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亮,字子明,是孙权的小儿子。孙权年事已高,而孙亮依然年少,故对孙亮格外留意。孙亮的姐姐全公主曾经谮毁太子孙和及太子的母亲,为此心里常忐忑不安,按照孙权的意思,欲巴结孙亮,多次称赞全尚的女儿,劝孙亮娶为妻子。赤乌十三年,孙和被废黜,孙权遂立孙亮为太子,以全氏为太子妃。
太元元年夏天,孙亮的母亲潘氏被立为皇后。当年冬天,孙权病重,征召大将军诸葛恪,任命为太子太傅,任命会稽郡太守滕胤为太常,二人接受诏命,辅佐太子。第二年四月,孙权去世,太子即位,颁布大赦令,更改纪元年号。这一年,是魏国嘉平四年。
建兴元年闰月,孙亮拜诸葛恪为太傅,拜滕胤为卫将军,兼领尚书职事,拜上大将军吕岱为大司马,朝中文武官员在位者,皆晋升爵位,分别给予赏赐,没有实权的官员也增加品级。当年冬天十月,太傅诸葛恪率领大军,修建巢湖大堤,修建东兴城墙,派将军全端守卫西城,派都尉留略守卫东城。十二月朔丙申,狂风大作,雷电交加,魏国派遣将军诸葛诞、胡遵等,率领步骑七万人,围困东兴城,派遣将军王昶攻打南郡,派遣毌丘俭率领大军,直指武昌。甲寅日,诸葛恪以大军拒敌。戊午日,吴军进抵东兴,双方交战,吴军大败魏军,斩杀魏国将军韩综、桓嘉等。这个月,雷雨成灾,雷电击毁武昌的端门;吴国重新建造端门,雷电又再次击毁内殿。[473]
[473]裴松之按:赤乌十年,孙权下诏搬运武昌宫的木材、砖瓦,用以修缮建康宫,此宫也有端门、内殿。
《吴录》记载:诸葛恪有迁都之意,重新建起武昌宫。而今所受灾者,是诸葛恪建造。
建兴二年春天正月丙寅日,孙亮立全氏为皇后,颁布大赦令。庚午日,王昶等率领魏军撤军。二月,吴军从东兴撤回,孙亮对将军们大行封赏。三月,诸葛恪率领吴军讨伐魏国。当年夏天四月,围困合肥新城,由于暴发大瘟疫,兵卒死者大半。当年秋天八月,诸葛恪引军撤回。当年冬天十月,孙亮大摆酒宴。武卫将军孙峻埋伏士兵,在大殿杀了诸葛恪。随后,孙亮颁布大赦令,拜孙峻为丞相,封为富春侯。当年十一月,有五只大鸟在春申涧出现,孙亮更改纪元年号,改明年为五凤元年。
五凤元年夏天,发大水。当年秋天,吴侯孙英阴谋刺杀孙峻,被发觉,孙英自杀。当年冬天十一月,流星雨在斗宿、牛宿方向出现。[474]
[474]《江表传》记载:这一年,交趾有野生稻被培育为稻米。
五凤二年春天正月,魏国镇东大将军毌丘俭、前将军文钦率领淮南驻军西征,随即发动叛乱,在乐嘉与前来镇压的魏军大战。闰元月壬辰日,孙峻及骠骑将军吕据、左将军留赞率领吴军袭击寿春,援助魏国叛将,吴军进抵东兴,听说文钦等已经被司马懿打败。壬寅日,吴军进抵橐皋,文钦前来向孙峻投降,淮南余众还有数万人前来投奔吴国。魏国将军诸葛诞进入寿春,孙峻引军撤退。二月,孙峻与魏国将军曹珍在高亭相遇,双方大战,曹珍战败。在菰陂,留赞被诸葛诞的部将蒋班打败,留赞及将军孙楞、蒋修等皆战死。三月,孙亮派遣镇南将军朱异袭击安丰,战事不利。当年秋天七月,将军孙仪、张怡、林恂等欲谋杀孙峻,被发觉,孙仪自杀,林恂等伏罪被杀。阳羡县离里山有大石头自动矗立起来。孙亮派卫尉冯朝修筑广陵城,拜将军吴穰为广陵郡太守,拜留略为东海郡太守。这一年大旱。十二月,孙亮修建太庙,拜冯朝为监军使者,统领徐州诸军事,民众陷于饥困,军士怨声载道,很多人叛逃。
太平元年春天[475]二月朔,建业发生火灾。孙峻采用征北大将军文钦的计策,将要征伐魏国。八月,孙峻先派遣文钦及骠骑将军吕据、车骑将军刘纂、镇南将军朱异、前将军唐咨,率领吴军从江都进入淮、泗。九月丁亥日,孙峻去世,孙亮任命堂弟偏将军孙綝为侍中、武卫将军,兼领内外军事,召回吕据等。吕据听说孙綝代替孙峻掌管军事,勃然大怒。己丑日,大司马吕岱去世。壬辰日,太白金星侵犯南斗宿。吕据、文钦、唐咨等上表,推荐卫将军滕胤为丞相,孙綝不听。癸卯日,孙綝再次任命滕胤为大司马,代替吕岱驻守武昌。吕据引兵撤回,欲讨伐孙綝。孙綝派遣使者,以皇帝诏书告谕文钦、唐咨等,诏命他们逮捕吕据。当年冬天十月丁未日,孙綝派遣孙宪及丁奉、施宽等,动用水军在江都阻击吕据,又派遣将军刘丞率领步骑攻打滕胤。滕胤兵败,被夷灭家族。己酉日,孙亮颁布大赦令,更改纪元。辛亥日,在新州擒获吕据。十一月,孙亮拜孙綝为大将军、授予符节,封为永康侯。孙宪与将军王惇阴谋刺杀孙綝,事情被察觉,孙綝杀了王惇,逼迫孙宪自杀。十二月,孙綝派五官中郎将刁玄向蜀国通报吴国的变故。
[475]《吴历》记载:正月,孙亮为孙权建立祠庙,称太祖庙。
太平二年春天二月甲寅日,下大雨,雷电交加。乙卯日,下大雪,大寒。孙亮分出长沙郡东部,设置为湘东郡,分出长沙郡西部,设置为衡阳郡,分出会稽郡东部,设置为临海郡,分出豫章郡东部,设置为临川郡。当年夏天四月,孙亮亲临大殿,颁布大赦令,开始亲理政事。孙綝的上表及奏文,多次遭到孙亮诘难,还有,孙亮挑选子弟兵,年龄在十八岁以下十五岁以上,得到三千余人,又挑选军中大将的子弟中年少而且勇敢者,任命为将帅。孙亮说:“我建立这支军队,欲与你们同时成长。”这些子弟兵每日在苑中操练。[476]
[476]《吴历》记载:孙亮多次到中书省,了解孙权当年的旧事,问左右侍臣:“先帝多次制定政策,而今大将军负责朝政,只是令我颁发诏书!”孙亮后来出西苑,正在吃生梅,令黄门从宫中取来蜜,欲蜜渍青梅,蜜中有老鼠屎,孙亮诘问藏吏,藏吏叩头。孙亮问:“黄门从你那里取来的蜜吗?”藏吏答:“是的,但是,臣不敢交予他。”黄门不服,侍中刁玄、张邠启奏:“黄门、藏吏供词不同,请交予狱吏审问。”孙亮说:“这很容易查清楚。”令砸开鼠屎,屎里干燥。孙亮大笑,对刁玄、张邠讲:“若老鼠屎先在蜜中,内外都应该浸透,现在看见外面湿,里面干燥,一定是黄门所为。”黄门服罪,左右莫不惊悚。
《江表传》记载:孙亮令黄门用银碗及碗盖,从宫中藏吏处,取交州贡献的甘蔗饧。黄门恨藏吏,把鼠屎投入饧中,奏报皇帝,称藏吏不谨慎。孙亮诏令藏吏持饧器进来,问:“此碗带有盖,外面有包裹,无缘有此老鼠屎,黄门与你有仇恨吗?”藏吏叩头答:“黄门曾经向我求宫中的莞席,莞席有数,不敢给予。”孙亮说:“一定是这样。”再次问黄门,黄门伏罪。孙亮当即命人在面前对黄门用刑,加髡刑、鞭打,交予外署审理。
裴松之认为:老鼠屎是新的,内外也会浸透。黄门取新屎,无以从中判明黄门奸邪,碰巧老鼠屎里面干燥,故以此说明孙亮聪明智慧。对比《吴历》所言,不如《江表传》为实。
五月,魏国征东大将军诸葛诞率领淮南军队保卫寿春城,同时,诸葛诞派遣将军朱成,向吴国自称藩臣,上疏,又派遣儿子诸葛靓、长史吴纲及诸牙门子弟,前往吴国充当人质。六月,孙亮派文钦、唐咨、全端等,率领步骑三万人,起来救援诸葛诞。朱异从虎林率领部众袭击夏口,夏口都督孙壹投奔魏国。当年秋天七月,孙綝率领部众营救寿春,进抵镬里,朱异从夏口赶来,孙綝令朱异担任前部都督,与丁奉等率领精兵五万,解寿春之围。八月,会稽郡南部反叛,杀害郡都尉。鄱阳郡、新都郡民众叛乱,廷尉丁密、步兵校尉郑胄、将军钟离牧率领大军镇压。朱异以军中战士缺少军粮,引军撤回,孙綝大怒,九月朔己巳,孙綝在镬里杀了朱异。辛未日,孙綝从镬里返回建业。甲申日,孙亮颁布大赦令。十一月,全绪的儿子全祎、全仪带着母亲,投奔魏国。十二月,全端、全怿等从寿春城投奔司马昭。
太平三年春天正月,诸葛诞杀了文钦。三月,司马昭攻克寿春,诸葛诞及身边人战死,将吏以下,皆投降司马昭。当年秋天七月,孙亮封原齐王孙奋为章安侯,下诏州郡,为建造宫廷,征发徭役,砍伐木材。从八月起,天空阴沉,却不下雨,达四十余日。孙亮以孙綝专横跋扈,与太常全尚、将军刘丞密谋,欲诛杀孙綝。九月戊午日,孙綝派兵逮捕全尚,派遣弟弟孙恩在苍龙门外攻杀刘丞,而后,孙綝召集大臣,在宫殿大门聚会,废黜孙亮为会稽王,孙亮当年十六岁。
