黄巾军余寇陈败、万秉等。黄武元年,孙权登上帝位,封朱治为毗陵侯,仍然兼领吴郡太守。黄武二年,孙权拜朱治为安国将军,佩带金印紫绶,改封为故鄣侯。
孙权此前历任上将,及至成为吴王,朱治每次觐见,孙权常亲自迎接,手持笏板,双方对拜。孙权设宴招待朱治,对朱治很尊敬,朱治的随从官吏,带着礼品,拜见孙权,都能受到特别礼遇。
当初,孙权的弟弟孙翊,性情暴躁,喜怒无常,只凭着一时痛快行事,朱治多次教导,向孙翊晓谕做人的道理。孙权的堂兄豫章郡太守孙贲,把女儿嫁给曹公的儿子,及至曹公收复荆州,威震南方,孙贲恐惧,欲派遣儿子到许都去,充当人质。朱治听说后,前去见孙贲,向其陈述江东安危之势,[671]孙贲听罢,遂打消想法。
[671]《江表传》记载:朱治劝说孙贲:“破虏将军孙坚昔日率领义兵讨伐董卓,威震华夏,义士赞赏孙坚的义举。讨逆将军孙策继承父亲的遗志,廓定江东六郡,以君侯骨肉至亲,才器因时而生,故上表朝廷,与君侯剖符,拜授大郡太守,兼领将军,率领军队安排将校,将军依然与两府关系密切,荣冠宗室,为远近所瞻仰。加上讨伐贼寇,将军聪明神武,继承父兄的宏业,招揽英雄,以济世务,军队人数不断增加,事业兴隆,即使昔日萧王刘秀在河北征战,也不能相比。孙氏在江东奠定王霸基业,应运东南。故刘玄德远布腹心,请求江东救援,此天下所共知。此前在下听说,路上有传言,说将军有异志,在下顿感到困惑。而今曹公率领大军,占领荆州,有倾覆汉室的野心,幼帝流离,百姓元元,不知所归。而中原萧条,百里荒无人烟,城邑空虚,道路饿殍见野,士人叹于外,妇人怨于室,加上师旅征伐,民众饱受蹂躏,陷于饥馑,以此看来,岂能渡过长江与我争利?将军在此时,欲背弃骨肉至亲,背离万安之计,割去同族之肤,啖食虎狼之口,为了一个女儿,改虑易图,失之毫厘,差以千里,岂不可惜!”
孙权常叹息朱治严于律己,恪尽职守,为东吴的王事而操心。朱治生活俭朴,身处高位,享有富贵,车服仅供公事使用,孙权对此颇为欣赏,特别下令督军御史负责各城邑的文书,朱治安享四个县的租税。然而,王公子弟及东吴四大家族,大多在郡县任职,郡府的官吏动辄上千,朱治每隔几年,都要派他们前去王府,所用官吏仅有数百,每年按时贡献方物,孙权则会以厚礼回报。当时,丹杨郡处于边远山区,有很多为非作歹的奸人作乱,朱治年老体弱,思恋故土,上表回到丹杨郡(故鄣郡)镇抚山区的越人。回到丹杨郡后,很多父老故旧前来拜谒朱治,朱治请他们进到府衙,与他们欢聚宴会,乡亲们以此为荣。在丹杨郡一年多,朱治又返回吴郡,黄武三年,朱治去世,在郡太守任上三十一年,享年六十九岁。
嗣子朱才,原来担任校尉,率领军队,继承朱治的爵位,升任偏将军。[672]朱才的弟弟是朱纪,孙权把孙策的女儿嫁给朱纪,朱纪以校尉领兵。朱纪的弟弟朱纬、朱万岁,早夭。朱才的嗣子朱琬继承爵位,担任将军,官至镇西将军。
[672]《吴书》荆州:朱才,字君业,为人聪明、机敏,善于骑射,孙权对朱才的才能很惊讶,予以特别信任,朱才常侍从孙权游戏。年少时,朱才以父亲的职务,担任武卫校尉,领兵随从征伐,屡建战功。本郡议者认为,朱才年少,而身份尊贵,在乡党中,对朱才并未留意。朱才叹息道:“我当初担任将领,以为跨马征战,身先士卒,足以扬名,不知道乡党对我的看法,竟然默视无闻!”于是,朱才折节为恭,留意于宾客,轻财好义,施不望报,又学习兵法,名声闻于远近,不幸早逝。
