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峻,字伯达,河南郡中牟县人。东汉末年,天下大乱,函谷关以东诸郡县皆受到震动。中牟县令杨原愁眉不展,欲弃官逃走。任峻劝谏杨原:“董卓在朝中作乱,天下人莫不侧目,然而还未有率先讨伐董贼者,并非无其心,是力量太弱,未敢贸然起事。明府若能首倡义举,必有响应者。”杨原问:“我该怎么办?”任峻答:“如今,河南郡有十余个县,能够当兵者不下万人,明府若能代行河南郡大尹权事,总而用之,极有可能成功。”杨原采纳任峻的建议,任命任峻为主簿。任峻为杨原上表朝廷,让杨原代行河南郡大尹职事,同时,命令各县坚守待援,随后杨原发兵。恰逢曹操在关东起兵,进入中牟县界,杨原的部众不知该如何是好,任峻独自与同郡人张奋商议,举河南郡归附曹操。任峻又另外召集族人及宾客、家兵数百人,表示愿意追随曹操。曹操大喜,上表任命任峻为骑都尉,还把堂妹嫁给任峻,对任峻很信任。曹操每次出兵征伐,任峻常留守后方,为曹操供给军饷。当时,正遇上大旱,百姓陷入饥困,军粮不足,羽林监颍川郡人枣祗建议施行屯田制,曹操任命任峻为典农中郎将,招募百姓在许都旁边屯田,收获粮食一百万斛,在郡国同样设置屯田官,数年间,曹操占领的地域粮食大获丰收,仓廪装满粮食。官渡之战,曹操派任峻负责转运粮食及军用器械。袁军多次截断粮道,任峻安排一千辆运粮车,为一部,十路并行,又安排军队护卫,袁军不敢靠近。曹操军及地方百姓粮食充足。从枣祗谏言开始,到任峻负责屯田事务,解决了军民用粮问题。[666]曹操认为,任峻的功劳很大,上表封任峻为都亭侯,享受食邑三百户,改任长水校尉。
[666]《魏武故事》记载:曹公教令:“原陈留郡太守枣祗,秉性忠贞,能力超群。与孤共举义兵,周旋讨伐。后来,袁绍在冀州,也知道枣祗,欲得到枣祗。枣祗对孤忠诚,依附于孤,孤派枣祗兼领东阿县令。吕布作乱,兖州背叛孤,只有范县、东阿县为孤坚守不降,多赖枣祗率领士兵,据城坚守。后来,大军粮食匮乏,得到东阿县转运粮食救济,此乃枣祗之功也。及至剿灭黄巾军,定都许昌,得到贼寇的大量物资。枣祗又向孤谏言,开始建立屯田制,在当时,谋议者皆认为,应当按照耕牛数量缴纳粮食,佃农缴纳粮食的制度遂确定。施行后,枣祗向孤谏言,认为按照耕牛数量缴纳粮食,粮食丰收,缴纳的粮食不能增加,有水旱灾害,对佃农又有所伤害,大为不便。反复劝谏孤,孤也认为,应当按照既定政策,即使粮食丰收,也不宜改动。枣祗仍然坚持己见,孤不知所从,让枣祗与荀令君再商议。当时,原军祭酒侯声说:‘按照官牛数量缴纳粮食,作为官田的政策。按照枣祗的建议,对于官府收缴粮食有利,对于佃农不利。’持这种观点的人很多,以此诘难荀令君。枣祗仍然自信,据理力争,还具体设计分田之术。孤这才同意,任命枣祗为屯田都尉,施行分田制。这一年,大获丰收,后来,又将此政策推广至大田,满足军粮需用,摧灭群逆,克定天下,以隆王室。枣祗的谏言,居功至伟,不幸过早去世,追赠枣祗郡守印绶,还未执行。今日想到此事,枣祗应该受封,稽留至今,孤之过也。枣祗的儿子枣处中,宜加封爵,以奉祀枣祗宗庙,作为不朽之事。”
《文士传》记载:枣祗本姓棘,先人避难,改姓氏为“枣”。孙子枣据,字道彦,在晋朝担任冀州刺史。枣据的儿子枣嵩,字台产,曾担任散骑常侍。二人都有才能,有很多著述。枣嵩的哥哥枣腆,字玄方,曾担任襄阳郡太守,也有文才。
任峻为人忠厚,待人宽恕,有度量,而且明事理,每次提出谏言,曹操多能采用。在遇上饥荒的时候,任峻收养朋友的遗孤,对于穷亲戚,任峻都能予以及时救助,对人讲信义。建安九年,任峻去世,曹操悲泣不止。嗣子任先继承爵位。任先去世,没有子嗣,撤销封爵。文帝追录功臣,追尊任峻谥号为成侯。又续封任峻的二儿子任览为关内侯。
苏则,字文师,右扶风武功县人。苏则从小以好学闻名,品学兼优,被举荐为孝廉、茂才,受到三公府征召,苏则不肯应召。后来,苏则从家中被起用,担任酒泉郡太守,改任安定郡、武都郡太守,[667]所在任上,均有政绩。曹操征伐张鲁,经过苏则任职的郡,与苏则相见,很高兴,令苏则担任向导。张鲁投降,苏则负责安绥下辩地区的氐人,打通河西通道,又改任金城郡太守。当时,正逢丧乱之后,吏民四处流亡,饥饿穷困,户口数大量减少,苏则对内安抚流民,耐心细致。对外,苏则怀柔羌胡,购买他们的牛羊,用以供给贫弱百姓。苏则与百姓同甘共苦,与人分享不多的粮食,旬月之间,很多流民归来,户口数增加上千家。苏则颁布禁令,有敢于犯禁者,杀无赦,对遵守法纪者,予以奖赏。苏则亲自指导民众耕种,当年获得大丰收,归附的百姓日益增多。李越在陇西造反,苏则率领羌胡包围李越,李越请求投降。曹操驾崩,西平县人麹演叛乱,自称护羌校尉。苏则随即派兵镇压。麹演恐慌,很快乞降。文帝以苏则有功,令苏则兼任护羌校尉,赐爵关内侯。[668]
[667]《魏书》记载:苏则刚直,疾恶如仇,常仰慕西汉大臣汲黯的为人。
《魏略》记载:苏则家族是当地的大姓,兴平年间,三辅大乱,百姓陷于饥困,苏则在北地郡避难,后来移居安定郡,依附富室师亮。师亮不能厚待苏则,苏则慨然叹息道:“天下终会安定,不会太久,一定要返回安定郡,担任郡守,羞辱这些庸人。”后来,苏则与左冯翊人吉茂等隐居在郡南边的太白山中,以书籍自娱。及至担任安定郡太守,师亮等欲逃走。苏则听说后,预先派人向其解释,又以礼报之。
[668]《魏名臣奏》记载:文帝诏令,问雍州刺史张既:“代理金城郡太守苏则,有安绥民众、平定夷乱之功,听说又出军平定湟中,为河西造声势,吾甚嘉赏之。苏则的功劳,可增加爵邑否?封爵的事情重大,故向卿咨询,密封告诉朕,且勿泄露。”张既奏闻:“金城郡,此前,遭到韩遂屠戮、盘剥,人民大量死亡、逃散,或窜逃至戎狄,或陷入寇乱,户口不满五百。苏则到任后,对内安抚民众,以清除凋敝,对外招募离散的民众,而今,民众户口已经增加至一千余户。还有,梁烧的杂种羌,此前,与韩遂共同作恶,韩遂死后,羌人跨越边郡亭障要塞。加上苏则招募、怀柔,归附金城郡者,有三千余帐落,苏则予以抚恤,施以恩威,羌人皆愿意报效官府。西平县麹演等心怀邪谋,造反起事,苏则很快派兵,临其要害,麹演只好归命,送来人质,苏则大败贼寇,断绝其粮食。苏则有抚恤民众之功,又能安绥戎狄,尽忠守节。遭遇圣明,有功必录。若增加苏则的爵邑,诚足以劝勉忠臣,以励风俗。”
