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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书十二杜周杜许孟来尹李谯郤传第十二

时间:2023-09-2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刘璋征召杜微,任命为从事,杜微以有病,辞去官职。及至刘备平定蜀地,杜微常称自己的耳聋,闭门不出。刘备派遣将军吴兰、雷铜等攻入武都,二人阵亡,没有返回,与周群预言的相同。建安十二年十月,有彗星出现在鹑尾宿,这是荆州分野,众人认为,荆州牧将要病死,失去荆州。建安十七年十二月,彗星出现在五诸侯星附近,众人认为,西方占据土地者,将会失去领土。杜琼享年八十余岁,延熙十三年去世。谯周根据杜琼的学说

蜀书十二杜周杜许孟来尹李谯郤传第十二

杜微,字国辅,梓潼郡涪县人。年少时,杜微在广汉郡任安县接受学业。刘璋征召杜微,任命为从事,杜微以有病,辞去官职。及至刘备平定蜀地,杜微常称自己的耳聋,闭门不出。建兴二年,丞相诸葛亮兼领益州牧,选拔官员,都是精心挑选的高尚士人,诸葛亮任命秦宓为别驾,任命五梁为功曹,任命杜微为主簿。杜微坚决辞让,诸葛亮派车,接来杜微。杜微来到后,诸葛亮亲自接见,杜微称谢。诸葛亮当初以为,杜微的耳朵聋,听不清别人讲话,在座上用笔与杜微笔谈:“在下听说君品行高尚,在下求贤若渴,由于清浊异流,无缘向君咨询。王元泰、李伯仁、王文仪、杨季休、丁君幹、李永南兄弟、文仲宝等,常向我谈起君,君志存高远,只相见恨晚。在下德能浅薄,统领益州,德薄任重,为此常忧虑不安。陛下今年刚刚十八岁,天资聪颖,为人仁慈,爱惜人才,礼贤下士。天下士人莫不思慕汉室,在下欲与君顺天应民,辅佐明主,以振兴汉室中兴之功,记录勋绩于竹帛。足下认为,贤愚不能相与共谋,故自我隔绝,谨守劳苦,不愿屈尊俯就。”杜微自称年老有病,请求回去,诸葛亮又提笔写道:“曹丕篡汉,弑杀汉室皇帝,自立为帝,犹如土龙刍狗,享有名誉。在下欲与群贤揭露其邪伪,以正道殄灭魏氏。在下奇怪,君尚未对在下有所教诲,便欲求归山野。曹丕最近大兴劳役,欲以大军侵犯东吴、荆楚。而今,趁着曹丕事务繁多,暂且闭境劝农,以积蓄财物,整饬甲兵,等待曹丕伐吴受挫,蜀国将兴兵讨伐,这样,可以使得兵不战,民不劳,而后奠定天下。君应当以德辅佐,并不要求君参与军事,何以汲汲恳求,欲回家休息!”其对杜微的敬重,非常诚恳。此后,诸葛亮拜杜微为谏议大夫,以满足其志向。

五梁,字德山,犍为郡南安县人,以勤修儒学、坚守节操而闻名。五梁当初担任议郎,升任谏议大夫,又受拜为五官中郎将

周群,字仲直,巴西郡阆中县人。父亲周舒,字叔布,年少时,周舒向广汉郡人杨厚学习经术。周舒的名声仅次于董扶、任安,多次受到朝廷征召,周舒不肯应召。有人问周舒:“《春秋谶》曰,代汉者当涂高,此话该怎样解释?”周舒回答:“当涂高者,魏也。”乡里的学者,私下里传播周舒讲的话。年少时,周群接受父亲教育,学习经术,专心于占候。周群在庭院里建造小楼,家里有很多童仆,周群常令童仆在夜晚登上小楼,观察天象是否发现有异象,一旦发现,即刻报告周群,周群再亲自上楼观察,无论昼夜。因此,一旦天象出现异常,周群无不详知,很多事情,也被周群言中。益州牧刘璋征召周群,拜为师友从事。[301]先主平定蜀地,任命周群担任儒林校尉。先主欲与曹公争夺汉中,向周群咨询,周群答:“将军应当夺取汉中,但是不能获得汉中的百姓。如果只派出偏军,战事一定会失利,当戒之慎之!”当时,益州后部司马蜀郡人张裕也懂得占候,而且很聪明,在周群之上,[302]张裕劝谏刘备:“不可与曹操争夺汉中,蜀军将会出师不利。”刘备没有采纳张裕的谏言,果然,刘备获得汉中,却失去汉中的百姓。刘备派遣将军吴兰、雷铜等攻入武都,二人阵亡,没有返回,与周群预言的相同。此后,周群被举荐为茂才。

[301]《续汉书》记载:建安七年,越嶲郡有男子变化为女子,当时,众人传说,哀帝时也有此异象,这是改朝换代的征兆。建安二十五年,献帝禅让帝位,接受魏室封的山阳公。建安十二年十月,有彗星出现在鹑尾宿,这是荆州分野,众人认为,荆州牧将要病死,失去荆州。第二年秋天,刘表去世,曹公平定荆州。建安十七年十二月,彗星出现在五诸侯星附近,众人认为,西方占据土地者,将会失去领土。在当时,刘璋占据益州,张鲁占据汉中,韩遂占据凉州,宋建占据枹罕。第二年冬天,曹公派偏将进攻凉州。建安十九年,擒获宋建,韩遂逃往羌中,被杀。这一年秋天,刘璋失去益州。建安二十年秋天,曹公进攻汉中,张鲁投降。

[302]张裕,字南和。

张裕私下里对人讲:“在庚子这一年,天下将改朝换代,刘氏福祚将尽。主公担任益州牧,九年之后,寅卯之间,益州将被人夺去。”有人把张裕的话告诉刘备。当初,刘备与刘璋在涪城会面时,张裕担任刘璋的从事,侍坐在旁边。张裕的胡须很多,刘备开玩笑:“此前,我在涿县,有很多姓毛的人,东西南北皆有人姓毛,涿县县令称:‘诸毛氏围绕涿县居住!’”张裕当即回答:“在往昔,有一个人担任上党郡潞县长,后改任涿县县令,辞官还家,当时有人写信给他,欲署名潞县,则少了涿县,欲署名涿县,则少了潞县,后来干脆署名,曰:‘潞涿君。’”刘备没有胡须,故张裕以此回应刘备。刘备常嫉恨张裕出言不逊,加上对张裕泄露宫中谈话,于是,刘备以张裕曾经劝谏不要争夺汉中,结果并不如张裕所言,将张裕逮捕入狱,欲诛杀张裕。诸葛亮上表,为张裕求情,刘备回答:“芳草、兰草生长在山道上,不得不铲除。”张裕被杀头示众。后来,曹魏称帝,刘备去世,正如张裕预言的那样。张裕还懂得相面术,每当举起镜子,观看自己的面相,张裕就知道会受刑而死,常把镜子摔在地上。

