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邈,字景山,燕国蓟县人。曹操平定河朔,征召徐邈,任命为丞相军谋掾,参谋军事,后代理奉高县令,又调入丞相府,担任东曹议令史。魏建国初,徐邈担任尚书郎。当时禁酒,徐邈私自酿酒,喝得酩酊大醉。校事官赵达询问徐邈担任何职务,徐邈答:“中圣人。”赵达报告曹操,曹操大怒。度辽将军鲜于辅进言:“平日醉客把清酒称为‘圣人’,把浊酒称为‘贤人’,徐邈平时一贯谨慎,这是偶然醉酒后失言。”徐邈得以免刑。后来,徐邈代理陇西郡太守,改任南安郡太守。曹丕接受汉室禅让,登上帝位,徐邈历任谯国相、平阳郡及安平郡太守、颍川郡典农中郎将,所任职务,皆有政绩,文帝赐徐邈爵关内侯。文帝巡幸许昌,问徐邈:“还当中圣人吗?”徐邈答:“昔日,子反因醉酒误事,死于谷阳;御叔因醉酒,受到处罚。臣嗜酒如命,犹如二人,不愿自我惩罚,时常还喝一点。然而,宿瘤长得丑,而见于传记;臣因醉酒,还被皇上记得。”文帝听了大笑,对左右人讲:“名不虚立。”改任徐邈为抚军大将军幕府军师。
明帝认为凉州遥远,南边与蜀国接壤,任命徐邈为凉州刺史,授予符节,兼领护羌校尉。徐邈到任,正值诸葛亮率军出兵祁山,陇山以西三郡反叛,徐邈派遣参军及金城郡太守等进攻南安叛贼,大败叛贼。河西地区少雨,因粮食缺少,常陷于困乏,徐邈上表,奏请修建武威、酒泉盐池,用盐与当地羌胡交换粮食,又组织民众开垦水田,招募贫民耕种,百姓因此而丰衣足食,国家仓库储存充盈。徐邈把满足州部军用后的余粮,用来交换金帛犬马,以供内地郡县消费。徐邈收缴民间私藏的武器,储存在武库。而后,建立学校,以仁义教化民众,移风易俗,禁止厚葬,杜绝过度祭祀,进善黜恶,当地风俗为之改变,百姓向心归附。西域商贩到内地经商贸易,远方胡人向朝廷贡献异物,这些都是徐邈的功劳。徐邈讨伐叛羌柯吾有功,受封为都亭侯,享受食邑三百户,兼领建威将军。徐邈与羌胡共事,不问小过;如果羌胡犯下大罪,先告诉其首领,让首领先予以惩治,如有应判处死刑者,则斩首示众,恩威并施,羌胡皆敬畏徐邈。徐邈将得到的赏赐,与将士们分享,同甘共苦,并不带入家中,妻子衣食不够,家中生活困乏。天子听说后嘉赏他,经常供给他家衣物。徐邈在西部镇压奸邪,严肃法纪,州郡肃清。
正始元年,徐邈调回朝廷,担任大司农,升任司隶校尉,朝中百官无不敬惮。因为某件公事,徐邈被免去官职,后又担任光禄大夫,数年后,徐邈升任司空,徐邈叹息道:“三公统领百官,是为国家谋划长远的高位,如没有合适人选,可以暂缺,岂能让老弱病残忝列高位?”徐邈辞让,不肯接受三公位。嘉平元年,徐邈七十八岁,以光禄大夫在家中去世,朝廷以三公礼为徐邈下葬,谥号为穆侯。嗣子徐武继承爵位。嘉平六年,朝廷追思清廉、守义之士,齐王曹芳下诏:“彰显贤能,表彰有德之士,此为历代圣王所重视;举荐善者,推行教化,受到孔子赞赏。原司空徐邈、征东将军胡质、卫尉田豫在前朝担任要职,侍奉四世君王,出任将军,统率兵马,入朝辅佐,维护朝纲,忠诚清廉,一心为公,忧国忘家,不经营产业,身死之后,家无余财,朕甚嘉赏之。赐予徐邈等家属谷二千斛,钱三十万,布告天下。”徐邈同郡人韩观,字曼游,有鉴别识人的才能,与徐邈齐名,在孙礼、卢毓前担任豫州刺史,治理地方有功绩,在任上去世。 [878]卢钦著作书籍,称颂徐邈:“徐公志行高远,为官清廉,才识渊博,精力充沛。徐邈行事为人,前后一贯,徐邈身处高位,而不狷介,清正廉洁,而不做作,才识渊博,而坚守信义,精力充沛,而宽以待人。圣人以清廉为难事,徐公始终践行,堪为一生。”有人问卢钦:“徐公在武帝时,当时人认为徐公为人通达,自从到了凉州,以及返回京师,世人却认为徐公为人耿介,这是为何?”卢钦答:“在以往,毛孝先、崔季珪等人担任要职,欣赏清廉寡欲的士人,在当时,很多人改换车服,追求高名,徐公始终不慕虚名,我行我素,因此,有些人认为徐公通达。近来天下崇尚奢侈浪费,人们又转为竟相效法, 可是徐公坦然面对,始终自若,不与世俗苟同,故前日之通达,就是今日之耿介。这是世人迎合世俗,并无常态,而徐公一直未有变化。”
[878]《魏名臣奏》记载:黄门侍郎杜恕上表:“韩观、王昶,重视信义,兼有治理才干,担任高官,不但三州。”
胡质,字文德,楚国寿春县人。年少时,胡质与蒋济、朱绩在江、淮间享有盛名,在州郡出仕为官。蒋济担任别驾,奉命出使,来见曹操。曹操问:“胡通达,是位长者,难道没有子孙吗?”蒋济答:“有儿子叫胡质,气质谋略,不如其父亲,至于做事情周详细致,则超过其父亲。”[879]曹操当即征召胡质,任命为顿丘县令。县里的民众郭政,与其堂妹通奸,杀了堂妹夫程他,郡府官吏冯谅作为证人,被关押在监狱。郭政与堂妹至死不肯承认有奸情,冯谅受不了严刑拷打,只好自诬,反而被判为诬告。胡质到官,察言观色,再次审理此案,罪犯最终伏法。