后来,麹演再次勾结相邻郡作乱,张掖郡人张进拘捕张掖郡太守杜通,酒泉郡人黄华不接受酒泉郡太守辛机的命令,张进、黄华都自称太守,响应麹演。武威郡三个胡人部落烧杀抢掠,道路一时间阻断。武威郡太守毌丘兴向苏则告急。当时,雍州、凉州的豪强威逼羌胡,以响应张进等造反,郡里人都认为,张进兵锋锐不可当。将军郝昭、魏平此前驻扎在金城郡,也受诏,不得西渡黄河。苏则召见郡府主要官员及郝昭等,与羌人首领商议:“如今,贼势强盛,然而都是刚刚聚集,有些人或因为被迫无奈,未必同心;我们可乘其离心离德,相互猜忌,突然袭击,善人、恶人必然会分开,然后,招降其部众,增加我们的力量,削弱敌方。既可以充实我们的兵力,还可以鼓舞士气。而后,再率军讨伐,破之必矣。若等待大军,旷日持久,善人不能归降,必倒向恶人,善恶混杂在一起,势难分离。即使有朝廷诏命,作为权宜之计,也不妨试一下。”郝昭等同意苏则的建议,发兵救援武威郡,逼降三个部落的胡人,在张掖郡与毌丘兴一起,进攻张进。麹演闻报,率领步骑三千人,来迎接苏则,名义上是助战,实际上欲乘机作乱。苏则将计就计,与麹演相见,乘机斩杀麹演,将首级提出来给叛军看,麹演的党羽纷纷逃走。苏则与诸军围困张掖城,大败叛军,斩杀张进及其同党,余众投降。麹演军被打败,黄华恐惧,遂释放羁押的酒泉郡太守,乞求投降,河西平定。苏则返回金城郡。受封为都亭侯,享受食邑三百户。
朝廷征召苏则,拜为侍中,与董昭同朝为臣。董昭曾经枕着苏则的大腿睡觉,苏则推开董昭,说:“苏则的大腿,并非佞人之枕头。”当初,苏则和临菑侯曹植听说魏国将要取代汉室,二人穿上孝服,痛哭流涕,文帝听说曹植也这样做,没有听说苏则这样做。有一次,在洛阳,文帝从容问苏则:“我顺天应命,接受汉室禅让,听说有人为此而痛哭,哭什么?”苏则以为问自己,胡子都翘了起来,欲以正论回答。侍中傅巽掐了苏则一下,说:“不是问卿。”苏则这才放下心来。[669]文帝问苏则:“此前,君攻破酒泉郡、张掖郡,西域与魏国通使贡献,敦煌献上一寸直径的大珠,能再买些这样的大珠吗?”苏则回答:“如果陛下推行教化,仁德化被中原,流布沙漠,不用寻求,大珠自然会送来;靠购买得到大珠,不足道也。”文帝默然不语。后来,苏则跟随文帝打猎,围猎的围栏破损,鹿跑出去了,文帝大怒,坐在胡床上,拔出刀来,要收捕相关官吏诛杀。苏则叩头,说:“臣听说,古代圣王不以禽兽害人,而今,陛下正在倡导唐尧之教化,因为狩猎游戏,滥杀无辜官员,愚臣以为不可。臣冒死罪,请求陛下考虑!”文帝说:“卿,真乃直臣也。”于是赦免了相关官员。然而,从此以后,文帝对苏则有所忌惮。黄初四年,文帝贬苏则为东平国相。还未到任,苏则在途中病逝,谥号为刚侯。嗣子苏怡继承爵位。苏怡去世,没有子嗣,弟弟苏愉即位。苏愉,咸熙年间担任尚书。[670]
[669]《魏略》记载:按照旧礼,侍中负责皇帝起居,故俗称“执虎子”。在当时官员不能历任县令,苏则的同郡人吉茂,改为冗散。吉茂见到苏则,嘲笑道:“仕进不止,执虎子。”苏则笑道:“我诚不能像你一样,蹇蹇无为,推鹿车也。”当初,苏则在金城郡,听说汉献帝禅位,以为驾崩,于是发丧;后来又听说献帝还在,自以为不了解情况,仓促行事,意志消沉。临菑侯曹植因为没有被先帝立为继嗣,暗自伤心,也怨愤、激动,悲泣不已。后来文帝出游,仍记恨临菑侯,对身边人讲:“人心不同,我登上大位时,天下有哭泣者。”当时,侍从明白文帝的意思,有感而发,而苏则以为是说自己,欲下马谢罪,侍中傅巽以目示意,才醒悟。
孙盛曰:士不事其所非,不非其所事,趣舍出处,而岂徒哉!苏则既策名新朝,委质异代,而怀二心生忿,欲奋爽言,岂大雅君子去就之分哉?《诗经》云:“士也罔极,二三其德。”士之二三,犹丧妃偶,况人臣乎?
[670]苏愉,字休豫,历任太常、光禄大夫,见《晋百官名》。山涛启事,称苏愉忠贞、笃孝,有智慧。
裴松之按:苏愉的儿子苏绍,字世嗣,曾担任吴王的老师。石崇的妻子,就是苏绍的姐姐。苏绍有诗作,收集在《金谷集》。苏绍的弟弟苏慎,担任左卫将军。
杜畿,字伯侯,京兆杜陵县人。[671]年少时,杜畿成为孤儿,继母虐待杜畿,杜畿依然孝顺继母。二十岁时,杜畿在郡府担任功曹,代理郑县县令。县里有数百名在押犯人,杜畿亲自到监狱,按照犯罪轻重,很快判决完毕,虽然判案并非全部妥当,郡府官吏很惊讶,杜畿这么年轻,竟然有这么大的气魄。杜畿被举荐为孝廉,担任汉中郡府丞。恰逢天下大乱,杜畿弃官,客居荆州,建安年间,才返回家乡。荀彧向曹操推荐杜畿,[672]曹操任命杜畿为司空司直,又改任护羌校尉,持符节,兼领西平郡太守。[673]
[671]《傅子》曰:杜畿是西汉御史大夫杜延年的后人。杜延年的父亲杜周,从南阳郡迁至茂陵县,杜延年迁至杜陵县,子孙后代即在杜陵县安家。
[672]《傅子》记载:杜畿从荆州返回,后来,来到许都,拜谒侍中耿纪,二人谈话至深夜。尚书令荀彧与耿纪比邻而居,夜间听到杜畿讲话,感到奇怪,第二天早晨,派人问耿纪:“有国士而不进,何以居位?”荀彧见到杜畿,谈话后,犹如故旧相识,遂向朝廷举荐。
[673]《魏略》记载:年少时,杜畿胸怀大志,在荆州数年,继母去世,杜畿以三辅已经开通,带着母亲的棺柩北归。在路上,被贼寇所劫掠,众人皆惊慌逃走,杜畿不肯离去。贼寇用箭矢指向杜畿,杜畿向贼寇请求:“卿欲得到财物,而今我并无财物,用箭矢射我,何为邪?”贼寇乃止。杜畿回到乡里,京兆尹张时,河东郡人,与杜畿有旧交情,任命杜畿为郡府功曹。张时曾经嫌杜畿迂阔,并不安排杜畿具体事务,只是说此人疏阔,不可担任功曹。杜畿私下讲:“不担任功曹,一定要担任河东郡守。”