朱然,字义封,是朱治姐姐的儿子,原来姓施。当初,朱治没有儿子,朱然年龄十三岁,朱治禀告孙策,请求以朱然为嗣子。孙策命令丹杨郡以羊酒召来朱然,朱然到了吴郡,孙策以礼祝贺朱治。
朱然曾经与孙权在同一个老师处读书,相互间情谊甚笃。及至孙权继承父兄的基业,统领江东事务,孙权任命朱然为余姚县长,当年,朱然十九岁。后来,朱然升任山阴县令,兼领折冲校尉,都督五县。孙权很欣赏朱然的才能,划出丹杨郡一部分,设置临川郡,任命朱然为临川郡太守,[673]拨付朱然二千名士兵。当时,山区越人贼寇很活跃,朱然平定贼寇,旬月间逐一平定。曹公出兵濡须,朱然防守大船坞及三关屯,孙权拜朱然为偏将军。建安二十四年,朱然跟随吕蒙讨伐关羽,另外率领一支军队与潘璋在临沮生擒关羽,升任昭武将军,受封为西安乡侯。
[673]裴松之按:此郡经过查找,并非今天的临川郡。
虎威将军吕蒙病重,孙权问:“卿如果一病不起,谁可以代替卿?”吕蒙答:“朱然有胆略,谨修品行,操守有余,愚以为朱然可以。”吕蒙去世,孙权授予朱然符节,镇守江陵。黄武元年,刘备举兵伐吴,攻打宜都,朱然率领五千人,与陆逊合力抗拒刘备。朱然率领一支军队,攻破刘备的前锋,断其后路,刘备惨遭败绩,撤军退走。夷陵之战后,孙权拜朱然为征北将军,封为永安侯。
魏国派遣曹真、夏侯尚、张郃等攻打江陵,魏文帝亲自领兵出征,驻扎在宛城,为曹真等助势,魏军的营寨,重重叠叠,围住江陵。孙权派遣将军孙盛,率领一万人在百里洲备战,建立坞垒,作为朱然的后援。张郃指挥魏军,渡江攻上百里洲,进攻孙盛,孙盛不敌张郃,撤军退走,张郃遂占据百里洲,围困洲吴军,朱然内外交困。孙权派遣潘璋、杨粲等前来解围,而魏军的围困迟迟不退。朱然城中的士兵,很多人患上浮肿病,能战者只剩下五千人。曹真等堆起土山,挖掘地道,建立攻城的橹车,魏军的箭矢如雨点般落下,将士们大惊失色。然而,朱然依然面不改色,毫不畏惧,厉声命令战士,趁着魏军攻城的间隙,摧毁魏军的两座屯聚。魏军攻打朱然六个月,仍然不肯撤军。江陵县令姚泰领兵在城北门备战,看见城外的敌军强大,城中的人数很少,粮食将要耗尽,与魏军暗中勾结,欲充当魏军的内应。将要行动时,被发觉,朱然诛杀姚泰。夏侯尚等不能攻克坚城,开始撤围。从此以后,朱然名震敌国,受封为当阳侯。
黄武六年,孙权亲自率领大军,进攻石阳,及至撤军,潘璋断后。夜晚出了差错,队伍发生混乱,魏军追击潘璋,潘璋不能制止乱兵。朱然当即留在后面,抵御追兵,待前面的船队驶出很远,朱然才带队撤军。黄龙元年,孙权拜朱然为车骑将军、右护军,兼领兖州牧。不久,因为兖州划归蜀国,孙权解除朱然的州牧职务。
嘉禾三年,孙权与蜀国约定日期,大举进兵,孙权进抵新城,朱然与全琮各自领受斧钺,担任左右都督,执掌兵权。恰逢很多士兵患上疾病,还未发起进攻,吴军撤军。
