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字公瑾,庐江郡舒县人。周瑜的堂祖父周景,周景的儿子周忠,在东汉都曾经在朝廷担任太尉。[629]父亲周异,曾经担任洛阳令。
[629]谢承著《后汉书》记载:周景,字仲向,年轻时,周景以廉洁、贤能见称,以学问被举荐为孝廉,受三公府征召,升至豫州刺史,又在汝南郡太守陈蕃府中担任别驾,颍川郡人李膺、荀绲、杜密,沛国人朱寓担任从事,皆天下英俊士人。稍后,周景担任尚书令,升任太尉。
张璠著《汉纪》记载:周景的父亲周荣,在章帝、和帝朝,曾担任尚书令。此前,周景历任州牧、郡守,好善爱士,每年举荐孝廉,周景延请士人,进入府内,登上后堂,与家人宴会,如此者数四。周景还要馈送士人礼物,选用他们的子弟,周景常说:“重用士人,选用他们的子弟,对于施政,又有何妨碍?”此前,司徒韩縯担任河内郡太守,奉公无私,举荐仅士人而已,对士人的子弟,不管不问,韩縯常说:“我举荐士人即可,不能恩及他们全家。”当时,有评论者,以此评议二人。
周瑜相貌英俊,当初,孙坚举义兵,讨伐董卓,把家眷留在舒县。孙坚的儿子孙策与周瑜同年,二人关系极好,周瑜把南边的大宅子让出来,供孙策安置母亲,周瑜升堂,拜见孙策的母亲,两家互通有无。周瑜的叔父周尚曾担任丹杨郡太守,周瑜前去省亲。恰逢孙策将要东渡长江,大军到了历阳,孙策写信,命人骑快马驰送周瑜,周瑜率领军队,来迎接孙策。孙策见了周瑜,大喜过望,说:“我得到卿,大事可成。”此后,周瑜跟随孙策攻打横江、当利,逐一攻取。而后,孙策渡过长江,进攻秣陵,打败笮融、薛礼,既而攻下湖熟、江乘,孙策率领军队,进抵曲阿,刘繇败走,孙策的军队,已经扩大至数万人。孙策对周瑜讲:“我用这支军队攻取吴郡,平定山越,足矣。卿可暂且返回,镇守丹杨郡。”周瑜辞别回去。不久,袁术派遣堂弟袁胤代替周尚,担任丹杨郡太守,周瑜与周尚一起返回寿春。袁术欲任命周瑜为将军,周瑜观察袁术绝非成就大事之人,请求担任居巢县长,欲借此东归,袁术听任周瑜去留。周瑜从居巢县返回吴县,这一年,是建安三年。孙策亲自迎接周瑜,拜周瑜为建威中郎将,拨付周瑜士兵二千人,战马五十匹。[630]周瑜当年二十四岁,吴中皆称呼周瑜为周郎。因为周瑜对庐江人有恩信,周瑜改任牛渚县长,又兼领春穀县长。不久,孙策欲攻取荆州,拜周瑜为中护军,兼领江夏郡太守,跟随孙策攻打皖城,攻取皖城后,在皖城得到桥公的两个女儿,皆天姿国色。孙策娶了大桥,周瑜娶了小桥。[631]此后,大军进抵寻阳,打败刘勋,讨伐江夏,孙策回军,平定豫章郡、庐陵郡,周瑜驻扎在巴丘。[632]
[630]《江表传》记载:孙策送予周瑜鼓吹,帮助周瑜修建馆舍,赐予周瑜的礼物,无人能比。孙策下令:“周公瑾英俊异才,与孤有总角之好,骨肉之亲。此前在丹杨郡,征调兵众,带着整船的粮食,前来助我成就大事,论德酬功,仍不足以报答周郎。”
[631]《江表传》记载:孙策从容与周瑜开玩笑:“桥公有二女,虽风流,得吾二人作女婿,也足以欢喜。”
[632]裴松之按:孙策在当时刚刚获得豫章郡、庐陵郡,还未能平定江夏郡。周瑜镇守,应该在今天的巴丘县,与后来去世的地点巴丘,不在同一个地方。
建安五年,孙策去世,孙权继承父兄的基业,统领江东军国大事。周瑜率领军队,前来奔丧,留在吴县,以中护军与长史张昭共同辅佐孙权。[633]建安十一年,周瑜率领孙瑜等,讨伐麻屯、保屯,斩杀屯中的将领,俘虏一万余人,回军驻扎在官亭。江夏郡太守黄祖派遣部将邓龙,率领数千人攻入柴桑,周瑜迎战邓龙,生擒邓龙,送回吴县。建安十三年春天,孙权讨伐江夏郡,周瑜担任前部大都督。
[633]《江表传》记载:曹公新破袁绍,兵力强盛,建安七年,曹公写信,要求孙权把儿子送来,作为人质。孙权召集群臣商议,张昭、秦松等犹豫不决。孙权当然不愿意送去人质,孙权带着周瑜,到母亲面前商议此事,周瑜说:“在往昔,楚国当初受封在荆山之侧,不满百里,继嗣贤能,拓展疆域,在郢都建立根基,遂占据荆州、扬州,疆域直至南海,传业延祚,长达九百余年。而今,将军继承父兄宏业,兼有六郡之众,兵精粮多,将士用命,铸山为铜,煮海为盐,境内富饶,人不思乱,泛舟江海,朝发夕至,士人效命,武将奋勇,所向无敌,有何迫不得已,要把儿子送去作人质?人质一旦送去,不得不听命于曹氏。与其听命于曹氏,接受诏命,不得不往,这等于受制于人,最多不过得到一枚侯印,有仆从十余人,有车辆数乘,骏马数匹,岂能与南面称孤同日而语?不要送去人质,且看曹操有何动作。若曹氏能率义,以正天下,事之未晚。若曹氏图谋为乱,用兵犹如用火,不戢则自焚。将军可韬勇抗威,以待天命,为何要送去人质!”孙权的母亲也讲:“公瑾所言极是。公瑾与伯符同年,小一个月而已,我视公瑾如儿子,你应该以兄长事之。”孙权遂没有向曹公送去人质。
当年九月,曹公率领大军攻入荆州,刘琮举荆州投降曹公,曹公得到荆州的水军,有大量战船及荆州的水军、步军,多达数十万,东吴将士听说曹公军力强盛,莫不惊恐。孙权召见群臣,商量对策。廷议者都认为:“曹公犹如豺虎,而且托名汉相,挟天子以令诸侯,征伐四方,动辄以朝廷为说辞,今日抗拒曹公,从道理上讲,违逆天命。而且东吴的形势,能抗拒曹公者,唯有长江。曹公已经占据荆州,据有其地,刘表去世前训练的水军,有艨艟大船及斗舰上千艘之多,曹公将这些战船,布置在沿江一带,兼有大量步兵,水陆齐下,那么,长江之险,已经与我所共有。双方势力多寡,不可同日而语。如果采取上策,不如投降曹公。”周瑜说:“不然。曹操虽然托名汉相,其实汉贼。将军以神武之力,雄才大略,兼有父兄之基业,割据江东,地方达数千里之广,兵精粮足,英雄乐于效命,正当横行天下,为汉家除残去秽之时。况且,曹操前来送死,为何要向其投降?请为将军谋划:而今北方如果安定,曹操可无后顾之忧,旷日持久,与东吴争夺疆场之利,岂能与我军在船楫间决一胜负?北方其实并未安定,还有马超、韩遂在关西盘踞,这是曹操的心腹之患。曹操舍弃鞍马,倚仗舟楫,与吴越争雄,本非中原人所长。加上现在是大寒季节,战马缺少饲草,曹操驱中原之众,远涉江湖之间,又不习水战,不服水土,必然会生病。这以上四点,都是用兵的大患,曹操却仓促行事。将军擒获曹操,就在今日。周瑜愿意向将军请精兵三万,进驻夏口,保证为将军击败曹操。”孙权说:“老贼欲废汉自立,僭越称帝,绝非一日,只是忌惮二袁、吕布、刘表与孤。而今群雄已灭,唯孤尚在,孤与老贼,势不两立。君言击败曹操,正当其时,与孤意相合,此上天将君授予孤。”[634]