[879]按《胡氏家谱》记载:胡通达又名胡敏,以方正受到征召。
胡质后来调入朝廷,担任丞相府东曹议令史,州部奏请朝廷,任命胡质为治中。将军张辽与护军武周有矛盾。张辽来见扬州刺史温恢,请求让胡质代替武周,胡质推辞,称身体有病。张辽出来对胡质讲:“我看中了君,有意推荐,君为何要辜负我的好意?”胡质答:“古人相交,索取多,知道对方并非贪婪,战场上逃走,知道其并非怯战,听到诽谤之言,并不轻易相信,故朋友间的友情,始终保持。武伯南身为儒雅之士,在以往,将军对他赞不绝口,现在因为一点小小的怨恨,构成嫌隙。更何况胡质才能浅薄,岂能始终得到将军欣赏?因此不敢在将军幕府任事。”张辽听罢,深有感触,与武周的矛盾,得以化解。[880]
[880]虞预著《晋书》记载:武周,字伯南,沛国竹邑人。官至光禄大夫。儿子武陔,字元夏。武陔及二弟武韶、武茂,年少时已经出名,有器量,虽然乡里的老人对他们并未看重。当时,同郡人刘公荣,善于识人,曾经到武周家拜访。武周对刘公荣讲:“卿有知人之明,我让三个儿子出来见卿,以卿的眼光,为他们鉴别高下,以效仿郭林宗、许劭之听,可乎?”刘公荣于是召来武陔兄弟,与他们谈话,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而后,对武周讲:“君的三个儿子皆可以成为国士。元夏器量最优,有辅佐之才,可以出仕为宦,担任亚公。叔夏、季夏,官职变化在常伯、纳言之间。”年少时,武陔出仕为官,历任朝廷内外职务,泰始初年,担任吏部尚书,改任左仆射、右光禄大夫、开府建衙,礼仪等同三司,在任上去世。武陔在魏国担任大臣,本非佐命之数,心怀逊让,不得已而居位,故在官位上才干无所施展,夙夜谨奉恭敬而已,始终保持廉洁,当世人称为美谈。武韶历经二官署吏部郎。《山涛启事》称武韶为人清白,有诚意,最终担任散骑常侍。武茂官至侍中、尚书。颍川郡人荀恺,是晋宣帝的外孙,是世祖姑姑的儿子,自负身为贵戚,欲与武茂结交。武茂拒绝,始终不肯答应,由是见怒。元康元年,杨骏被杀。荀恺当时担任尚书仆射,以武茂是杨骏的姨弟,诬陷武茂是杨骏的党羽,遂被枉杀,众人为武茂蒙冤被杀哀痛。
曹操征召胡质,任命为丞相属官。黄初年间,胡质改任吏部侍郎,又出任常山郡太守,改任东莞郡太守。士人卢显被他人杀害,胡质说:“此士人并无仇人,妻子长得又年轻貌美,恐怕是因为此事而遇害!”胡质召见邻居家年轻人,书吏李若在被询问时神色慌张,胡质遂追问,观察其情状。李若不得不自首,罪犯得到惩罚。每当有军功赏赐,胡质都会把赏赐分送予众人,并不带入家中。在郡府任职九年,吏民安定,将士都服从命令。
胡质升任荆州刺史,兼领振威将军,受赐爵关内侯。吴国大将朱然围困樊城,胡质率领军队,轻装急进,前去救援。谋议者认为,吴军强盛,不可过于接近敌军,轻率挑战,胡质说:“樊城墙矮小,守卫的士兵少,我军应当急速进军,救援樊城,否则,樊城就危险了。”于是带领军队逼进包围圈,樊城里的人才得到平安。胡质升任征东将军,持符节,都督青州、徐州军事,鼓励民众农耕,储备的粮食可供两年食用,胡质修建东征台,一边耕种一边守卫。又组织民众挖掘运河,通向诸郡,以便利舟楫运输,加强战备,随时待敌,沿海无战事。
胡质性情沉稳,内省自律,不以自己的志节去约束别人,所任职地方,常能获得人们思念。嘉平二年,胡质去世,家无余财,唯有朝廷赏赐的衣服及书箧而已。军师奏报朝廷,齐王曹芳追封胡质为阳陵亭侯,享受食邑一百户,谥号为贞侯。嗣子胡威继承爵位。嘉平六年,齐王曹芳诏书,褒奖胡质为官清廉,赐予其家属钱谷。详情记载在《徐邈传》。胡威,咸熙年间官至徐州刺史,[881]胡威政绩优异,历任三个郡的郡守,在所任职地方都留下清名。在安定郡任上去世。