赤乌五年,朱然征伐柤中,[674]魏国将军蒲忠、胡质各自率领数千人,蒲忠占据险关要隘,妄图截断朱然的退路,胡质作为蒲忠的后援。在当时,朱然率领的军队已经分别向各路出发,惶急间,难以收回,朱然率领帐下亲兵八百,迎战魏军。蒲忠战事不利,胡质等撤退。[675]赤乌九年,朱然再次征伐柤中,魏国将军李兴等听说朱然率领吴军深入,率领步骑六千人,截断朱然的退路,朱然在夜晚迎战魏军,吴军转败为胜。此前,归义将军马茂心怀奸诈,被发觉后,朱然处死马茂,孙权仍然愤恨不已。朱然临行前,上疏:“马茂这小子,胆敢辜负陛下的厚恩。臣今天将奉天威,此战一定能够克敌制胜,届时获得战绩,耀武扬威,远近皆知。战船横行长江,旌旗蔽野,足以可观,以解上下怨愤。敬请陛下记住臣的豪言,以观臣的后效。”孙权压下表章,没有回复。朱然向孙权献上捷报,群臣道贺,孙权举酒庆贺,然后拿出朱然的表章,说:“此人上奏表章,孤以为未必能兑现,故没有回复,今日果然如其所言,可谓明于见事。”孙权派遣使者,拜朱然为左大司马、右军师。
[674]《襄阳记》记载:“柤”音如“租税”之“租”。柤中在上黄界,距离襄阳一百五十里。魏国时,夷王梅敷兄弟三人,有部属一万余家住在此地,分布在中庐、宜城西山*、沔的山谷中,土地平坦,适宜种植桑麻,有水陆良田,沔水南边有膏腴沃土,谓之柤中。
[675]孙氏著《异同评》记载:《魏书》及《江表传》称朱然在景初元年、正始二年出山破敌,打败胡质、蒲忠,时间在景初元年。《魏志》接续《魏书》,不说胡质等被朱然打败,而说朱然撤军。《吴志》记载:赤乌五年,是魏国的正始三年,魏将蒲忠与朱然大战,蒲忠战事不利,胡质等撤军。按照《魏书·少帝纪》及吴主的传中记载,这一年并无战事,应该是陈寿误判,吴国嘉禾六年即赤乌五年。
朱然身高不足七尺,神清气爽,注重修养,其平生所重视者,唯有军中器械,其余皆朴素无华。朱然终日忙碌,谨守职责,思虑常在征战,每当遇到紧急情况,常能保持镇定,这一点,非常人所能及。即使没有战事,每日早晚,朱然都要擂响战鼓,士兵在营中,整装列队,以加强战备,敌方不知吴军有何行动,故每次临敌,朱然都能建立战功。诸葛瑾的儿子诸葛融,步骘的儿子步协,虽然继承父亲的事业,孙权特别诏令朱然,担任大都督,负责军事。陆逊去世,功臣名将存世者仅剩下朱然,无人能与之并列。朱然曾患病两年,病情加重,孙权为朱然的病情,白日食不甘味,夜晚睡不安眠,宫中为朱然送来医药及适口的食物,路上相望于道。朱然派人上表,奏报病情,孙权都要亲自召见,详细询问病情,朱然入宫则赐予酒食,出宫则赏赐布帛。创业功臣患病,孙权关怀备至,首先是吕蒙、凌统,其次是朱然。赤乌十二年,朱然去世,享年六十八岁,孙权素服举哀,为朱然的去世悲恸不已。嗣子朱绩继承爵位。
朱绩,字公绪,因为父亲的职务,担任郎官,孙权拜朱绩为建忠都尉。叔父朱才去世,朱绩率领叔父的军队,跟随太常潘濬讨伐五溪贼寇,以勇敢无畏而著称,升任偏将军营下督,负责盗贼事务,严厉执行法律。鲁王孙霸注意到朱绩,曾经到朱绩的官署,坐在朱绩的身边,欲与其交为朋友,朱绩起身站立,声称不敢当。朱然去世,朱绩继承父亲的事业,孙权拜朱绩为平魏将军、乐乡都督。第二年,魏国征南将军王昶率领魏军攻打江陵城,没有攻克,撤军。朱绩写信给奋威将军诸葛融:“王昶远道而来,军旅疲惫,军马缺少食草,战力不足而退,此天助我也。