[634]《江表传》记载:孙权拔刀砍向桌案,厉声道:“诸将再敢有迎曹操之言,与此案相同!”及至廷议之后,当夜,周瑜请见孙权:“诸人看了曹操的书信,以为曹操有水兵、步兵八十万,心中恐惧,并不了解曹操兵力的虚实,此次会议,甚无谓也。今以实际兵力来看,曹操所率领的中原士卒,不会超过十五六万,而且,曹军久战,已经疲惫,得到刘表的降众,也就是七八万,而且心怀狐疑,首鼠两端。曹操以疲惫之师,驾驭狐疑之众,人数虽多,无须畏惧。我军只要有精兵五万,足可以制服敌军,愿将军勿虑。”孙权摸着周瑜的后背,说:“公瑾,卿言至此,甚合孤心。子布、元表诸人,只想着妻儿,挟私怀忧,孤甚为失望,只有卿与子敬与孤相同,此上天以卿二人襄助孤。五万精兵,很难凑齐,已经选出三万,战船、粮草、战具俱备,卿与子敬、程公在前线先布置,孤当调集后续人马,多载运粮食,作为后援。卿能办者,先尽快去办,如果有不如意的地方,即刻告诉孤,孤决心与曹孟德决战。”裴松之认为:当初谏言抗拒曹公,其实是鲁肃。在当时,周瑜出使鄱阳,鲁肃劝孙权调回周瑜,周瑜从鄱阳返回,与鲁肃暗中商议,二人共同建立功勋。本传云孙权召见臣下,咨询对策,周瑜驳斥众人之议,坚决主张抗曹,而没有提到鲁肃的预谋,忽略了鲁肃的谏言。
当时,刘备刚被曹公打败,欲引兵南下渡过长江,与鲁肃在当阳相会,双方共同协商破曹之计,刘备率军,进驻夏口,派遣诸葛亮过江谒见孙权,孙权派遣周瑜及程普等,与刘备同心协力,迎战曹公,双方在赤壁决战。当时,曹公率领的大军,已经有很多人染上疾病,双方初一交战,曹公军败退,退居江北。周瑜等在南岸观望。周瑜的部将黄盖说:“如今,敌众我寡,难以与其打持久战。然而,我观察曹军的战船,战舰首尾相连,可用火攻,打败曹军。”黄盖准备数十艘艨艟斗舰,里面装满薪草,再注满膏油,外面裹上帷幕,船上矗立起牙旗,先派人送去书信,报告曹公,许诺将向曹公投降。[635]黄盖准备快艇,系在大船的后面,数十艘大船排列,依次向曹营开进。曹公军中的吏士皆延颈眺望,用手指着,说黄盖前来投降。黄盖释放大船,同时放火。火乘风势,风助火威,大火蔓延至曹公岸上的军营。很快,火焰冲天,人马有很多被烧死,或溺死在江水中,不计其数,曹军惨败,退守南郡。[636]刘备与周瑜等穷追曹军。曹公留下曹仁等守卫江陵,率领大军径自北归。
[635]《江表传》记载:黄盖书信:“臣蒙受孙氏厚恩,担任将帅,待遇不薄。然而,臣环顾天下形势,江东占有六郡,包括山越之人,以抵挡中原百万之兵,众寡不敌,海内所共见。东方将吏,无论愚智,皆知其不可为,唯有周瑜、鲁肃,心怀偏狭愚陋,抵抗之意未解。臣今日愿归命曹公,这是臣的真实想法。周瑜所率领的部众,很容易攻破。交锋之日,黄盖当担任前锋,到时因事变化,臣愿意效命在近。”曹公特别召见来人,详细询问,亲口敕令:“但恐其中有诈。黄盖若真的愿意投诚,当授予爵位,超过此前此后。”
[636]《江表传》记载:在赤壁之战当天,黄盖先取轻舟十舫,载干燥枯柴在舟中,灌上鱼膏,用赤幔遮盖,立起旌旗龙幡,安放在舰上。当时,东南风急,黄盖以十艘大舰安排在最前边,到了长江中游,升起风帆,黄盖举起火把,命令诸校官、士兵们齐声大喊:“黄盖投降!”曹军士兵皆出营观看。距离北军二里余,同时放火,火猛风烈,舰船如箭矢般冲向北岸,江上的大船碰着皆燃起大火,北军的战船全部烧毁,大火延及岸边的营寨。周瑜等率领精锐,紧随其后,擂响战鼓,勇猛冲杀,北军大败,曹公退走。
周瑜与程普进抵南郡,与曹仁对峙,隔江相望。两军还未交锋,[637]周瑜派遣甘宁前去占据夷陵。曹仁分出骑兵围攻甘宁。甘宁向周瑜告急。周瑜采用吕蒙献出的计策,留下凌统镇守后方,亲自与吕蒙救援甘宁。甘宁围解,渡过长江,驻扎在北岸,与曹仁约定日期大战。周瑜跨上战马,进攻曹军阵营,被流矢射中右胸,伤势很重,随后,东吴撤军。后来,曹仁听说周瑜卧床不起,率兵前来挑战。周瑜勉强起身,在军营中巡视,以激扬将士,曹仁撤退。
[637]《吴录》记载:刘备对周瑜讲:“曹仁在江陵坚守,城中粮多,足以成为东吴的威胁。张翼德率领一千人跟随卿,卿再分出二千人随我,双方从夏水攻入,截断曹仁的后路,曹仁听说我军攻入,必然败走。”周瑜分给刘备二千精兵。
孙权拜周瑜为偏将军,兼领南郡太守,以下隽、汉昌、浏阳、州陵,作为周瑜的食邑,将军幕府设在江陵。刘备以左将军兼领荆州牧,治所设在公安。刘备前来京城,拜见孙权,周瑜上疏:“刘备可谓天下枭雄,又有关羽、张飞作为战将,二人皆为熊虎之将,刘备绝不会甘心屈居于他人之下,为他人所用。臣愚以为,采用上策,可以将刘备迁至吴县安置,为刘备建造盛大的宫室,再多安排些美女玩好,供其娱乐耳目,再分别调关、张二将,各安置一方。这样,周瑜即可挟持刘备,与关、张二将攻战,大事可定。现在,割让荆州一部分土地,用以安置刘备,刘关张三人聚在一起,在疆场上厮杀,恐怕蛟龙得到云雨,终非池中之物。”孙权以曹公仍然盘踞在北方,应当招揽天下英雄,又担心一时难以制服刘备,没有采纳谏言。