曹操平定河北,高幹又举兵在并州反叛。当时,河东郡太守王邑被征召,河东郡人卫固、范先对外声称,以奏请王邑回河东郡为名义,与高幹暗中勾结。曹操对荀彧讲:“关西诸将,倚恃险要与骑兵,如果仓促间讨伐,必定会生乱。张晟在殽山、渑池之间寇掠,南边暗通刘表,卫固等倚恃其势力,我担心日久会成为大祸害。河东郡依山带河,四邻多有变故,是当今天下要地。君为我举荐萧何、寇恂那样的人才,以安抚河东郡。”荀彧答:“杜畿可以。”[674]曹操拜杜畿为河东郡太守。卫固等派出数千名士兵,阻断黄河茅津渡口,杜畿无法过河。曹操派遣夏侯惇讨伐卫固,大军还未到。有人对杜畿讲:“应该等大军到来。”杜畿答:“河东郡有三万户民众,并非都想要作乱。大军压境,逼迫过急,欲为善者,也会无所倚靠,必然恐惧,反而听命于卫固。卫固等势力扩张,一定会以死抵抗。讨伐如果不能很快取胜,四邻响应,天下之动乱,将难以平息;讨伐如果取胜,是残害一郡之民。而且,卫固等并未公开抗拒王命,对外以请回原太守为名义,必不肯加害新府君。我单车前往,出其不意。卫固为人多谋,却不能当机立断,必然佯装接受新君。我到郡府上任一个月,以计谋控制卫固,足矣。”杜畿沿小路从郖(郖音豆)津渡过黄河。[675]范先欲杀害杜畿。威逼众人。[676]范先观察杜畿去向,在郡府门前斩杀郡府主簿以下三十余名官员,杜畿神态自若。卫固说:“杀之无损,徒有恶名,况且主动权在我手里。”遂奉迎杜畿。杜畿对卫固、范先讲:“卫固、范先,是河东郡的望族,我仰慕已久,此次来河东郡担任郡守,不过坐享其成而已。然而,君臣名分,已有定义,成败之间,大事应当共同商议。”杜畿任命卫固为郡府都督,代行府丞职事,兼领功曹;郡府属下有三千多士兵,都由范先率领。卫固等很高兴,虽然表面服从杜畿,但并未把杜畿放在心里。卫固欲起兵,杜畿担心,劝说卫固:“欲成就非常之事,不可动摇众心。今日起兵,众人必然惊扰,不如慢慢出钱,招募兵员。”卫固以为然,接受建议,遂多方筹集钱财,经过数十日,准备完毕,诸将贪图钱财,答应多招募士兵,又很少派出兵员。杜畿又对卫固等讲:“凡属于人情,都会顾念家庭,诸将府掾,可以分批回家休息,遇到紧急时,再召回不迟。”卫固等担心违逆众意,只好采纳建议。于是,善人在外,暗中支持杜畿;恶人分散,各自返回家里,卫固的势力被化解。恰逢白骑进攻东垣县,高幹攻入濩泽,上党郡属下县邑杀害县长、县吏,弘农郡人拘押郡太守,卫固等秘密调兵,还未调集完毕。杜畿知道属下县邑已经归附自己,遂出城,独自率领数十名骑兵,赶赴张辟城,据城坚守的很多吏民举城援助杜畿,数十日,杜畿获得四千余人。卫固等与高幹、张晟进攻杜畿,坚城难以攻下,在县邑抢掠,一无所获。夏侯惇大军赶到,高幹、张晟被打败,卫固等被杀,余党被赦免,杜畿让他们返回家乡,恢复本业。
[674]《傅子》记载:荀彧称杜畿英勇,有智慧,善于应变,足以肩负大任,可以试之。
[675]《魏略》曰:当初,杜畿与卫固年少时相狎侮,卫固曾经轻视杜畿。杜畿与卫固相遇争道,杜畿对卫固讲:“仲坚,我今天担任河东郡守也。”卫固褰衣斥骂。及至杜畿到任,而卫固在郡府担任功曹。张时原来担任京兆尹。杜畿迎接司隶校尉,与张时在华阴县见面,张时、杜畿相见,按照礼仪,应该各自持笏板。张时叹息道:“昨日功曹,今日郡将!”
[676]《傅子》记载:范先云:“既欲为虎,而不愿食人肉,失所以为虎矣。今日不杀,必为后患。”
当时,天下郡县已经残破不堪,河东郡最先安定下来,没有受到大的损失。杜畿在河东郡治理,以宽厚待民,施惠于民众,采取无为而治的政策。常有民众来告状,曾经有诉讼者,杜畿亲自接见,向诉讼者晓之以理,让他们回家后,再细细思量,如果仍然想不通,再来告状。乡邑父老自相责备道:“有这样的府君,为何不服从教化呢?”从此以后,诉讼的人数大大减少。杜畿告诫属下县邑,举荐孝子、贞妇、顺孙,免除其徭役,按时抚恤、慰问。引导民众饲养母牛、母马,以及饲养鸡豚犬,制定一系列章程。百姓勤于农事,家家变得殷实。杜畿曾经说:“民众富裕,不可不予以教化。”于是,每年冬天,杜畿指导民众勤修戎事,讲习武艺,又开办学校,亲自执教,讲授经学,河东郡教化斐然。[677]
[677]《魏略》记载:博士乐详,被杜畿举荐。至今,河东郡有很多儒者,都说是杜畿教导的结果。
韩遂、马超叛乱,弘农郡、左冯翊多有追随者,很多县邑响应。河东郡虽然与叛军邻近,民众并无异心。曹操西征,大军进抵蒲坂,与叛军隔着渭河布设战阵,军粮全部靠河东郡供给。及至平定叛军,还剩下二十余万斛粮食。曹操下令:“河东郡太守杜畿,是孔子讲的‘禹,我不知该如何赞美’。增加杜畿俸禄为中二千石。”曹操征伐汉中,杜畿派遣五千人运粮,运粮者自我勉励:“人皆有一死,绝不能辜负我们府君。”途中没有一人逃亡,杜畿在河东郡深得人心,可见一斑。[678]魏建国初,杜畿担任尚书。汉中郡平定后,曹操再次下令:“在往昔,萧何镇守关中,寇恂平定河内,卿也有这样的功劳,此间将授予卿纳言;顾念河东郡是我的股肱之郡,战备物资供给之地,有河东郡,足以制衡天下,故暂且烦劳卿,镇守河东郡。”杜畿在河东郡十六年,政绩为天下第一。
[678]《杜氏新书》记载:平虏将军刘勋受到太祖信任,贵震朝廷。曾经向杜畿索求大枣,杜畿以其他事拒绝。后来,刘勋伏法,太祖得到杜畿的书信,叹息道:“杜畿可谓‘不媚于灶’者也。”称杜畿品德优秀,向州郡颁布教令:“在往昔,仲尼之于颜回,每当谈起,不能不叹息,既情爱发于心中,又宜率马以骐骥。今我也希望众人,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曹丕即魏王位,赐杜畿爵关内侯。征召杜畿,拜为尚书。及至曹丕接受汉室禅让,继位为皇帝,晋升杜畿为丰乐亭侯。享受食邑一百户,[679]杜畿代理司隶校尉。文帝讨伐吴国,又任命杜畿为尚书仆射,留守后方,统领一应政务。其后,文帝巡幸许都,杜畿再次留守洛阳。受诏制造御楼船,在陶河试船,遇上风浪,杜畿与船一起沉没,不幸溺死。文帝为之流泪。[680]文帝下诏:“在往昔,殷商祖先冥,勤于水官职守,溺死在水中,周室祖先后稷,勤于百谷种植,死于山谷。[681]原尚书仆射杜畿,在孟津试船,不幸与船一起沉没,杜畿忠心耿耿。朕甚为哀愍。”追赠杜畿太仆印绶,谥号为戴侯。嗣子杜恕继承爵位。[682]
[679]《魏略》曰:当初,杜畿在河东郡担任太守,得到命令,登记寡妇。在当时,其他郡的寡妇,有的已自行改嫁,按照命令,皆登记在册,剥夺婚姻,妇人啼哭,充塞道路。杜畿只是登记尚未嫁人的寡妇,故选送的寡妇很少。及至赵俨代替杜畿,担任郡太守,送出的寡妇很多。文帝问杜畿:“此前君送出的寡妇很少,今人为何送出的很多?”杜畿回答:“臣此前登记,皆死亡者的妻子,今日赵俨所送者,很多是改嫁后的妇人。”文帝及左右听了解释,大为吃惊。
[680]《魏氏春秋》记载:当初,杜畿曾见到一位童子,对杜畿讲:“司命神派我来召先生。”杜畿向童子请求,童子说:“今将为君求代替者。君慎勿言!”说罢,童子忽然不见。至此有二十年矣,杜畿又想起此事,当天,被水溺死,享年六十二岁。