[881]《晋阳秋》记载:胡威,字伯虎。年少时,胡威有志向,砥砺情操。胡质担任荆州刺史,胡威从京都回家省亲。由于家贫,无车马童仆,胡威亲自驱赶驴车赶路,拜见父亲,在家中停留十余日,告归。临辞别,胡质赐胡威绢帛一疋,作为路上的资费。胡威跪下,对父亲讲:“大人清白,不知道怎么会有此绢帛?”胡质答:“这是我的俸禄之余,故以此作为你路上的资费。”胡威接受父亲馈赠,辞归。每当在客舍休息,把驴放开吃草,自己取薪柴做饭,食毕,再继续赶路,来回都是这样。胡质帐下的都督,与胡威素不相识,先胡威上路,请假回家,暗中带着钱物,旅程一百余里,借口与胡威作伴,每当有事,则帮助胡威,又少进饮食,一直走了数百里。胡威怀疑,暗中诱问对方,才知道是父亲帐下的都督,于是,胡威把父亲赠送的绢帛送给都督作为答谢,并送走了他。后来因胡威写信告诉父亲,胡质杖打都督一百下,除去其吏名。其父子清廉,做人谨慎,竟达到如此程度。父子二人的声誉,受到大家称赞,父子都历任郡宰、州牧。晋武帝赐见,谈论边事,语及平生。晋武帝叹息胡威的父亲为官清廉,对胡威讲:“卿的清廉与父亲的清廉,相比较,如何?”胡威回答:“臣不如父亲。”武帝问:“以何事证明卿不如父亲?”胡威回答:“臣的父亲清廉,唯恐他人知道,臣的清廉,唯恐他人不知,因此,臣不如父亲远矣。”胡威官至前将军、青州刺史。太康元年,胡威去世,晋武帝追赠镇东将军印绶。胡威的弟弟胡罴,字季象,担任征南将军;胡威的儿子胡奕,字次孙,担任平东将军;都以为官清廉,而垂名后世。
王昶,字文舒,太原郡晋阳县人。[882]年少时,王昶与同郡人王凌已经享有盛名。王凌年长,王昶以兄事之。曹丕在东宫做太子时,王昶担任太子文学,改任中庶子。曹丕接受汉室禅让,登上帝位,王昶担任散骑侍郎,负责洛阳典农。当时,京畿的树木成林,王昶组织伐木,开辟为农田,劝勉百姓务农耕种,开垦的农田很多。王昶出任兖州刺史。明帝即位,王昶兼领扬烈将军,受赐爵关内侯。王昶虽然在外面任职,心里常挂念朝廷,认为魏国继承秦、汉之弊,法令烦琐严苛,如果再不改动国家法典,以恢复先王之遗风,而希望教化斐然,天下大治,是难以成功的。王昶著作《治论》,按照古制,其中有符合实际的法律,有二十余篇,又著作《兵书》十余篇,阐明奇正之效,[883]青龙年间,王昶将所著《兵书》呈上明帝。
[882]按《王氏家谱》记载:王昶的伯父王柔,字叔优;王昶的父亲王泽,字季道。
《郭林宗传》记载:叔优年少时,季道听说郭林宗有知人之明,兄弟二人前去拜访郭林宗,请郭林宗辨识兄弟二人的才能及今后的发展方向,借以选择志向。郭林宗笑着说:“卿二人皆可以成为二千石官员,虽然如此,叔优当以仕宦显名,季道宜以经术仕进,若违背才能,改变志向,恐怕不会成功。”叔优与季道从其言。叔优最终担任北中郎将,季道最终担任代郡太守。
[883]《孙子兵法》记载:兵以正合,以奇胜;奇正相生,若循环之无端。
王昶为侄儿及儿子起名字,皆本着谦虚、务实,从中可以窥见王昶的用意,因此,侄儿名字叫王默,字处静,王沈,字处道,儿子王浑,字玄冲,王深,字道冲。王昶写信,告诫他们:
作为人子,为子之道,莫大于安身处世;修养德行,最为重要,以此昭示于父母。此三者,人们皆知其善,而又重蹈危身破家,陷于灭亡之祸,这是为何?因为追随世俗,而非谨守道学。孝敬仁义,世人皆认为是百善之首,行之立之,才是做人的根本。孝敬则宗族和睦,仁义则乡党看重,此善行修成于内,名誉自然显示于外。人如果不能谨守善行,而背本逐末,陷于浮华不实,则会与狐朋狗友结为朋党;浮华有虚伪之累,朋党有彼此之患。此二者须时时警惕,昭然若明。而那些前赴后继,覆车者滋众,逐末者弥甚,皆由于困惑于名誉,暗昧于眼前。富贵声名,此乃人情所系,君子得而不受其累,这是为何?恶行不与道学同路。但患人知进,而不知退,知欲,而不知足,故有困辱之累,后悔之嗟叹。俗话讲:“人不知足,则会失去所欲。”故知足者,得到者,常感到满足。纵览往事之成败,细察未来之吉凶,从未有追名逐利,欲望不知满足,而能保全自身,保全家族,永远享受福禄者。欲使你们立身修己,遵循儒学之教诲,践行道家之至言,故以玄默冲虚作为座右铭,欲使你们顾名思义,不敢违背。在古代,盘盂钟鼎,刻有铭文,几案手杖,刻有告诫,俯仰都能看到,坚持履行,则无过失;务在谆谆叮嘱,可不警戒哉!物速成则疾亡,晚成则善终。朝华之草,夕至凋落;松柏之茂,隆寒不衰。是以大雅君子,厌恶速成,时时警醒。就好像范匄回答秦客的问题,武子要打他,把他头上的簪笄折断,厌恶其抹杀他人的优点。[884]人有善行,却绝少自伐其功,人有才能,却绝少自矜其能;伐功,则掩盖他人的功绩,矜能,则凌辱他人的能力。掩盖他人功绩者,他人同样会诋毁此人;凌辱他人能力者,他人同样会凌辱此人。故三郤大夫在晋国最终遭到屠戮,王叔负罪于周室,不就是自矜其功,自伐其能,热衷于名誉,最终获咎吗?故君子不自矜其能,并非以此让人,而是厌恶此种行为掩盖了他人的能力。因此,能屈以为伸,能让以为得,能弱以为强,很少不能遂其志矣。所谓诋毁或称誉,都是爱恶之引起,祸福之渊薮,是以圣人尤其谨慎。孔子曰:“吾之于人,毁谁誉谁;如有所誉,必有根据。”又曰:“子贡喜欢褒贬他人。子贡,贤乎哉,我没有这种闲工夫。”以圣人之圣德,尚且如此,更何况庸庸之徒,随意毁誉他人?