当时,刘璋担任益州牧,外有张鲁袭扰,周瑜到京城面见孙权,谏言:“而今曹操刚遭受赤壁之败,又有心腹之患,没有能力与将军再次交兵。臣请求与奋威将军孙瑜出兵攻取蜀地,得到蜀地,兼并张鲁,留下奋威将军固守益州,再与马超结为外援。周瑜返回,再占领襄阳,威逼曹操,北方可图。”孙权批准奏议。周瑜返回江陵,整装待发,走到巴丘,病情加重,不能治越,在军中病逝,[638]享年三十六岁。孙权素服举哀凭吊,身边人莫不哀痛。灵柩运回吴县,孙权亲自在芜湖迎接,拨付全部丧葬费用。孙权又发布命令:“已故将军周瑜、程普,他们所有的田客佃农,皆不得征缴赋税、征派徭役。”当初,周瑜与孙策的关系极好,太夫人令孙权以兄长敬事周瑜。当时,孙权是将军,对于诸将宾客,礼仪一概从简,而周瑜首先向孙权行君臣之礼,始终恪守臣节。周瑜待人宽宏大度,为人处事,率性而为,颇能赢得人心,只是与程普关系不睦。[639]
[638]裴松之按:周瑜欲攻取蜀地,返回江陵整军,周瑜去世的地方,应该在今天的巴陵,与前面镇守的巴丘,名字相同,地点不同。
[639]《江表传》记载:程普以自己年长,多次凌辱周瑜。周瑜折节容下,终不与程普计较。程普后来自感惭愧,敬服周瑜。程普告诉他人:“我与周公瑾相交,若饮醇醪,不觉自醉。”当时人佩服周瑜以谦让服人。当初,曹公听说周瑜年少,而且有美才,认为可以通过游说,劝动周瑜,在扬州,派遣九江郡人蒋干前去拜谒周瑜。蒋干有仪容,以才辩见称,独步江、淮,无人能与其辩论。蒋干布衣葛巾,自我介绍,以私人友情,来拜谒周瑜。周瑜走出营帐,亲自迎接蒋干,对蒋干讲:“子翼辛苦,远涉江湖,为曹氏作说客邪?”蒋干答:“吾与足下同为州里,此间相隔万里,遥闻芳烈,故来叙阔,并观雅规,而足下开口即云说客,无乃逆诈乎?”周瑜讲:“吾虽不及夔、师旷,闻弦赏音,足知雅曲。”随即引蒋干进入大帐,为蒋干摆设酒宴。酒宴完毕,送蒋干回去休息,周瑜说:“恰好我有机密之事,请先到馆舍休息,待我事情办妥,再另外相请。”又过了三日,周瑜请蒋干到吴军营中参观,周瑜陪着蒋干,遍览仓库军资器材,返回后继续宴饮,向蒋干展示侍者服饰、珍玩之物,对蒋干讲:“大丈夫在世,得遇知己,外托君臣之义,内结骨肉之恩,言听计从,祸福共享,即使苏秦、张仪再世,郦食其复出,抚其背而折其辞,岂足下幼生所能移乎?”蒋干只是干笑,终无所言。蒋干辞别,回去后对曹操讲,周瑜雅量高致,非言辞所能离间。中原之士,亦以此称赞。刘备从京城返回,孙权乘坐飞云大船,与张昭、秦松、鲁肃等十余人共同送别刘备,宴会畅叙。张昭、鲁肃等先出去,孙权独自与刘备谈话,相互倾诉,刘备叹息,谈到周瑜,说:“公瑾文武兼备,谋划方略,可谓万人之英才,我观察公瑾器量宏大,恐怕不会久为人臣。”周瑜大败曹军,曹公曰:“孤败走不羞。”后来写信给孙权:“赤壁之役,正值疫病流行,孤烧船自退,横使周瑜虚获此名。”周瑜威声远震,故曹公、刘备都欲设疑谮毁周瑜。及至周瑜去世,孙权流泪道:“公瑾有王佐之才,今倏忽间病逝,孤何以倚恃!”后来,孙权登上帝位,对满朝文武讲:“孤非周公瑾,不能称帝。”
年少时,周瑜精通音乐,即使饮酒,酒过三巡,仍能辨识出琴音是否有误,一旦有误,周瑜一定会指出,故当时人传说:“曲有误,周郎顾。”
周瑜有两男一女。女儿嫁给太子孙登。儿子周循娶了公主,受拜为骑都尉,有周瑜遗风,去世得较早。周循的弟弟周胤,当初,受拜为兴业郡都尉,娶了孙氏宗室女儿,领兵一千人,驻扎在公安县。黄龙元年,受封为都乡侯,后来,因有罪,被流放至庐陵郡。赤乌二年,诸葛瑾、步骘联名上疏:“已故将军周瑜的儿子周胤,昔日承蒙主公褒奖,受拜为将军,不能修养身心,以求多福,想着如何为国家建立功勋,反而纵情恣欲,招致获罪,面临杀头。臣窃以为,周瑜昔日受到陛下信任、重用,入为心腹之臣,出为统率之将,衔命出征,身挡矢石,谨守臣节,效命陛下,视死如归,故能在乌林大败曹操,在郢都驱逐曹仁,扬我国威,令华夏受到震动,蠢尔蛮荆,莫不宾服,即使周代之方叔,汉代之韩信、英布,诚不能相比。作为折冲赴难之臣,自古以来,帝王莫不重视,故汉高祖封爵,与开国功臣盟誓:‘要像黄河如带,太山如砺,封国永续,爰及后世苗裔。’将誓言用丹书写就,以加重盟誓的分量,藏于宗庙,传于无穷,欲使功臣的后人世世享受封国,并非仅考虑子孙。此封赏关乎后世苗裔,报德明功,至诚至恳,欲以劝诫后人,用命之臣,死而无悔。况且周瑜病逝在军中,时间并不久,儿子周胤即沦为匹夫,甚可伤悼。臣窃唯陛下钦明稽古,重视兴灭继绝,臣等为周胤申诉,乞求赦免周胤,授以兵权,恢复爵位,使得晨曦啼鸣之鸡,复得一鸣,抱罪之臣,观其后效,以功赎罪。”孙权答复:“公瑾作为孤的心腹旧臣,与孤共事始终,公瑾建立丰功伟绩,孤岂能忘记!昔日周胤年少,当初并无功劳,接受精兵,封为侯爵,担任将军,皆念公瑾以殊功,惠及周胤。而周胤恃娇显贵,酗酒淫乱,骄横恣肆,孤前后多次告谕,不思悔改,怙恶不悛。孤与公瑾,义理上讲,犹如二君,都希望看到周胤功成业就,岂有他哉?迫于周胤罪恶昭彰,未便即时召回,暂且让周胤吃些苦头,使其知罪。今日二君殷殷提醒孤,援引汉高祖河山之誓,孤不免内心凄怆。孤虽然德行不能与高祖相比,也愿意仿效高祖仁德,事已至此,故未能顺从二君旨意。以公瑾的儿子,又有二君在中间说情,如果周胤能改过自新,有何不可!”诸葛瑾、步骘继续上表,恳求孙权,朱然与全琮也向孙权请求,孙权答应召回周胤。此时,周胤在流放地恰好患上重病去世。
周瑜哥哥的儿子周峻,因为周瑜的大功,受拜为偏将军,有部属上千人。周峻去世,全琮上表,推荐周峻的儿子周护为将军。孙权说:“昔日在赤壁之战,大败曹操,使孤占有荆州,皆拜公瑾之力,孤岂能忘记!当初听说周峻病亡,孤就想用周护,接替周峻,又听说周护性情暴躁,为人歹毒,如果用周护,恐怕会酿成祸患,故没有用周护。孤思念公瑾,岂有他哉?”