今日追击王昶,恐怕兵力太少,可引兵助战,作为后援,我在前面攻破王昶,足下在后面乘胜追击,这绝非一人之战功,应该‘二人同心,其利断金’。”诸葛融回信,赞同朱绩的想法。朱绩领兵在纪南追上王昶,纪南距离江陵三十里,朱绩初战告捷,然而诸葛融并未跟进,朱绩随后又战事失利。孙权嘉赏朱绩,愤怒斥责诸葛融,诸葛融的哥哥大将军诸葛恪身份尊贵,诸葛融才没有被撤职。当初,朱绩与诸葛恪、诸葛融的关系并不好,此战之后,矛盾加深。建兴元年,朱绩改任镇东将军。建兴二年春天,诸葛恪进军新城,命令朱绩合力并进,留下州中的事务,交予诸葛融兼理。当年冬天,诸葛恪、诸葛融被杀,朱绩又回到乐乡,持符节,统领军队。太平二年,孙亮拜朱绩为骠骑将军。孙綝秉政,大臣心中猜忌,朱绩担心东吴会发生内乱,而魏国会乘虚而入,暗中写信,联络蜀国,谈及东吴、西蜀会遭到兼并的忧虑。蜀国派遣右将军阎宇率领五千军队,以加强白帝城的守备,观察朱绩的动向。永安初年,朱绩升任上大将军、都护督,负责巴丘以上直至西陵峡的防务。元兴元年,孙皓拜朱绩为左大司马。当初,朱然为朱治治丧完毕,请求恢复本姓,孙权没有答应,朱绩在五凤年间上表请求恢复施姓,建衡二年去世。
吕范,字子衡,汝南郡细阳县人。年少时,吕范担任县吏,长相俊美,同邑人刘氏,家中富有,有一位女儿,长得很美,吕范向刘氏求婚,女儿的母亲嫌弃吕范,不想把女儿嫁给吕范,刘氏说:“我观察吕子衡,怎么可能永久贫贱?”遂把女儿嫁给吕范。后来,吕范在寿春避乱,孙策看到吕范,颇有好感,吕范带领门客一百人,归附孙策。当时,太妃住在江都,孙策派遣吕范前去迎接。徐州牧陶谦说吕范是袁术的密探,示意县官逮捕吕范,严刑拷打,吕范的门客中的健儿夺回吕范。当时,吕范与孙河随侍在孙策身边,常常远途跋涉,不避艰难,孙策把吕范当作亲人看待,多次与吕范升堂拜见太妃,在太妃面前侍宴。
后来,吕范跟随孙策攻破庐江郡,回军东渡,进抵横江、当利,攻破张英、于麋,攻下小丹杨、湖熟,吕范兼领湖熟国相。孙策平定秣陵、曲阿,收编笮融、刘繇的余众,为吕范增加士兵二千人,骑兵五十人。吕范兼领宛陵县令,攻破丹杨郡贼寇,回军吴郡,改任都督。[676]
[676]《江表传》记载:孙策与吕范从容下棋,吕范说:“而今将军事业宏大,军队强盛,吕范在远方,听说军中纲纪不够整肃,吕范愿意兼领都督,辅佐将军。”孙策说:“子衡,卿是士大夫,手下已经有军队,在外可以立功,岂能屈尊担任这样的小职务,处理军中的那些琐碎杂事!”吕范说:“不然。臣舍弃本土,辅佐将军,并非为了妻儿,臣辅佐将军,为的是济世救困。犹如同舟渡海,一事不牢,则同受其祸。这也是为吕范考虑,不仅为将军。”孙策笑了,并未回答。吕范出去后,换下文官服装,穿上武将服装,手执马鞭,来到阁下禀报,自称兼领都督,孙策授予吕范符传,委任诸事。从此以后,军中整肃,令行禁止。
在当时,下邳人陈瑀自称吴郡太守,住在海西,与当地豪强严白虎勾结。孙策亲自率军进攻严白虎,另外派遣吕范与徐逸在海西攻打陈瑀,斩杀陈瑀的大将陈牧。[677]吕范又跟随孙策在陵阳攻打祖郎,在勇里攻打太史慈,先后平定七个县,孙策拜吕范为征虏中郎将,讨伐江夏,回军平定鄱阳。(www.xing528.com)