孙休,字子烈,是孙权的第六个儿子。十三岁时,孙休跟随中书郎射慈、郎中盛冲学习。太元二年正月,受封为琅琊王,居住在虎林。四月,孙权去世,孙休的弟弟孙亮继承大宗,诸葛恪在朝中秉政,不想让诸侯王居住在沿江驻守兵马的地方,迁徙孙休至丹杨郡。丹杨郡太守李衡多次因为小事冒犯孙休,孙休上书,乞求迁至其他郡,孙亮下诏,迁至会稽郡。孙休在会稽郡居住数年,夜里梦见乘着飞龙上天,神龙见首不见尾,醒来后很诧异。孙亮被废,己未日,孙綝派宗正孙楷与中书郎董朝迎接孙休。孙休当初听到要登基为皇帝,心存疑虑,孙楷、董朝详细告诉孙綝等为何要奉迎孙休的原委,留宿一日二夜,而后出发。十月戊寅日,行至曲阿,有一位老翁求见孙休,叩头说:“事久生变,天下喁喁,愿陛下尽快行动。”孙休认为老人说得对,当天进抵布塞亭。武卫将军孙恩代行丞相职事,率领百官,带着皇帝乘坐的法驾,在永昌亭迎接孙休,修筑行宫,以武帐作为便殿,设置御座。己卯日,孙休来到,望见便殿,遂停止行进,派孙楷先去见孙恩。孙楷返回,孙休乘坐辇车,继续前进,群臣向孙休再拜称臣。孙休登上便殿,表示谦让,并未马上坐在御座上,而是进入东厢房休息。户曹、尚书前来,站立在台阶下,向孙休诵读赞辞,丞相奉上玉玺、符节。孙休三次谦让,群臣三次奏请。孙休说:“将军、丞相、诸侯都推举寡人,寡人不敢不接受玺印、符节。”群臣按照班次奉迎孙休,孙休再次登上乘舆,百官陪侍在车旁,孙綝率领士兵一千人,在郊外迎接,在道路一侧下拜,孙休下车答拜。即日起,孙休正式登上帝位,颁布大赦令,更改纪元。这一年,是魏国甘露三年。
永安元年冬天十月壬午日,孙休下诏:“褒赏功德,这是古今通义。拜大将军孙綝为丞相、荆州牧,增加食邑五个县。拜武卫将军孙恩为御史大夫、卫将军、中军督,封为县侯。拜威远将军孙据为右将军,封为县侯。拜偏将军孙幹为杂号将军,封为亭侯。长水校尉张布辅导朕,辛苦备至,拜张布为辅义将军,封为永康侯。董朝亲自奉迎朕登基,封董朝为乡侯。”又下诏:“丹杨郡太守李衡,因为往事嫌疑,自首请罪,被关押在有关部门。在古时,管仲射中齐桓公的带钩,宦官斩断晋文公的衣袖,之后,桓公拜管仲为国相,文公重用宦官,二人为国君效力,遣送李衡返回丹杨郡,恢复职务,勿令李衡再有疑惧。”[477]己丑日,孙休封孙皓为乌程侯,封孙皓的弟弟孙德为钱唐侯,封孙谦为永安侯。[478]
[477]《襄阳记》记载:李衡,字叔平,原来是襄阳郡士卒家的子弟,东汉末年入吴,成为武昌庶民,听说羊衟善于鉴别人物,前去咨询,羊衟说:“现在是多事之秋,尚书具有曹郎才干。”在当时,校事官吕壹操弄朝中权柄,大臣畏惧,不敢讲话,羊衟说:“非李衡不能制服吕壹。”举荐李衡为侍郎。孙权召见,李衡向孙权揭发吕壹做的坏事,有数千言,孙权面有愧色。几个月后来,吕壹被杀,李衡在朝中开始受到重用。后来,李衡担任诸葛恪的幕府司马,负责诸葛恪幕府中的事务。诸葛恪被杀,李衡请求出任丹杨郡太守。当时,孙休在丹杨郡,李衡多次以法律惩治过孙休。李衡的妻子习氏每次劝谏李衡,李衡不听。孙休即位,李衡恐惧,对妻子讲:“不用卿言,以至于此。”欲投奔魏国。妻子说:“不可。君本来是庶民,先帝擢拔重用。过去虽然对孙休无礼,如果心中不安,叛逃以求活命,北归魏国,还有何面目,再去见中原人?”李衡问:“这该如何是好?”妻子答:“琅琊王孙休素来喜欢慕名,正在向天下展示善意,终不会因为私怨杀害君,这一点很明显。夫君可自己走进监狱,上表罗列此前的罪过,奏请皇帝惩处。如此,孙休反而会饶恕夫君,甚至委以重任,不仅仅是活命而已。”李衡听从妻子的劝告,果然无事,孙休又任命李衡为威远将军,授予棨戟。李衡每次欲治理家产,妻子都不听,后来,李衡派遣十位客人在武陵龙阳汜洲上,建造住宅,种植柑橘一千株。临死前,敕令儿子:“你们的母亲不希望我治理家产,故家里贫穷如是。然而,我在州里还有一千株柑橘树,不愁衣食,你们每年上缴赋税一匹绢,剩下的足够家用。”李衡去世后二十余日,儿子把父亲的嘱托告诉母亲,母亲讲:“这岂是种植柑橘,你们家有十户客人,离去七八年,一定是为你们父亲建造宅邸。你们父亲生前常讲,太史公著述《史记》,言:‘江陵有一千株柑橘树,获得的收益,足以抵得上受封列侯。’我回答:‘人但患无德义,不患不富裕,若富贵后,还能甘受清贫,固然好。要这些财富又有何用!’”吴国末年,李衡种的柑橘成熟,每年可换取绢数千匹,家道殷富。晋朝咸康年间,其宅邸及种植的柑橘树还在。
[478]《江表传》记载:群臣上奏,立皇后、太子,孙休下诏:“朕以寡德,奉承宏业,即位时间日浅,恩泽未敷,为后妃加上尊号,为嗣子确立太子位,非急事也。”有关官员又固请,孙休谦逊,不许。
十一月甲午日,大风旋转,连续数日,浓雾漫天。孙綝一家,有五人受封为列侯,掌握着宫内外禁军,权倾人主,在朝堂上向吴主陈述,孙休皆恭敬接受,无丝毫违逆,孙綝更加肆无忌惮。孙休担心会有变故,多次赏赐孙綝。丙申日,孙休下诏:“大将军忠心为国,首先倡议,决定废立,以安定社稷,朝廷内外卿士,皆赞赏大将军,大将军兼有勋劳。在往昔,霍光定计,决定废立,朝廷百官同心协力,汉宣帝即位,大将军的功勋与霍光相同。按照此前定策,拥立朕即位的官员名单,以前代旧例,晋升或拜授爵位,予以颁布。”戊戌日,孙休下诏:“大将军执掌朝廷内外军事,事情繁多,增卫将军、御史大夫孙恩为侍中,与大将军分担朝廷事务。”壬子日,孙休下诏:“诸官吏家有五人,有三人要服役,父兄在军队服役,子弟在郡县服役,按照规定,还要缴纳稻米赋税,随军出征或服役,至于家事,则无从料理,朕对此甚为同情。家中有五人,其中三人服兵役或徭役,听任父兄欲留在军中者,一人即可,免除应缴的赋税稻米,不再服徭役。”又说:“凡在永昌亭奉迎朕即位的将军、吏卒,皆增加爵位品级一级。”不久,孙休听说孙綝有谋逆,暗中与张布商议对策。十二月戊辰腊日,百官朝贺,公卿升殿,孙休诏令,武士当即绑缚孙綝,孙綝当日伏罪被杀。己巳日,孙休下诏,以左将军张布诛杀奸臣有功,任命张布为中军督,封张布的弟弟张惇为都亭侯,领兵三百人,任命张惇的弟弟张恂为校尉。
孙休下诏:“在古代,圣王建立国家,重视学校教育,移风化俗,整顿世道人心,为盛时培养人才。自建兴以来,多以变故,吏民以眼前的事务为急务,去本就末,不能遵循古道。所崇尚的风俗,不够淳厚,伤风败俗。按照古代圣贤的做法,设置学官,设立五经博士,考核选取士人,增加俸禄,在职官员及将军家中的子弟,有志好学者,令其专心学业。每年考试一次,按照成绩,予以封赏。获得荣誉者,令人羡慕,羡慕其封赏,以此促进王化,整理风俗。”
永安二年春天正月,天上打雷闪电。三月,孙休在朝中设置九卿,下诏:“朕以不德,托位于王、公之上,夙兴夜寐,战战兢兢,废寝忘食。朕欲偃武修文,崇尚风俗教化,让士民瞻仰荣誉之士,还要重视农桑。管子说:‘仓廪实,知礼节;衣食足,知荣辱。’一夫不耕,就会有人挨饿,一妇不织,就会有人受寒;饥寒冻馁,民众不抱怨,从未有过。近年来,州郡的吏民及军营的士兵,违背此道,或浮船长江,或商贾运作,良田荒废,粮食减少,欲令天下安宁,能行吗?而且,农田的赋敛租税过重,农民种田,利益微薄,才有这种现象!朝廷欲号召百姓开垦农田,减轻赋税,按照农田肥瘦征缴赋税,让农民得到实惠,无论吏民,都能得到利益,家给人足,每户百姓有能力赡养家人,有财力供养,爱护生命,重视法律,不再有作奸犯科之事。刑罚也会相应减少,风俗得到整顿。群臣忠贤,尽心守责,虽然上古时的盛世,未必能看到,汉文帝时的升平,或许能达到。能达到升平,君臣俱荣,达不到,君臣受辱,国力减损,又怎能俯仰随意?公卿尚书,可以讨论,务必拿出措施。田桑时节已到,不要耽误农时。事情确定,即可施行,称朕意焉。”
永安三年春天三月,西陵郡报告,有赤乌出现。当年秋天,孙休采纳都尉严密的建议,修建浦里塘。会稽郡有歌谣,会稽王孙亮将返回都城,即位为天子,孙亮王宫的人告发孙亮,让巫师祷告,对朝廷不满。有关官员奏请,贬黜孙亮为候官侯,遣送回封国。孙亮在途中自杀,负责护送的官员伏罪被杀。[479]孙休分出会稽郡南部,设置建安郡,分出宜都郡一部分,设置建平郡。[480]
[479]《吴录》记载:有人说,孙休被鸩杀。晋太康年间,吴国原少府丹杨郡人戴颙迎接孙亮的棺柩,葬在赖乡。
[480]《吴历》记载:这一年,在建德县获得大鼎。
永安四年夏天五月,下大雨,泉水喷涌,河道溢满。当年秋天八月,孙休派遣光禄大夫周奕、石伟巡行郡县,考察风俗,考查官员是否称职、清廉,百姓是否有疾苦,作为官员提拔的依据。[481]九月,布山县报告,有白龙出现。这一年,安吴县的百姓陈焦死亡,埋葬,六日后又复活,从坟墓中爬出。
[481]《楚国先贤传》记载:石伟,字公操,南郡人。年少时,石伟好学,谨修节操,介然独立,有不可夺之志,被举荐为茂才、贤良方正,不肯屈就。孙休即位,征召石伟,多次升迁,官至光禄勋。及至孙皓即位,朝政昏乱,石伟以年老有痼疾,乞求辞职,被拜为光禄大夫。吴国平定,建威将军王戎拜谒石伟。太康二年,晋武帝下诏:“吴国原光禄大夫石伟,秉志清高,皓首不渝,虽然身处乱世,廉节可纪。石伟年纪衰迈,不堪远涉,拜为议郎,增加俸禄为二千石,享受终身。”石伟佯装疯狂,眼盲,不肯接受爵位。他享年八十三岁,于太熙元年去世。