在往昔,伏波将军马援告诫其侄子:“在听到别人议论是非时,犹如听到父母的名字,只可耳闻,不可参与。”斯为谆谆告诫矣。[885]有人或诋毁自己,此时,应当退而自省。如果真的有可毁誉之处,则彼言为对;如果并无可毁誉之处,则彼言为妄。诋毁对者,无怨于彼,妄言无害于己,又何必回怼对方?而且,听到他人诋毁,从而愤怒,厌恶诋毁之言,而回怼他人,只会令人相互诋毁,越来越甚,不如静默而自思其过,修身律己。俗话讲:“欲抵御寒冷,莫如多加衣服,欲阻止诽谤,莫如加强修养。”斯言信矣。如果与是非之人、凶险之人争论,面对面不可,更何况与其结怨?其危害深矣。对于虚伪之人,说话毫无根据,行为不知廉耻,其行为肤浅,尚可识别;然而世人仍会被此种人迷惑,不会视其言行是否有道理。近者如济阴郡人魏讽、山阳郡人曹伟,皆因倾尽奸邪处世,招致败亡,此种人以妖言惑众,挟持奸慝,煽动后生。即时刑以 钺,可为后世借鉴,受到他们影响者,随波逐流者,仍不乏其人。能不谨慎吗?[886]
至于山林隐士,像伯夷、叔齐之类,愤世嫉俗之人,宁可饿死首阳山,像介子推,宁可被火烧死在绵山,他们的德行能感动很多人,激贪励俗,然而圣人依然认为,此种做法并不可为,我也不赞同这样做。你们的先人,王氏家族可谓时代簪缨,唯仁义为誉,以慎独而著称,孝悌出于闺门,务学问与师友。我与时人共事,虽然各人出身不同,都有其长处。颍川郡人郭伯益,为人好礼,遇事通达,敏而有识。其做人宽宏大量,犹显不足,遇事喜欢计较;对其有利之人,重之如山,对其无利之人,忽之如草。我了解此人,与其关系亲昵,但不愿儿辈像他。[887]北海郡人徐伟长,不追求名气,不谋取不当之利,淡泊自守,唯道是务,对某人谋事评论对否,则引用古人所言,以表达其意见,对当世人,不会轻易褒贬。吾敬之重之,愿儿辈向他学习。东平郡人刘公幹,学问渊博,才学极好,为人正直,志向远大,然而性情不能平和,讲话缺乏顾忌,得失足以相补。吾爱之重之,不愿儿辈敬慕。[888]乐安郡人任昭先,为人敦厚,坚守道义,内敏而外恕,推人及己,谦恭礼让,处世不避位居低下,看似怯懦,然而见义勇为,在朝臣廷议时,敢于舍生忘死,提出忠谏。吾友之善之,愿儿辈们遵循其道。[889]如果再引申开来,诸如此类人物,还可以举出很多,汝等可择其善者而从之。至于财产,首先礼让九族,对于施舍,务在周济急困,或出或入,不忘存恤慰问老者,评议褒贬某人,并无贵贱之分,如果出仕为官,谨守忠诚节操,交往朋友,待人务求实际,处世戒骄戒淫,身处贫贱,切勿戚戚哀怨,进退皆能合乎时宜,行事之前,多加思考,如此而已。吾还有何忧虑?
[884]《国语》记载:范文子晚退朝,武子问:“为何这么晚?”答:“有秦客在朝中以隐喻诘难,大夫不能回答,我三次猜中隐喻。”武子大怒,曰:“大夫并非不能,而是谦让你父兄。你这小孩子在朝中三次掩人于朝,我不在,晋国亡无日矣。”武子用手杖教训儿子,折断其头上的簪子。
裴松之按:回答秦客者,是范燮,此云范匄,盖误也。(www.xing528.com)
[885]裴松之认为:马援的告诫,可谓至切之理,不刊之训。凡言人之过失,一般来讲,都是在家里窃窃私语,他人并未可知,是私下里的谈话。一旦事发,把私下里的谈话暴露于世,无论是善、是恶,都要引以为戒,谈论他人,更要警惕。马援告诫侄儿的同时,称赞龙伯高之美,提醒杜季良之恶,以此作为例子说明问题,季良最终落败。言之伤人,孰大于此?与其所诫,自相违伐。
[886]《世语》记载:黄初年间,孙权与魏国有信件往来。曹伟以白衣,坐船到江上,与孙权暗中互通书信来往,欲以此结交京师,被杀。
[887]郭伯益名奕,是郭嘉的儿子。
[888]裴松之认为文舒此言,模拟马文渊,明显言人之失。魏讽、曹伟,事陷恶逆,著以为诫,差无可尤。至于郭伯益、刘公幹,虽其人皆往,善恶有定;然既友之于昔,不宜毁之于今,而乃形之于翰墨,永传后世,对于旧交,则违久要之义,对于子孙,则扬人前世之恶。于夫鄙怀,深所不取。善乎东方朔之诫子,以首阳为拙,柳下为工,寄旨古人,无伤当时。仿之马、王,不亦远哉!