[677]《九州春秋》记载:初平三年,扬州刺史陈祎病逝,袁术派遣陈瑀兼领扬州牧。后来,袁术被曹公在封丘打败,南方人叛离陈瑀,陈瑀拒敌。袁术败走阴陵,用好言向陈瑀请求收留,陈瑀不懂得权术,又胆小怕事,没有收留袁术。袁术在淮北集结军队,转向寿春。陈瑀恐惧,派弟弟陈公琰向袁术请和。袁术执意进军,陈瑀退走下邳。
孙策去世,吕范前往吴郡奔丧。后来,孙权继承父兄创立的基业,再次讨伐江夏,吕范与张昭留守后方。
曹公进抵赤壁,吕范与周瑜等抵御曹公,大败曹军,孙权拜吕范为裨将军,兼领彭泽郡太守,孙权以彭泽、柴桑、历阳作为吕范的食邑。刘备来到京城谒见孙权,吕范暗中奏请孙权羁押刘备。后来,吕范改任平南将军,驻扎在柴桑。
孙权讨伐关羽,路过吕范的公馆,对吕范讲:“此前,如果能听从卿的谏言,就不会有此番劳累。今日,我将沿江而上攻打关羽,卿为我留守建业。”孙权擒获关羽,回军,在武昌建都,拜吕范为建威将军,封为宛陵侯,兼领丹杨郡太守,治所设在建业,负责扶州以下至东海的军事,又把溧阳、怀安、宁国封给吕范,作为食邑。
曹休、张辽、臧霸等率领魏军,前来进攻东吴,吕范指挥徐盛、全琮、孙韶等,率领水军在洞口迎战曹休。吕范改任前将军,持符节,改封为南昌侯。当时,江面上刮起飓风,很多战船倾覆,船上很多人落水淹死,溺毙有数千人,吕范回军,受拜为扬州牧。
吕范性情豪爽,喜欢威仪,州里士民像陆逊、全琮及其他贵公子,都很敬仰吕范,对吕范毕恭毕敬,不敢放肆。吕范的居处及服饰,在当时可谓奢华,然而,吕范谨守职责,谨奉法律,孙权欣赏吕范的忠诚,并不怪罪吕范的奢侈。[678]
[678]《江表传》记载:有人告发吕范与贺齐奢靡无度,服饰僭越礼制,好似王者,孙权说:“在往昔,管仲僭越礼制,齐桓公优待管仲,无损于霸业。今天,子衡、公苗,并没有管夷吾之失,而且,器械良好,舟车严整,这正符合整顿军容,对治理又有何损失?”告发者不敢再言。
当初,孙策令吕范掌管财务,孙权当时年少,私下里对吕范有所求,吕范一定会禀告孙策,不敢擅自决定满足孙权,因此,吕范受到孙策信任。孙权代理阳羡县长,为私事用了公家一些钱,孙策有时会审核财务,县衙功曹周谷为此事编造账簿,让孙策找不出毛病,孙权对周谷的临机应变很欣赏。及至后来孙权继承父兄创立的基业,掌握东吴的军政大权,认为吕范忠诚,反而信任吕范,认为周谷在做账时欺上瞒下,不用周谷。
黄武七年,吕范升任大司马,印绶还未发下,吕范病逝。孙权素服举哀,派遣使者追赠印绶。及至孙权将国都迁回建业,路过吕范的坟墓,呼喊吕范:“子衡!”不禁涕泗交流,用太牢礼祭祀吕范。[679]
[679]《江表传》记载:当初,孙权移都建业,大会文武将相,当时,孙权对严畯讲:“孤昔日叹息,鲁子敬堪比邓禹,吕子衡仿佛吴汉,期间,卿对此并未有评论、说辞,今日以为如何?”严畯避席,回答:“臣并未理解主公的意思,认为鲁肃、吕范受到褒奖,有些过分。”孙权说:“在往昔,邓仲华初次来见光武帝,光武帝当时受更始帝诏命,安抚河北,兼领大司马职事,还未有帝王之志。邓禹劝说刘秀复兴汉室,最早提出刘秀应该称帝。子敬可谓英雄,有着深谋远虑,孤当初与子敬一番倾谈,子敬便提到称帝之事,与邓禹相同,故以子敬比喻邓禹。吕子衡为臣忠贞、亮直,虽然喜欢奢靡,然而,子横忧公为先,不足以损其德行,子横离开袁术,归附哥哥孙策,哥哥任命子衡为大将,另外率领一支军队,子衡为哥哥考虑,自荐担任都督,整顿军纪,加上子衡恪尽职守,与吴汉相似,故以吴汉比喻。皆有旨趣,并非孤私意。”严畯这才信服。