周群死后,儿子周巨继承他的占候术。

杜琼,字伯瑜,蜀郡成都人。年少时,杜琼跟随任安学习,精通任安的学术。刘璋担任益州牧,任命杜琼为从事。刘备平定益州,兼领益州牧,任命杜琼为议曹从事。后主刘禅即位,拜杜琼为谏议大夫,改任左中郎将、大鸿胪、太常。杜琼为人寡言少语,阖门自守,不与世人谈论时事。蒋琬、费祎很器重杜琼。杜琼虽然学业精深,观察天文,却不发表议论。后来,后辈儒生谯周常向杜琼咨询看法,杜琼回答:“欲学会此术甚难,要亲自实践,经常观察,辨识其形状、颜色,还不能轻信他人。昼夜观察,非常辛苦,然后才能知晓,还常要担心会泄露天机,不如不知道,因此,我都不想再观察。”谯周再问:“在往昔,周徵君认为,‘当涂高者,魏也。’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杜琼答:“所谓‘魏’,这是指宫阙的名字,所谓‘当涂高’,这是圣人取此类而言。”杜琼又问谯周:“这难道有什么奇怪?”谯周答:“不解也。”杜琼又说:“在古代,官职的名称不言曹;从汉代以来,官职的名称都要加一个‘曹’字,官吏言‘属曹’,吏卒言‘侍曹’,此乃天意。”杜琼享年八十余岁,延熙十三年去世。生前著有韩氏《诗经》章句十余万言,杜琼的学术,并未传授给几个儿子,谶纬学没有继承者。谯周根据杜琼的学说,触类旁通,发表观点:“《春秋传》记载,晋穆侯为太子起名叫‘仇’,为太子的弟弟起名叫‘成师’。大夫师服说:‘奇怪,君主这样给儿子起名字!嘉偶曰‘妃’,怨偶曰‘仇’,而今,国君为太子起名字叫‘仇’,为太子的弟弟起名字叫‘成师’,从一开始,就预示有乱兆,哥哥要被弟弟取代吗?’后来,果然如师服所言。及至汉灵帝,灵帝的两个儿子被叫作‘史侯’‘董侯’,二人先后即位为皇帝(少帝、献帝),后皆被免为诸侯,与师服预言相类似。先主名讳‘备’,按照字词的训读,后主名讳‘禅’,‘禅’的训读意思为‘禅位’,这么说来,刘氏将要禅位于某姓氏,把帝位‘禅位’予他姓;其意义超过晋穆侯和灵帝的两个儿子。”后来,宦官黄皓在朝中弄权,景耀五年,宫中长的大树无故折断,谯周为此而忧虑,无法对人解释其征兆,就在柱子上书写一行字:“众而大,期之会,具而授,若何复?”意思是说:“曹”的含意是众,“魏”的含意是大,众且大,天下将归于统一。刘氏虽然称帝,还是要让出帝位,怎么可能立国?蜀国灭亡,证明谯周的预言。谯周说:“这些虽然已有推论,然而究其原因,还是依据杜君之辞推导出来,并无神思独创之异义。”

许慈,字仁笃,南阳郡人。向刘熙学习,精通郑氏学,攻读《易经》《尚书》《三礼》《毛诗》《论语》。建安年间,许慈与许靖等从交州入蜀。当时,还有魏郡人胡潜(字公兴),不知为何也在益州。胡潜虽然学识不太渊博,然而博闻强识,对于祖宗留下的礼仪制度,丧礼五服等礼教,可谓了如指掌,举手可以引用。刘备平定蜀地,正值天下陷于丧乱已经持续多年,各种学校荒废,刘备令人搜集典籍,淘汰鄙陋的学说,任命许慈、胡潜为学士,令许慈与孟光、来敏等负责旧的典章礼仪整理。各项政事均在草创,有很多疑议,许慈、胡潜相互诘难,多有纷争,二人辩论,常形于声色;书籍有无,双方并不相互借阅,有时指斥对方,激愤时,竟然拳脚相向,令人侧目。二人自矜精通学术,排斥异己,竟至于此。刘备对二人不能共事颇为忧虑,在大会群臣时,刘备令艺人扮作二人的模样,模仿他们争吵的样子,酒酣耳热,鼓乐喧阗,以此作为游戏,当初,二人以典籍辞义相互诘难,既而以刀杖相对,刘备欲以此游戏,感化二人。胡潜先去世,许慈在后主刘禅时升任大长秋,在任上去世。[303]儿子许勋继承许慈的学业,担任博士

[303]孙盛曰:蜀国缺乏人才,故许慈、胡潜等在列传中都有传记。

孟光,字孝裕,河南郡洛阳人,是东汉太尉孟郁的族人。[304]灵帝末年,孟光担任讲部吏。献帝迁都长安,孟光逃入蜀地,刘焉父子以宾客礼相待。孟光博闻强识,精通辨识古物,无书不读,尤其锐意攻读三史,对汉家保存的经典尤其熟悉。喜欢《公羊春秋》,讥讽《左传》,每当与来敏争执这两部书籍,孟光常喋喋不休。刘备平定益州,拜孟光为议郎,与许慈等共同掌握典章制度。后主刘禅即位,孟光担任符节令、屯骑校尉、长乐宫少府,改任大司农。延熙九年秋天,后主刘禅颁布大赦令,孟光当着群臣的面,指责大将军费祎:“所谓‘大赦’,好似物体枯萎,绝非圣明世道所宜有。世道沦落衰微至极,不得已而用之,然后再权变而行之。而今,主上贤明仁圣,百官称职,有何旦夕之虑,倒悬之难,而多次施行非常之恩,以施惠于奸宄恶徒?再有,鹰隼开始搏击,却要原宥罪恶之人,上犯天时,下违人理。老夫耄耋之年,可谓老朽,不识大体,窃以为这种‘大赦’难以持久,君侯具有令人瞻仰之美德,所期望就是用‘大赦’来展示?”费祎只是表示歉意,显出惴惴不安的样子。孟光不顾情面,指责他人,大多类似这些,因此,朝中掌权的重臣,心里并不喜欢孟光,孟光的爵位,也迟迟不能晋升;每次孟光在廷议时,直言不讳地指责他人,都会被大家所厌恶。太常广汉郡人镡承、[305]光禄勋河东郡人裴儁等,年龄、资历都在孟光后面,却身处高位,官职在孟光上面,也是因为孟光好争执的缘故。[306]

[304]《续汉书》记载:孟郁,是中常侍孟贲的弟弟。

[305]《华阳国志》记载:镡承,字公文,历任郡太守、少府。

[306]傅畅著《裴氏家记》记载:裴儁,字奉先,是魏国尚书令裴潜的弟弟。裴儁的姐夫担任蜀中长史,裴儁送行,当时,裴儁年仅十余岁,正碰上汉末大乱,不能返回。及至长大后,成为知名士人,被蜀国所倚重。裴儁的儿子裴越,字令绪,在蜀国担任督军。蜀国败亡,裴越迁至洛阳,受拜为议郎。

后进文士秘书郎郤正多次向孟光请教学问,孟光问郤正,太子最近读什么书,以及太子的爱好、禀赋,郤正回答:“太子侍奉亲人虔诚、恭敬,夙夜匪懈,有古代世子之风;对待群臣,举止多表现出仁恕。”孟光说:“如君所言,都是平常人家应该具备的品德;我今天要问的,是想知道太子的谋略、权变、智慧如何。”郤正答:“遵奉世子之道,在于秉承父志,竭力使双亲满意,既不能妄自有所作为,而且智慧谋略也只能隐藏于胸中,权变只能应时而发,这些东西有无,焉可预先显露?”孟光知道,郤正为人谨慎,不敢肆意乱谈,于是说:“我喜欢直言,无所回避,每当指斥朝政的弊端,常被世人所讥讽;我知道,君心中也不会喜欢我这样直言不讳,所以君的解释,很有分寸。而今天下尚未统一,君主的智慧很重要,人的智慧虽然是自然形成,然而也可以通过后天努力。辅导太子读书,我等须竭尽全力,帮助太子掌握知识,随时回答太子的提问,而不要像傅士那样,回答策问,通过考试,以谋求爵位,此乃当务之急。”郤正知道,孟光知道自己的毛病。后来,孟光还是为某事被免官,享年九十余岁,去世。