[681]韦昭著《国语注》称毛氏《诗传》曰:“冥,是契的六世孙,在夏代,担任水官,勤于职守,溺死于水中。后稷,是周室的远祖,名弃,播撒百谷,死于黑水之山。”
[682]《傅子》记载:杜畿与太仆李恢、东安郡太守郭智关系很好。李恢的儿子李丰结交英俊,以才智显名于天下。郭智的儿子郭冲有内秀,而无外观,州里不看好郭冲。杜畿担任尚书仆射,二人各以子孙礼来见杜畿。既退出,杜畿叹息道:“孝懿无子,非徒无子,殆将无家。君谋为不死也,其子足以继承其家业。”当时人皆以杜畿为误。李恢死后,李丰担任中书令,父子兄弟皆被杀;郭冲担任代郡太守,子承父业;世人这才服杜畿知人。
《魏略》记载:李丰的父亲,名字叫李义,与此不同,李义是李恢的别名。
杜恕,字务伯,太和年间,担任散骑黄门侍郎。[683]杜恕待人诚恳,为人质朴,不喜欢修饰。年少时,杜恕没有什么名气,及至担任官员,不喜欢结交,一心为公。每当政事有所缺失,杜恕常引用律令,以正言谏诤,受到侍中辛毗等人器重。
[683]《杜氏新书》记载:年少时,杜恕与右冯翊李丰俱因为父亲的职务,二人关系很好。及至长大成人,李丰砥砺节操,以博取名誉,而杜恕不顾礼节,率性随意,与李丰旨趣相殊。李丰最终显名于一时,京师的士人多为之游说。而当权者有人却认为李丰名过其实,认为杜恕怀有玉石。由此,杜恕被李丰所不善。杜恕也随其自然,并不努力追逐时尚。李丰以显名,出仕朝廷,杜恕仍然闲居在家,泰然自若。明帝以杜恕是大臣的儿子,擢拜杜恕为散骑侍郎,数月后,补任黄门侍郎。
当时,公卿以下官员,大谈礼仪损益,杜恕认为:“古代的州部刺史,谨守六条律令,督查郡府及以下官员,以清静为名,然而威风著称,而今,朝廷可诏令州部刺史,不再领兵,专心于民事。”不久,镇北将军吕昭又兼领冀州牧,[684]杜恕上疏:
[684]《世语》记载:吕昭,字子展,东平郡人。长子吕巽,字长悌,在相国府担任府掾,有宠于司马文王。次子吕安,字仲悌,与嵇康的关系很好,与嵇康一起被杀。次子吕粹,字季悌,曾担任河南郡大尹。吕粹的儿子吕预,字景虞,曾担任御史中丞。
帝王之道,莫不重视安民;安定民众之术,在于使民众的家产丰厚,使民众的家产丰厚,重在务本而节用。而今,东吴、西蜀二贼,尚未剿灭,戎事未休,战车驰骋,此时,正是熊虎之士施展才能之时。乡间的搢绅儒士,依然羡慕戎事,扼腕抗论,以孙膑、吴起为模仿,州郡牧守,更是忽略安抚民众之术,热衷于领兵打仗。务农植桑之民,竞相舞刀弄枪,忘却务农之业。国家库藏空虚,而法令制度日广,民力衰竭,而赋税徭役倍增,不可能节用。而今,大魏已经有十州之地,继承天下丧乱之弊,统计户口人数,不如昔日一个州的民众,还有,东吴、西蜀二贼,僭越谋逆,北方胡虏,尚未宾服,幽州、并州、凉州,三边遘难,环绕边郡,尚未安静;因此,大魏统领一州之民,却要经营九州之地,甚为艰难,犹如鞭策羸马,匆忙赶路,岂能不加意爱惜民力?以武皇帝之节俭,库藏之充实,犹不能令十州拥有兵力;更何况现在有二十个郡之多。今天,荆州、扬州、青州、徐州、幽州、并州、雍州、凉州及诸沿边州,皆有军队驻扎,国家所恃州郡,用以充实库藏,外制四夷,只有兖州、豫州、司隶、冀州可用。臣此前以州郡拥有兵力,州牧郡守专心于武功,不勤于民事,多次谏言,朝廷应当另外安排将领,让州牧郡守专心于治民;而陛下又任命吕昭兼领冀州刺史。冀州的户口人数最多,农田大多得到开发,又有桑枣之富饶,是国家征缴赋税之地,诚不当令州牧再兼军事。如果认为冀州是北方,须安排将军镇守,可以专门安排大将镇守。统计将军幕府的花费,与兼任地方首长,并无差别。安排吕昭这样的将军,并不困难;朝中缺乏人才,兼有文武之才者,并不很多。以此推论,国家是在以人设官,而不是以官择人。官位得其人,治理百姓,处理讼案,可以做到公平。政平则民富,讼案公平,则囹圄空虚。陛下即位初,天下断狱结案仅有一百数十人,年年增多,至今已有五百余人。百姓没有增加,法律不应太严峻,以此推论,难道不是治理、教化失当,州牧郡守不称职吗?往年耕牛死亡,是十分之二;麦子的收获,仅有五成,秋粮还未播下。如果东吴、西蜀二贼再次挑衅,国家需要用车船转运粮食,千里运输,恐怕还来不及供应。细想国家的治理之术,难道仅为强兵?武士劲旅越多,面临的困难会越大。天下就好像人的身体,心腹充实,四肢即使有病,终无大患。而今,兖州、豫州、司隶、冀州是天下心腹,因此,愚臣焦虑不安,愿陛下在安排四州的刺史、太守时,让他们专心于治民,以负担四肢。然而,臣的谏言,孤掌难鸣,触犯某些人的利益,难以奏效,众人的怨言积累,有疑虑者,又难以逐一解释,多次谏言,不为明主省察。凡坚持这些主张者,大多位卑言轻;位卑之言,的确难以令众人信服。善言如果仅来自亲贵,亲贵更不愿犯四难,触犯陛下爱幸,这正是古今所患也。
当时,朝臣在廷议时,很多人大谈官员考核,主张考核朝廷内外官员。杜恕认为,用人不能发挥作用,即使有才能,对政事也无帮助,目前的考核,并不能解决官员使用中的问题,对官员的要求,也不符合实际。杜恕上疏:
《尚书》讲:“明试以功,三次考核,决定官员升降去留。”因此,古代帝王在盛世时,特别强调能力,授予官职,有功劳者受任,才能享受俸禄,就像乌获举起千钧之重,王良、伯乐善于相马。虽然经历唐、虞、夏、商、周、汉六代,对官员的考功,仍然不完备,古代有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七位圣人,如何考核官员,语焉不详,臣诚以为,考核官员,大致要有一个框架,至于细节,难以详备。《论语》讲:“世上有乱人,而无乱法。”如果制定考核的文法,可以管万世,那么,唐尧、虞舜无须有后稷、商契这样的贤臣辅佐,殷室、周室不会重视伊尹、吕尚。今天,臣上奏关于考功,举出周室、汉室的例子,附带西汉大臣京房的考功要点,阐明考功的重要,以施行考功,推动揖让之风,大兴勤勉之治理,臣以为未必尽美尽善。让州郡官员考查士人,要考查四科,才会事到功成。对官员察举,在各级试用,确实是亲民的县官、县吏,以功劳渐次补任郡守,或增加俸禄、拜授爵位,这些都是考功的急务。臣以为,应该以考功区别官员,从能力到品行,愿陛下采纳谏言,让考功成为常法,法律有可操作性,一旦制定,必信之于赏,必行之于罚。至于公卿及朝中大臣,也应该施行考功。