鲁肃,字子敬,临淮郡东城县人。鲁肃出生不久,父亲去世,与祖母一起生活。鲁肃家中富有,而鲁肃乐善好施。当时,天下已经陷于混乱,鲁肃不治家产,却大肆赈济他人,贱价出售田地,用以帮助穷困士人,甚得乡里人欢心。
周瑜担任居巢县长,带领数百人前来拜谒鲁肃,向鲁肃请求资助粮食。鲁肃家还有两囤米,各有三千斛,鲁肃指着一囤米,送予周瑜,周瑜知道鲁肃绝非等闲之辈,与鲁肃结为好友,犹如古人子产、季札之交。袁术听说鲁肃,任命鲁肃为东城县长。鲁肃看出袁术僭越,目无纲纪,难以与其共创大业。鲁肃带着老母、幼子,率领任侠少年一百余人,南下在居巢找到周瑜。周瑜东渡,鲁肃与周瑜同行,[640]把家眷留在曲阿,恰逢祖母去世,鲁肃返回东城安葬。
[640]《吴书》记载:鲁肃体貌魁伟,年少时,鲁肃有志向,好用奇计。天下将要大乱,鲁肃学习骑射击剑,招募少年,供给衣食,往来南山射猎,暗中指挥调度,讲武习兵。父老们说:“鲁氏世衰,生此狂儿!”后来,豪杰并起,中原陷于混乱,鲁肃命令部属:“中原失去纲纪,寇贼横行,淮、泗之间,非久留之地,我听说,江东沃野万里,民富兵强,可以避难,大家相随一起到江东,以静观时局变化。”其部属皆愿意从命。鲁肃让柔弱在前,强壮在后,男女三百余人南下。州部派骑兵追赶,鲁肃等徐徐而行,手持兵器,持满弓箭,对追兵讲:“卿等丈夫,应当懂得道理。而今,天下陷于大乱,有功不赏,不追无罚,何必相逼?”又把盾牌摆在地上,引弓搭箭射之,箭矢洞穿盾牌。追兵既嘉赏鲁肃之言,又忖度不能制服,相率返回。鲁肃渡江去见孙策,孙策对鲁肃颇为欣赏。
刘子扬与鲁肃的关系很好,写信给鲁肃:“方今天下,豪杰并起,我等雄姿英发,正当用武之时。子敬应赶快回来,迎接老母,切勿滞留于东城。近来有一位英雄叫郑宝,盘踞在巢湖,拥众一万,巢湖地处富饶,庐江郡一带的人大多愿意归附,更何况我辈?观其形势,还可以聚集更多人,机不可失,足下速速赶来。”鲁肃回信,同意刘子扬的看法。安葬罢祖母,鲁肃急忙返回曲阿,欲北上,恰逢周瑜已经把鲁肃的母亲迁至吴县,鲁肃遂把想法告诉周瑜。当时,孙策已经去世,孙权仍然在吴县,周瑜对鲁肃讲:“在往昔,马援回答光武帝:‘当今之世,不但君择臣,臣也要择君。’而今,主公敬慕贤士,愿采纳士人献上的计策,而且,我还听说,先哲议论,能奉承天命,代替刘氏者,必兴起于东南,推断时运,度量形势,计算历法,孙氏最可能建立帝业,以符合天命,这正是烈士攀龙,驰骋疆场之秋。我坚信这一点,足下无须把子扬的话放在心里。”鲁肃同意。周瑜向孙权推荐鲁肃,说鲁肃是辅佐良士,应该多访求这样的人才,成就一番事业,不能让贤士散落在民间。
孙权召见鲁肃,一番倾谈,孙权很高兴,待众宾客离去,鲁肃也向孙权辞别,孙权留下鲁肃,与鲁肃同榻而卧。孙权摆设酒宴,二人对饮,相互商议:“如今汉室倾危,四方扰攘,孤继承父兄基业,欲建立齐桓、晋文之功。君既然惠顾,将如何辅佐孤?”鲁肃回答:“在往昔,高帝以一介平民,尊奉义帝,率领义军攻入关中,不能在关中称王,是因为项羽阻拦。今日曹操,犹如当年的项羽,将军又如何立齐桓、晋文之功?鲁肃窃以为,汉室不可能复兴,曹操不可以铲除。为将军计,唯在江东建国,三分天下,鼎足而立,以观天下变化。天下大势所趋,无须避嫌。如何?北方诚多变故,因其变故,主公可先剿灭黄祖,既而讨伐刘表,占据长江流域,据为己有。然后,主公建立纪元,登上帝位,图谋天下,此高帝当年之圣业。”孙权说:“而今孤独霸江东,仍以辅汉为义,子敬此言,非孤能力所及。”张昭认为鲁肃不够谦逊,颇有煽惑之意,说鲁肃年少,学识浅薄,不可以大用。孙权不以为然,反而敬重鲁肃,赐予鲁肃的母亲衣服帏帐,居处的各种杂物,仍然和鲁肃富有时一样。
刘表去世,鲁肃谏言孙权:“荆楚与中原相邻,汉水连通北方,外有长江、汉水,内有山陵阻隔,可谓金城之固,沃野万里,士民殷富,主公若能占据荆楚,此帝王之资本。而今,刘表病逝,两个儿子素来不睦,军中诸将,各怀异志。加上刘备,诚为天下枭雄,与曹操有矛盾,依附于刘表,刘表忌惮刘备的才能,故不敢使用。若刘备与荆楚同心协力,上下一致,主公可以安抚,与刘备结盟;如果刘备与荆楚离心离德,主公可另有图谋,以成就大事。鲁肃愿奉命去吊唁刘表,慰问刘表的儿子,借此慰问军中用事者,同时说服刘备,安抚刘表的部众,同心同德,共同应对曹操,刘备必然乐意从命。如果一切顺利,天下可定。而今不尽快前去,恐怕会被曹操捷足先登。”孙权随即派鲁肃出使。鲁肃到了夏口,听说曹公已经进抵荆州,遂星夜兼程,到了南郡,刘表的儿子刘琮已经投降曹公,刘备仓皇逃走,欲南下渡过长江。鲁肃径直去见刘备,到了当阳长坂坡,与刘备相遇,向刘备转达孙权的旨意,力陈江东兵力强盛,劝刘备与孙权同心协力,共同对付曹公。刘备听罢,大喜过望。当时,诸葛亮就在刘备身边,鲁肃对诸葛亮讲:“我是诸葛子瑜的朋友。”双方遂建立友谊。刘备到了夏口,派诸葛亮出使东吴,鲁肃返回复命。[641]
[641]裴松之按:刘备与孙权并力,共同抵御曹操,皆鲁肃之谋划。鲁肃又对诸葛亮讲:“我是子瑜的朋友。”诸葛亮已经明白鲁肃所言。《蜀书·诸葛亮传》记载:“诸葛亮以合纵之策,说动孙权,孙权大喜。”好像此计出自诸葛亮。如果二国史官各记所闻,竞欲称颂本国嘉美,各取其功。今此二书,同出一人,舛误若此,绝非载述之体。
此时,孙权获知曹公欲东进讨伐东吴,正在与诸将商议,众人皆劝谏孙权向曹公投降,鲁肃默不作声。孙权起身更衣,鲁肃紧随其后,来到屋檐下,孙权知道鲁肃有话要讲,拉着鲁肃的手,问:“卿还有话要讲吗?”鲁肃答:“鲁肃观察众人的议论,他们贻误将军,不足以共谋大事。而今,鲁肃可以投降曹操,将军不可以。为何这样讲?鲁肃投降曹操,曹操理当送鲁肃回乡,安置鲁肃,不失在郡府担任从事,乘坐牛犊车,跟随有吏卒,交游有士林,累升官职,不会低于州郡。将军投降曹操,将何以安身?愿将军早定大计,切莫顺从众人之议。”孙权叹息道:“刚才诸人所议,孤大失所望;今日卿所言,拨开云雾,可谓中肯,与孤相同,此上天把卿赐予孤。”[642]