吕范的长子早年去世,次子吕据继承爵位。吕据,字世议,以父亲的职务,担任郎官,后来吕范病重,孙权拜吕据为副军校尉,辅佐统领军事。吕范去世,吕据改任安军中郎将,多次率军讨伐山区贼寇,深入山区的险恶地带,所击必破。吕据跟随太常潘濬讨伐五溪蛮夷,立下战功。朱然攻打樊城,吕据与朱异攻破樊城外围,回军后,孙权拜吕据为偏将军,后来又入朝,担任马闲右部都督,升任越骑校尉。太元元年,江上刮起飓风,江水溢出堤岸,淹没城门,孙权观察水势,看见吕据派人调来大船,以防备水害,孙权颇为赞赏,拜吕据为荡魏将军。孙权患病,任命吕据为太子右部都督。太子孙亮即位,拜吕据为右将军。魏国出兵东兴,吕据赶赴前线,拒敌有功。第二年,孙峻杀了诸葛恪,改任吕据为骠骑将军,兼领西宫事务。五凤二年,吕据持符节,与孙峻等袭击寿春,回军时,遇上魏国将军曹珍,在高亭,双方大战,吕据大败魏军。太平元年,吕据率军进攻魏军,还未进抵淮河,听说孙峻去世,以堂弟孙綝接替孙峻的职务,吕据大怒,引军撤回,欲废黜孙綝。孙綝知道后,派中书奉诏书,诏令文钦、刘纂、唐咨等逮捕吕据,又派遣堂兄孙宪以京师的兵力,在江都截击吕据。左右人劝谏吕据投降魏国,吕据说:“耻于成为叛臣。”遂自杀,之后,被孙綝夷灭三族。
朱桓,字休穆,吴郡吴县人。孙权担任将军,朱桓在将军幕府担任给事,后又担任余姚县长。上任后,遇上瘟疫,百姓遭灾,粮食价钱昂贵,朱桓派出县衙良吏,分头下去安抚百姓,送上医药,赈济粥饭,士民感恩戴德。朱桓改任荡寇校尉,领兵二千人,同时整编吴郡、会稽郡的军队,召集流民,一年之间,得到一万余人。后来,丹杨郡、鄱阳郡山贼蜂起,攻陷城邑,杀害县长、县吏,到处屯聚。朱桓率领诸将,与贼寇周旋,逐一平定。稍后,朱桓胜任裨将军,受封为新城亭侯。
后来,朱桓代替周泰,担任濡须都督。黄武元年,魏国派大司马曹仁率领步骑数万人,进攻濡须,曹仁欲以兵力袭击并攻取百里洲,事先扬言,欲向东攻打羡溪。朱桓分兵将要奔赴羡溪,大军就要出动,忽然得到战报,曹仁进军,距离濡须只有七十里远。朱桓派遣使者追回大军,吴军还未返回,曹仁的大军已至。当时,朱桓手中所掌握的兵力,不到五千人,诸将惊慌,皆有畏惧之心,朱桓向诸将晓谕道理:“凡两军交战,胜负在于将领,而不在兵力众寡。诸君认为曹仁用兵行军,与朱桓相比,又如何?兵法讲客军要多于主军一倍,客军才能取胜,指的还是在平原作战,无城池防守,还有,客军与主军的战士要勇力一样,旗鼓相当。而今,曹仁并非智勇兼备,曹军的士兵又同样畏敌怯战,加上千里跋涉,人马疲惫,朱桓与诸军共同占据高大城池据守,南临长江,北倚山陵,以逸待劳,以主军制客军,此百战百胜之势。即使曹丕亲自领兵赶来,尚不足忧,更何况曹仁!”朱桓偃旗息鼓,对敌军示弱,以诱骗曹仁。曹仁果然派遣儿子曹泰攻打濡须城,又派遣将军常雕率领诸葛虔、王双等,乘坐油船袭击江中的沙洲。江中的沙洲,有很多吴军的家属安置在上面。曹仁亲自率领一万人留在橐皋,作为曹泰等人的后援。朱桓部署吴军攻取油船,另外派人攻击常雕等,朱桓亲自对付曹泰,焚烧魏军的营寨,而后撤退,斩杀常雕,生擒王双,送往武昌,临阵被杀及溺死在江中的魏军,有上千人。孙权嘉赏朱桓的战功,封朱桓为嘉兴侯,改任奋武将军,兼领彭城国相。