永安五年春天二月,白虎门北楼发生火灾。当年秋天七月,始新县报告,有黄龙出现。八月壬午日,大雨倾盆,雷电交加,泉水涌出。乙酉日,孙休立朱氏为皇后。戊子日,立儿子孙(wān)为太子,颁布大赦令。[482]当年冬天十月,孙休拜卫将军濮阳兴为丞相,拜廷尉丁密、光禄勋孟宗为左右御史大夫。孙休认为,丞相濮阳兴及左将军张布对自己有旧恩,委以重任,张布负责宫内尚书,濮阳兴负责军国大事。孙休锐意于进取,攻读古典书籍,阅览百家经典,还喜欢射杀野雉,春夏之际,孙休常晨出夜归,只有这个时候,才肯放下书本。孙休欲与博士祭酒韦曜、博士盛冲讨论经学道义,韦曜、盛冲一向说话耿直。张布担心,他们进入宫中侍讲,会揭发他人暗中做下的坏事,致使自己不能专权,因此,张布散步妄言,矫饰说辞,阻止孙休接近这些儒生。孙休回答:“孤涉猎各种经学,遍览群书,从书中所见例子也不少;明君暗主,奸臣贼子,古今贤愚,成败之事,无不浏览。而今韦曜等人入宫,孤但与他们讨论学问,并非仅跟从韦曜等接受学业。即使如此,又有何损?君不过以为韦曜等会向孤揭发臣下的奸邪之事,因为此事不想让他们入宫。这些事情,孤心中已有准备,无须韦曜等揭发,孤自然会考虑。这些都无所妨碍,君的顾虑有些过分。”张布接受诏命,只好认错,又进一步诡辩,担心儒生干预政事。孙休回答:“书籍中的事情,其实在于人的理解,只患人理解不到位,理解到位,则不会有伤害。书籍本身,无所为是非,君以为不宜与儒生讨论书籍,担心孤会受到影响。关于政务及学问,各有其特点,并不相妨碍。不要因为君今日负责政事,再重复孙綝对孤做过的事情,这样不好。”张布只好叩头认罪,孙休继续说:“孤不过是让你明白领悟,何至于叩头!像君这样忠诚,远近皆知。在以往,我们君臣感情甚笃,所以,今日孤才登上巍巍国君之位。《诗经》讲:‘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有一个好的结尾,确实很难,愿君坚持始终。”当初,孙休还是诸侯王时,张布担任左右将都督,一直受到孙休信任,及至孙休即位,更加信任张布,诏令张布专擅国政,张布在任上有无礼行为,忌惮他人议论自己的过失,又担心遭到韦曜、盛冲弹劾,故有猜忌之心。孙休虽然知道张布的用心,心里不高兴,也担心张布心存疑虑,按照张布的意思,废弃经学讨论,不再让盛冲等人入宫侍讲。这一年,孙休派遣察战到交趾郡征调孔雀、大猪。[483]
[482]《吴录》记载:孙休诏书:“人有名字,用以相互区别,长者有字,忌惮被人称名。按照礼制,名字,欲令人难犯易避,五十岁称伯仲,古代或以一个字作名字。今人竞相取好字,作为名字,还要令其相配,所行不副。以‘瞽’字,为眼睛明亮者起名字,孤曾经感觉好笑。或师友父兄为人取名字,或自己取名字;师友尚可,父兄犹非,自为者,最不谦逊。孤今日为四个男儿起名字:太子名字叫孙(wān),音如湖水湾澳之湾,字莔(qì),莔音如迄今之迄;次子名字叫孙(gōng), 音如兕觥之觥,字 ,音如玄礥(xián)首之礥;次子名字叫孙壾(mǎng),壾音如草莽之莽,字昷(jǔ),昷音如举物之举;次子名字叫孙(bǎo),音如褒衣下宽大之褒,字 (yǒng),音如有所拥持之拥。这些名字都不与世间所用的名字相同,故抄录旧文,寻找合用者。文字有八体损益,因事而生,今创造此名字,既不相配,而且字又单一,庶易弃避,普告天下,使大家闻知。”裴松之认为:《左传》称:“名以制义,义以出礼,礼以体政,政以正民。是以政成而民听,易则生乱。”斯言之作,岂虚也哉!孙休欲令他人难犯名字,何患无名,生造无况之字,又制造不典之音,违背明诰于前修,垂嗤騃(sì)于后代,不亦异乎!是以坟土未干,而妻儿夷灭。师服之言,于是乎证明。
[483]裴松之按:察战是吴国官名,今天扬都仍然有察战巷。
永安六年夏天四月,泉陵报告,有黄龙出现。五月,交趾郡官员吕兴等反叛,杀了郡太守孙谞。孙谞此前征调一千多名手艺工人,送往建业,察战来到交趾后,吕兴担心察战会再次征调,吕兴等人煽动民众及士兵叛乱,还招诱交趾蛮夷,一起造反。当年冬天十月,蜀国因魏国讨伐蜀国,派使者前来告知。癸未日,建业小石城发生火灾,烧毁西南达一百八十余丈。甲申日,孙休派大将军丁奉率领诸军,进攻魏国的寿春,将军留平率领一支军队,前去南郡与施绩会合,商议如何出兵,将军丁封、孙异从沔中出兵,所有军事行动,都是为了援助蜀国。蜀国后主刘禅投降魏国的消息传来,吴国这才停止下一步的行动。吕兴杀了交趾郡太守孙谞,派使者前往魏国,请求魏国朝廷任命自己为太守,并派出援军援助自己。丞相濮阳兴建议,征调屯田民众一万人,编练成军。孙休分出武陵郡一部分,设置天门郡。[484]
[484]《吴历》记载:这一年,有青龙在长沙出现,有白燕在慈湖出现,有赤雀在豫章郡出现。
永安七年春天正月,孙休颁布大赦令。二月,镇军将军陆抗、抚军将军步协、征西将军留平、建平郡太守盛曼,率领军队围困蜀国巴东郡守将罗宪。当年夏天四月,魏国将军、新归附的都督王稚跨海进入句章县,掳掠当地官吏的财物及男女二百余人。将军孙越缴获王稚一条船,俘虏三十人。当年秋天七月,海贼攻破海盐县,杀害司盐校尉骆秀。孙休派中书郎刘川出兵庐陵郡。豫章郡百姓张节等造反作乱,有部众上万人。魏国派将军胡烈率领步骑二万人,入侵西陵,以救援罗宪,陆抗等引军撤退。孙休又分出交州一部分,设置广州。壬午日,孙休颁布大赦令。癸未日,孙休去世,[485]享年三十岁,谥号为景皇帝。[486]
[485]《江表传》记载:孙休病重,口不能言,手书呼叫丞相濮阳兴入内,令太子孙出来拜见。孙休握着濮阳兴的臂膀,手指孙,殷殷嘱托。
[486]葛洪著《抱朴子》记载:吴景帝时,戍卫将士在广陵挖掘墓冢,取出墓砖,用以建筑城墙,墓砖很多损坏。发掘一座大墓,墓内有重阁,有门扇,皆可以转动、开闭,四周为徼道,可以通车,其高度可以乘马。还有铸铜人数十枚,身高五尺,皆身穿大冠朱衣,执剑列侍在灵座旁,铜人背后的石壁,皆刻写有文字,文字讲:这是殿中将军,或侍郎、常侍。好像是公主的墓冢。斫破其棺木,棺中有人,头发已斑白,衣冠鲜明,面色如生人。棺中有云母,厚一尺许,用白玉璧三十枚,缝缀在尸身衣服上。士兵抬出死人,倚靠着墓冢壁。有一枚玉,长一尺许,形似冬瓜,从死尸的怀中掉出,坠落地上。尸体两耳及鼻孔中皆有黄金,像枣一样大。这就是骸骨,有宝物在尸身上,是其不朽的缘故。
孙皓,字元宗,这是孙权的孙子,孙和的儿子,又名孙彭祖,字皓宗。孙休即位,封孙皓为乌程侯,送回封国。西湖百姓景养为孙皓相面,认为孙皓将会大福大贵,孙皓心中暗喜,不敢外泄。孙休去世,当时,蜀国刚灭亡,交趾郡又相继反叛,国内震恐,皆希望即位的君主是一位年长者。左典军万彧此前担任乌程县令,与孙皓的关系很好,称颂孙皓有才能、见识,明察善断,与长沙桓王孙策相似,加上孙皓好学,谨守法度,万彧多次向丞相濮阳兴、左将军张布谏言。濮阳兴、张布向孙休的妃子朱太后谏言,以孙皓为继嗣。朱太后说:“我是寡妇人家,怎么懂得社稷安危!只要吴国不受损失,宗庙有人祭祀即可。”于是,迎立孙皓即位,当时,孙皓二十三岁,更改纪元,颁布大赦令。这一年,是魏国咸熙元年。
元兴元年八月,孙皓拜上大将军施绩、大将军丁奉为左右大司马,拜张布为骠骑将军,兼任侍中,其他官员或晋升、或奖赏,一律按照旧例。九月,孙皓贬朱太后为景皇后,追谥父亲孙和为文皇帝,尊母亲何夫人为太后。十月,孙皓封孙休的太子孙为豫章王,二儿子为汝南王,三儿子为梁王,四儿子为陈王,孙皓立滕氏为皇后。[487]孙皓即位,志得意满,遂暴露出凶残狠毒的本性,有很多忌讳,喜欢酒色,大小官员顿时失望。濮阳兴、张布深感后悔。有人向孙皓谮毁濮阳兴、张布,十一月,孙皓诛杀濮阳兴、张布。十二月,孙休在定陵下葬。孙皓封皇后的父亲滕牧为高密侯,[488]封舅舅何洪等三人为列侯。这一年,魏国设置交趾郡,任命太守前往交趾郡上任。司马昭担任魏国丞相,派遣此前在寿春献城投降的吴国降将徐绍、孙彧,领受诏命,带着公文,前来吴国,向孙皓陈述大势所趋,吴国应该向魏国臣服,等等,劝喻孙皓。[489]
[487]《江表传》记载:孙皓刚即位,颁发诏命,抚恤士民,打开仓廪,赈济贫困,把宫中的女子送出宫廷,以婚配无妻者,在苑囿饲养的禽兽,全部释放。当时人翕然,皆称孙皓为明主。
[488]《吴历》记载:滕牧原名叫滕密,避丁密的讳,改名滕牧,丁密避滕牧的讳,改名为丁固。