来敏,字敬达,义阳郡新野县人,是东汉初年大将来歙的后人。父亲来艳,曾担任东汉朝廷司空[307]东汉末年,天下大乱,来敏跟随姐夫前往荆州避乱,姐夫黄琬是刘璋祖母的侄子,故刘璋派人来接黄琬的妻子,来敏跟随姐姐一家,来到蜀地,成为刘璋的座上宾。来敏博览群书,熟悉《左氏春秋》,尤其精通《三仓》《尔雅》训诂,喜欢文字校正。刘备平定益州,任命来敏为典学校尉,及至刘备立刘禅为太子,任命来敏为太子家令。后主刘禅即位,来敏担任虎贲中郎将。丞相诸葛亮出兵伐魏,驻扎在汉中,延请来敏担任军祭酒、辅军将军,因为某事,来敏被免职。[308]诸葛亮去世,来敏返回成都,担任大长秋,被免职,后来,又担任光禄大夫,再次因罪被罢黜。来敏前后多次遭到免职、罢黜,都是因为说话不懂得忌讳,信口开河,行为举止违背常礼。当时,孟光在中枢机要任职,也是因为说话不谨慎,喜欢评议时政,相对来敏来说,还要好一些,二人都是耆老学士,受到世人尊敬。来敏来自荆楚的大族,担任过东宫旧臣,特别受到后主优待,因此,每次被罢黜,不久又被起用。后来,来敏担任执慎将军,后主欲以官职名让来敏讲话稍微慎重些,自我警惕。来敏享年九十七岁,景耀年间去世。儿子来忠,是一位熟读经书的学者,有来敏的遗风,与尚书向充等全力辅助大将军姜维。姜维待来忠很好,任命来忠为幕府参军。

[307]华峤著《后汉书》记载:来艳好学,礼贤下士,开馆教授学生。年少时,来艳历任显位,灵帝时,来艳官至司空。

[308]《诸葛亮集》记载:诸葛亮教令:“将军来敏对上级发牢骚:‘新人有何功何德,把我的荣誉、职务夺去,交予新人?大家憎恶我,是什么意思?’来敏年老狂悖,有此怨言。在往昔,成都初定,议者认为,来敏乱群,先帝以益州刚刚安定,故包容来敏,只是没有以礼任命职务。后来,刘子初被选为太子家令,先帝虽然心中不乐,也不忍心拒绝。后主即位,臣不善于识人,擢拔来敏为将军祭酒,违背议者的意见,违背先帝对来敏的看法,臣自以为,来敏敦厉薄俗,帅之以义。直至今日,来敏仍不能改变旧习,谨上表免去来敏的职位,令来敏闭门思过。”

尹默,字思潜,梓潼郡涪县人。益州的学者,大多重视今文经学,但不重视章句解释,尹默知道,益州的学者对经学还不是很精通,尹默远游荆州,跟随司马德操、宋仲子等学习古文经学,精通诸经史,又专门研究《左氏春秋》,从刘歆对经学的注解,到郑众、贾逵父子、陈元方、服虔的注解,尹默莫不涉猎,认真诵读,但不会照本宣科。刘备平定益州,兼领益州牧,任命尹默为劝学从事,及至刘备确立太子,又任命尹默为仆射,教授太子《左氏传》。后主刘禅即位,拜尹默为谏议大夫。丞相诸葛亮驻扎在汉中,延请尹默,拜为军祭酒。诸葛亮病逝,尹默返回成都,担任太中大夫,在任上去世。儿子尹宗继承尹默的学术,担任博士。[309]

[309]宋仲子的后人在魏。

《魏略》记载:其子与魏讽谋反,被杀。魏太子答王朗书:“在往昔,石厚与州吁交游,父亲石碏知道石厚会参与谋乱;韩子与田苏的关系很好,穆子知道韩子好仁:故君子游必有方,居必就士,的确如此。嗟乎!宋忠无石碏的先见之明,老年又罹此惨祸。而今,愿行灭亲之诛,立纯臣之节,尚可得邪!”

李譔(zhuàn),字钦仲,梓潼郡涪县人。父亲李仁,字德贤,与同县人尹默一起在荆州游学,跟随司马徽、宋忠等学习经学。李譔继承父亲的学业,又跟随尹默,研讨经学义理,五经、诸子,无不涉猎,李譔特别喜欢技艺,在算术、卜数、医药、弓弩、机械等技艺方面,下了一番苦功夫。当初,李譔担任州部书佐、尚书令史。延熙元年,后主刘禅被立为太子,刘备任命李譔为太子中庶子,改任仆射,又改任中散大夫、右中郎将,仍然负责教授太子。太子刘禅喜欢李譔的讲学博闻强识,二人相处得很好。然而,李譔为人轻佻,喜欢戏弄他人,故当时人也不尊重李譔。李譔注解古文《易经》、《尚书》、毛氏《诗经》、《三礼》、《左氏传》、扬雄的《太玄》,亲自著述《指归》,皆按照贾逵、马融的著述体例,与郑玄的注释不同。李譔与王肃相距遥远,从未见过王肃的注释,然而,二人的注释多有相同之处。景耀年间,李譔去世。当时,汉中人陈术(字申伯),也是博学多闻,著述《释问》七篇、《益部耆旧传》及《志》,曾在三个郡担任太守。

谯周,字允南,巴西郡西充国人。父亲谯(biàn),字荣始,专攻《尚书》,兼通诸经及图谶、经纬。州郡延请,谯不肯应召,州部任命谯为师友从事。谯周幼年丧父,与母亲、哥哥一起生活。及至谯周长大成人,沉溺于学习典籍,虽然家中贫困,从未过问产业,每天诵读典籍,读到得意之处,独自欣然窃笑,以至于废寝忘食。谯周研读《六经》,尤其擅长书札,也通晓天文,但并未过多留意;诸子文章如果不是特别关注,也不会全部阅读。谯周身高八尺,外貌朴素无华,待人真诚,不加修饰,不善于在众人面前侃侃而谈,然而,谯周博闻强识,思维敏捷。

建兴年间,丞相诸葛亮兼领益州牧,任命谯周为劝学从事。[310]诸葛亮在军中病逝,谯周在家里听说后,随即动身,前去奔丧,不久,后主刘禅有诏书,禁止奔丧,谯周因为动身得早,到达丧葬处。大将军蒋琬兼领益州刺史,改任谯周为典学从事,总领益州学者。

[310]《蜀记》记载:谯周初次见到诸葛亮,左右皆笑。谯周出来后,有关官员请求惩治笑者,诸葛亮说:“孤尚不能忍,何况左右乎!”