黄武七年,鄱阳郡太守周鲂向魏军诈降,诱骗魏国大司马曹休,曹休率领步骑十万人至皖城,以迎接周鲂。当时,陆逊担任吴国元帅,全琮与朱桓担任左右都督,各率领三万人迎击曹休。曹休发现被骗,本来应该率领魏军撤退,曹休自负魏军人数众多,欲打一仗再走。朱桓献上一计,说:“曹休本来是以曹氏宗室受到信任,担负大将,并非智勇双全。今日一战必败,败必撤走,撤走时,当经过夹石、挂车两道,此两道皆路途险峻,如果用一万兵力,砍伐树木阻塞道路,可一鼓全歼曹军,而且还可以生擒曹休,臣愿意率领所部,以阻断曹休的退路。如果仰仗天威,得以生擒曹休,报效国家,便可率领吴军,乘胜长驱直入,攻取寿春,占有淮南之地,再攻取许都、洛阳,此乃万世一功,不可错失良机。”孙权先与陆逊商议,陆逊认为不可行,故此计没有施行。
黄龙元年,孙权拜朱桓为前将军,兼领青州牧,持符节。嘉禾六年,魏国庐江郡主簿吕习请求吴国派出大军接应,将打开大门,充当内应。朱桓与卫将军全琮一起,率领大军接应吕习。大军抵达,事情败露,吴军撤回,城外有河水,距离庐江城仅有一里多,宽三十余丈,水深八九尺,水浅的地方也有四五尺,吴军诸将率领部下渡河,朱桓亲自断后。当时,庐江郡太守李膺整顿部下,军容整肃,欲趁着吴军半渡之机,袭击吴军。及至看见朱桓在吴军后面布阵,不敢出击,对朱桓的忌惮,由此可见一斑。
在当时,全琮担任都督,孙权又令偏将军胡综传达诏命,并参与军事。全琮以大军出动,毫无斩获,欲派出部分军队掩袭魏军。朱桓素来心气高傲,耻于接受他人指挥,去见全琮,问其调兵的用意,言辞不免激烈,既而发怒,与全琮争吵。全琮解释:“主上亲自令胡综领兵,胡综认为此计可行。”朱桓越发愤怒,回去后,又派人来喊胡综。胡综抵达军门,朱桓出来迎接,环顾左右人:“我一挥手,你们就冲上去。”有一个人溜出去,把朱桓的话告诉胡综,胡综急忙离去。朱桓出军门,没有看见胡综,知道已有人通风报信,把报信的人砍杀。朱桓的佐军劝谏,朱桓又刺杀佐军,随后借口狂病发作,到建业治病。孙权怜惜朱桓有战功,没有加罪。[680]孙权派朱桓的儿子朱异暂时率领朱桓的部队,令医生前去为朱桓诊病,几个月后,又派朱桓,返回中洲。孙权亲自为朱桓饯行,对朱桓讲:“而今贼虏仍在,王业征途漫长,孤当与君共同平定天下,欲令君率领五万人,独当一面,以图进取,孤想君的疾病,不会再复发吧。”朱桓答:“上天授予陛下圣姿,陛下应当君临四海,今天托付臣重任,臣应当效命,清除奸逆,臣的疾病会很快痊愈。”[681]
[680]孙盛曰:《尚书》云:臣不可作威作福,作威作福,一凶于家,二害于国。朱桓残忍,犹如虎狼,人君尚且不可这样行事,更何况将相?《论语》讲:得一夫而失一国,纵罪亏刑,损失大焉!