[489]《汉晋春秋》记载:晋文王写信给孙皓:“圣人称:有君臣,然后有上下礼义,是故大必字小,小必事大,然后上下安服,群生得以所在。到了朝代末世,纯德既毁,剿民之命,是以豪强争夺,违背礼顺之至理,仁者也无可奈何。而今,主上圣明,仁德覆载无外,仆备位宰辅,为国家担负重任。唯华夏分裂,方隅隔绝,达六十余载,金革亟动,无年不征战,尸骨暴露荒野,困悴罔定,每当念及此,莫不哀伤悲悼。仆坐以待旦,将欲止戈兴仁,为百姓请命,故分命偏师,平定蜀汉,役未经年,全军大捷,兼并西蜀。在当时,猛将谋夫,朝臣庶士,都认为奉天时之宜,借着出征大军,凭借吞敌之势,应该回旗东指,以临东吴。舟师泛江,顺流而下,陆军南辕,取径四郡,兼有成都之器械,运输巴汉之粟米,然后,以中军整旅,三方云会,未及浃辰,可使江表荡平,南夏顺轨。然而,国朝深唯伐蜀之举,虽有靖难之功,亦哀悼蜀民独罹其兵燹,战于绵竹者,从元帅以下,并受屠戮,伏尸蔽地,血流丹野。一之于前,犹追恨不已,况重施屠戮于后?是故旋师按甲,思与南邦共全百姓之命。料力忖势,度资量险,远考古人废兴之理,近鉴西蜀安危之效,隆德保祚,去危即顺,屈己以宁四海,才是贤圣之高致;履危偷安,陨德覆祚,而不称于后世者,非智者所为也。而今朝廷派遣徐绍、孙彧献上书信,以喻情怀,若书信到达御前,愿稍加留意,思虑万千,结欢弭兵,共为一家,施惠于吴会,遍及中土,岂不安泰!此司马昭真心大愿,敢不承受。若不获命,则普天之下,率土之滨,期于大同,虽重现干戈,固不获已也。”
甘露元年三月,孙皓派遣使者跟随徐绍、孙彧返回,回复司马昭:“知道君以高世之才,处于宰辅之任,勤于国君辅导之功,辛苦备至。孤以不德,继承吴国大宗之绪,也在想如何与贤良共谋济世之道,由于两国相阻隔,还未有接触机会,孤已经知道君的善意,深为感动。今派遣光禄大夫纪陟、五官中郎将弘璆,向君宣明孤的谢意。”[490]徐绍行至濡须,孙皓又派人召回徐绍,将其诛杀,并将其家属流放至建安,因为有人讲徐绍极力赞美魏国朝廷。当年夏天四月,蒋陵报告,有甘露降临,孙皓更改纪元,颁布大赦令。当年秋天七月,孙皓逼死景皇后朱氏,不在正殿举办丧事,改在苑中的一个小屋内治丧,众人知道,朱氏并非患疾病而死,莫不为朱氏突然去世悲戚不已。孙皓又把孙休的四个儿子送往吴县小城,不久,又派人追杀两个大一点的儿子。九月,孙皓听从西陵都督步阐的建议,迁都武昌,御史大夫丁固、右将军诸葛靓守卫建业。纪陟、弘璆前往洛阳,恰逢晋文帝司马昭病逝,十一月,二人被遣返。孙皓来到武昌,又颁布大赦令。孙皓分出零陵郡南部,设置为始安郡,分出桂阳郡南部,设置始兴郡。十二月,晋室司马炎接受曹魏禅让,登上帝位。
[490]《江表传》记载:孙皓的书信,两头言白,称名而不著姓。
《吴录》记载:纪陟,字子上,丹杨郡人。当初担任中书郎,孙峻派纪陟出使,诘问南阳王孙和,令其自尽。纪陟暗中让孙和以正言回复,孙峻大怒。纪陟恐惧,闭门不出。孙休执政时,纪陟的父亲纪亮担任尚书令,纪陟担任中书令,每次朝会,孙峻诏令,用屏风把座位隔开。纪陟出任豫章郡太守。
干宝著《晋纪》记载:纪陟、弘璆奉命出使魏国,入境先问忌讳,入国先问风俗。寿春将军王布向纪陟演示兵马骑射,既而问纪陟:“吴国的君子也懂得骑射吗?”纪陟答:“这是军人骑士所熟悉的技艺,君子士大夫不以此为意。”王布听罢,面露惭愧。后来,司马文王接见纪陟,以宾客礼,询问纪陟:“大夫来时,吴王情况如何?”纪陟回答:“臣来时,皇帝临轩,百官陪位,御膳无恙。”司马文王设宴招待纪陟,百官陪侍,让礼宾官告诉纪陟:“某者是安乐公,某者是匈奴单于。”纪陟说:“西蜀失国,为君王所礼敬,位同三代,莫不感义,匈奴是边塞难羁之国,君王怀之,让单于在客位就座,此诚恩威远著。”司马昭又问:“吴国的守备如何?”回答:“从西陵直至江都,守备达五千七百里。”司马昭又问:“距离遥远,守备恐怕很难巩固?”纪陟回答:“疆界距离虽远,而其险要,所谓必争之地,不过三四处。人虽有八尺之躯,靡不受患,其防护风寒,也就是数处。”司马文王称赞答得好,以礼厚遇纪陟。
裴松之认为:人有八尺之躯,靡不受患,防护风寒,岂只有数处?这样譬喻,未足称能。若譬喻金城万雉,所要防护者,四门而已。纪陟这样回答,不是更好?
《吴录》记载:孙皓以其叔父中凡与孙和案有关联者,把他们的家属,全部流放至东冶,只有纪陟,因为暗中告诉孙和,向朝廷申诉,特别封纪陟的儿子纪孚为都亭侯。纪孚的弟弟纪瞻,字思远,入仕晋朝,担任骠骑将军。弘璆,曲阿人,是弘咨的孙子,是孙权的外甥。弘璆后来官至中书令、太子少傅。
宝鼎元年正月,孙皓派遣大鸿胪张俨、五官中郎将丁忠吊唁晋文帝司马昭。在二人返回的途中,张俨病死。[491]丁忠劝说孙皓:“北方守战之具不足,弋阳可袭击,可派兵袭取弋阳。”孙皓征询群臣的意见,镇西大将军陆凯讲:“兵事,实乃不得已而用之,自从三国鼎立以来,相互讨伐,无一年安宁。而今,强敌刚刚兼并西蜀,土地有很大扩张,魏国派遣使者前来谋求亲善,欲暂且息兵,不要以为魏国有求于我。魏国军力比东吴要强大得多,而吴国出兵袭击魏国,以求侥幸取胜,未必见得有利。”车骑将军刘纂讲:“天生五才(金木水火土),谁能去掉兵事?谲诈相用,由来已久。若魏国防御有缺失,又怎能放弃机会?可以先派遣间谍,探听虚实。”孙皓心里赞同刘纂的意见,然而,蜀国刚刚灭亡,故不敢贸然采取行动,吴国还是与晋国断绝了联系。八月,武昌报告,获得一座大鼎,孙皓更改纪元,颁布大赦令。孙皓拜陆凯为左丞相,拜常侍万彧为右丞相。当年冬天十月,永安郡山贼施但等,聚集数千人,[492]劫持孙皓的同父异母弟弟永安侯孙谦,离开乌程县,还盗取孙和陵寝庙里的鼓吹乐器、仪仗。及至施但走到建业,已经有徒众一万余人。丁固、诸葛靓在牛屯迎击施但,双方大战,施但败走。丁固俘虏孙谦,孙谦自杀。[493]孙皓分出会稽郡一部分,设置东阳郡,分出吴郡、丹杨郡一部分,设置吴兴郡。[494]在零陵郡北部,又设置邵陵郡。十二月,孙皓迁都建业,卫将军滕牧留下来镇守武昌。
[491]《吴录》记载:张俨,字子节,吴县人。弱冠时,张俨已经是知名士人,历任显位,以博闻强识,受拜为大鸿胪。张俨出使晋国,孙皓对张俨讲:“今南北通使问好,以君有出使他国的才能,故委屈君出使魏国。”张俨回答:“皇皇者华,蒙其荣耀,无古人称誉之美,磨砺锋锷,思不辱命。”张俨到了魏国,车骑将军贾充、尚书令裴秀、侍中荀勖等,欲傲视张俨,以张俨所不知道的事情诘难张俨,不能屈服,尚书仆射羊祜、尚书何桢与张俨结为缟带之友。
[492]《吴录》记载:永安即今天的武康县。
[493]《汉晋春秋》记载:当初,望气者云,荆州有王气,会对扬州有影响,对建业宫不利,故孙皓迁都武昌,派遣使者发掘荆州有名的世族大姓墓冢,与山冈相连接者,以厌胜邪气。及至孙皓听到造反的消息,自以为迁徙得计,派出数百人,敲锣打鼓进入建业,杀了施但的妻子,还说天子派荆州兵来攻打扬州贼,以厌胜邪气。
[494]孙皓下诏:“古者分封建国,用以褒赏贤能,广树藩屏。秦国废弃五等爵位,划分天下为三十六郡,汉室初兴,分封诸侯达一百多位,因时制宜,并无常数。今日的吴郡阳羡县、永安县、余杭县、临水县及丹杨郡的故鄣县、安吉县、原乡县、于潜县,地势水流方便,河水注入乌程,宜设立为郡,以镇守山越,且以此郡藩卫明陵,奉承大祭,不亦可乎!分出此九县,设置吴兴郡,治所在乌程县。”(www.xing528.com)
宝鼎二年春天,孙皓颁布大赦令。右丞相万彧从巴丘返回建业。当年夏天六月,孙皓修建显明宫,[495]当年冬天十二月,孙皓移居显明宫。这一年,孙皓又分出豫章郡、庐陵郡、长沙郡一部分,设置安成郡。
[495]《太康三年地记》记载:吴国有太初宫,方圆三百丈,是孙权建造。昭明宫方圆五百丈,是孙皓建造。因为避晋室忌讳,故改名显明宫。
《吴历》记载:显明宫在太初宫的东边。
《江表传》记载:孙皓营建新宫,二千石以下官员都要进山,督促砍伐木材。又破坏诸军营,大肆扩充苑囿,建起土山楼观,穷尽技巧,劳役花费达亿万计。陆凯劝谏,孙皓不听。
宝鼎三年春天二月,孙皓拜左右御史大夫丁固、孟仁为司徒、司空。[496]当年秋天九月,孙皓出兵东关,丁奉进抵合肥。这一年,孙皓派遣交州刺史刘俊、前部都督修则等进兵交趾郡,被晋国将军毛炅等打败,二位将军战死,兵众逃亡,返回合浦。
[496]《吴书》记载:当初,丁固担任尚书,梦中看到松树长在腹上,丁固对人讲:“松字十八公,此后十八岁,我要成为三公!”最终如梦所言。