后主刘禅确立太子,任命谯周为仆射,改任太子家令。当时,后主刘禅喜欢出外游玩,还增加了宫中的声乐。谯周上疏劝谏:“在往昔,王莽篡汉夺位,招致败亡,天下豪杰并起,跨州连郡,有些豪杰乘机窥视神器,在当时,智者贤士思望所归,未必以某人势力强大,但唯其德行之厚薄。因此,更始帝、公孙述虽然拥有大批追随者,人多势众,然而,这些君主纵情恣欲,政绩乏善可陈,只关注游猎饮食,不体恤百姓。世祖攻入河北,冯异等劝谏世祖:‘将军应该行他人所不能为者。’世祖当即清理冤案,节俭饮食,谨守法度,故河北州郡,歌颂之声不断,威望传遍四方。将军邓禹从南阳来追随世祖,吴汉、寇恂从未见过世祖,遥闻世祖德行,遂以权变之计,举渔阳郡、上谷郡轻骑兵,在广阿县迎接世祖。其余豪杰,望风慕德者,像邳肜、耿纯、刘植等,相继来到世祖身边,至于抱病抬棺,扶老携幼追随者,不可胜数,世祖故能以弱胜强,斩杀王郎,吞并铜马,摧毁赤眉,最终成就帝业。及至世祖在洛阳定都,偶然出宫游玩,车驾已经备好,銚期谏言:‘天下尚未安定,臣不愿陛下微服出宫游玩。’世祖听从谏言,当即回宫。及至世祖征伐隗嚣,颍川郡贼寇蜂起,世祖返回洛阳,派遣寇恂征剿贼寇,寇恂说:‘颍川郡贼寇以为陛下远征,故乘机谋乱,未知陛下已经返回,恐怕不肯投降;陛下应御驾亲征,颍川贼寇一定会投降。’世祖遂亲临颍川郡,果然如寇恂所言。因此说不是急务,欲微服出游而不敢,面临急务,欲安处京师而不可,故帝王欲行善政,就应像世祖一样!经传讲:‘百姓不会徒然归附。’诚以帝王秉持仁德,率身垂范。而今,汉室遭逢厄运,天下已经三分,正是雄辩之士,思慕追随圣王之时。陛下天资仁孝,居丧已经超过三年,谈起先帝,仍然流泪不止,即使曾参、闵子骞也不过如此。陛下敬贤乐士,委以重任,群臣恪尽职守,超过周代成康年间。故国内团结一心,官员无论大小,皆勠力尽忠,臣不能一一列举。然而臣依然有想法,愿陛下施惠于百姓,做到他人所不能为者。牵引大车,负载重物,在于用力时,最怕用力不均,攻坚克难,最怕用计策时,不够周到,奉祀宗庙,并非仅为求得神灵护佑,而是为了率民尊上。至于四季祭祀,陛下或有时不能亲临,对于池苑观赏,陛下却兴致高昂,臣愚昧,考虑不周,为此而不安。官员责任在身,无闲暇纵情享乐,先帝遗志,庙堂还未建成,诚非尽情享乐之时。愿陛下减省宫中娱乐,减少后宫嫔妃数量,谨修先帝重视的惠民政策,为子孙节俭,做出垂范。”谯周改任中散大夫,仍然教授太子。

当时,蜀军频繁出征,百姓生活凋敝,谯周与尚书令陈祗谈论用兵的害处,退而著述,书名为《仇国论》。其中有:“‘因余’之国甚小,‘肇建’之国甚大,两国人相争,互为仇敌。因余之国有高贤卿,问伏愚子:‘如今国事未定,上下劳心,往古之事,能以弱胜强者,其术何如?’伏愚子答:‘我听说,身处大国,无忧患者,恒多慢,身处小国,有忧患者,恒思善;多慢则会生乱,思善则会生治,这是理之常数。故周文王抚恤黎民,以少胜多,勾践抚恤民众,以弱胜强,这就是治国之术。’贤卿说:‘在往昔,项王强大,汉王弱小,双方对峙,战争不止,无一日宁息,最后,项王与汉王约定,划分鸿沟为界,各自罢兵归去,让民众得到休息;张良认为,天下民志已定,难以撼动,汉王遂调集军队,穷追项王,最终致项王于死命,难道一定要以文王的仁政行事?肇建之国如今瘟疫流行,我欲乘其疲敝,攻其边陲,增加其困难,最终灭其国。’伏愚子答:‘殷商、周室争夺天下,王侯世代安享尊荣,君臣之位,已经稳固,民众习惯于所专之艺;大树根深,难以拔除,民众安居,难以迁徙。在此时,即使有汉高祖再世,岂能扬鞭策马,仗剑在手,而夺取天下?秦国取消五等爵位,改为郡县制,民众被徭役压得喘不过气,天下呈现土崩之势,秦末动乱,或一年一改主,或一月一易公,鸟惊兽骇,天下民众,不知所从。豪强争雄,虎裂狼分,势力强大者获胜,行动迟缓者见吞。而今,我国与肇建国皆传国易世已久,既非秦末鼎沸之时,却有六国割据吞并之势,故可以效法文王,难以成为高祖。民众疲劳,骚动之兆萌生,上慢下暴,瓦解之势形成。民谚讲:‘凭侥幸尝试,多次失败,不如审时度势,待机而动。’因此,智者不为小利转移目标,不为意念似是而非改易方向。时至而后动,命数符合而后发,商汤、周武之师不二次征战,最终克敌制胜,就是重视民众劳苦,等待时机,而拥有天下。如果一味穷兵黩武,劳师远征,土崩之势形成,只能遭受祸殃,即使智者,也难以谋求长远。仗着出奇制胜,纵横沙场,出入无间,冲波截辙,超谷越山,不用舟楫,而欲渡盟津者,我等愚笨之人,实所不及。’”

后来,谯周改任光禄大夫,位列九卿之末。谯周虽然不参与政事,但以儒学品行受到礼遇,经常会有人向谯周咨询时政得失,谯周以经学回答,后来有好事者,也常向谯周请教。

景耀六年冬天,魏国大将军邓艾攻克江由,率领魏军长驱直入。蜀国君臣原以为魏军不会到来,并未做准备,及至听说邓艾已经攻下阴平,百姓惶恐不安,逃入深山,官府不能制止。后主刘禅令群臣廷议,群臣无计可施。有人认为,西蜀与东吴,原本为邻国,和睦相处,可以投奔吴国;还有人认为,南中依然有七郡,凭借险阻顽抗,仍可以自保,可以逃往南中。谯周却认为:“自古以来,未有寄居他国做天子者,如果寄居吴国,只能是臣服。治理没有差异,只能是大国吞并小国,这是天道之数,自然之理。由此看来,魏国将吞并吴国,吴国不可能兼并魏国。与其以小国向吴国称臣,不如直接向大国称臣,蒙受两次耻辱,何不只忍受一次?如果投奔南中,应该及早谋划,还有成功的希望;如今大敌当前,祸败降临,群小之心,有谁能靠得住?恐怕动身之日,就有不可预测之变故,哪里还能到达南中!”群臣有人诘难谯周:“邓艾距离成都已经不远,恐怕不会受降,到时该怎么办?”谯周答:“东吴还未宾服,形势迫使邓艾不得不受降,受降之后,不得不礼遇。如果陛下投降魏国,魏国不裂土封陛下,谯周愿挺身前往京师,以古人之道义,为陛下争之。”群臣无人能驳倒谯周。

后主刘禅依然犹豫是否逃往南中,谯周上疏:“有人说,陛下以北兵深入蜀国,有前往南中的想法,臣愚以为不可。为何?南方是蛮夷之地,平时无所供献,还多次反叛,自从诸葛丞相南征,以兵势威逼,势穷力竭,才不得不臣服。后来也提供赋敛,也肯派兵支援,然而已结下仇怨,此乃忧国之人。今天以势穷,无奈前往南中避难,臣担心他们还会反叛,一也。北兵侵入蜀国,非但仅攻取蜀国而已,如果奔南中而去,一定会趁着君臣人穷势衰,穷追不已,二也。如果陛下到南中,对外需要拒敌,对内需要供给,费用庞大,其汉民无力供给,只能从蛮夷搜刮,蛮夷受到盘剥,势必反叛,三也。在往昔,王郎在邯郸僭越帝号,当时,世祖还在信都,受王郎逼迫,欲撤军返回关中。邳肜劝谏:‘明公西去,邯郸的吏民绝不肯舍弃父母,背离故乡,千里追随明公,恐怕很多人会叛逃。’世祖听从谏言,遂全力以赴,攻破邯郸。而今北兵已至,陛下南行,诚恐邳肜所言,还会应验,四也。愿陛下早下决心,可以获得封爵、国土;如果一定要去南中,势穷力竭,最后臣服,其祸必深。《易经》曰:‘亢之为言,知得而不知丧,知存而不知亡;知得失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唯圣人乎!’意思是说,圣人知道天命,不一味固执己见。因此,尧舜以儿子不良,知道天命自有天授,故不勉强传位;儿子不肖,祸殃还未降临,应该授予贤者,况且今天大祸已至!微子是殷纣王的长兄,背缚衔璧,归附武王,难道他愿意这样做?是不得已而为之。”后主刘禅采纳谯周的谏言。刘氏没有被灭族,一国免受战祸,这是谯周谏言的结果。[311]