[889]任昭先原来的名字叫任嘏。《别传》记载:任嘏,乐安郡博昌县人。家族世代为大姓,夙智性成,故乡里人为之语:“蒋氏翁,任氏童。”父亲任旐(zhào),字子旟(yú),以卓绝的品行著称。东汉末年,黄巾军骤起,天下饥荒,有人相食。贼寇流窜至博昌县,听说了旐姓字,相互间告诫:“久闻任子旟,天下贤人。今日虽然作贼,岂可入其乡邪?”遂相率离去。由是声闻远近,州郡征召,举荐为孝廉,历任酸枣县、祝阿县令。任嘏八岁丧母,号泣不绝声,悲哀发自内心,同于成年人,故年幼时,以至性见称。十四岁,开始上学,疑不再问,三年中,能诵读五经,皆究其义,兼包群言,无不阅览,当时的学者称其为神童。遭遇天下大乱,任嘏家贫,靠卖鱼为生,碰上官府收缴鱼税,鱼价贵数倍,任嘏仍然不涨价。任嘏与人共买牲口,各雇八匹。后来,牲口家人来赎回,当时价值六十匹。共买者欲随时涨价取赎金,任嘏自取原价八匹。共买者惭愧,亦取原价,还回多收的钱。与任嘏比邻而居者,擅自耕种任嘏的田地,达数十亩,有人来告诉任嘏,任嘏说:“我同意借给他种。”耕者听说后,惭愧退还耕种的田地。邑中有人争讼,皆愿意找任嘏评理,然后双方和解。其子弟有不能和睦相处者,父兄都会私下教训:“你们这样的行为,岂能让任君知道!”其礼教所感化,皆如此类。恰逢太祖创业,召海内至德士人,任嘏应召,被举荐,担任临菑侯曹植的中庶子、相国东曹属、尚书郎。文帝时,任嘏担任黄门侍郎。每次当任嘏进献忠言,辄手书谏言,藏在怀中,自在禁省,归书不封。文帝欣赏任嘏忠贞、为人谨慎,任嘏后来升任东郡、赵郡、河东郡太守,所在任上,风化大行,有遗风余教。任嘏为人淳粹恺悌,虚己若不足,恭敬如有畏。其修身履义,皆沉默潜行,不显其美,故当时人很少了解。任嘏生前著书三十八篇,有四万余言。任嘏去世后,故吏东郡人程威、赵国人刘固、河东郡人上官崇等,记录其事迹、行为及所著书,上奏朝廷。皇帝下诏,让秘书阁收藏,以贯群言。
青龙四年,明帝下诏:“选拔有才智,文章写得好,谋划深远,料远若近,视昧而察,运筹于帷幄,策略不虚发,精研慎思,清修安静,恪尽职守,志在于为朝廷效力,不限年龄,不拘贵贱,卿校官员以上,各举荐一人。”太尉司马懿举荐王昶参加选拔。正始年间,王昶改任徐州刺史,受封为武观亭侯,又升任征南将军,持符节,都督荆州、豫州军事。王昶认为,国家保留军队,战事并无常胜之理;地形有险阻,守卫无常势。如今,军队驻扎在宛城,距离襄阳三百余里,军队过于分散,战船远在宣池,一旦有事,不能赶赴救援,王昶上表,把治所迁至新野县,为二州训练水军,劝勉百姓农桑,垦殖农田,粮食充盈。
嘉平初年,太傅司马懿杀了曹爽,向朝廷大臣询问施政得失。王昶陈述五事:其一,崇道笃学,抑制浮华,诏令公卿大夫,把子弟送入太学读书,在民间修建庠序学校;其二,用考试选拔人才,考试要有规则,无规矩不成方圆,官员晋升职务,仅凭空泛的议论,不能认定官员是否称职;其三,任职官员在位时间,要有一定的年限,根据政绩,予以奖励、晋职或赐爵;其四,控制官员数量,丰厚俸禄,鼓励官员知廉耻,不与百姓争利;其五,杜绝侈靡之风,倡导节俭,官员衣服有装饰,上下有别,储备粮食,鼓励百姓养畜、养蚕、织帛,引导民众返璞归真。齐王曹芳诏书,予以褒奖。既而诏命王昶编撰百官考功细则,王昶认为,在唐尧、虞舜时,对官员有考核提拔、罢黜,考核的规则并未传下来。周代有宰相官职,负责朝廷纲纪,对群臣考核,决定赏罚,也没有具体的规章。由此来看,圣主在任用贤能上是英明的,对官员的升降有个大致要求,具体执行则取决于负责官员,而自己总揽朝纲,据此对官员考核,有一个大概了解。王昶的谏言,大抵是这些。
嘉平二年,王昶上奏:“孙权流放良臣,嫡庶纷争,我军可乘机讨伐东吴、西蜀;白帝城、夷陵之间,黔县、巫县、秭归、房陵皆在江北,汉民与夷人与新城地界靠近,可以袭取。”齐王曹芳派遣新城郡太守州泰袭击巫县、秭归、房陵,荆州刺史王基攻打夷陵,王昶攻打江陵,两岸用粗大的竹索编为桥梁,魏军渡过长江,进攻吴军。吴军退归南岸,开凿七条水道,拼力来攻。王昶令武士手持弓弩,万箭齐发,吴军大将施绩乘夜色逃归江陵,王昶追击,斩杀数百吴军。王昶欲引诱吴军至平地,再与吴军交战,先派遣五军,沿着大道撤回,吴军望见魏军撤退,大喜,王昶让战士穿上缴获的吴军铠甲,骑着缴获的战马,提着斩杀的首级,环城疾驰,激怒吴军,而后设置伏兵,等待吴军追击。施绩果然出城,双方大战,王昶大败吴军。施绩败走,王昶斩杀其部将钟离茂、许旻,缴获吴军的铠甲、旌旗、战鼓、珍宝、器仗,胜利而归。王基、州泰也有战功。齐王曹芳升任王昶为征南大将军,将军幕府仪同三公,晋升王昶爵位为京陵侯。毌丘俭、文钦谋反作乱,王昶率领军队镇压毌丘俭、文钦有功,齐王曹芳封王昶的两个儿子为亭侯、关内侯,拜王昶为骠骑将军。诸葛诞反叛,王昶占领夹石,威逼江陵,牵制施绩、全熙,使其不得东顾。诸葛诞被杀,齐王曹芳下诏:“在往昔,孙膑救援赵国,直扑魏国大梁。王昶挥军西进,直逼江陵,壮大东征之势。”齐王增加王昶食邑一千户,合并之前,王昶共享有食邑四千七百户,升任司空,持符节,都督军事。甘露四年,王昶去世,谥号为穆侯。嗣子王浑继承爵位,咸熙年间,王浑担任越骑校尉。[890]