[642]《魏书》及《九州春秋》记载:曹公征伐荆州,孙权恐惧,鲁肃劝孙权抗拒曹公,激励孙权:“曹公的确是主公的劲敌,而今又刚刚打败袁绍,兼并袁绍的部众,兵马精良,趁着战胜之威,攻伐丧乱之国,可谓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不如派遣大兵襄助,暂且送将军的家眷至邺城;不然,将很危险。”孙权听罢,大怒,欲斩杀鲁肃,鲁肃随即讲:“而今,事情已急,如果主公另有图谋,何不派遣大军,襄助刘备,为何要斩杀我?”孙权点头同意,派遣周瑜襄助刘备。
孙盛曰:《吴书》及《江表传》记载:鲁肃一见孙权,便劝说孙权抗拒曹公,谈论帝王之谋略,刘表死后,鲁肃又谏言孙权静观时局变化,没有缘由的用投降曹公之辞来刺激孙权,劝说孙权奉迎曹公。在当时,奉劝孙权奉迎曹公者甚众,为何说孙权欲斩杀鲁肃,此论可见荒谬。
当时,周瑜接受孙权命令,前去鄱阳湖,鲁肃劝说孙权追回周瑜。孙权遂派人追回周瑜,将东吴的军事大权交付与周瑜,任命鲁肃为赞军校尉,襄助周瑜谋划。在赤壁一战,曹公大败,退兵撤走,鲁肃返回,孙权率领诸将,亲自迎接鲁肃。鲁肃欲入阁拜谒,孙权起身,向鲁肃行礼,问鲁肃:“子敬,孤从鞍上下马相迎,足以荣耀卿未?”鲁肃趋前一步道:“尚未。”众人闻之,莫不愕然。大家就座,鲁肃缓缓举起马鞭,说:“愿至尊威德加于四海,总括九州,建立帝业,再以安车软轮,征召鲁肃,才能让鲁肃感到荣耀。”孙权听罢,抚掌大笑。(www.xing528.com)
后来,刘备到京城会见孙权,请求都督荆州,只有鲁肃奉劝孙权把荆州暂借给刘备,与刘备共同抗拒曹公。[643]曹公听说孙权把荆州暂借给刘备,当时曹公正在写字,手中的毛笔落在地上。
[643]《汉晋春秋》记载:吕范劝孙权羁押刘备,鲁肃认为:“不可。将军虽以神武命世,然而,曹公的兵力依然强盛。主公刚刚收复荆州,恩信尚未施与民众,主公应与刘备联合,借刘备之力,予以安抚,为曹操树立更多的敌人,与刘备结为同盟,此乃上计。”孙权听从。
周瑜病危时,上疏孙权:“当今天下,战事仍然不断,这是周瑜夙兴夜寐,所忧心如焚之事,愿至尊思虑未然,然后再享受安乐。而今,江东既已与曹操为敌,刘备近在公安,边境犬牙交错,百姓尚未亲附,至尊应该派出良将,加以镇抚。鲁肃智略超群,足以胜任,乞求以鲁肃代替周瑜。周瑜身死之日,不会再有牵挂。”[644]孙权当即拜鲁肃为奋武校尉,代替周瑜掌握领兵大权。周瑜亲自率领的亲兵,有四千余人,还有四个县的食邑,全部移交鲁肃。孙权令程普兼领南郡太守。鲁肃当初驻扎江陵,后来移驻陆口,对部属恩威并施,部众扩大至一万余人,孙权拜鲁肃为汉昌郡太守,兼领偏将军。建安十九年,鲁肃跟随孙权攻破皖城,改任横江将军。
[644]《江表传》记载:周瑜病情日益沉重,写信给孙权:“周瑜以凡夫之才,昔日受命,讨伐逆贼,享有殊荣,委以心腹,遂肩负重任,统御兵马,志在扬鞭驰骋,效命疆场,平定巴蜀,攻取襄阳,凭恃主公威灵,可谓胜券在握,大功可成。可恨大业未就,箭创复发,途中病情加重,近日虽然医疗,病情日益沉重。人生皆有死,奈何臣短命,臣诚不足以可惜,但恨微志未展,不复奉教命耳。而今,曹公在北方,疆场未静,刘备寄寓,此乃养虎为患,天下之事,未知始终,此朝士旰食之秋,至尊垂虑之日。鲁肃忠烈,临事不苟且,可以代替周瑜。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倘或可以采纳,周瑜死而不朽。”按此与本传所记载,旨意虽同,其辞语相异。
此前,益州牧刘璋纲纪废弛,周瑜、甘宁劝说孙权攻取蜀地,孙权向刘备咨询,刘备内心欲拥有蜀地,口中佯称:“刘备与刘璋同为宗室,希望凭借威灵,共同匡扶汉室。而今刘璋得罪左右,刘备只有竦惧战栗,不愿所闻,愿加以宽宥。若不获请,刘备当披发归于山林。”后来,刘备率领大军向西开进,图谋占领刘璋的益州,留下关羽镇守荆州,孙权说:“猾虏竟然敢挟此诈谋!”关羽的驻地与鲁肃守卫的边界相邻,因为猜忌,双方的疆界犬牙交错,多次发生纠纷,鲁肃常以好言安抚己方。刘备占领益州,孙权要求刘备归还长沙郡、零陵郡、桂阳郡,刘备阳奉阴违,予以拒绝,孙权派遣吕蒙,率领军队强行夺取三郡。刘备听说后,返回公安县,派遣关羽与吕蒙争夺三郡。鲁肃驻扎益阳,与关羽隔江相望,邀请关羽前来相见,各自率领兵马,停留在百步以外。鲁肃但请关羽单刀赴会,鲁肃在酒宴上,借机责备关羽:“东吴区区,本来将荆州借予卿家,卿家遭受败绩,远道来归,无以为资,故暂借荆州安身。而今卿家已经获得益州,既无奉还荆州之意,仅归还三郡,又不肯从命。”话还未讲完,座中有一人站起身来,喝道:“天下土地,唯有德者据有,何来归属之理!”鲁肃厉声呵斥,面色涨红,言辞越发激烈。关羽手握大刀,起身道:“此乃国家大事,你懂得什么!”关羽以目示意,让发话者离去。[645]此后,刘备与孙权以湘水为界,双方就此罢兵。
[645]《吴书》记载:鲁肃欲与关羽相会,诸将心中疑惑,担心有变故发生,认为不能与关羽见面。鲁肃解释:“今日之事,双方宜开诚布公。刘备有负国家,是非尚未明断。关羽岂敢违逆,干涉主公之命!”鲁肃遂与关羽见面。关羽问:“乌林之役,左将军身在行武,寝不解甲,勠力破曹,岂能徒劳无功,没有一块安身之地!足下此次来,欲收回荆州?”鲁肃答:“将军此话不妥。当初,我与刘豫州在长坂坡见面,刘豫州的部众,不能抵挡曹军一校官,军力衰弱,计穷力竭,图谋远窜,绝不会想到荆州。主上哀愍刘豫州之困窘,没有安身之地,不爱惜土地士人,让刘豫州暂且有安身之所,帮助刘豫州摆脱困境。刘豫州却矫饰其情,以好言敷衍,忘恩背德。今刘豫州已占据西蜀,还要占有荆州,不肯归还,即使凡夫俗子,对此所作所为,尚不能容忍,更何况江东俊杰人主!鲁肃久闻贪而弃义,必为祸端。将军担负重任,岂能不明是非,以义辅佐刘豫州。欲倚恃弱众,以图力争,部曲兵疲师老,将何以收场?”关羽无言以对。