建衡元年春天正月,孙皓立儿子孙瑾为太子,又立了淮阳王、东平王。当年冬天十月,孙皓更改纪元,颁布大赦令。十一月,左丞相陆凯去世。孙皓派遣监军虞汜、威南将军薛珝、苍梧郡太守陶璜从荆州出兵,监军李勖、督军徐存从建安郡,乘船经海路出兵,在合浦会齐,进攻交趾郡。
建衡二年春天,万彧返回建业。李勖以建安道路不通,杀了向导将军冯斐,引军撤回。三月,天火焚烧一万余家,死者有七百人。当年夏天四月,左大司马施绩去世。殿中列将何定说:“少府李勖冤杀冯斐,擅自撤军返回。”李勖、徐存及其家属伏罪被杀。当年秋天九月,何定率领五千人到夏口狩猎。都督孙秀投奔晋国。这一年,孙皓颁布大赦令。
建衡三年春天正月三十日,孙皓率领大队人马,前往华里,孙皓的母亲及宫中妃妾随行,东观令华覈等极力劝阻,孙皓这才返回。[497]这一年,虞汜、陶璜攻破交趾郡,杀了晋国任命的太守、将军,九真郡、日南郡全部被吴军夺回。[498]孙皓颁布大赦令,划出交趾郡一部分,设置新昌郡。将军们攻破扶严,孙皓设置武平郡。孙皓拜武昌都督范慎为太尉。右大司马丁奉、司空孟仁去世。[499]西苑报告,有凤凰翔集,孙皓更改纪元。
[497]《江表传》记载:当初,丹杨郡人刁玄出使蜀国,与司马徽、刘廙谈论命运及历数。刁玄诈增古文,以诳骗国人:“黄旗紫盖见于东南,最终享有天下者,是荆州、扬州的君主!”又获得中原投降者,说寿春城下有童谣:“吴国天子当上位。”孙皓听说后,大喜:“这是天命。”孙皓随即用车子载着母亲、妻子及后宫美女数千人,从牛渚陆路西行,说青盖车要入洛阳,以顺应天命。途中遇上大雪,道路损毁,士兵披甲持仗,上百人共拉一辆车,因为寒冷,死亡者很多。士兵不堪忍受,都说:“如果遇上敌人,便当倒戈。”孙皓听说后,才返回。
[498]《汉晋春秋》记载:当初,霍弋派遣杨稷、毛炅等戍守交趾郡,与他们盟誓:“若敌人围城,未满百日而投降者,诛杀家属;若过百日,城陷落,刺史领受其罪。”杨稷等人日期未满,粮食已尽,向陶璜乞降,陶璜不许,又供应粮食,逼迫他们坚守。吴国人劝谏,陶璜说:“霍弋已死,不会再有人来,可待其粮食用尽,然后再受降,这样,使对方不会因为投降牵连家属,而我以义受降,对内教育我国民众,对外怀柔敌国,不亦可乎!”杨稷、毛炅粮食耗尽,救兵仍然不至,陶璜受降。
《华阳国志》记载:杨稷,犍为郡人。毛炅,建宁县人。杨稷等人城中的粮食耗尽,死亡者过半,将军王约投降,吴军得以入城,擒获杨稷、毛炅,皆囚禁。孙皓派人送杨稷返回魏国,杨稷走到合浦,呕血而死。晋国追赠杨稷为交州刺史。当初,毛炅与吴军作战,杀了前部都督修则。陶璜等以毛炅勇敢,不屈不挠,欲赦免毛炅。修则的儿子修允坚决请求诛杀毛炅,毛炅也不向陶璜等屈服,陶璜等大怒,当面绑缚毛炅,诘问:“晋贼!”毛炅厉声喝道:“吴狗,你说谁是贼?”吴国人剖开毛炅的肚子,修允割去毛炅的心肝,大骂:“看你还能做贼?”毛炅至死,大骂不止:“若能斩杀孙皓,你们父亲都是死狗!”修允斩杀毛炅。晋武帝听说后,哀矜毛炅,随即下诏,诏令毛炅的长子继承父亲的爵位,其余三子皆赐爵关内侯。此处与《汉晋春秋》所说不同。
[499]《吴录》记载:孟仁,字恭武,江夏郡人,原名孟宗,避孙皓的字,改为此名。年少时,孟仁跟随南阳郡人李肃学习。孟仁的母亲为孟仁缝制厚褥大被,有人问其故,母亲答:“小儿无德,招待客人,学者大多贫困,故为小儿缝制大被,这样可以让小儿与同气相求者多有来往。”孟仁读书到深夜,仍然不知疲倦,李肃感到奇怪,说:“卿真是宰相之器。”当初,孟仁担任骠骑将军朱据的军吏,把母亲带在身边。孟仁不得志,夜晚下雨,屋子漏雨,孟仁起床涕泣,对母亲致歉。母亲说:“我儿应该自勉,何以悲泣?”朱据稍微知道孟仁的情况,任命孟仁为监池司马。孟仁自己结网,亲自捕鱼,制作鱼鲊,送给母亲吃,母亲把鱼鲊又送还孟仁,说:“你担任鱼官,送鱼鲊来给母亲吃,还怎么避嫌。”孟仁改任吴县县令。当时,官员皆不得带家眷,每当孟仁得到应季的食物,就会寄送给母亲,常不愿先食。听说母亲去世,孟仁违反禁令,辞去官职,回家守孝,详情记载在孙权传记中。孙权特别为孟仁减死罪一等,再次任命孟仁为官员,优遇孟仁。
《楚国先贤传》记载:孟仁的母亲喜欢吃竹笋,冬天,竹笋出土的季节将至。当时,竹笋还未长出,孟仁进入竹林哀叹,竹笋此时为孟仁出土,孟仁把竹笋送给母亲,大家都认为这是孟仁至孝所致。孟仁多次升迁,官至光禄勋,最终担任三公。
凤凰元年秋天八月,孙皓征召西陵都督步阐。布阐不肯应召,举城投降晋国。孙皓派遣乐乡侯、都督陆抗围攻并擒获步阐,步阐手下的部众全部投降。步阐及其共谋者有数十人,皆被夷灭三族。孙皓颁布大赦令。这一年,右丞相万彧被孙皓谴责,忧惧致死,孙皓把万彧的子弟流放至庐陵。[500]何定奸邪,污秽之事被人揭发,伏罪被杀。孙皓以何定的罪恶类似于张布,更改何定的名字叫何布。[501]
[500]《江表传》记载:当初,孙皓在华里游玩,万彧与丁奉、留平密谋:“陛下此行不急,若到达华里,迟迟不归,社稷事情重大,将不得不回去。”此语泄露。孙皓知道后,以万彧等都是旧臣,暂且忍耐,然而内心忌恨。后来,在酒宴上,孙皓以毒酒逼迫万彧饮下,又让劝酒人私下减量。孙皓还以毒酒逼迫留平饮下,留平察觉,服其他药以解毒,得以不死。万彧知道后,自杀。留平忧愤,一个月后,也自杀。
[501]《江表传》记载:何定,汝南郡人,原来在孙权身边侍候,后来,出宫补任官吏。何定谄媚邪佞,自以为是先帝的旧臣,请求返回宫中担任内侍,孙皓任命何定为楼下都尉,负责酤酒籴粮事务,何定作威作福。孙皓信任何定,委以诸事。何定为儿子求娶少府李勖的女儿,李勖不肯。何定挟怨,向孙皓谮毁李勖,孙皓诛杀李勖全家,连婴儿都不肯放过,还焚烧尸体。何定又让诸将各自贡献良犬,从千里以外搜求,一犬价值数千匹绢。御犬附带装具,价值一万钱。一犬配带一兵,饲养猎犬用以捕兔,供应厨房,所获野兔不多。吴国人把朝政混乱归罪于何定,孙皓认为何定忠诚、勤快,赐何定列侯爵。
《吴历》记载:中书郎奚熙谮毁宛陵县令贺惠。贺惠是贺劭的弟弟。孙皓派遣使者徐粲审问贺惠,奚熙又谮毁徐粲袒护贺惠,没有当即判决。孙皓又派遣使者在宛陵斩杀徐粲,收捕贺惠,此时,孙皓颁布大赦令,贺惠才得以免死。
凤凰二年春天三月,孙皓拜陆抗为大司马。司徒丁固去世。当年秋天九月,孙皓改封淮阳王为鲁王,改封东平王为齐王,又封了陈留王、章陵王等九位诸侯王,共计有十一位诸侯王,每位诸侯王掌握三千兵力,孙皓颁布大赦令。孙皓的爱妾时常让人在市场里抢夺百姓的财物,司市中郎将陈声是孙皓的幸臣,依恃孙皓的恩宠,将抢夺者绳之以法。爱妾向孙皓谮毁陈声,孙皓大怒,借其他事情,用烧红的锯条,锯断陈声的人头,把尸身丢弃在四望山下。这一年,太尉范慎去世。
凤凰三年,会稽郡有谣言,说章安侯孙奋将要即位为天子。临海郡太守奚熙与会稽郡太守郭诞互通信息,非议国政。郭诞把奚熙的来信奏报孙皓,没有奏报谣言之事,郭诞被贬黜至建安造船。[502]孙皓派遣三郡都督何植收捕奚熙,奚熙发兵自卫,断绝海路。奚熙的部将杀了奚熙,把首级送往建业,孙皓夷灭奚熙三族。当年秋天七月,孙皓派遣使者二十五人分头巡行州郡,查处叛逃人员。大司马陆抗去世。从更改纪元至今,连年发生大瘟疫。孙皓分出郁林郡一部分,设置桂林郡。
[502]《会稽邵氏家传》记载:邵畴,字温伯,在当时,邵畴担任郭诞的功曹。郭诞被收捕,惶急间,无以自我申辩。邵畴谏言:“邵畴今日在此,邵畴知道此事,明府何必担忧?”遂拜谒主办官员,自污,说不知道是谣言,事情是因己,并非府君之罪。主办官员呈上邵畴的供词,孙皓更加愤怒。邵畴担心郭诞终不会被免去死罪,遂自杀以证明。临死前,写下供词:“邵畴生长于边陲,不懂得道理,得以出仕,厕身在本郡任职,逾越职位,位至功曹,不能宣扬圣化,养之以福。今谣言横兴,干扰国家法纪,邵畴以窃窃之语,本非事实,虽然家中有人传说,不足为虑。天下重器,此乃匹夫横议,疾其丑声,不忍闻见,欲含垢藏疾,没有彰显于翰笔,镇躁归静,使之自息。愚心勤勤,每执斯旨,故郭诞屈打成招,默认有罪。此之为罪孽,实由于邵畴。邵畴不敢逃避死罪,归罪有司,唯乞天鉴,特垂察明。”主办官员收殓邵畴的尸体,将供词奏报孙皓,孙皓这才赦免郭诞的死刑,送到建安造船。邵畴死时,年仅四十岁。孙皓嘉赏邵畴有节义,下诏郡县画其图像,供在庙堂。
天册元年,吴郡报告,挖掘地面得到银子,长一尺,宽三分,上面刻有年月字迹,孙皓颁布大赦令,更改纪元。