[311]孙绰评论:谯周劝说后主投降魏军,可乎?曰:自身作为天子,而乞降请命,何耻辱之深乎!为社稷死,则死之,为社稷亡,则亡之。先君正告后主,魏国篡夺汉室之位,誓言汉贼不两立。推过于父,俯首而事仇敌,可谓苟且存身,难道是正道吗?

孙盛曰:《春秋》之义,国君为社稷而死,卿大夫为权位而亡,更何况自称天子,岂可辱没先人!谯周劝谏万乘之君,偷生苟活,亡礼希利,要冀微荣,困惑矣。且以事势言之,理有未尽。何者?刘禅虽然是庸主,并无桀、纣之酷虐,蜀国战事虽屡败,并未有土崩之动乱,纵不能君臣固守,背城借一,自可退守东鄙,以思后图。在当时,罗宪以重兵占据白帝城,霍弋以强卒镇守夜郎。蜀国地形险狭,山水峻隔,绝巘激湍,非步兵所能涉。假若悉取舟楫,保据江州,征兵南中,乞师东吴,如此,则姜维、廖化五将,自然云从,吴国三师承命电赴,怎么会投寄无所,而忧虑必亡邪?魏军之来,褰国大举,欲追则舟楫靡资,欲留则师老兵疲。而且屈伸有会,情势迭起,徐因思奋之民,以攻骄惰之卒,此越王之所以败阖闾,田单之所以摧骑劫,何为匆匆,遽自囚虏,下坚壁于敌人,致斫石之至恨?诸葛丞相生前有言:“事之不济则已耳,安能复为之下!”壮哉斯言,可以立懦夫之志矣。观察古代,燕、齐、荆、越之败,或国覆主灭,或鱼悬鸟窜,终能建功立事,恢复社稷,岂曰天助,亦抑人谋也。向使怀苟存之计,采纳谯周之言,何邦基之能构,令名之可获哉?刘禅既暗昧之主,谯周实驽钝之臣,对比申包胥、田单、范蠡、大夫文种,不亦远乎!

当时,司马昭依然担任魏国相,以谯周有举蜀国投降之功,封谯周为阳城亭侯。又发出文告,征召谯周,谯周上路,走到汉中,身患重病,不能再走。咸熙二年夏天,巴郡人文立从洛阳返回蜀地,顺路来看望谯周。谯周在谈话时,在书版上随手写下几个字,拿给文立看:“典午忽兮,月酉没兮。”典午者,指的是司马氏,月酉者,指的是八月,到了八月,司马昭果然去世。[312]晋室接受曹氏禅让,晋武帝登上帝位,多次下诏,诏令谯周所在地的官府,送谯周到京师来。谯周抱病乘车,来到洛阳,泰始三年,抵达洛阳,因为病重,不能起床,晋武帝派人在床前,拜谯周为骑都尉,谯周上书自我陈述,无功受封,请求归还爵位、食邑,晋武帝不听。(www.xing528.com)

[312]《华阳国志》记载:文立,字广休,年轻时,文立学习毛氏《诗经》、《三礼》,兼通儒学典籍。刺史费祎任命文立为从事,入宫担任尚书郎,又担任费祎大将军幕府东曹掾,升任尚书。蜀国被魏国兼并,设立梁州,文立担任首任别驾从事,被举荐为秀才。晋武帝泰始二年,文立受拜为济阴郡太守,改任太子中庶子。文立上疏:“原蜀国大官及尽忠死事者的子孙,虽然在郡国任职,其中或有不才,沦为平民者多。还有诸葛亮、蒋琬、费祎等人的子孙,在中原京畿流浪,陛下应该量才录用,以安抚巴、蜀之心,以倾吴人之望。”晋武帝采纳谏言。文立改任散骑常侍,对朝政得失提出过很多谏言,多被采纳。稍后,文立担任卫尉,晋朝官员认为,文立知识渊博,服其文雅,是当时的名臣,咸宁末年去世。文立生前的奏章诗赋论颂,共计有数十篇。

泰始五年,陈寿我曾经担任巴西郡府中正,入朝禀报政事,而后,奏请回家省亲,临别前,与谯周话别。谯周告诉我:“在往昔,孔子享寿七十二岁,刘向、扬雄享寿七十一岁,我今年已经过了七十岁,仰慕孔子遗风,可与刘向、扬雄同轨,恐怕不出后年,就会去世,不能再相见啦。”我怀疑,谯周以术数推算自己的寿命,借孔子等圣贤,推算自己的死期。泰始六年秋天,谯周担任散骑常侍,因为病重,没有接受职位,到了冬天,果然去世。[313]谯周生前所著述的文章,撰写勘定《法训》《五经论》《古史考》等,有一百余篇。[314]谯周有三个儿子,谯熙、谯贤、谯同。最小的儿子谯同,继承谯周的学术,以忠贞笃信作为原则,被举荐为孝廉,担任锡县令、东宫洗马。蜀国投降,谯同受到朝廷征召,没有应召。[315]

[313]《晋阳秋》记载:晋武帝诏书:“朕甚哀悼之,赐谯周朝服一套,衣服一袭,钱十五万。”谯周不让儿子谯熙上书,临终前,嘱咐谯熙:“长久卧病不起,未曾入朝觐见,如果朝廷赐予朝服衣物,切勿加在身上。当送回家族墓地,道路艰险,行路艰难,预先制作轻棺。殡敛已毕,送还朝廷的赏赐。”晋武帝下诏,再把衣服送还,赏赐棺椁钱。

[314]《益部耆旧传》记载:益州刺史董荣在州部绘出谯周的图像,挂在州里的学校,命从事李通制作辞颂:“抑抑谯侯,好古述儒,宝道怀真,鉴世盈虚,雅名美迹,终始是书。我后钦贤,无言不誉,攀诸前哲,丹青是图。嗟尔来叶,鉴兹显模。”