古代的三公,坐而论道,朝中大臣,由纳言拾遗补阙,无善不记,无过不举。天下至大,万机至众,诚非一明所能普照。君王作为元首,大臣作为股肱,明确为一体,相辅相成。因此,古人称廊庙之材,非一木所能支撑;帝王之业,非一士所用谋略。由此看来,焉有大臣谨守职责,予以考功,而导致官员慵懒、散漫!布衣之交,还要言必信,行必果,发出誓言,甚至赴汤蹈火,因知己而感动,可以披肝沥胆,坚守节义,为声名不惜殒命,更何况戴冠束带的官员,立于朝堂,位至卿相,所务者,绝非匹夫之信义,所感者,绝非知己之恩惠,所殒命者,岂仅为名声!(www.xing528.com)
诸位大臣蒙受朝廷荣禄,担负重任,不仅要想到,举明主与唐尧、虞舜;自身也要侧身于后稷、商契。因此,古人不患于治国之心,而患自身能否尽职守责,这正是人主的要求。唐尧、虞舜作为圣君,委任后稷、商契、夔、龙,责其成功,至于犯罪的大臣,圣君也会诛杀鲧,流放四凶。而今,大臣亲奉明诏,担任要职,应有夙夜在公、恪尽职责的操守。当官不阿附权贵,执法公平,不徇私情,有危言危行,在朝廷任职,明主也应该明察。那些尸位素餐者,以为高明,事不关己,明哲保身,以为智慧,当官苟且于免责,立朝不忘于容身,只懂得洁身自好,遇事逊言,在朝廷身处高位,明主也应该察觉。如果让安身保位,没有流放、斥退的惩治,那么尽节在公,却遭无端怀疑,公义不修,私议成风,即使有仲尼划策,也不能人尽其才,更何况俗人!今天的学者,效法商鞅、韩非子的法家学说,崇尚依法治国,竞相以儒家为迂腐,不达时务,这正是风俗之流弊,创业须谨慎也。
此后,对官员的考核,依然没有施行。[685]
[685]《杜氏新书》记载:当时,李丰担任常侍,黄门侍郎袁侃改任吏部侍郎,荀俣出任东郡太守,三人都是杜恕的好友。
乐安郡人廉昭以才能受到提拔,喜欢上书言事。杜恕上疏谏诤:
臣注意到,尚书侍郎廉昭弹劾左丞曹璠以罚代罪,不依诏命,认为应该审问曹璠,予以惩治,还说:“另外获罪者,再奏报。”尚书令陈矫自我弹劾,不敢逃避惩罚,也不敢以处罚过重,不再恭肃尽责,其奏文恳切。臣读了奏文,深表哀悯,为朝廷可惜!圣人不择世而兴,不易民而治,然而,生民一定要有贤智之教诲,才能进之以道学,率之以古礼。古代帝王之所以能治理天下,统御万民,莫不重视远得百姓之欢心,近尽群臣之努力。如果朝中任职大臣都是选任的天下贤士,但是不能尽力,不能叫作善用人才;如果需用的官员不是优秀士人,也不能叫授职在人。陛下日理万机,有时甚至秉烛理政,然而,政事仍有不妥,刑罚、禁令日渐废弛,这难道不是股肱大臣不能尽职的原因?究其原因,不仅臣有不尽忠者,主上也有不能使用人才之失。百里奚在虞国愚昧,在秦国变得聪明,豫让苟且于中行氏,效死于智伯,古人对此已有定论。今天,臣的奏言,一朝之臣皆不能尽忠,是污蔑一朝之臣;然而事情有类比,可以由此类推。陛下深感帑藏不充实,战事不能平息,甚至减省四季御衣,减少宫中御物,这些是圣上发自内心的,举朝官员称颂圣明,要让大臣们都知道这些政事,促使他们勤勉效力,陛下怎会为这些事情而焦虑不安呢?
骑都尉王才,私下免除乐人孟思的不法行为,本应该受到处罚,此事震动京师,而其罪状来自小吏的揭发,公卿大臣对此并无一言。自从陛下即位以来,司隶校尉、御史中丞负责端正纲纪,维护法律。以督查奸宄来讲,有谨守职守,使朝廷肃然者吗?如果陛下认为,今世无良才,朝廷乏贤佐,又如何追溯古代后稷、商契之踪迹,坐待来世之俊乂乎!今天所谓的贤者,都是当朝大官,享有丰厚的俸禄,然而奉上之节未立,向公之心不一,委任之责不负,再加上风气多有忌讳。臣以为,忠臣不必宠幸,宠幸之臣未必尽忠。何者?因为他们身居无嫌疑之位,而该做的事情,以为已经尽力。而今,如果有疏远的官员,弹劾某位大臣,不核实所弹劾内容是否属实,一定会说,这是公报私仇,被人所憎恶;赞誉某位大臣,也不核查是否属实,一定会说,这是为谋取私利。陛下身边人也会进谗言,或无妄赞誉某人。不仅弹劾、赞誉有之,政事损益,也有这样的情况。陛下应当广纳朝臣之谏言,勉励有道之士人,让坚守正道直行的大臣像古代的贤士,留清名于史。不要让廉昭这样的佞臣,祸乱其间,臣担心,如果这样,大臣将会容身保位,坐观得失,被后世人所警戒!
在往昔,周公告诫儿子鲁侯:“不要使大臣怨乎不已。”周公不言贤愚,意思是无论贤愚,皆可为当世所用。尧帝称赞虞舜的功劳,包括放逐四凶,不言罪行之大小,意思是有罪就要惩罚。而今,朝臣不自以为能力不够,而认为陛下不信任;不以为智力不行,而认为陛下不询问。陛下为何不遵照周公使用大臣的方法,虞舜惩治罪犯的手段?让侍中、尚书坐则侍帷幄,行则从华辇,面对面诏问,陈述亲耳听到,那么,群臣的能力及品行,皆可以得知。忠诚有能力者进,昏昧无能力者退,谁还敢阳奉阴违?以陛下之圣明,亲自与群臣议论政事,让群臣人尽其才,人皆能受到信任,人皆思如何报国,无论贤愚,全在于陛下使用。治理天下,何事不能成?建立功业,何功不能立?每当有军事,诏书常说:“谁当忧虑此者邪?吾当自忧耳。”最近,诏书又说:“忧公忘私者,必不会这样,先公后私者,会自觉去做。”臣伏读明诏,乃知圣上思虑,阅尽下情,然而,臣亦怪陛下不治其本,而忧其末。人之能否,实有本性,臣也认为,朝臣不能尽职。明主用人,让有能力者不遗余力,让无能力者不得负责。选举官员,用非其人,未必有罪;满朝官员容忍之,才是咄咄怪事。陛下知道官员不尽力,而代之以忧虑,知其没有能力,仍然让其主管某事,这不是令君主劳累,臣子安逸吗?即使圣贤再世,终不能以此作为治世。
陛下担心台阁不能保密,人事请托,屡禁不绝,像伊尹一样,制定宾客出入的制度,选任司徒,更换恶吏,谨守府衙大门。禁令迭出,其实并未抓住本质。在汉安帝时,少府窦嘉任命廷尉郭躬无罪的侄子,被官员弹劾,弹劾的奏章纷纷。近世司隶校尉孔羡任命大将军的狂悖子弟,朝廷官员默然不闻,观望风向,甚于私人请托。选举不以实绩,人事之大患也。[686]窦嘉有后宫亲戚之贵,郭躬并非社稷重臣,尚且如此;以今天对比古人,陛下没有率身垂范,严肃赏罚,以杜绝阿谀之风,造成结党营私之果。伊尹制定制度,恶吏守门,并非治世之根本。臣的谏言,陛下能稍微省察,何患奸臣不能铲除,而豢养像廉昭这样的佞臣!