天玺元年,吴郡报告,临平湖从东汉末年以来,被杂草污物堵塞,如今疏通。老人们传说,此湖堵塞,是由于天下大乱,此湖疏通,是由于天下将要太平。还有,在湖边得到一个石匣,里边有小石头,青白色,长四寸,宽二寸余,上面刻有皇帝字样,孙皓更改纪元,颁布大赦令。会稽郡太守车浚、湘东郡太守张咏没有向朝廷上缴人口税,在郡府被朝廷派来的人诛杀,还把首级送往诸郡展示。[503]当年秋天八月,京口都督孙楷投降晋国。鄱阳郡报告,历阳山上的石头显示出纹理,形成字样,共有二十个字:“楚九州渚,吴九州都,扬州士,作天子,四世治,太平始。”[504]还有,吴兴郡阳羡山上有一座大石窟,长十余丈,名字叫石室,吴兴郡上表,称这是大祥瑞。孙皓派遣司徒董朝、太常周处到阳羡县,封禅此山为国山。孙皓更改纪元,颁布大赦令,以符合大石头上的祥瑞文字。
[503]《江表传》记载:车浚在任上,公而忘私,为官清廉,当时,正值会稽郡旱灾,民众没有隔宿之粮,车浚上表奏请赈灾。孙皓认为,车浚欲向民众树立私恩,派人枭其首级。还有,尚书熊睦看到孙皓残暴,稍微有所劝谏,孙皓派人用刀环打死熊睦,打得体无完肤。
[504]《江表传》记载:历阳县有大石山临水,高一百丈,周围有三十丈,有七洞骈罗,大石洞中颜色赤黄,与本体不一样,俗语相传,说这是石印。又说,石印封发,天下当太平。下边有祭祀的房屋,巫祝说:石印是三郎神。当时,历阳县长上表,奏报有石印,孙皓派遣使者以太牢礼,祭祀历山。按照巫祝的话,石印三郎说:“天下当太平。”使者制作高梯,上去看印文,诈称在大石上看到用朱书写的二十字,返回奏报孙皓。孙皓大喜,说:“吴国应当为九州作都、作渚乎!从大皇帝到孤,已经有四世,太平之主,非孤复谁?”孙皓又派遣使者,授予印绶,拜三郎神为王,又刻石立碑,褒扬灵德,以答谢祥瑞。
天纪元年夏天,夏口都督孙慎出兵江夏郡、汝南郡,烧杀抢掠,祸害百姓。当初,负责牵马的骑吏张俶,多次向孙皓告密,升任司直中郎将,受封为列侯,受到孙皓宠信,这一年,张俶做的坏事被他人揭发,伏罪被杀。[505]
[505]《江表传》记载:张俶的父亲曾经担任会稽郡山阴县隶卒,知道张俶不良,上表朝廷:“若任用张俶为司直,有罪,乞求不坐罪。”孙皓答应。张俶上表,设立负责弹劾的官吏二十位,专门纠查不法官员,于是爱恶相攻,相互诬告。弹劾承言,收捕囹圄,听讼失理,狱以贿成。人民穷困,无所措手足。张俶骄奢淫逸,贪得无厌,娶小妾就有三十余人,滥杀无辜,众奸并发,父子都被车裂。
天纪二年秋天七月,孙皓又立了成纪王、宣威王等十一个诸侯王,每位诸侯王配备三千士兵,颁布大赦令。
天纪三年夏天,郭马反叛。郭马原来是合浦郡太守修允的部属,掌管军队。修允改任桂林郡太守,途中患病,住在广州,先派遣郭马率领五百士兵至桂林郡,安抚南方蛮夷。修允在广州病死,士兵应该安置在合浦郡、桂林郡,郭马等率领的士兵,都是多少代的旧军人,不愿意离开。孙皓核实广州的户口人数,郭马遂与部下何典、王族、吴述、殷兴等煽动士兵、百姓,聚集很多人,杀了广州都督虞授。郭马自封都督,负责交趾、广州的军事,兼领安南将军,殷兴自封广州刺史,王述自封南海郡太守。何典攻打苍梧,王族攻打始兴。[506]当年八月,孙皓拜军师张悌为丞相,拜牛渚都督何植为司徒,拜执金吾滕循为司空,还未上任,又任命滕循为镇南将军,授予符节,兼领广州牧,率领一万人从东道出发,讨伐郭马,与王族在始兴相遇,不能前进。郭马杀了南海郡太守刘略,驱逐广州刺史徐旗。孙皓又派遣徐陵都督陶濬率领七千人,从西道出发,诏命交州牧陶璜,率领所属将士及合浦郡、郁林郡的地方军队,与东西两路会齐,共同讨伐郭马。
[506]《汉晋春秋》记载:此前,吴国有解释谶言者:“吴国之败,兵起南裔,亡吴者公孙。”孙皓听说后,文武职位,直至卒伍,凡有姓公孙者,皆流放至广州,不准停留在江边。孙皓听说郭马造反,很害怕,说:“这是天亡我也。”
有鬼目菜在工人黄耇家的庭院长出,攀附着枣树,长一丈多,茎宽四寸,厚三分。还有,在工人吴平家的庭院长出买菜,高四尺,厚三分,形状好似枇杷,上面宽一尺八寸,下面的茎宽五寸,两边的叶子是绿色。东观查阅图籍,把鬼目菜当作灵芝草,把买菜当作平虑草,孙皓任命黄耇为侍芝郎,任命吴平为平虑郎,皆授予银印青绶。
当年冬天,晋武帝诏命镇东大将军司马伷进军涂中,诏命安东将军王浑、扬州刺史周浚进军牛渚,诏命建威将军王戎进军武昌,诏命平南将军胡奋进军夏口,诏命镇南将军杜预进军江陵,诏命龙骧将军王濬、广武将军唐彬乘坐战船,沿着长江东下,拜太尉贾充为大都督,可以根据情况,在前方根据情况处理军事,尽力发挥各路将军的优势。陶濬进抵武昌,听说北军大举进攻,遂留在武昌,不再前往广州。
当初,孙皓每当举行宴会,招待群臣,都要一醉方休。孙皓设置黄门郎十人,不让他们饮酒,终日侍立在侧,作为司过官吏。罢宴之后,各自奏报酒宴中官员的过失,譬如斜视孙皓一次,出言不逊,等等,都要一一举报。大者用重刑伺候,小者以所谓罪名惩罚。后宫有美女数千人,孙皓仍然派人到民间搜求美女。孙皓又将河水引入后宫,宫女中有不合意者,孙皓就随意杀掉,抛入水中,让河水带走。孙皓甚至令人剥去罪人的脸面,凿瞎罪人的眼睛。岑昬为人阴险、谄谀,受到孙皓的信任,位列九卿,喜欢大肆征发徭役,百姓不堪徭役之苦。因此,上下离心离德,都不愿意再为孙皓效力,因为孙皓罪恶多端,令百姓不堪忍受。[507]
[507]吴国平定后,晋国侍中庾峻等询问孙皓的侍中李仁:“听说吴主剥去人的面皮,刖去人足,有这种事吗?”李仁回答:“这种控诉有些过了。君子厌恶下流之罪恶,天下人将这种罪恶,往往归于恶人。这种事情,信之则有,不足为怪。在往昔,唐尧、虞舜施行五刑,三代有七辟之罪,肉刑制度,并未有人认为残酷。孙皓身为一国之君主,秉持生死之权柄,罪人陷于法律,加以惩治,何足为怪!受到尧帝诛杀者,不能无怨言,受到夏桀赏赐者,不能无羡慕,这也是人之常情。”又问:“都说归命侯孙皓厌恶他人横目注视,挖去他人的眼睛,有这种事情吗?”李仁回答:“没有这种事,这也是传闻者所传谬言。《曲礼》讲:目视天子,由衣袷(jiá)以下,目视诸侯,由面颐以下,目视大夫,由衡以下,目视士人则平视,人的眼睛目视在五步之内;视君上于衡则为傲,视君下于带则为忧,目视旁边则为邪。以礼目视,表示瞻仰,高下不可不慎,更何况人君?视人君面相,则为忤逆,因此,这是礼制所说的傲慢;傲慢则无礼,无礼则不臣,不臣则有罪,犯罪则陷于不测之刑。正因为有礼制规定,有何不对?”凡李仁所回答,瘐峻等认为回答得很好,文字很多,不再详细记载。
天纪四年春天,孙皓又立了中山王、代王等十一个诸侯王,颁布大赦令。王濬、唐彬率领晋军,所到之处,吴军土崩瓦解,无人愿意抵抗。杜预斩杀江陵都督伍延,王浑斩杀丞相张悌、丹杨郡太守沈莹等,晋军所向披靡,攻无不克。[508]
[508]干宝著《晋纪》记载:吴国丞相军师张悌、护军孙震、丹杨郡太守沈莹率领部众三万人渡江,在杨荷桥围困成阳都尉张乔,张乔仅有七千人,关闭栅门坚守,后来,举白旗请求投降。吴国副军师诸葛靓欲屠杀降军,张悌说:“强敌在前,不宜先顾及这些小地方;而且,杀降不祥。”诸葛靓说:“此等投降者,因为救兵未至,而且力量太小,故佯装投降,以麻痹我军,并非真的甘心情愿。趁着现在他们已经没有勇气再打下去,全部坑杀之,可以激励三军勇气。若留下他们,继续前进,必定会成为后患。”张悌不听,安抚一番,随后继续前进,与讨吴护军张翰、扬州刺史周浚,摆列战阵,相持不下。沈莹率领丹杨郡精锐五千人,手持短刀、盾牌,号称青巾兵,前后多次攻陷晋军阵营,于是,猛冲淮南军,三次冲杀,淮南军纹丝不动。吴军稍微退后,引起混乱,薛胜、蒋班趁着吴军混乱,发起进攻,吴军因此土崩,将帅不能制止,张乔又从后面出击,在坂桥大败吴军,擒获张悌、孙震、沈莹等。