[315]谯周的长子谯熙。谯熙的儿子谯秀,字元彦。《晋阳秋》记载:谯秀秉性清静,不在世上滥交朋友,西晋末年,谯秀知道天下将要大乱,预先隔断人事,堂兄弟及亲属皆不愿相见。州郡征召,及至李雄在蜀地建立成汉,用安车征召谯秀,还有李雄的叔父李骧、李骧的儿子李寿征召,皆不肯应召。谯秀常戴着鹿皮冠,在山坡薮泽旁躬耕垄亩。永和三年,安西将军桓温平定蜀地,上表举荐谯秀:“臣听说,大朴既亏,则高尚之士显现;道丧时昏,则忠贞之义彰显。故有洗耳投渊之事,以振兴玄邈之风,也有秉心矫迹,以敦厚在三之节。是以上代圣君,莫不崇重斯轨,用以笃俗训民,静一流竞。大晋顺应祥瑞符兆,统御天下,运无常通,时有命蹇,神州沦为丘墟,三方变成圮裂,《兔罝》绝响于中林,《白驹》无闻于空谷,斯有识之士,闻之悲悼惨怛,大雅之士目睹,唯有叹息。陛下圣德隆厚,继承大位,正当恢复天绪。臣此前奉命出征,在西蜀荡平逆贼,鲸鲵悬首,既而宣示王化;臣访问西蜀老人,搜寻隐居士人,在后羿、寒浞之墟,寻找武罗那样的隐士,在亡齐之境,寻觅王蠋那样的烈士。臣听说,巴西人谯秀,秉持忠贞之操守,抱德隐居田园,扬清渭波。在当时,皇极蒙尘遘难,正值正道消弭,百姓颠沛流离,处于世道维艰,中华有顾瞻之哀,幽谷无迁乔之望;凶命屡招,奸邪威逼,谯秀身寄虎吻,危同朝露,依然能抗节玉立,誓不投降伪蜀,杜门谢客,潜踪隐迹,不事伪庭,进免龚胜亡身之祸,退无薛方诡对之讥;即使园、绮之栖商、洛,管宁之默辽海,方之于秀,殆无以过。而今在西蜀,仍传为美谈。旌德礼贤,化道之所先,崇表殊节,圣哲之上务。方今六合尚未统一,豺狼当道,遗民偷安,义声不闻,陛下应鼓励道义之徒,以敦睦流遁之弊。若谯秀能接受薄帛之征召,足以镇静颓丧之风气,矫正喧嚣之恶俗;幽遐仰流,九服知化。”及至萧敬叛乱,百姓在宕渠县山川中避难,乡人宗族依附谯秀者,有上百家。谯秀已经年过八十岁,众人以其笃老,欲代替谯秀负担,谯秀拒绝道:“各家都有老弱,当先营救。我的气力足以维持,不以垂朽之年,拖累诸君。”又过了十余年,谯秀在家中去世。

郤正,字令先,河南郡偃师县人。祖父郤俭,灵帝末年,担任益州刺史,被贼寇杀害,当时,天下陷于大乱,因此,郤正的父亲郤揖留在了蜀地。郤揖在孟达将军幕府担任都督,跟随孟达投降魏国,担任魏国中书令史。郤正原来叫郤纂,年少时,郤正的父亲死在魏国,母亲改嫁,郤正留在蜀国,变得形单影只,茕茕孑立,然而,郤正安贫乐道,喜欢读书学习,博览古代典籍。二十岁时,郤正善于写文章,入朝担任秘书吏,改任令史、郎官,升任中书令。郤正淡泊名利,专心于著述,自从司马相如、王褒、扬雄、班固、傅毅、张衡、蔡邕之后,留下很多美文,辞赋典雅,及至当世,凡有美文善论,只要在益州能找到,郤正都会努力钻研学习,无不一一阅览。自从郤正在内朝任职,与宦官黄皓朝夕相见,共事始终,前后三十年,黄皓从卑微至尊贵,在朝中操弄权柄,郤正既不为黄皓所喜欢,也不为黄皓所憎恶,官职不过六百石,免于遭到黄皓迫害。

郤正效法先贤,借文章抒发志向,起名字叫《释讥》,其文章模仿崔骃撰写的《达旨》。其辞曰:

或许有人会讥讽我,说:“听说历史上的成功人士,都是人事与天时相辅相成,名气与功绩相偕相和,然后名成事立,这是前代哲人之急务。创立制度,制定规范,若非遇上天时,难以成功,欲流芳后世,非建立功业不可,名气与功业并存,人事也须等待天时,方能成功,身死名灭,为君子所耻。是以达人知命,精研道学,探赜幽微,观察天运符瑞,考察人事盛衰,善辩者,驰骋于游说,善谋者,学会机敏达变,多谋演绎其韬略,能武奋勇其神威,云合雾集,风激电闪,量时揆宜,取用世人之资,能屈能伸,存公忽私,虽然曲尺,伸展自如,最终发扬光大,尽显其才能。而今三国鼎足而立,九州还未统一,悠悠四海,遭受祸殃,嗟叹道义之壅塞,哀悯民生之凋敝,正是圣贤拯救天下之秋,烈士建立功名之时。我等以高朗之才,珪璋之质,博览群书,留心道学,无远不致,无幽不探;挺身取命,探索幽微,踌躇宫廷,执掌大权,九次考绩,矢志不移,有入无出,[316]究古今之真伪,计时务之得失。若能献上一策,偶进一言,尽职守责,慰此劳绩,未能输竭尽忠,尽沥肺腑,排方入直,施惠于黎民,俾我等鄙陋之人,亦有耳闻。如果绥衡缓辔,回轨易途,舆安驾肆,踏上坦途,审湍流以渡河,要夷庚之赫怃,播秋兰以芳世,副我等之理想,不亦盛乎!”

我听罢,叹息道:“呜呼,像你说的,有那么好吗?人心不同,好似千人千面。先生穿着华丽,既美且艳,管窥蠡测,墨守成规,谈论海内之疆界,徒言万事之练达。”

此人反驳,侃侃而谈:“这是什么话!这是什么话!”

我应声而答:“虞帝以阿谀为警戒,孔圣以悦己为忧虑,如先生所言,我应该深思,请听我的想法,为你解释。在往古,鸿荒世界,蒙昧肇初,三皇顺应天箓,五帝继承符命,直至夏、商,这些都记录在古代典籍。周室衰微,礼崩乐坏,五霸辅佐王室,秦国崇尚法家,残酷暴虐,吞并六国。在当时,纵横之士崛起,阴谋诡计横行,奇邪蜂动,诈谋萌生;饰真以应对欺诈,挟邪以谋取荣誉,以诡道要挟固宠,以鬻技自矜其功;背正崇邪,弃直就佞,忠贞无定分,义理无常数。故商鞅变法,穷凶极恶,视为正途;李斯抛弃义理,最终落败,大奸铸成;吕不韦贪得无厌,遭夷灭宗族;韩非雄辩立身,身陷囹圄。为何有这样的结果?皆为利欲熏心,荣宠耀目,赫赫龙章,铄铄车服,侥幸获得,归途坎坷。荒淫糜烂,纵情恣欲,和鸾未调,而身陷覆辙,华屋未享,而栋梁摧折。天收其精,地缩其泽,世人吊其躬,鬼神触其额。初登高冈,终陨沟壑,朝润荣华,夕为枯魄。是以贤者君子,莫不谨慎思虑,畏彼获咎,超然高举,宁曳尾于途,避浊世之誉。难道贤者君子轻慢君主,怠慢士民,漠视时务?皆因为《易经》告诫:行止之戒!《诗经》有靖恭之叹!此乃上天神灵聆听,而道学使之然也。

“自我大汉兴起,应天顺民,政治盛隆,犹如阳春三月,春光明媚,俯查《易·坤》之典,仰视《易·乾》之文,播撒皇泽,施惠于民,弘扬教化,移风化俗,君臣谨守法度,恪尽职守;主上垂拱,打开四听之门,臣下尽责,有匡扶社稷之心,士人无虚荣浮华之宠,民众有坚守德义之行,粲乎亹亹,崇尚忠贞。道路有坑洼,物体有兴衰,声音有寂寥,光线有暗昧。盛阳否于素秋,玄阴抑于孟春,太阳西沉,月亮升起,运气隐去,光耀褪色。冲帝、质帝短命早夭,桓帝、灵帝荒淫无度,帝业颓废,英雄崛起,豪杰盖世,家持殊议,人怀异计,故纵横者,滥施诡计,诈谋者,逞其凶狂。

“今天,朝纲建立,德政树于西蜀,彰显祖宗之宏规,封赏士人之高爵,教化民众以五教,感化民众以九德,恭肃祗敬以明祀,辅佐圣君以皇道。天下三分,尚未统一,诈伪者屡现,圣人告诫,贪渎者戒绝;君臣协力同心于朝政,黎民欢欣鼓舞于四野,行事符合规范,静处谨守法则。人才济济,犹如元凯之人伦,有过必究,犹如颜渊之仁厚,士人侃侃而谈,建言献策,冉有、子路之治理,鹰扬鸷翔,伊尹、吕望之事功;总揽群士之谋略,蕴含薛公之三策,采纳张良、陈平之计谋,故征召贤士以济世,援引英杰而不辍,岂有余暇,在建功之际,营建宫室!