[890]按《晋书》记载:王浑自从担任越骑将军入晋,历任一方重任,平定吴国有功,有一个儿子受封为江陵侯,位至司徒。王浑的儿子王济,字武子,有隽才声望,曾担任河南郡大尹、太仆,早逝,追赠骠骑将军印绶。王浑的弟弟王深,曾担任冀州刺史。王深的弟弟王湛,字处冲,曾担任汝南郡太守。王湛的儿子王承,字安期,曾担任东海国内史。王承的儿子王述,字怀祖,曾担任尚书令、卫将军。王述的儿子王坦之,字文度,曾担任北中郎将,徐州、兖州刺史。王昶的几个儿子中,王湛的声誉最佳,而王承也自以为是名士,王述及王坦之并称于当世,王氏可谓盛矣。从王湛以下的事迹,参见《晋阳秋》。
王基,字伯舆,东莱郡曲城县人。年少时,王基成为孤儿,与叔父王翁生活在一起。王翁抚养王基,颇为尽心,王基也以笃孝闻名。十七岁时,郡府召王基,任命为郡府官吏,这并非王基所愿,随后辞去职务,前往琅琊郡游学。黄初年间,王基被举荐为孝廉,担任郎中。当时,青州刚刚平定,青州刺史王凌上表,延请王基,任命为别驾,后来,朝廷征召王基,任命为秘书郎,王凌奏请朝廷,让王基回到青州。不久,司徒王朗征召王基,王凌不放。王朗上书弹劾王凌:“凡家臣中有优秀才能者,应该推荐给公卿宰辅,公卿有优秀人才,则应推荐给朝廷,这是古代诸侯应尽义务,此所谓贡士之礼。而今,州部羁留宿卫之臣、秘阁之吏,这是闻所未闻之事。”王凌仍然不肯送王基到朝廷来。王凌在青州享有美誉,全是王基辅佐的结果。大将军司马懿征召王基,还未到,即任命王基为中书侍郎。
明帝在洛阳大肆修建宫室,百姓徭役繁重,疲惫不堪。王基上疏:“臣听说,古人以水比喻民众:‘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因此,位于民众之上者,不可不有所警惕。民众生活安逸,则主上忧虑减少,民众生活困苦,则主上忧虑增加,因此,先王居处简约,所营建的宫殿简陋,不至于徒生忧患。在往昔,颜渊以东野子驾驭马车为例,马力已经耗尽,仍然鞭打不止,借此比喻国家将要动乱。而今,百姓苦于徭役繁重,男女久别,有离旷之怨,愿陛下省察东野子鞭打马匹之弊,留意水可覆舟之喻,让奔马还未耗尽力气之前,稍微休息,节省民力,减轻徭役于乏困。在往昔,汉室拥有天下,在孝文帝时,唯有同姓诸侯,贾谊依然忧虑:‘好像一个人睡在柴堆上,靠近火种,火还没有燃起来,就认为是太平无事。’而今,东吴、西蜀寇贼未灭,在位猛将拥兵,如果过于限制,则无以应敌,时间长久,则将余患留予后人,正当盛明之世,不留心何以除患,如果子孙不争气,这将是社稷之忧。假如贾谊再世,一定会更为忧虑。”
散骑常侍王肃著作诸经传注解,以及有关朝廷的礼仪制度,修改郑玄对经传的解释,王基坚持郑玄的解释,常与王肃展开辩论。王基升任安平郡太守,因公事被免。大将军曹爽延请王基,担任将军幕府从事中郎,后又出任安丰郡太守。安丰郡靠近吴国,王基为政清明,施惠于民,颇有威信,王基加强战备,吴军不敢侵犯,王基兼领讨寇将军。吴国调动大军,集中在建业,扬言要攻打扬州,扬州刺史诸葛诞请王基预作谋划。王基说:“此前,孙权两次进攻合肥,一次进攻江夏,其后全琮出兵庐江,朱然寇掠襄阳,皆无功而返。而今,陆逊等老将已死,孙权年事已高,内无贤良辅佐,朝中无谋主襄助决策。孙权亲自率军出征,会担心国内变故骤起,成崩溃之势;如果派遣将领,旧将已死亡殆尽,新将还未培养成功。孙权此举,不过掩人耳目,修补矛盾,以求自保而已。”果然,孙权并未出兵。当时,曹爽把持朝政,风气败坏,王基著作《时要论》,借以讽谏。王基以有病,被召回,又从家中被起用,担任河南郡大尹,还未拜授职务,曹爽被杀,王基曾是曹爽的旧属,受到牵连,按照旧例被免职。