纠察、检举奸宄,是忠于国家的好事,世人憎恶由小人来做,因为奸人不顾道义,只懂得安身保命,苟且升职。如果陛下不考察此事之始终,会违背众意,把奸人当作奉公办事,诬陷他人当作无私尽节,学问渊博之人,为何不做这种事?因为有学问者,会顾及道理,不屑于做此类事。天下人皆愿意违背道义,追逐利益,那么,这是人主最担心之事,陛下愿意这样行事吗?为何不绝其萌芽?那些秉承旨意,以求做事漂亮者,都是天下浅薄无行之人,其真实意图,在于迎合人主,并非欲治理天下,安定百姓。陛下何不试着改变做法,这样,邪人还怎么投机取巧,迎合圣意?人臣获得人主欢心,其实还是为了个人;身处尊显之位,是光耀祖宗之事;饱食千钟之俸禄,是实实在在的利益。人臣即使再愚蠢,无不乐此不疲,喜欢忤逆圣意者,迫于道义,不得已而为之。陛下应当哀怜他们的忠心,予以宽宥,委以要职,为何反而采纳佞臣的意见,忽视忠臣的谏言?而今,国家外面有蠢蠢欲动之寇,国内有穷困饥饿之民,陛下应深思天下之安危,政事之得失,诚不可以懈怠也。
杜恕在朝中八年,提出谏言,不避忌讳,始终正言极谏,多类似于这些。
[686]裴松之按:大将军,指司马宣王。《晋书》记载:“司马宣王的五弟,名字叫司马通,担任司隶校尉从事。”怀疑是杜恕所言狂悖者。司马通的儿子司马顺,受封为龙阳亭侯,晋接受魏禅让,以不达天命,守节不移,被削去爵土,流放至武威郡。
后来,杜恕出任弘农郡太守,几年后,又改任赵国相,[687]因为有病,杜恕辞去官职。[688]杜恕又从家中被起用,担任河东郡太守,一年后,改任淮北督护军,因病辞去官职。杜恕在任上,能坚持原则,识大体,专注于施惠于民众,得到民众拥戴,但不如父亲杜畿。不久,杜恕入朝担任御史中丞。杜恕在朝廷,因不能获得当权者满意,多次被外放,担任几个地方的官员,又出任幽州刺史,兼领建威将军,持符节,兼护乌丸校尉。当时,征北将军程喜驻扎在蓟县,尚书袁侃等告诫杜恕:“先帝时,程申伯在青州排挤田园让。足下和程申伯一样,持符节,驻扎在一座城里,要谨慎待之。”杜恕不以为然。任职不到一年,有鲜卑首领的儿子,不经过关塞检查,率领数十名骑兵,径直来到州部,州部官员斩杀一名骑兵,杜恕没有上表、汇报。程喜借此事弹劾杜恕,杜恕被捕,交予廷尉审理,被判处死罪。曹芳以杜畿生前有功于朝廷,恪尽职守,在任上因公溺死在江里,赦免杜恕,贬为庶人。杜恕迁至章武郡,这一年是嘉平元年。[689]杜恕为人倜傥,处世率意,对人没有戒心,招致落败。
[687]《魏略》记载:杜恕在弘农郡,为政宽和,施惠于民众。及至离任,朝廷以孟康代替杜恕,继任弘农郡太守。孟康,字公休,安平郡人。黄初年间,因为是郭后的外戚,接受九亲赐拜,稍后,改任散骑侍郎。在当时,散骑以高才儒生充任,孟康因为是外戚,在职期间,故世人皆轻视,称其为“阿九”。孟康才思敏捷,因为是冗官,闲暇时博览群书,后来,有所奏言,其文辞典雅,切中要害,众人才注意。正始年间,孟康出任弘农郡太守,兼典农校尉。孟康到任,严于律己,奉职守责,为人亲善,自谦能力不行,平息狱讼,为了民众利益,尽力而为。郡府有吏员二百余人,春天休假,四人只有一人准假,政事不过夜,按时出巡,预先敕令督邮,不得令属官派人伺候,安排住宿。孟康不想烦扰吏民,常预先敕令吏卒各带镰刀,沿途自割马草,不让亭传供给,有时露宿树下,所带随从,不过十余人。郡里的道路,常有一些宾客过往,孟康认为,不是公家的宾客,不能随便招待;若是故旧造访,孟康则用自家的财物待客。孟康当初拜受官职,众人虽然知道孟康有志气,但从未担任过宰牧,也不知道他的能力如何;孟康向民众施以恩惠,治理有效,吏民称颂。嘉平末年,孟康从渤海郡太守任上受到征召,入朝担任中书令,后改任中书监。
[688]《杜氏新书》记载:杜恕离开京师,在宜阳县营建一座泉坞,壁垒、沟堑坚固,大小适宜,遂在此安家。明帝驾崩,很多人为杜恕讲话。
[689]《杜氏新书》记载:程喜欲令杜恕折节谢己,暗示司马宋权向杜恕示意。杜恕回复宋权:“足下示以委曲。天下事,当然应以善意相待,无不致快意也;以不善意相待,无不致嫌隙也。而议者谈论,人的天性皆不善,不应当待以善意,更堕其中。在下得此辈,便欲蹈沧海,乘桴耳,不能甘愿留在其间。然而,在下已经五十二岁,不见废弃,又得到明达君子,亮其本心;若在下不能亮本心,让人刳心著地,正与数斤肉相似,何足有所明意,故终不肯自我解释。征北将军程喜功名卓著,超过在下甚多,在下岂敢在征北将军之上!若令在下事无大小,先向征北将军咨询,而后才能施行,则非上司约束在下之意;若在下咨询,而征北将军不听,又非上下相顾之宜。故推诚相待,任其一意孤行,在下只有直道而行。诛杀胡人之事,天下人认为在下做得对,是在下按照章程办事;将军认为在下做得不对,在下只好领受,无所怨咎。征北将军明之亦善,不明之亦善,诸君子自然会有公论,不在仆所言。”程喜于是弹劾杜恕。
当初,杜恕从赵郡返回,陈留郡人阮武也从清河郡太守任上被召回,二人都要到廷尉署,听候审理。阮武对杜恕讲:“观察君的相貌,以君的才能,可以处世公道,然而不够严厉,才能、气量足以当大官,然而,仕途不会顺利,才学可以谈论古今,志向不能始终如一,此所谓有其才,而不能任其用。而今,有一段闲暇时间,可以静思默想,著述写作,成一家之言。”在章武郡,杜恕完成著述《体论》八篇。[690]又写作《兴性论》,都是结合亲身经历,有感而发。嘉平四年,杜恕在彰武郡去世。
[690]《杜氏新书》记载:杜恕认为,人伦之大纲,莫重于君臣;立身之根本,莫在于言行;安上理民,莫精于政法;胜残去杀,莫善于用兵。作为“礼”,实乃万物之体,万物皆得其体,无有不善,故谓之《体论》。
甘露二年,河东郡人乐详,年龄九十余岁,上书称颂杜畿治理河东郡有功,朝廷深受感动。下诏封杜恕的儿子杜预为丰乐亭侯,享受食邑一百户。[691]