“我等不才,在朝中供职数十载,托身于天朝,心中有倚恃。乐沧海之深广,叹嵩岳之高耸,闻孔子赞颂子夏,叹乡校获益匪浅。彼晏婴之和羹,但求和而不同,进言可否,在明主选择;故蒙昧贸然,聆听瞽人劝谏,时有所获,譬如王室之史官,采集民谣于闾巷,聆听牧童,歌谣于牛背,增加见闻,广纳民意,打开四聪之门。有合理之处,也会以暗协明,进应灵符;如背道而驰,自我常分,退守己愚。进退任性,不矫不诬,循性乐天,何有遗恨?这正是既入不出,有而若无。叹屈原过于清醒,耻渔父沉溺世俗,困柳下惠卑躬屈膝,伯夷、叔齐过于偏狭。合和不以为得,违逆不以为失,得不舍弃志向,失不惨怛悲泣;不以超过他人,左顾右盼,不以落后他人,忧虑徘徊,不邀功请赏以自誉,不惧怕获咎而担责。何责不能担待?何功值得顾恤?何官不能放弃?何禄不能舍弃?九次考绩,矢志不移,这就是我的信念。

“而今,朝中高士犹如山积,俊杰成群,犹如鱼潜于海,鸟翔于林,游禽逝去,不会为之稀少,鲂鱼群集,不会为之繁多。况且太阳在唐尧时也会幽暗,月亮在殷纣时也会出现。大禹祈祷于阳盱,洪灾安息;商汤祈祷于桑林,甘露降临。[317]行止自有道理,启闭自有限期。尊师留下遗训,不怨天尤人,谨奉天命,谦恭自律,又有何言?辞穷路断,将回归初心,述坟典之流芳,觅孔子之遗艺,述微言之大义,以存恤大道,效法先圣之轨迹,制定礼仪,赞赏叔肸(bì)之优游,嘉美疏广叔侄之辞职,收放自如,退隐林下,养浩然正气,悠游世界,自得于清贫恬静,免受祸殃而懊悔,顾盼心态,尚未安宁,担心穷途之淤滞,追求显达而激愤,恣肆怀中抱负以告誓。在往昔,九方皋相天下名马,精于考察神态,秦牙相马,精于考察骨架;[318]薛烛辨识宝剑,赞美有加,[319]瓠梁拨动琴弦,好似流水之声;[320]孟尝君豢养鸡鸣狗盗之徒,危难时出手相救,[321]楚客人潜行隐踪,盗窃齐将军,而保全楚国;[322]雍门周援琴,游说孟尝君,[323]韩哀驾车而驰名;[324]卢敖求仙翱翔于玄阙,若隐士竦身一跃于清云。[325]我等实不能与以上诸子相比,故沉默静守而自宁。”

[316]《尚书》曰:三年考绩,三次考绩决定官员升降去留。九考则有二十七年。

[317]《淮南子》记载:大禹治水,以自身向阳盱之河祈祷,商汤苦旱,以自身向桑林之野祈祷,圣人之忧民,如此显明。

《吕氏春秋》记载:在往昔,殷汤推翻夏桀,天下大旱,三年不收,商汤以自身向桑林祈祷:“余一人有罪,切勿连累万方,万方有罪,在余一人,无以一人之不敏,使上天毁伤万民之性命。”商汤剪去头发,剪去指甲,以自身作为牺牲,向上帝祈福。民众喜悦。大雨骤至。

[318]《淮南子》记载:秦穆公问伯乐:“先生已经年老,像先生这样的相马者,还有谁?”伯乐答:“相良马,重在相其筋骨。若相天马,若灭若没,若失若亡,像这样的天马,绝尘而去。臣的儿子都是下等人才,可以相良马,不可以相天马。相天马,臣有一个朋友,与臣的关系很好,在山上砍柴伐薪,名字叫九方堙,此人相马,绝非臣之下,可请来相见。”穆公召见九方堙,请九方堙寻找天马,三月而返,九方堙报告穆公:“已得到天马,在沙丘。”穆公问:“什么样的马?”九方堙回答:“牝而黄。”穆公派人前往沙丘取回天马,一看,却是牡而骊。穆公很不高兴,召伯乐质问:“错了,先生推荐的相马者找到的天马,是牝是牡都不清楚,又怎么能知道是天马?”伯乐喟然叹息:“相马竟然达到如此程度!这是臣不如九方堙千万分之一呀。九方堙所相的天马,可谓天机,得其精而忘其粗,在其内而忘其外,见其所见,而不见其所不见,视其所视,而遗其所不视,像九方堙这样的相马者,才是真正的善于相马。”天马送来,经过检验,果然是天下良马。

《淮南子》记载:伯乐、寒风、秦牙、葛青,相马的重点各有不同,其相马的特点,精专其一;九方堙相马,观察马的精髓,秦牙相马,观察马的体形。

[319]《越绝书》记载:在往昔,越王勾践有五把宝剑,闻名于天下。有客人善于相剑,名字叫薛烛,越王召见薛烛,问:“我有五把宝剑,请君评价。”勾践命人取来豪曹、臣阙,薛烛看了,答:“皆非宝剑。”又取来纯钩、湛卢,薛烛说:“观察这两把宝剑的锋锐,其寒光闪闪,如列宿之行,观察宝剑的寒光,浑浑如水波将溢于钱塘,观察宝剑的纹饰,涣涣如冰溶解,此所谓纯钩宝剑?”勾践答:“是的。”勾践问:“客人看这把宝剑的价值,有集市之乡邑三座,有骏马千匹,有千户之都二个,可以配这把宝剑吗?”薛烛答:“不配。锻造此剑时,赤堇之山破,而出锡,若邪之溪涸,而出铜,雨师洒扫,雷公击鼓,太一下观,天精下之,欧冶借天之精,倾尽其技巧,锻造这两把宝剑,一曰纯钩,二曰湛卢。而今,赤堇之山已合拢,若邪之溪水已深不可测,欧冶子已死,即使倾城量金,珠玉竭河,也不能再锻造这样一把宝剑。有集市之乡邑三座,有骏马千匹,有千户之都二个,何足配此两把宝剑!”