当年,王基担任尚书,又出任荆州刺史,兼领扬烈将军,跟随征南将军王昶进攻吴国。王基率领一支军队,在夷陵袭击步协,步协紧闭城门坚守。王基摆出一副进攻的架势,而后分兵攻取雄父把守的大粮仓,缴获吴军大米三十余万斛,俘虏安北将军谭正,招降数千百姓。既而,王基将招降的百姓迁徙,安置在夷陵县。齐王曹芳赐王基爵关内侯。王基又上表在上昶筑城,把江夏郡治所迁至上昶,以威逼夏口,如此,吴军不敢轻易渡江。在上昶,王基制定制度,整饬军垦,修建学校,南方军民称颂王基。当时,朝臣廷议欲讨伐吴国,齐王曹芳下诏,诏令王基筹划讨伐吴国事宜。王基回复:“军队调动,如果没有功效,则威名会受损,而且,还要靡费军饷,因此,必须有周全的计划,再采取行动。事先不能安排通过水路,准备军粮及水战的装备,即使在江中聚集军队,也未必能乘势渡过长江。而今,江陵有沮、漳两条河道,可以用来灌溉上千顷膏腴之田。安陆附近,有很多陂池湖泊。如果利用水陆收获,嘉赏农业丰收,充实军资,然后直指江陵、夷陵,分兵占领夏口,再顺着沮河、漳河,乘船载运粮食而下。吴贼发现我军有持久征战之势,抗拒天朝大军的意志即会崩溃,向慕王化者,就会增多。然后,我军联合蛮夷,攻其纵深,精兵锐卒,用以讨伐吴军精锐,一定能攻取夏口以上,江东之郡不难攻下。如此一来,东吴、西蜀将会隔断,二国不能联合,吴国只能臣服。否则,调动大军,未必能获利。”齐王曹芳停止讨伐。
司马师秉持朝政,王基写信告诫:“天下至为广大,朝政至为繁多,太师诚不可不兢兢业业,坐而待旦。志向端正,则众邪不生,遇事冷静,则众事不躁,思虑审定,则教令不烦,任用忠良,则远近归附。故知安绥远方之任在身,稳定众臣之志在心。许允、傅嘏、袁侃、崔赞都是当今名士,为人正直,秉承忠贞之志,并无散漫之心,可与他们共商政事。”司马师采纳王基的谏言。
高贵乡公曹髦即位,晋升王基爵位为常乐亭侯。毌丘俭、文钦谋反作乱,高贵乡公曹髦任命王基代理监军职事、授予符节,都督驻许都的魏军,王基与司马师在许昌会齐。司马师问:“君认为毌丘俭等人能谋大事吗?”王基答:“淮南的叛逆,并非吏民思乱,毌丘俭等煽惑众人反叛,威逼利诱,众人担心遭到杀戮,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如果朝廷大军进逼,一定会土崩瓦解,毌丘俭、文钦作为首恶,不用很长时间,即可将头颅悬于军门。”司马师说:“你说得对。”命令王基担任前锋。朝臣廷议认为,毌丘俭、文钦善于用兵,为人剽悍,难以与其争锋。司马师令王基暂时驻留。王基认为:“毌丘俭等率领大军,足以深入内地,叛军久不进攻,是其诈谋已暴露无遗,众心沮丧。而今,朝廷大军若不大张旗鼓,显示威势,以迎合民望,却停止前进,驻军高垒,有怯懦畏惧之态,非用兵之势。如果叛军掳掠百姓,加上州郡的军人家属被叛贼羁押,军人更会离心;毌丘俭等所胁迫者,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回到我方,这是错误地将士兵置之无用之地,反而成了奸宄可用之兵。吴寇借机挑衅,则淮南将非国家所有,谯、沛、汝、豫也会面临危殆,躁动不安,这会是平叛计策上的极大失误。我军应急速进军,占领南顿县,南顿县有大粮仓,储备粮食足够军人四十日用粮。抢先一步,固守坚城,储备粮食,从心理上压倒对方,这是平叛的关键。”王基多次恳请,司马师听任王基进至濦水。王基抵达濦水,再次谏言:“用兵,贵在神速,未听说延宕迟滞而能取胜。方今外有强寇,内有叛臣,若不当机立断,则战事深浅,难以预测。朝臣廷议者大多建议将军持重。将军持重是对,但停止进军,就不对了。行事持重,并非迟滞不前之谓,继续进军,令叛贼不可犯我。而今,固守坚城,守住壁垒,把积蓄的物资让与叛贼,从后方再转运军粮,甚为不妥。”司马师欲等诸军会齐,没有答应王基的请求。王基说:“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彼方获得粮食,占尽先机,我军获得粮食,占尽先机,一定要先于敌,占领南顿城。”遂进军占领南顿,毌丘俭等从项县进军,欲与王基争夺南顿,前进十余里,听说王基已经占领南顿,只好退守项县。当时,兖州刺史邓艾驻扎在乐嘉,毌丘俭派文钦率军袭击邓艾。王基发现叛军分兵,遂进军直逼项县,毌丘俭兵败。文钦等被镇压,王基升任镇南将军,都督豫州军事,兼领豫州刺史,晋升爵位为安乐乡侯。王基上疏,划出二百户,赐予叔父的儿子王乔爵关内侯,以报答叔父抚育之恩。朝廷有诏,批准奏请。