《襄阳记》记载:张悌,字巨先,襄阳人,年少时,张悌有名气,孙休当时担任屯骑校尉。魏国讨伐蜀国,吴国人问张悌:“司马氏掌控魏国朝政以来,多次在朝中发难,智力虽然超群,百姓未必肯服。今又竭尽全力,远征巴蜀,兵劳民疲,不知抚恤,一旦败于不暇,谁能救援?在往昔,夫差讨伐齐国,并非不能取胜,之所以败亡,不顾越国会袭击后方,更何况司马氏远征蜀国!”张悌答:“不然。曹操虽然功盖中原,威震四海,崇尚诈术,征伐无已,民畏其威,而不怀其德。曹丕、曹叡继承大业,继续施以残暴,曹叡大肆修建宫室,对外畏惧西蜀,东西驰驱,没有一年获得安宁,曹魏失去民心,为时已久。司马懿父子,自从掌握曹魏朝廷的权柄,累世建有大功,除其烦苛,布其恩惠,虽然是曹魏的辅弼大臣,担任其谋主,然而补救其弊政,民心所归,已有很长时间。故淮南三叛,朝中大臣,对此并不担心,曹髦去世,四方并未受到扰动,司马昭摧毁坚敌,犹如摧枯拉朽,扫荡异寇,视同易如反掌,选贤任能,各尽其心,非智勇过人,谁能做到这一点?司马氏威武张扬,已经巩固根本,群臣率服,奸计得逞。今蜀国阉宦专擅朝政,国无政令,姜维穷兵黩武,民劳卒疲,对外用兵,不修守备。彼强弱不同,智算亦胜,因危而伐,将会攻无不克!若其不能攻克,不过无功而已,终不会有败北之忧、覆军之虑,为何不可讨伐?在往昔,楚剑利而秦昭公恐惧,孟明用而晋国人忧虑,彼之得志,此乃我之大患。”吴国人笑话其言语过于狂妄,蜀国果然投降魏国。晋军接下来讨伐吴国,孙皓派张悌指挥沈莹、诸葛靓,率领三万大军,渡江迎战。吴军进抵牛渚,沈莹讲:“晋军训练水军,相对于蜀国,时间要长得多,今举全国之众,大举讨伐吴国,万里同心协力,一定会率领益州之众,浮江而下。我军上游的军队,没有戒备,名将皆死,年少者担当重任,恐怕沿江诸城难以抵御晋军。晋国的水军,一定会进抵此地!应该尽早积蓄兵力,严阵以待,拼死一战。若能打败晋军,长江以西,自然可保证无事,上游即使受损,还可以夺回来。如今渡江迎战晋军,胜不可保卫领土,一旦遭受挫败,则大事去矣。”张悌答:“吴国将要灭亡,愚贤都看得清楚,并非今日之战。我担心,西蜀的兵力顺江而下,众心一定会恐惧,士气难以恢复。今日渡江作战,可以用决战,力争胜利。如果失败,则与社稷共存亡,无所遗恨。若能克敌制胜,则北敌窜逃,兵势将会增加万倍,乘战胜之威,再向上游开进,在长江中游截击西蜀军队,不担忧不破。若按照先生的计谋行事,恐怕大势已去,与其坐而等待敌军杀到,君臣投降,没有一人为国死难,不如拼死一战,不会觉得耻辱!”遂渡江迎战,吴军大败。诸葛靓与五六百人败走,派人过来迎接张悌,张悌不肯走,诸葛靓亲自硬拉着张悌走,对张悌讲:“巨先,天下存亡,自有大数,岂卿一人知道,为何要自寻死路?”张悌垂泪流涕,说:“仲思,今日就是我的死日。在我作儿童时,便被卿家丞相所提拔,常担心不能死得其所,有负名贤垂顾。今日以身徇社稷,为何要逃遁?别硬拉着我。”诸葛靓流着眼泪放手,离开一百余步,看见张悌被晋军所杀。
《吴录》记载:张悌年少时就已经知名,及至担任要职,很少迎合世俗,只是管好身边的事,常被清谈之士讥讽。
《搜神记》记载:临海郡松阳县人柳荣跟随张悌到杨府,柳荣病死在船中,已经有二日,当时,吴军已经上岸,没有人管柳荣,运到岸上埋葬,忽然有人大喊:“有人绑缚军师!有人绑缚军师!”声音激昂,柳荣遂又活了过来。有人问柳荣,柳荣回答:“在天上北斗门下,忽然看见有人绑缚张悌,心中愕然,不觉大喊:‘为什么要绑缚张军师?’”门下人怒斥柳荣,把柳荣赶了出去。柳荣离开,感到恐惧,口中仍然有余声发出。这一天,张悌战死在战场。柳荣在晋元帝时还活着。
当年三月丙寅日,在建业宫,孙皓身边的近侍数百人叩头,奏请孙皓诛杀岑昬,孙皓惶恐不安,批准奏请。[509]
[509]干宝著《晋纪》记载:孙皓殿中有近侍数百人,叩头奏请孙皓:“北军日益迫近,而吴军兵不举刃,陛下将怎么办?”孙皓问:“为何会这样?”答:“因为岑昬的缘故。”孙皓自言自语:“如果是这样,只能以此奴向百姓谢罪。”众人齐声说:“唯!”遂站起来,收捕岑昬。孙皓命人骑驿站快马追回岑昬,岑昬已经被杀。
戊辰日,陶濬从武昌返回,孙皓当即召见,询问水军的情况,陶濬回答:“晋军从蜀地来的船只很小,如果我军用二万兵力,乘坐大船,与晋军水战,一定能打败晋军。”孙皓诏令,集合吴军,授予陶濬符节、斧钺,第二天出发,当天夜晚,集合起来的吴军全部逃走。王濬率领晋军,顺江而下,将要到达建业,司马伷、王浑也逼近建业。孙皓采用光禄勋薛莹、中书令胡冲等人的谏言,分别派出使者,向王濬、司马伷、王浑献上降书,说:“在往昔,汉室失去福祚,九州分裂,臣的先君因时权变,占据江南,此后,凭借长江天险,山川阻隔,与魏国对峙。而今,大晋龙兴,德政覆盖四海。臣糊涂,苟且偷安于一隅,不能谨奉天命。烦劳六军,战车驰骋,远临江渚,举国震恐,臣蹉跎时日,以至于今。臣深感天朝含弘光大,谨派遣私署太常张夔等,奉上所佩带的印绶,屈膝请命,愿陛下垂信纳降,以挽救江南黎民。”[510]
[510]《江表传》记载:孙皓看到将要亡国,写信给舅舅何植:“此前,大皇帝以神武之策,奋起三千士卒,割据江南,席卷交州、广州,开拓洪基,欲将福祚传至万世。传至孤,由于孤不德,继承帝位,不能安抚黎民,朝政多有缺失,以违天度。暗昧之变,反谓之祥,致使南蛮逆乱,征伐未克。听说晋军讨伐,远征吴国,大军临江,庶民劳瘁,众皆疲惫,张悌渡江死战不退,丧失军队过半。孤甚为惭愧、惆怅,于今不知如何是好。得到陶濬上表,说武昌以西皆不能守卫。不能守卫,并非粮食不足,并非城池不固,皆因为士兵不愿意再战。士兵不愿意再战,岂能怨恨士兵?这是孤之罪也。天文悬变于上,士民愤慨于下,观察时事改变,危如累卵,吴国福祚终讫,怎么会有这样的结局!并非天亡吴,这是孤的责任。瞑目黄壤,孤还有何颜面,去见四帝!公其勖勉,请献上主意,飞笔以闻。”孙皓又写下遗书给群臣:“孤以不德,忝继先轨。在皇帝位多年,政教凶勃,遂令百姓久困涂炭,致使一朝归命有道,社稷倾覆,宗庙无主,惭愧山积,孤有余罪。自唯空薄,过偷尊号,才琐质秽,任重王公,故《周易》有折鼎之诫,诗人有彼其之讥。自孤即位以来,久居宫室,仍然漠视朝政荒废,没有具体措施纠正,思虑失中,多所荒谬。身边小人,借机滥施酷虐,虐毒横流,忠顺被害。孤暗昧不觉,寻其壅蔽,孤辜负诸君,事已难图,覆水不可收。而今,大晋平定四海,劳心费力,务在擢拔贤能,正是英俊施展才能之秋。管仲有射钩之仇,桓公重用之,张良、陈平去楚,归汉为重臣,舍乱就理,并非不忠。莫以移朝改朔,用损厥志。嘉勖休尚,爱敬动静。夫复何言,投笔而已!”
壬申日,王濬率领晋军,最先攻入建业,接受孙皓投降,解下孙皓的绑缚,焚烧孙皓随身带来的棺材,延请孙皓,二人相见。[511]司马伷以孙皓先将皇帝印绶上缴给自己,派遣使者护送孙皓。孙皓举家西迁,太康元年五月丁亥日,孙皓来到京师。四月甲申日,晋武帝司马炎下诏:“孙皓穷途末路,归降圣朝,此前已经有诏命,赦免孙皓的死罪,今天孙皓来到京师,朕仍然哀悯孙皓失国,赐孙皓尊号为归命侯。赐孙皓衣服、车辆,良田三十顷,每年赐谷米五千斛,钱五十万,绢五百匹,绵五百斤。”司马炎拜孙皓的太子孙瑾为中郎,几个受封为诸侯王的儿子,一律拜为郎中。[512]晋武帝太康五年,孙皓在洛阳去世。[513]
[511]《晋阳秋》记载:王濬收缴吴国图籍,共计有四州,四十三郡,三百一十三县,有户口五十二万三千户,官吏三万二千人,士兵二十三万,男女人口合计二百三十万人,稻谷二百八十万斛,舟船五千余艘,后宫女子五千余人。
[512]《搜神记》记载:吴国以草创之国,信不坚固,边屯守将,皆以妻子、儿子为人质,名曰“保质”。童子少年,以同类相与游嬉者,每日有数十人。永安二年三月,有一异儿,身高四尺余,年龄或有六七岁,穿着青衣,来与群儿游戏,诸小儿都不认识,皆问:“你是谁家的小儿,今日忽然来到这里?”此小儿回答:“见到你们在游戏,故来参与。”仔细观察此小儿,眼有光芒,爚爚外射。诸小儿畏惧,重新问此小儿其故。小儿回答:“你们害怕我吗?我非人,我是荧惑星,来告诉你们:‘三公鉏,司马如。’”诸小儿大惊,慌忙奔走告诉大人,大人赶来观看小儿。此小儿说:“我要走啦!”竦身而跃,很快化为无形。仰面视之,就像有一匹白练,慢慢升上天空。大人来时,还能看见,飘飘然,越来越高,很快就无影无踪。当时,吴国朝政峻急,没有人敢宣扬此事。又过了五年,蜀国灭亡,又过了六年,晋朝建立,至此,吴国很快灭亡,司马氏统一天下。
干宝著《晋纪》记载:王濬在蜀地建造战船,吾彦从江中捞起顺流而下的木板,奏报孙皓:“晋国一定有攻打吴国的计划,应该尽快增加建平的军队。建平不能攻下,晋军终不敢渡过长江。”孙皓不听。陆抗打败步阐,孙皓才有些紧张,诏令尚广卜筮,谁将兼并天下,遇《同人》之《颐》,尚广回答:“大吉。庚子年,青盖当入洛阳。”故孙皓不修德政,一直有窥视上国之志。投降这一年,是庚子年。
[513]《吴录》记载:孙皓在太康四年十二月去世,死时年仅四十二岁,葬在河南县界。