建安二十二年,鲁肃去世,享年四十六岁。孙权为鲁肃举哀发丧,又亲临家中吊唁,过问丧后事宜。诸葛亮也为鲁肃举哀发丧。[646]孙权登上帝位,在祭坛上,环顾左右,对公卿讲:“在以往,鲁子敬曾经讲过称帝之事,可谓有先见之明。”
[646]《吴书》记载:鲁肃为人中规中矩,淡泊名利,不爱玩饰,内外节俭,不追求世俗。在军中,鲁肃治军甚严,令行禁止,虽然身在军旅,手不释卷。鲁肃善于谈论,能写文章,思虑弘远,有过人之明。周瑜之后,鲁肃为东吴之冠。
鲁肃的遗腹子鲁淑长大成人,濡须都督张承认为,鲁淑应该接过鲁肃的权力。永安年间,鲁淑受拜为昭武将军,受封为都亭侯,担任武昌都督。建衡年间,鲁淑持符节,改任夏口都督。所在任上,军纪整肃,有干将之才。凤凰三年,鲁淑去世。嗣子鲁睦继承爵位,继续统领兵马。
吕蒙,字子明,汝南郡富陂县人。年少时,吕蒙南渡,依附姐夫邓当。当时,邓当担任孙策的部将,多次讨伐山中越人。吕蒙当年十五六岁,悄悄跟随邓当攻打贼寇,邓当看到吕蒙时,颇为吃惊,呵斥吕蒙,但不能制止。回来后,邓当告诉吕蒙的母亲,母亲责骂吕蒙,欲惩罚吕蒙,吕蒙答:“贫贱的生活,绝非吾之所愿,如果能立下功名,富贵可致。古人讲,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母亲哀怜吕蒙年龄这么小,就要上阵杀敌,最后,只好听之任之。当时,邓当的一位属下也认为吕蒙的年龄太小,轻视吕蒙:“你这小子,有何能耐,这不是把肉投向虎口?”有一天,这名官吏与吕蒙相见,又拿此话羞辱,吕蒙大怒,拔出刀来,杀了这名官吏,而后逃走,逃到一位同乡叫郑长的家里。通过校尉袁雄,向邓当自首,袁雄也为吕蒙讲情。孙策召见吕蒙,惊奇吕蒙有这样大的胆魄,遂留在身边。
几年后,邓当去世,张昭推荐吕蒙代替邓当,拜吕蒙为别部司马。孙权继承父兄创立的基业,统领东吴,认为诸将兵员太少,而且财力有限,欲将军队合并。吕蒙暗中借贷一笔钱,为士兵制作绛衣及绑腿,及至检阅时,吕蒙的士兵队列整齐,操练表演,威风凛凛,孙权观看后,大为惊喜,增加吕蒙的兵力。吕蒙跟随孙权讨伐丹杨郡,所向披靡,立下战功,受拜为平北都尉,兼领广德县长。
吕蒙跟随孙权讨伐黄祖,黄祖令都督陈就率领水军迎战,与孙权相持不下,吕蒙率领前锋,斩杀陈就,枭其首级,将士乘胜追击,进攻黄祖占领的城池。黄祖听说陈就被杀,弃城逃走,吴军穷追黄祖,将其擒获。孙权说:“此战能够获胜,全在于先斩杀陈就。”此后,孙权任命吕蒙为横野中郎将,赐钱一千万。
这一年,吕蒙又与周瑜、程普等率领大军西进,赤壁之战中,在乌林大败曹公,在南郡围困曹仁。益州将领袭肃率领军队,前来归附吕蒙,周瑜上表,把袭肃的益州兵拨付给吕蒙。吕蒙盛赞袭肃有胆有识,仰慕圣德,远途来归,从道义上讲,应该增加袭肃的兵力,不应该再夺去他统领的军队。孙权赞同吕蒙的看法,交还袭肃率领的益州兵。周瑜派甘宁率领军队前出,占据夷陵,曹仁分兵进攻甘宁,甘宁受到围困,向周瑜告急,请求派兵救援。诸将认为,兵力太少,难以救援,不同意再派军队,吕蒙对周瑜、程普讲:“留下凌公绩,吕蒙与诸君同行,解围是当务之急,势不可久等,吕蒙保证凌公绩能坚守十日。”又劝说周瑜,另外派遣三百人,用薪柴阻断险要道路,曹军败走,可缴获他们的战马。周瑜采纳谏言。吕蒙进抵夷陵,即日起,双方交战,吴军斩杀曹军过半。曹军连夜遁走,在险道上,遇上薪柴阻路,骑兵只好舍弃战马,徒步逃走。吴军追兵迫近,缴获战马三百匹,用大船载回。吴军将士信心百倍,渡过江面,建立营寨,与曹军再次大战,曹仁败走,吴军占据南郡,平定荆州。吴军凯旋,孙权拜吕蒙为偏将军,兼领寻阳县令。
鲁肃代替周瑜,前往陆口,途中经过吕蒙的营寨。起初,鲁肃还有些轻视吕蒙,有人对鲁肃讲:“吕将军功名显赫,不能用原来的眼光看待,君应该稍加留意。”鲁肃遂前去拜谒吕蒙。二人酒酣耳热,吕蒙问鲁肃:“君担负重任,与关羽疆界为邻,将有何策略应对,以备不虞?”鲁肃随便回答:“到时看情况再说。”吕蒙说:“而今东吴、西蜀虽为一家,关羽实乃熊虎之将,怎么能事先没有策划?”吕蒙为鲁肃策划五策。鲁肃当即离开座席,向吕蒙施礼,拍着吕蒙的背:“吕子明,我不知卿有这样的才能,绝非我所料也。”而后,鲁肃去拜见吕蒙的母亲,与吕蒙结为好友,二人辞别。[647]
[647]《江表传》记载:当初,孙权对吕蒙及蒋钦讲:“卿等今日同时担任大将,统领军队,应该多读些书,借以扩充知识。”吕蒙答:“军中事务繁多,恐怕没有那么多时间读书。”孙权再三叮嘱:“孤岂欲卿读经书,成为博士?只是让卿涉猎必要的知识,以往事为鉴。卿说军务繁重,能有孤的事务繁多吗?孤年少时,读《诗经》《尚书》《礼记》《左传》《国语》,只是没有研习《易经》。及至统领江东事务,孤阅览三史及诸家兵书,自以为大有裨益。如卿二人,性格开朗,悟性甚高,如果学习,必有所得,为什么不能多读些书呢?应该读《孙子》《六韬》《左传》《国语》及三史。孔子说:‘终日不食,终夜不寝,只是静思默想,甚为无益,不如读书学习。’光武帝当年军务繁重,依然手不释卷。曹孟德自称老而弥坚,好学不倦。卿为何不能自勉?”吕蒙开始读书,矢志不移,其所阅览,即使旧的儒生也望尘莫及。后来,鲁肃代替周瑜,担任要职,再与吕蒙谈话,常感到吕蒙书卷气十足,答问皆有理屈之时。鲁肃摸着吕蒙的后背:“我原本以为弟仅有武略,至于今日,学识如此渊博,已非吴下阿蒙。”吕蒙答:“士别三日,即当刮目相看。大哥今日之论,怎么像穰侯魏冉。兄今日代替公瑾,担任要职,既难为继,而且与关羽为邻。据说关羽年长而好学,读《左传》,能朗朗上口,为人亮直,有英雄气概。然而,关羽禀性自负,喜欢凌辱他人,今日与大哥相邻,当有单复之计,以随时应对。”吕蒙为鲁肃献上三策,鲁肃敬纳,秘而不宣。孙权常叹息:“人年长而有进步,犹如吕蒙、蒋钦,其他人不能及也。富贵荣华,却更加勤奋好学,以读书取乐,轻财尚义,所行之事,皆可称颂,并为国士,不亦美乎!”