[320]《淮南子》记载:瓠巴鼓瑟,鲟鱼听音。又记载:瓠梁之歌可随唱,然而,歌者不可模仿。

[321]裴松之曰:按照此说法,孟尝君田文有一位座下宾,在孟尝君遇到困厄时,能扮作鸡鸣声,帮助孟尝君解除困厄。凡作鸡鸣声,必先拊髀,以仿效公鸡扇动双翼。

[322]《淮南子》记载:楚国将军子发喜欢访求有技能之士。楚国有善于偷盗者,来见将军,说:“听说君访求有技能之士,臣善于偷窃,愿以偷技,充当将军手下的士卒。”子发听罢,衣不及带,冠不暇正,出来见而礼之。左右谏言:“善偷窃,不过是天下小偷,将军为何以礼相待?”将军答:“此技能非左右所能学会。”后来,没有过多久,齐国兴兵伐楚。子发率领大军抵御齐军,结果三次败北。楚国贤大夫想尽各种计策,全军将士奋力作战,而齐军越发强盛,越战越勇。于是,这位善于偷窃的士卒进来禀报:“臣有薄技,愿为将军试一下。”将军答:“可以。”善偷者当夜出营,解下齐国将军的蚊帐,献给子发。子发派人送还,告诉齐国将军:“有一位砍柴者,得到将军的蚊帐,特派使者送还。”第二天,偷窃者又偷走齐国将军的枕头,子发又派人送还。又过了一天,偷窃者偷走了齐国将军的发簪,子发又派人送还。齐国将军越来越害怕,与军中吏士商议:“今日再不走,楚军恐怕就要来偷我的头颅啦!”齐军随即撤军班师。

[323]桓谭著《新论》记载:雍门周以鼓琴求见孟尝君,孟尝君问:“先生鼓琴,能让田文悲哀吗?”雍门周答:“臣之所以能让人悲哀的原因,是因为先贵而后贱,昔日富而今日贫,孤独于穷巷,不结交四邻;身材高妙,怀质抱真,遭谗言谮毁,结怨而不受信任;与女子交欢而结爱,生离死别,远赴异国,无相见之期;幼年无父母,壮年无妻儿,出以野泽为邻,入住岩穴为家,困于朝夕,无所借贷:像这些人,但闻飞乌之啼鸣,秋风之呼号,则会伤心落泪,臣一旦为这样的人鼓琴,就会叹息不止,没有不凄恻而流涕者也。今天,像足下这样,居住广厦高堂,连闼洞房,下罗帷,来清风;倡优在前,谄谀侍侧,扬激楚,舞郑妾,流声以娱耳,练色以淫目;水戏则舫龙舟,建羽旗,鼓钓于不测之渊;野游则登平原,驰广囿,强弩射下高鸟,勇士格斗猛兽;置酒欢乐,沉醉忘归:在这种时候,视天地不过一弹指尔,虽有善鼓琴者,不能感动足下。”孟尝君答:“的确如此!”雍门周说:“然而,臣还是认为,足下有常悲之事。争执东帝、西帝,而困于秦国者,是君也,联合五国而伐楚者,又是君也。天下未尝无事,不是合纵,就是连横;合纵成,则楚王为盟约之长,连横成,则秦王为诸侯之帝。以秦、楚之强盛,而回报君的食邑薛邑,就好像磨快利斧,砍伐蘑菇,有识之士,莫不为足下寒心。天道不常盛,寒暑有变化,千秋万岁之后,宗庙必不会再享有血食;高台既已倾颓,曲池又已填平,坟墓生出荆棘,狐狸穴于其中,游儿牧竖踯躅其足,而在坟墓上歌唱:‘孟尝君之尊贵,也还是要埋于此坟墓!’”于是,孟尝君喟然叹息,涕泪顺着脸颊,流淌下来。雍门周引琴而鼓之,徐动宫徵,叩动角羽,终而成曲,孟尝君唏嘘而歌之:“先生鼓琴,令薛文在此犹如亡国之人。”

[324]《吕氏春秋》记载:韩哀担任御手。

王褒著《圣主得贤臣颂》记载:用庸人驾驭驽马,即使勒伤马嘴,折断皮鞭,也不能让马跑得更快,庸人还会累得气喘吁吁,人困马乏。如果让王良执鞭,良马驾车,韩哀造车,骏马奔驰,好似风驰电掣,跨州过府,瞬间而过,快如闪电,疾如飙风,周流八极,行万里而一息。何其豪迈?人与马,相得益彰。

[325]《淮南子》记载:卢敖在北海游玩,经乎太阴,入乎玄阙,至于蒙毂之上,看见一位隐士,深目而玄准,戾颈而鸢肩,丰上而杀下,轩轩然,正在迎风而舞,回头看见卢敖,慢慢放下手臂,慌忙逃到碑下。卢敖低头凝视,此隐士已经蜷缩在龟壳下,正在吃梨。卢敖对隐士讲:“我是卢敖,离群索居,穷观于六合之外,这正是卢敖的爱好!卢敖幼而好游,长不喻解,周行四极,唯北阴还没有看到,今天目睹夫子在这里,先生可以与卢敖交游吗?”隐士粲然而笑,答:“嘻乎!先生是中原子民,怎么能从远方来到此地?此地光乎日月而戴列星,阴阳之所行,四时之所生,可谓不名之地,荒原野僻。像我南游罔(làng)之野,北息沈墨之乡,西穷冥冥之党,东贯鸿蒙之光,此地,下无地而上无天,听而无闻,视而则眴,此地之外,还有沉沉之汜,其余一举而千万里,我还没有走那么远。今天先生游乐至此,就说已经穷观所有,岂不知更有远哉!先生今天来到这里,我将与汗漫相期于九垓之上,我不可以长久在此。”此隐士举臂而竦身,跳入云中。卢敖仰头而视,不见踪影,说:“我比起这位夫子,犹如黄鹄之与壤虫,终日行,不离咫尺,自以为遥远,不亦悲哉!”

景耀六年,后主刘禅采纳谯周的谏言,派遣使者向邓艾请降,投降文书就是郤正写的。第二年正月,钟会在成都谋反作乱,后主刘禅已经东行,来到洛阳,当时,上路时纷纷攘攘,行动仓促,蜀国大臣没有跟随者,只有郤正及殿中都督汝南郡人张通跟随后主刘禅,抛弃妻子、儿女,单身跟随后主,在身边随侍。后主刘禅依赖郤正随时提醒,在洛阳的一举一动没有闪失,刘禅慨然叹息,恨自己此前太不了解郤正。当时人议论,皆称赞郤正。晋武帝赐郤正爵关内侯。泰始年间,郤正担任安阳县令,升任巴西郡太守。泰始八年,晋武帝下诏:“郤正此前在成都,虽然颠沛流离,仍然坚守道义,矢志不移,不肯违背志向,及至受到重用,恪尽职守,尽心守责,有治理之功绩,任命郤正为巴西郡太守。”咸宁四年,郤正去世。郤正生前著述的诗、论、赋等,有一百篇。

陈寿评论如下:杜微修身养性,隐退僻静处,不愿意出仕为官,可谓有伯夷、商山四皓之遗风。周群占卜天象,得到验证,杜琼沉默寡言,处事缜密,可谓儒士中的佼佼者。许慈、孟光、来敏、李譔,可谓博学多识之士人,尹默精通《左氏春秋》,虽然以上诸子没有以德行、学业,被当时人所称道,但确实是一代学宗。谯周的文章,文辞华美,学识渊博,是当时的硕儒,有董仲舒、扬雄之风范;郤正著文,文辞灿烂,有张衡、蔡邕之遗风,而且行事方正,堪为君子之楷模。二位贤士在晋国的事迹较少,而在蜀国的事迹较多,故著录此篇。[326]

[326]张璠认为:谯周所陈述降魏之策,谯周已经看出来,刘禅懦弱,心无害人之念,故得以成功。如果遇上肆忿之人,即使没有其他想法,也会认为谯周寡廉鲜耻,或发怒诛杀谯周,以立一时之威,快其斯须之意,此亦夷灭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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