[691]《魏略》记载:乐详,字文载。年少时,乐详好学,建安初年,乐详听说公车署司马令南郡人谢该精通《左氏传》,从南阳郡步行来到许都,向谢该咨询要点、疑难,今《左氏乐氏问七十二事》,就是乐详撰写。乐详咨询罢,回归家乡,当时,杜畿担任郡太守,也喜欢《左氏传》,任命乐详为郡府文学祭酒,让乐详指导后进,于是,河东郡的儒学大兴。到了黄初年间,乐详受到征召,拜为博士。当时,太学刚建立,有博士十余人,很多学者知识褊狭,又不熟悉《左氏传》,讲授大略,还不能亲自讲授,仅为备员而已。只有乐详五经都精通,有些内容难解,质而不解,乐详毫无愠色,以杖画地,旁征博引,甚至废寝忘食,因此,乐详的学问远近闻名。乐详的学问不但好,而且善于推步三五,受皇帝特诏,与太史勘定律历。太和年间,乐详改任骑都尉。乐详学问优良,然而能力不够,故历经三世皇帝,没有出任州宰、郡守。正始年间,乐详以年老退休,回家休息,宗族归附乐详,乐详有门生数千人。
杜恕的奏书,就朝政提出的谏言,蔚为大观,仅选择其中切中时弊的几篇,编辑于传记。[692]
[692]《杜氏新书》记载:杜恕的弟弟杜理,字务仲。年少时,杜理机敏,观察细致,杜畿颇为诧异,故起名字叫“理”。二十一岁,早逝。弟弟杜宽,字务叔,清虚玄静,敏而好古。以名臣子弟,少年时,在京师长大,杜宽笃志好学,绝于世务,其意在探赜索隐,由此而显名,当时的学士,大多愿意与其交往。杜宽被举荐为孝廉,担任郎中,享年四十二岁,去世。杜宽对经传之义,有很多不同见解,皆草创未就,唯有删集《礼记》和《春秋左氏传解》,今天仍留存于世。
杜预,字元凯,是司马宣王的女婿。王隐著《晋书》称赞杜预有智谋,知识渊博,明于理乱,常称杜预“德者非所企及,立功立言,所庶几也”。杜预读了很多典籍,像《公羊传》《穀梁传》,杜预多有诡辩之言。杜预又非议先儒崇尚的《左氏传》,认为并未阐明左丘明的思想,而以《公羊传》《穀梁传》乱之。杜预错综微言,著述《春秋左氏经传集解》,又参考诸家,举出释例,杜预又写作《盟会图》《春秋长历》,自成一家之言,直至年老,杜预才完成。尚书郎挚虞非常看重,说:“左丘明本来为《春秋》作传,而《左传》遂自孤行;释例本为《左传》所设,所阐明何以只有《左传》,故亦孤行。”杜预有大功于晋室,位至征南大将军,开府,受封为当阳侯,食邑八千户。儿子杜锡,字世嘏,担任尚书左丞。
《晋诸公赞》记载:杜锡有器量。杜预的堂兄杜武,字世将,也有才干,享有名望,担任黄门侍郎,被赵王司马伦所冤杀。杜锡的儿子杜乂,字弘治,年少时,有名气,在丹杨郡府担任府丞,早逝。阮武是一位落拓士人,有大才。按《阮氏谱》记载:阮武的父亲阮谌,字士信,受征召,无所就,著述《三礼图传》,传于后世。
《杜氏新书》记载:阮武,字文业,为人阔达,博览群书,是一位儒雅士人,官至清河郡太守。阮武的弟弟阮炳,字叔文,担任河南郡大尹。精通医术,撰写药方一部。阮炳的儿子阮坦,字弘舒,担任晋太子少傅,平东将军。阮坦的弟弟阮柯,字士度。
荀绰著《兖州记》记载:阮坦过继给阮绍的伯父,去世,次兄应该继承爵位,父亲喜欢阮柯,指明要阮柯继承爵位,遂继承封爵。当时,阮柯年龄幼小,不能辞让,及至长大,有所悔恨,遂幅巾而居,后来出仕,也未尝解下幅巾。阮柯性情淳厚,喜欢闲雅,好礼无违,存心于经传,博学洽闻。被选为濮阳王文学,改任领军长史,在任上去世。王衍担任领军,当时哭得非常哀恸。
郑浑,字文公,河南郡开封县人。高祖父郑众,郑众的父亲郑兴,都是当时的名儒。[693]郑浑的哥哥郑泰,与荀攸等密谋,欲诛杀董卓,没有成功,后来在扬州担任刺史,在任上去世。[694]郑浑带着郑泰的小儿子郑袤在淮南避乱,袁术以贵宾礼,厚遇郑浑。郑浑已经看出袁术必然失败。当时,华歆担任豫章郡太守,与郑泰的关系很好,郑浑渡过长江,投奔华歆。曹操听说郑浑为人笃行,征召郑浑,拜为司空府掾,又改任下蔡县长、邵陵县令。天下还未安定,有许多民众为人剽悍,做事轻率,不事生产;生下的孩子无法养活,大都抛弃,不愿意抚养。郑浑在任上,收缴民众手中的渔猎器具,劝导他们从事农桑,又引导他们开垦稻田,颁布法令,严禁遗弃子女。当初,民众畏惧法律,不敢违抗,稍后,生活富裕,就不再遗弃子女;生下的孩子,多以郑为名。郑浑受到曹公征召,担任丞相府掾,又改任左冯翊。
[693]《续汉书》记载:郑兴,字少赣,曾担任谏议大夫。郑众,字子师,曾担任大司农。
[694]张璠著《汉纪》记载:郑泰,字公业,年少时,郑泰有才能,多谋略,知道天下将要大乱,暗中结交豪杰。郑泰家中富有,有良田四百顷,而粮食常不够食用,全用以结交天下豪杰,名闻山东。被举荐为孝廉,三公府征召,公车署征召,皆不肯俯就。何进辅政,征用名士,任命郑泰为尚书侍郎,加奉车都尉。何进将要诛杀黄门宦官,欲召董卓作为襄助,郑泰对何进讲:“董卓为人残暴,寡恩少义,欲望无穷。明公召董卓进京,干预朝政,授以实权,董卓一旦乘机逞其凶残,必将危及朝廷安危。明公以外戚,在朝中握有重权,身居阿衡之位,辅佐皇上,独断专行,可以诛杀有罪之臣。此事不宜借董卓之手作为外援。而且,将军谋事不能当机立断,事久必然生变,窦武此前遇害之鉴不远,不可不察。”又为何进陈述当前之要务,何进不能用,郑泰弃官而去。对颍川郡人荀攸讲:“何公不足以辅佐。”何进不久遇害,董卓果然专权,废黜少帝。崤山以东义兵骤起,董卓大会群臣,商议发兵征剿,群臣皆忌惮董卓,不敢忤逆董卓的旨意。郑泰担心董卓兵力过于强大,将难以制止,郑泰说:“明公秉持朝政,关键在德,不在军队人数众多。”董卓听了,很不高兴,说:“按照卿所言,要军队又有何用?”众人莫不脸色骤变,为郑泰担忧。郑泰赶忙申辩:“军队并非无用。臣以为,崤山以东,不足以出动大军征剿,如果明公不信,臣试为明公分析。如今,崤山以东,州郡联合起来,合谋对抗朝廷,军队不可谓不强盛。然而,从光武以来,中原并无大的战争警讯,百姓安逸,忘记战事已久。孔子讲:‘不经过训练,就把士兵投入战场,这是把他们送上死路。’崤山以东的军队,虽然人数众多,不足以成为大害,此谓一。明公从西部州郡来,从年轻起,明公就在军中担任将军,熟悉战事,多次喋血沙场,名闻当世,远近敌寇慑服,此谓二。袁本初身为公卿子弟,在京师长大。张孟卓乃东平国忠厚之人,待人敦厚,处事严谨,目不斜视,耳不妄听。孔公绪其实一介儒生,善于清谈,高谈阔论而已,并无军旅之才。士人领兵打仗,冲锋陷阵,绝非明公对手,此谓三。崤山以东士人,向来缺乏勇猛善战之士。从未见过像孟贲这样的武将,像庆忌这样的将军,缺少坚守城池之良谋,缺乏张良、陈平之计策,难以独当一面,成功人士,乏善可陈,此谓四。