当时,吕蒙与成当、宋定、徐顾的驻地邻近,三位将军死后,留在家中的子弟年龄尚幼,孙权把他们的军队全部合并至吕蒙的军队。吕蒙坚决辞让,陈述徐顾等勤劳国事,死后子弟幼小,不可抛弃不顾,连续上书三次,孙权接受谏言。吕蒙又为三位将军的子弟选择老师教导,辅导学习,吕蒙为他人操心,就是这样为人。
魏国派遣庐江郡人谢奇担任蕲春县典农,在皖县屯垦,多次侵犯吴国。吕蒙派人诱敌,谢奇不为所动,吕蒙遂伺机袭击谢奇,谢奇向后撤退,其部将孙子才、宋豪等,扶老携幼,到吕蒙处归降。后来,吕蒙跟随孙权,在濡须与曹军对峙,多次献出奇计,又劝谏孙权在水口两岸建立船坞,严阵以待,以对付曹军,[648]曹公不能攻取濡须,只好撤军。
[648]《吴录》记载:孙权欲建造船坞,诸将皆认为:“上岸击贼,洗脚上船,要船坞有何用?”吕蒙解释:“兵有利钝,战无百胜,如有意外,敌方步骑猝然而至,仓促间退至水边,又怎能上船?”孙权说:“你说得对。”遂建造船坞。
曹公任命朱光为庐江郡太守,在皖县屯垦,大肆开垦稻田,朱光派出间谍,招诱鄱阳郡的贼帅,让他们作为魏军内应。吕蒙说:“皖县土地肥沃,如果稻谷成熟,彼方一定会派出大批人员收割,这样连续几年,曹操的内应就会把握住机会,应及早铲除。”吕蒙向孙权详细陈述皖县的情况。于是,孙权亲自率领大军,讨伐皖县,接见诸将,向他们询问有何破敌良策。[649]吕蒙推荐甘宁为升城都督,甘宁在前面进攻,吕蒙以精锐兵力,随后跟进。凌晨时分,吴军发起进攻,吕蒙亲自擂响战鼓,士卒们奋勇争先,攀登城墙,到吃早饭时,攻破皖县。魏国很快派张辽进抵夹石,听说皖县城已破,只好撤军。孙权嘉赏吕蒙的功劳,拜吕蒙为庐江郡太守,俘虏的魏军人马,全部拨付给吕蒙,另外赏赐吕蒙寻阳屯田士兵六百人,官属三十人。吕蒙回到寻阳县,不到一年,庐陵郡贼寇造反,诸将讨伐贼寇,不能擒获贼首,孙权说:“鸷鸟上百,不如一鹗在手。”再次令吕蒙出兵讨伐。吕蒙一到,很快斩杀贼寇首恶,释放全部叛众,恢复为平民。
[649]《吴书》记载:诸将劝谏孙权堆起土山,添置攻战用具。吕蒙进言:“建造攻战用具,以及堆高土山,一定要用很多时间才能完工,敌方也会加强城防,加上救兵,一定会来救援,很难再有取胜的机会。应该趁着雨季来临,迅速进攻,若逗留时间过久,大水退去,撤回的水道变浅,撤退会变得艰难,吕蒙为此而担心。今日观察此城,并不太坚固,以三军之锐气,四面攻打,用不了太多时间,就可攻取。等到大水退去,全军及时撤退,这是全胜之道。”孙权采纳谏言。
在当时,刘备令关羽镇守荆州,孙权命令吕蒙西进攻取长沙、零陵、桂阳三郡。吕蒙向长沙、桂阳二郡发送公文,二郡闻风归降,只剩下零陵郡太守郝普坚守不降。而刘备从蜀地亲自率领大军,进抵公安,派遣关羽争夺三郡。孙权当时驻扎在陆口,派鲁肃率领一万人,驻扎在益阳,对抗关羽,孙权派人骑快马疾驰,通知吕蒙,令其放弃零陵郡,急速率军襄助鲁肃。当初,吕蒙平定长沙,既而欲平定零陵郡,经过酃县,带上南阳郡人邓玄之,邓玄之是郝普的旧友,吕蒙欲令邓玄之劝诱郝普投降。此时孙权的命令送达,吕蒙先将此撤军之事保密,连夜召集诸将商议,授以方略,凌晨进攻零陵城,吕蒙回过头来对邓玄之讲:“郝子太听说世间有忠义之事,亦欲为之,而不懂得时事。左将军在汉中,被夏侯渊所围困。关羽在南郡,而今至尊亲临战场。近日关羽攻破樊城,救援酃县,反被孙规所败。此皆目前之事,君亲眼所见。彼方首尾倒悬,救死尚且不及,岂有余力再顾及这边的战事?而今我军士卒精锐,战士效命,至尊亲自指挥,大军相望于道。而今子太以旦夕之命,等待不可望之援,犹如牛蹄印中的游鱼,欲凭借大江天险,其不可倚恃,亦很明显。若子太一定要以一士卒之心,确保孤城之守,尚能延缓旦夕,以等待有所归途,可也。而今我军倾尽全力,攻打城池,日不移晷,城池即可攻破,城破之后,身死又有何益,令百岁老母,白发苍苍,遭受诛杀,岂不痛哉?想来此间得不到外来消息,认为外援可恃,故至于此。君可前去相见,为郝君陈述祸福。”邓玄之来见郝普,向其转达吕蒙的意思,郝普听后,心惊胆战,遂答应献城投降。邓玄之先出城报告吕蒙,郝普随后就到。吕蒙预先安排四位将军,各自带领一百人,郝普一出城,便冲进城去,守住城门。很快,郝普出城投降,吕蒙亲自迎上前去,握着郝普的手,与郝普一起下船。谈话完毕,吕蒙拿出孙权的命令给郝普看,拍手大笑,郝普看了命令,知道刘备已经抵达公安,而关羽在益阳,后悔无已。吕蒙留下孙皎,向其嘱托善后事宜。即日起,吕蒙率军赶赴益阳。刘备请求与东吴结盟,孙权释放郝普等,双方以湘水为界,把零陵郡归还刘备。孙权把寻阳、阳新封赏吕蒙为食邑。
吕蒙撤回大军,随后讨伐合肥,在撤军途中,被张辽袭击,吕蒙、凌统与张辽死战不退。后来,曹公又率领大军进抵濡须,孙权任命吕蒙为都督,占领此前建造的船坞,吕蒙安排强弓劲弩一万张,以抵御曹公。曹公前锋还未扎下营寨,吕蒙发起进攻,曹公率军撤退。孙权拜吕蒙为左护军、虎威将军。
鲁肃去世,吕蒙西行,驻扎在陆口,鲁肃率领的一万人马,全部划归吕蒙指挥,孙权拜吕蒙为汉昌郡太守,享受下隽县、刘阳县、汉昌县、州陵县四个县食邑。吕蒙的驻地与关羽接壤,知道关羽是一位骁勇善战的猛将,怀有兼并东吴的野心,而且,蜀军处于长江上游,两国结盟,关系终难以维持。当初,鲁肃等认为,曹公雄踞北方,天下兵连祸结,东吴、西蜀应该结为联盟,相互协助,以对付曹公,因此,与蜀国同仇敌忾,不愿失去盟国。吕蒙暗中制订计划:“命令征虏将军守卫南郡,潘璋驻扎在白帝城,蒋钦率领游击士兵一万,循江上下,以应对敌人,吕蒙为国家此前据守襄阳,如此这般,无须担忧曹操,为何有赖于关羽?而且,关羽君臣,自矜其诈力,所依附之地,皆有反复,不可以当作心腹对待。关羽之所以不能攻打江东,是因为至尊圣明,吕蒙等还在。今日不以东吴兵马强盛之时,攻取荆州,一旦兵势衰竭,再想要陈兵相见,还能得到荆州吗?”孙权完全同意吕蒙的意见,又与吕蒙谈起夺取徐州的方案,吕蒙回答:“而今曹操远在河北,刚刚剿灭袁氏兄弟,正在安抚幽州、冀州,未暇东顾。徐州守兵,听说不足以自守,大军前去,一定能攻克。然而徐州地势平坦,骁骑驰骋,至尊今日得到徐州,曹操此后一定会来争夺,即使有七八万人守卫徐州,也令人怀疑是否能守得住。不如攻打关羽,占据长江流域,东吴可以有大的发展。”孙权同意吕蒙的看法。及至吕蒙代替鲁肃,刚一到达陆口,外表依然与关羽保持友好,双方礼尚往来。