诸葛诞谋反,王基以本职代领镇东将军,都督扬州、豫州军事。当时,大军集中在项县,由于叛军精锐,司马师令王基暂时坚守营垒。王基多次奏请进军讨伐。恰逢吴国派遣朱异来救援诸葛诞,大军驻扎在安城。王基接受命令,率领诸军转移至北山,王基对诸将讲:“而今,围困叛军的壁垒,越发坚固,兵马集中在一起,精修守备,以逸待劳,防止叛军逃逸,如果转移兵力,守卫北山险固,叛军放纵,即使有智谋者,也不能善其后。”遂决定按照实际情况处置,王基上疏:“而今,我军与叛军对峙,军心稳固,应当不动如山。如转移至北山依据险固,将会人心动摇,对于大势有损。诸军深沟高垒,众志成城,不可摇动,此则统兵之要。”奏书呈上,司马师回复,按照部署执行。大将军司马昭进驻丘头,分出部分兵力围困安城,各自统率所部。王基统率城东城南二十六军,司马昭敕令诸军,进入镇南将军所辖地界,不得随意指令调遣。城中粮食将尽,昼夜攻打壁垒,王基依托壁垒反击,最终攻取寿春。寿春城破,司马昭写信给王基:“当初,廷议者云云,请求转移者甚众,当时,我还未亲临前线,也认为应该转移。将军深谋远虑,懂得利害关系,独自坚守,上违诏命,下拒众议,最终制服叛贼,擒获贼首,即使古人用兵,也不过如此。”司马昭欲派遣诸将轻兵深入,招纳迎接唐咨等人的亲属子弟,趁吴国动乱,彻底颠覆吴国。王基劝谏:“此前,诸葛恪乘东关之胜,竭尽江东之兵,以围困新城,新城不能攻取,吴军死伤大半。姜维趁洮上之胜利,轻兵深入,粮饷不能接济,最后覆军上邽。大捷之后,最容易轻敌,轻敌则虑难不深。而今,吴贼新败于外,内患重重,尚未消弭,此时正是吴国上下整修武备、设谋防备之时。我军出征已超过一年,人有归志,已经斩杀俘虏敌军十万,叛军罪人已被抓获,自从历代征伐以来,还未有此先例,我军损失甚少,克敌制胜。武皇帝在官渡之战打败袁绍,自以为所获已多,不再追击,是担心军威受挫。”司马昭停止用兵。由于淮南初定,王基改任征东将军,都督扬州军事,晋升爵位为东武侯。王基上疏,坚决辞让,不肯接受爵位,把军功归于部属,这样,将军幕府长史、司马有七人受封为列侯。
这一年,王基的母亲病逝,高贵乡公曹髦下诏,暂不公开王基母亲的死讯,迎回王基的父亲王豹的棺柩,与母亲在洛阳合葬,追赠王豹为北海郡太守。甘露四年,王基改任征南将军,都督荆州军事。常道乡公曹奂即位,增加王基食邑一千户,合并之前,共享有食邑五千七百户。王基的两个儿子先后受封为亭侯、关内侯。
景元二年,襄阳郡太守上表,吴国将军邓由等欲归附魏国,王基领受诏命,趁此机会,进攻江南。王基怀疑邓由投降有诈,派快马通过驿站,陈述见解。王基说:“嘉平以来,多次有内乱发生,当今之务,在于安定社稷,安绥百姓,不宜兴师动众,以求外利。”司马昭回复:“凡处事者,大多委曲求全,顺应势事,很少能坚持己见,按照实际情况处理问题。诚感卿忠诚,每次看了卿的谏言,都会敬纳,依照谏言执行。”后来,邓由等果然并非真心来降。[891]
[891]司马彪著《战略》记载得比本传更为详细。曰:“景元二年春三月,襄阳郡太守胡烈上表:‘吴贼邓由、李光等,同谋十八屯,欲来归化,派遣将领张吴、邓生,一起送来人质。克期欲令郡军临江迎接。’大将军司马文王启闻。诏令征南将军王基率领诸军,派胡烈率领万人,径直通过沮水、荆州、义阳,南屯宜城,承书夙发。若邓由等如期来到,便当借此震荡江东。王基怀疑贼人诈降,诱致官兵,驰驿马劝止司马文王,说邓由等有可疑之状:‘且当澄清,未宜举重兵深入接应。’又曰:‘夷陵东道,当由车御,至赤岸才能上船,渡过沮水,西行当出箭溪口,才有平原,皆山路险隘,竹木丛林,有许多要害,弩马不能用力。而今,我军筋角弩弱,水潦方降,舍盛农之务,徼难必之利,此事至危也。在往昔,子午之役,兵行数百里,正值下连绵雨,桥阁损坏,后来,军粮腐坏,前军困乏。姜维深入,缺少辎重,士众饥饿,覆军上邽。文钦、唐咨,举吴国重兵,昧利寿春,身没不返。此皆近事之鉴戒。嘉平以来,多次有内乱。当今之宜,当安定社稷,抚慰上下,力农务本,怀柔百姓,未宜动众,以求外利。得之未足为多,失之损伤威重。’司马文王多次得到王基奏书,也开始怀疑。不久,敕令诸军已上路者,暂且停在所在地,等待此后节度。王基又谏言司马文王:‘在往昔,汉高祖采纳郦食其的谏言,欲封六国,由于张良的劝阻,而销毁刻制好的印绶。王基谋虑短浅,诚不及留侯张良,也担心襄阳有郦食其的谬误。’司马文王于是撤销进军命令,后来,邓由等人果然不降。”
这一年,王基去世,追赠司空印绶,谥号为景侯。嗣子王徽继承爵位,王徽去世得早。咸熙年间,朝廷建立五等爵位,以王基在前朝的功勋,续封王基的孙子王廙,以东武侯剩下的食邑,赐王基的一个儿子爵关内侯。晋室接受曹氏禅让,登上帝位,晋武帝下诏:“原司空王基品德高尚,功勋卓著,注重修身,为官清廉,生前不经营产业,长期担任要职,家无余财,去世后,品行越显高尚,足以勉励俗人。以奴婢二人,赐予其家属。”
陈寿评论如下:徐邈为官清廉,儒学弘博,胡质谨守职责,在任忠贞,王昶宽宏识度,王基学业精当,恪尽职守,都是掌握一方的军事统帅,功勋卓著。可谓国之良臣,当时名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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