[681]《吴录》记载:朱桓向前,奉觞道:“臣当远去,愿捋一下陛下的虎须,不再有何遗憾。”孙权靠着几案,向前倾身,朱桓走到跟前,捋着孙权的胡须,说:“臣今日真可谓捋虎须也。”孙权大笑。
朱桓生性刚强,耻于屈居人下,每当临战接敌,受到上司指挥,不能自由行事,就会嗔怒,大声叫骂。然而,朱桓轻财好义,有很强的记忆力,与人见上一面,数十年不忘,朱桓率领的军队有上万人,战士的妻子、儿女等家人,朱桓都能认得。朱桓爱护吏士,赡养六亲,得到的俸禄、财产,与大家共享。及至朱桓受到疾病困扰,全军为之哀痛,赤乌元年,朱桓去世,享年六十二岁,全军上下,无论男女,莫不号啕痛哭。死后家中没有余财,孙权赐家属盐五千斛,帮助朱桓家属料理丧事。嗣子朱异继承爵位。
朱异,字季文,以父亲的职务,担任郎官,[682]后来,孙权拜朱异为骑都尉,代替朱桓领兵。赤乌四年,朱异跟随朱然攻打魏国樊城,献计先攻破魏军的外围。吴军撤军后,孙权拜朱异为偏将军。魏国庐江郡太守文钦的治所在六安,周围有很多屯聚,布置在交通要道,以招诱吴国叛亡者,成为边境一害。朱异率领部属二千人,掩杀过来,攻破文钦的七个屯聚,斩杀数百人,升任扬武将军。孙权与朱异谈论攻战之事,朱异有问必答。孙权对朱异的伯父骠骑将军朱据讲:“本来就知道季文胆略过人,今日所见,超过此前所闻。”建安十三年,文钦诈降,暗中向朱异送来书信,欲令朱异接应。朱异上表,呈上文钦的书信,并说其中有诈,不要接应文钦。孙权下诏:“而今北方尚未统一,文钦愿意归命东吴,应该派人去接应。如果担心文钦心怀奸诈,那么就设计,擒获文钦,布置重兵,以防备文钦使诈。”孙权派遣吕据率领二万人,与朱异合力,进抵北界,文钦果然诈降。建兴元年,朱异改任镇南将军,这一年,魏国派遣胡遵、诸葛诞率领魏军,出兵东兴,朱异率领水军攻打浮桥,拆毁浮桥,魏军大败。[683]太平二年,朱异持符节,担任大都督,率领吴军为寿春解围,战事不利,撤军,被孙綝冤杀。[684]
[682]《文士传》记载:张惇的儿子张纯与张俨及朱异的年龄都还小,去见骠骑将军朱据。据传说,三人有才艺,朱据欲试一试,告诉他们:“老家伙听说小将们有才,如饥似渴。骏马以奔驰为功,鹰隼以轻捷为妙,你们为我各赋一物,然后才能坐下。”张俨作犬赋:“守则有威,出则有获,韩卢、宋鹊,书名竹帛。”张纯作席赋:“席以冬设,簟为夏施,揖让而坐,君子攸宜。”朱异作弩赋:“南岳之干,钟山之铜,应机命中,获隼高墉。”三人各以自己想到、看到的事物作赋,辞赋完成,坐下,朱据大喜。
[683]《吴书》记载:朱异跟随诸葛恪围攻新城,新城难以攻破,朱异等谏言,宜尽速返回豫章,袭击石头城,不过数日,即可攻取。诸葛恪以书信晓谕朱异,朱异把书信丢在地上,说:“不用我计,而用傒子言!”诸葛恪大怒,即刻夺去朱异的兵权,废而不用,朱异返回建业。
[684]《吴书》记载:孙綝诏令朱异来见,朱异将去,担心陆抗阻止,朱异说:“子通是自家人,有何疑虑!”遂前去。孙綝命令力士,在座位上逮捕朱异。朱异问:“我是吴国忠臣,有何罪?”孙綝命令,拉出去杀头。
陈寿评论如下:朱治、吕范以旧臣,受到孙权信任、重用,朱然、朱桓以作战勇猛,性情刚烈而闻名,吕据、朱异、施绩皆有将帅之才,子承父业。像吕范、朱桓,虽然行为失范,最终得以善终,至于吕据、朱异,并无举措失当之处,最终却罹遭惨祸,所侍奉的主公不同,时移势易,结局也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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