后来,关羽讨伐樊城,留下部分兵力守卫公安县、南郡。吕蒙上疏:“关羽讨伐樊城,留下很多军队,守卫后方,一定是担心吕蒙图谋其后方。吕蒙常称有病,乞求分出部分兵力,返回建业,以治疗疾病为名义。关羽听说后,就会调出守备兵力,赶赴襄阳。这样,我军可渡过长江,昼夜兼程,袭击关羽的后方,攻下南郡,关羽即可擒获。”随后,吕蒙对外称病,孙权送来开封的书信,召吕蒙回去养病,暗中布置计划。关羽果然中计,调出留守后方的兵力,赶赴樊城前线。魏国派于禁前来救援,关羽以水战,生擒于禁等,俘虏魏军人马数万,又声称军粮匮乏,擅自征调湘关的大米。孙权闻报,遂赶往前线,先派遣吕蒙出发。吕蒙进抵寻阳县,埋伏精兵,用大船航渡,令白衣人摇橹,佯装商人运货,昼夜兼行,大船进抵关羽布置的沿江守卫哨所,将蜀军守卫士兵尽行俘虏,当时,关羽还蒙在鼓中,完全不了解后方的情况。吕蒙遂占领南郡,士仁、麋芳投降。[650]吕蒙攻入南郡,对关羽留下的家眷及将士们的家属,全部予以悉心安抚,吕蒙命令军中,不得擅自闯入百姓家中,不得擅自取用百姓的钱财。吕蒙麾下一名士兵是汝南郡人,取走百姓家的一个斗笠,用以覆盖铠甲,铠甲虽然是公物,吕蒙还是以违反军令,不能因为是同乡,就废置军法,垂泪流涕,杀了这位同乡。从此以后,军中莫不震恐,东吴驻军不敢扰民,南郡变得道不拾遗。吕蒙在南郡,不分昼夜,安抚当地的耆年老人及有名望的士人,对他们关怀备至,有疾病者看病问药,有饥寒者赐予衣服、粮食。关羽的府库贮存的财宝,一律封存,以等待孙权来后,再行处置。关羽撤军,在归途多次派人与吕蒙联系,吕蒙厚遇使者,使者在南郡城中访问,留在城中的家属,则向使者询问前线的情况,有人手写书信,托使者带回,交予亲人。关羽的使者返回,战士们私下里打听,知道家里安然无恙,吕蒙善待他们,超过以往,关羽的部下,很多是南郡的将士,斗志全消。此时,孙权已经到达南郡,关羽自知势单力孤,走投无路,败走麦城,向西行至漳乡,跟随的部下,更多人离开关羽,投降东吴。孙权令朱然、潘璋截断关羽的退路,关羽父子被吴军擒获,荆州被孙权全部收复。
[650]《吴书》记载:将军士仁在公安县驻守,吕蒙令虞翻劝说士仁。虞翻到达城门,对守门者讲:“我与你们将军有话要讲。”士仁不肯相见。虞翻又写信劝说:“明者防患于未然,智者虑祸于将来,知得知失,方为明智,知存知亡,方知吉凶。大军前行,侦察不及时,烽火不及举,此非天命,必有内应。将军没有先见之明,时至又无应对之策,独守萦带之城,而不肯投降,死战则毁弃宗庙,为天下人所耻笑。吕虎威欲径直赶赴南郡,断绝陆上通道,生路一旦堵塞,按照形势判断,将军只能成为虎口之食,逃走也不能免死,投降则会失去义理,窃为将军不安,愿将军深思熟虑。”士仁看了书信,流涕而降。虞翻对吕蒙讲:“此乃诡谲之兵,应当把士仁带走,留下军队守城。”吕蒙遂将士仁带往南郡。南郡太守麋芳守城,吕蒙把士仁向麋芳展示,麋芳遂投降。
《吴录》记载:当初,南郡城中失火,焚烧很多军器。关羽以此斥责麋芳,麋芳内心恐惧,孙权听说后,诱降麋芳,麋芳暗中与东吴讲和。及至吕蒙攻城,麋芳出城投降,以牛酒招待。
孙权拜吕蒙为南郡太守,封为孱陵侯,[651]孙权赐吕蒙钱一亿,黄金五百斤。吕蒙坚决辞让,孙权不许。封爵及食邑还未安排妥当,吕蒙病发,当时,孙权在公安县,派人迎来吕蒙,安置在内殿,想尽办法,用尽各种医疗,招募境内凡能治病的良医,为吕蒙诊治,能治越吕蒙者,赏赐千金。当时,有医生用针灸治疗。孙权为吕蒙的病情,悲戚不已,多次前来探视吕蒙的病情,又担心扰动吕蒙不安,常隔着窗户,偷偷窥探,看到吕蒙能吃进东西,则大喜,回顾身边的人谈笑,不能吃东西,则不免叹息。孙权为吕蒙的疾病,夜不能寐。吕蒙的病情稍微有所好转,孙权特别颁布大赦令,群臣向孙权道贺。后来,吕蒙的病情加重,孙权亲临探视,命令道士在星辰下为吕蒙请命。吕蒙在内殿去世,享年四十二岁。当时,孙权悲痛欲绝,为吕蒙的去世,减少膳食、娱乐。吕蒙还未死时,所得到的金银珠宝,诸项赏赐,全部交还府库,留下遗言,在其死后,全部上缴国库,丧事从简。孙权听说后,更加悲戚不已。
[651]《江表传》记载:孙权在公安县大会诸将,吕蒙以有病缺席,孙权笑道:“擒获关羽之功,此乃子明之谋,而今大功告成,庆赏还未举行,岂能郁郁称病?”孙权赏赐吕蒙步骑鼓吹,敕令吕蒙挑选虎威将军官属,加上南郡、庐江二郡的威仪,拜授予吕蒙。吕蒙返回军营,兵马在前面引导,前后鼓吹,在路上很是荣耀。
年少时,吕蒙没有受过很好的教育,读书不多,每当讨论大事,常用嘴代笔,由人记录下谈话,写信、上疏都是这样。吕蒙曾经因为部属的事情,被江夏郡太守蔡遗告状,但是,吕蒙毫无恨意。及至豫章郡太守顾邵去世,孙权问谁可以代替,吕蒙仍然推荐蔡遗,说蔡遗是一位谨守职责的良吏,孙权笑道:“君想做祁奚之事吗?”于是任命蔡遗。甘宁为人粗暴,随意杀人,不仅违背吕蒙的旨意,有时还违抗孙权的命令,孙权发怒,吕蒙则为甘宁讲情:“天下尚未安定,像甘宁这样的猛将难得,暂且容忍。”此后,孙权厚遇甘宁,甘宁受到孙权重用。
吕蒙的儿子吕霸继承爵位,孙权安排三百家民户为吕蒙守护墓冢,免除五十顷的田赋。吕霸去世,哥哥吕琮继承爵位。吕琮去世,弟弟吕睦继承爵位。
孙权与陆逊谈起周瑜、鲁肃及吕蒙:“公瑾为人,可谓英雄、烈士,胆略过人,在赤壁之战,大败曹孟德,开拓荆州,功绩卓著,难以为继,君今日继之。公瑾昔日邀请子敬东来,推荐给孤,孤与子敬一番倾谈,子敬大谈帝王圣业,此乃一大快事。后来,曹孟德借刘琮举荆州投降,获得荆州的水军,声称率领数十万水陆大军,将要渡过长江。孤请诸将计议,咨询应对之策,无人肯先提出谏言,而子布、文表都说应该派遣使者,向曹操修书请降,只有子敬极力反对,认为不可,劝孤召回公瑾,向公瑾托付重任,迎战曹操,此乃两大快事。子敬的判断力,临事决策的能力,超过苏秦、张仪;后来,子敬劝孤暂且把荆州借给玄德,这是其一短,不足以损害其二长。周公不求全责备于一人,孤忘却子敬之短,而贵其长,以子敬比喻邓禹。子明年少时,孤原以为子明不推辞难易,勇敢果断,有胆有识;及至子明长大成人,学问增多,谋略奇计迭出,可以说,子明仅次于公瑾,只是英气勃发,不及公瑾。子明智取关羽,攻占荆州全境,这一点,胜于子敬。子敬曾写信回复孤:‘帝王崛起,皆有人襄助,清除祸患,关羽不足以忌惮。’子敬看不清天下形势,又出此大言,孤亦宽宥,不能以此苟责子敬。子敬行军扎营,令行禁止,管辖范围内,没有部属犯罪,可谓路不拾遗,法令严明,可为美称。”
陈寿评论如下:曹公凭借汉丞相之资本,挟天子以令诸侯,扫荡群雄,收复荆州,扬威江东。在当时,东吴谋议者,莫不心怀疑虑,甚至存有二心。周瑜、鲁肃坚持抗曹,有独见之明,在众人之上,可谓奇才。吕蒙勇猛善战,善于用谋,遇事果断,以诡计逼降郝普,以善政生擒关羽,可谓武功极盛。当初,吕蒙为人轻率,妄杀无辜,后来,吕蒙虚心克己,有国士之气度,岂能以赳赳武夫看待!孙权对人物的评价,优劣恰当,故记录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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