陈寿评论如下:孙亮年龄很小即位,身边没有贤臣辅佐,在位的时间很短,吴国衰败,已经呈必然之势。孙休以旧恩,重用濮阳兴、张布,不能选贤任能,擢拔良士,改弦更张,虽然孙休好学,对人友善,然而对于救亡图存,挽救吴国颓势,又有何益?孙休让遭到废黜的孙亮不得善终,兄弟情义,做得太过分。孙皓即位,滥施淫威,用刑残酷,在孙皓的残暴统治下,很多大臣惨遭流放,死于非命者,不计其数,使得群臣人人惊恐,每天惴惴不安,有朝不保夕的感觉。孙皓迷信巫祝、荧惑星,醉心于祥瑞,以为借助祥瑞,就能迎来福佑。在往昔,舜帝、禹帝躬身稼穑,有至圣之德,仍然会向群臣征求谏言,担心辜负天下,听到谏言,常喜形于色。更何况孙皓禀性凶残,肆意妄行,忠谏者被杀,谗谀者受赏,穷奢极欲,荼毒百姓,应该将其腰斩,以谢江南百姓。但是,蒙受不死之诏,还受封为归命侯,莫不是先人旷世之恩,享受恩泽![514]
[514]孙盛曰:古代之有君王,所以司牧群黎,故必仰协乾坤,覆焘万物;若乃淫虐是纵,酷被群生,则天殛之,剿绝其福祚,夺其南面之尊位,加其独夫之戮。是故商汤、周武抗钺,不犯不顺之讥;汉高帝奋剑,而无失节之议。何者?诚四海之酷仇,而人神之所摒弃故也。况且孙皓罪为逋寇,虐过辛、癸,枭首素旗,犹不足以谢冤魂,洿室荐社,未足以纪暴迹,而乃优以显命,宠锡仍加,岂龚行天罚,吊民伐罪之义?是以知僭逆之罪不惩,而凶酷之莫戒。《诗经》讲:“取彼谮人,投畀豺虎。”聊谮人犹然,矧僭虐乎?且神旗电扫,兵临伪窟,理穷势迫,然后请命,不赦之罪既彰,三驱之义又塞,极之权道,亦无取焉。
陆机著《辨亡论》评论吴国为何灭亡,其上篇曰:“在往昔,汉室失其统御,奸臣窃命,祸乱京畿,毒遍宇内,皇纲废弛,王室遂卑。于是,群雄蜂起,义兵四合,吴国武烈皇帝慷慨举兵,电发荆南,权略纷纭,忠勇伯世。威棱则夷羿震荡,兵交则丑虏授馘,遂扫清宗祊,蒸禋皇祖。在当时,云兴之将带州,飙起之师跨邑,哮之群风驱,熊罴之族雾集,虽兵以义合,同盟勠力,然而,皆包藏祸心,阻兵怙乱,或师无谋略,丧威稔寇,忠规武节,未有若此其著者也。武烈皇帝去世,长沙桓王孙策逸才命世。弱冠秀发,招揽遗老,与之共建大业。神兵东渡长江,奋寡犯众,攻无坚城之将,战无交锋之虏。诛叛柔服而江外厎定,饬法修师而威德翕赫,宾礼名贤而张昭为之雄,交御豪俊而周瑜为之杰。彼二君子,皆弘敏而多奇,雅达而聪哲,故同方者以类附,等契者以气集,而江东盖多士人矣。将北伐诸华,诛鉏干纪,旋皇舆于夷庚,反帝座于紫闼,挟天子以令诸侯,清天步而归旧物。戎车既次,群凶侧目,大业未就,中途殒命。将军政大权交予我大皇帝孙权,以奇踪袭于逸轨,叡心发乎令图,从政咨于故实,播宪稽乎遗风,而加之以笃固,申之以节俭,畴咨俊茂,好谋善断,东帛旅于丘园,旌命交于涂巷。故豪彦寻声而响臻,志士希光而影骛,异人辐辏,猛士如林。于是,张昭担任师傅,周瑜、陆公、鲁肃、吕蒙之畴,皆成为心腹,出任股肱之臣;甘宁、凌统、程普、贺齐、朱桓、朱然之徒奋其威,韩当、潘璋、黄盖、蒋钦、周泰之属宣其力;风雅则诸葛瑾、张承、步骘以声名光国,政事则顾雍、潘濬、吕范、吕岱以才器任职,奇伟则虞翻、陆绩、张温、张惇以讽议举正,奉使则赵咨、沈珩以机敏延誉,术数则吴范、赵达以禨祥协德,董袭、陈武杀身以卫主,骆统、刘基强谏以补过,谋无失算,举无遗策。故能割据山川,跨制荆州、吴越,而与天下争衡。魏氏尝凭借战胜之威,率领百万之师,浮邓塞之舟,下汉阴之众,羽楫万计,龙跃顺流,锐骑千旅,虎步原隰,谋臣盈室,武将连衡,喟然有吞江汉之志,统一宇宙之气。周瑜驱我偏师,黜之赤壁,丧旗乱辙,仅以身免,收迹远遁。汉王亦凭借帝王之尊号,率领巴蜀、汉中之民,乘危骋变,结垒千里,发誓报关羽之仇,图谋收湘西之地。陆逊挫败蜀军于西陵,刘备覆师败绩,困而后济,绝命永安。续以濡须之寇,临川摧锐,蓬笼之战,孑轮不反。由是二国之将,丧气摧锋,势衄财匮,而吴国藐然乘其弊,故魏人请好,西蜀乞盟,遂跻天号,鼎峙而立。吴军西屠庸蜀之郊,北裂淮汉之涘,东苞百越之地,南括群蛮之表。于是,讲八代之礼,蒐三王之乐,告类上帝,拱揖群后。虎臣毅卒,循江而守,长戟劲铩,望飙而奋。庶尹尽规于上,四民展业于下,化协殊裔,风衍遐圻。乃俾一介行人,巡抚外域,臣象骏逸,扰于外闲,明珠瑰宝,辉于内府,珍瑰重迹而至,奇玩应响而赴,輶轩骋于南荒,冲輣息于朔野,齐民免干戈之患,戎马无晨服之虞,而帝业巩固矣。大皇帝去世,幼主即位,奸回肆虐。景皇聿兴,虔修遗宪,政无大阙,可谓守文之良主。降及归命之初,典刑未灭,故老犹存。大司马陆逊以文武熙朝,左丞相陆凯以謇谔尽规,而施绩、范慎以威重显,丁奉、钟离斐以武毅称,孟宗、丁固之徒为公卿,楼玄、贺劭之属掌握机密要事,元首虽病,股肱大臣犹良。爰及末叶,群公既丧,然后,黔首有瓦解之志,皇家有土崩之衅,历命应化而微,王师蹑运而发,卒散于战争,民奔于城邑,城池无藩篱之固,山川无沟阜之势,非有公输班云梯之械,智伯灌激之害,楚子筑室之围,燕人济西之队,军未浃辰而社稷危殆。虽忠臣奋发,烈士死节,将如何挽救哉?曹、刘之将非一世之选,向时之师无曩日之众,战守之道抑有前符,险阻之利俄然未改,而成败贸理,古今诡趣,何哉?彼此之化殊,授任之才异也。”
其下篇曰:“在往昔,三国之王,魏人据中夏,汉氏有岷山、益州,吴国制荆州、扬州,而有交州、广州。曹氏虽功济华夏,虐亦深矣,其民怨矣。刘公因险饰智,功已薄矣,其俗陋矣。吴桓王奠基江东以武,太祖成就功勋以德,聪明睿达,懿度深远。其求贤如不及,恤民如稚子,接士尽盛德之容,亲仁罄丹府之爱。拔擢吕蒙于戎行,辨识潘濬于系虏。推诚信士,不恤人之我欺;量能授器,不患权之我逼。执鞭鞠躬,以重陆公之威;悉委武卫,以济周瑜之师。卑宫菲食,以丰功臣之赏;披怀虚己,以纳谟士之算。故见鲁肃一面而托付,士燮蒙险而效命。高张公之德而省游田之娱,贤诸葛之言而割情欲之欢,感陆公之规而除刑政之烦,奇刘基之议而作三爵之誓,屏气跼蹐以伺子明之疾,分滋损甘以育凌统之孤,登坛慷慨归鲁肃之功,削投恶言信子瑜之节。是以忠臣竞尽其谋,志士咸得肆力,洪规远略,固不厌区区者也。故百官苟合,庶务未遑。当初建都于建业,群臣请备礼仪,天子辞而不许,曰:‘天下其谓朕何!’宫室舆服,盖慊如也。爰及中叶,天人之分既定,百度之缺粗修,虽醲化懿纲,未齿乎上代,抑其体国经民之具,亦足以为政。地方几万里,带甲将士百万,其野沃,其民练,其财丰,其器利,东负沧海,西阻险塞,长江制其区宇,峻山带其封域,国家之利,未见有弘于兹者矣。借使中才守之以道,善人御之有术,敦率遗宪,勤民谨政,循定策,守常险,则可以长世永年,未有危亡之患。有人说,吴、蜀唇齿之国,蜀国灭,则吴国亡,理则然矣,即使蜀国藩援之与国,也并非吴人之存亡也。何则?其郊境之接,重山积险,陆无长毂之径;川厄流迅,水有惊波之险。虽有锐师百万,启行不过千夫;轴舻千里,前驱不过百舰。故刘氏之攻伐,陆公比喻为长蛇,其势然也。昔日蜀国初亡,朝臣异谋,或欲积石以险其流,或欲机械以御其变。天子总群议,而咨询大司马陆抗,陆抗以四渎天地,之所以节宣其气,固无可遏之理,而机械则彼我之所共,彼若弃长技以就所屈,则荆州、扬州而争舟楫之用,是天赞助我也,将谨守峡口以待擒获耳。逮步阐之乱,凭保城以延强寇,重资币以诱群蛮。在当时,大邦之众,云翔电发,悬旌江介,筑垒遵渚,襟带要害,以止吴人向西,而巴蜀、汉中舟师,沿江东下。陆公以偏师三万,北据东坑,深沟高垒,按甲养威。反虏踠迹待戮,而不敢北窥生路,强寇败绩宵遁,丧师大半,分命锐师五千,西御水军,东西同捷,献俘万计。信哉贤人之谋,岂欺我哉!自是烽燧罕警,封域寡虞。陆抗去世而潜谋兆,吴国衅深而六师骇。太康之役,众未盛乎曩日之师,广州之乱,祸有越乎向时之难,而邦家颠覆,宗庙为墟。呜呼!人之云亡,邦国殄瘁,不其然与!《易经》讲:‘汤武革命顺乎天。’《太玄经》讲:‘乱不极则治不形。’言帝王之因天时。古人有言:‘天时不如地利。’《易经》讲:‘王侯设险以守其国。’言为国之恃险也。又讲:‘地利不如人和。’ ‘在德不在险。’言守险之由人也。吴国之兴起,参而由焉,孙卿所谓合其参者也。及其灭亡,恃险而已,又孙卿所谓舍其参者也。四州之氓,非无众也,大江之南,非乏俊也,山川之险易守,劲利之器易用,先政之业易循,功不兴而祸遘者,何哉?所以用之者失也。故先王达经国之长规,审存亡之至数,恭己以安百姓,敦惠以致人和,宽冲以诱俊乂之谋,慈和以结士民之爱。是以其安也,则黎元与之同庆;及其危也,则兆庶与之共患。安与众同庆,其危不可得也;危与民共患,其难不足恤也。夫然,故能保其社稷而固守其土,《麦秀》无悲殷之思,《黍离》无愍周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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