即使有几个士人,尊卑无序,又无王爵身份,难以统领四方。军队虽多,难以协调,一旦临战,将会各自为政,以观成败,绝不可能同心协力,共进共退,此谓五。萧关以西诸郡,将士熟悉鞍马、战阵,多年来与羌寇作战,即使妇女,也能够手持戈矛,操练武艺,挟弓负箭,更何况勇猛、健硕的战士,对付不懂军事的妄战之人,其结果不言自明,此谓六。天下勇士,能征惯战者,百姓敬畏者,皆为并州、凉州的战士。此外,南匈奴、屠各族、湟中羌人义军、西羌八部落,都是能征善战的勇士,如今由明公统领,可以作为爪牙,在战场上,犹如驱赶虎豹,对付羊群,此谓七。明公手下的将帅,皆为明公的心腹,久经沙场,与明公同生共死,周旋日久,明公以恩信厚遇将帅,将帅以忠诚效忠明公,明公兼有智谋之士,可以信赖。以坚不可摧之战士,对付乌合之众,犹如狂风扫落叶,此谓八。战场上有三亡,以无谋攻坚为一亡,以邪攻正为二亡,以逆攻顺为三亡。如今,明公秉持国政,殄灭竖宦,忠义可嘉,以三德对付三亡,奉皇上诏命,讨伐不臣,谁能抵挡!此谓九。东部州郡士人郑玄,可谓学贯古今,北海郡士人邴原,为人清高、正直,为天下儒生所仰慕,实乃士人之楷模。起兵将领,如果能向郑玄、邴原问计,就会知道力量之强弱。当年,燕、赵、齐、魏、楚、韩,六国诸侯不可谓不强盛,最终还是被秦国吞并;在景帝朝,谋反的吴、楚等七国,人数不可谓不众多,最终惨败于荥阳。更何况朝廷恩惠遍施与四海,功德茂盛,股肱良臣众多,造反之人,横生事端,岂能轻易得逞?其结果不言自明,此谓十。臣的谏言,有十分之一可取,天下即可无事,如今欲向天下征兵,将会扰动天下,增加百姓赋敛、徭役,乱民聚在一起,久聚为乱,明公不施以德政,仰仗军队众多,这是自损圣德。”董卓听罢,大为赞赏,任命郑泰为将军,让郑泰统率诸军,镇压崤山以东义军。有人对董卓讲:“郑公业谋略过人,明公再资助其兵马,一旦与外寇勾结,则会内外呼应。臣为明公担心。”董卓听了,又收回郑泰的兵权,把郑泰留在京师,拜为议郎。后来,郑泰又与何颙(yóng)﹑荀攸等人共谋,欲诛杀董卓。事情败露,何颙等人被捕,郑泰逃脱,从武关东行,投奔袁术。后将军袁术任命郑泰为扬州刺史,还未到任就在路上去世,享年四十一岁。
当时,梁兴等掳掠百姓五千余家,沦为盗寇,属下县邑不能制止,对梁兴等很恐惧,把治所迁至郡府所在地。有议者认为,郡府也应该迁至安全的地方,郑浑说:“梁兴等沦为盗寇,破罐子破摔,在山野间流窜。虽然有追随者,也是被胁迫,不得已而为之。而今,我们应该广开招降之路,宣明朝廷恩信。仅据险自卫,这是向梁兴示弱。”郑浑聚集治下的吏民,修筑城郭,以作为守备。又征调民众驱逐盗贼,明确赏罚,与民众盟誓,凡擒获贼寇者,缴获其财产,可以得到其中十分之七的赏赐。百姓大喜,皆愿意效力,希望多擒获妇女,缴获财物。贼寇失去妻子者,皆乞求向官府投降。郑浑责令他们擒获贼寇中的其他妇女,再把他们的妻子归还给他们,于是,贼寇相互抢掠,很快分崩离析。郑浑又派遣吏民中有威信者,分布于山谷,告谕还未投降者,贼寇相继下山投降,郑浑令各县官吏返回本县治理,安抚投降的民众。梁兴等恐惧,率领余众聚集在鄜城。曹公派夏侯渊率军援助郑浑,剿灭贼寇,郑浑带领治下吏民担任先锋,斩杀梁兴及其余党。还有贼寇首领靳富等,胁迫夏阳县长、邵陵县令,逼迫两个县的吏民退入硙山,郑浑进入山中进剿,大败靳富等,救了两个县的官吏、百姓,夺回他们被抢去的财物。还有贼首赵青龙,杀了左内史程休,郑浑闻报,派遣勇士斩杀赵青龙,枭其首级。前后救回四千余家,从此以后,山贼全部剿灭,民众安居乐业。郑浑改任上党郡太守。
曹操征伐汉中,任命郑浑为京兆尹。郑浑考虑到百姓刚刚安定,为百姓制定迁居法,令族中人数多的大族,与族中人数少的混居,敦厚诚信者,与孤寡老弱者比邻,劝勉百姓勤事农桑,明确禁令,揭发奸邪。从此以后,民众安于务农,盗贼息业。及至曹公率领大军进入汉中,郑浑为大军转运粮草,数量最多。郑浑又派遣民众前往汉中,垦殖农田,无一人逃亡。曹公对郑浑的工作很满意,又征调郑浑任命为丞相府掾。文帝即位,郑浑担任侍御史,兼领驸马都尉,改任阳平郡、沛郡太守。郡界地势卑下,常苦于涝灾,百姓粮食不足,陷于饥困。郑浑在萧县、相县,组织百姓修筑塘堰,减轻水患,开垦稻田。郡里人认为这样做不妥,郑浑讲:“地势卑下,更容易灌溉,最终会有鱼稻收获之利,这是丰衣足食之本。”郑浑亲自率领吏民,大兴水利,一个冬天完成工程。此后,连年丰收,田亩数量,每年都有所增加,租税也相应增加,民众从中获利不浅,为郑浑刻石立碑,歌颂功绩,号称郑陂。郑浑改任山阳郡、魏郡太守,在任上,仍按照在沛郡的治理。郑浑看到郡里的百姓缺少林木,劝勉百姓大量种植榆树,作为藩篱,又种植五果;榆树长成材,五果丰收。进入魏郡地界,可以看到村庄整齐划一,民众财用充足,家家富饶。明帝听说后,下诏予以表彰,布告天下,改任郑浑为将作大匠。郑浑为官清廉,奉公守职,妻子、儿女不免受些饥寒。及至郑浑去世,儿子郑崇受拜为郎中。[695]
[695]《晋阳秋》记载:郑泰的儿子郑袤,字林叔。郑泰与华歆、荀攸的关系很好。华、荀二人看见郑袤,说:“郑公业可以不亡矣。”当初,郑袤担任临菑侯曹植的文学,稍后,担任光禄大夫。泰始七年,朝廷任命郑袤为司空,郑袤固辞,不肯接受,在家中去世。儿子郑默,字思元。
《晋诸公赞》记载:郑默谨守家业,以笃孝著称,位至太常。郑默的弟弟郑质、郑舒、郑诩,皆担任卿士。郑默的儿子郑球,为人清廉、正直,通晓事理,担任尚书右仆射,负责选举。郑球的弟弟郑豫,担任尚书。
仓慈,字孝仁,淮南郡人。当初,仓慈担任郡府小吏,建安年间,曹操在淮南招募民众屯田,任命仓慈为绥集都尉。黄初末年,仓慈改任长安令,在任上,仓慈治理简易,有方法,吏民畏惧县令,又敬重县令。太和年间,仓慈升任敦煌郡太守。敦煌郡在西部边陲,天下大乱时,与内地隔绝,二十余年没有太守,当地豪强势力很大,化为例俗。前太守尹奉等,只能因循治理,无所革新。仓慈到任,抑制豪强势力,抚恤贫弱百姓,甚得民心。旧的豪强大族田地有余,而小民百姓无立锥之地;仓慈按照人口数量,将豪强的田地分给贫弱百姓,让百姓根据自身能力,慢慢偿还田价。此前,属下县邑的诉讼案很多,而且杂乱,县衙不能及时结案,多集中在郡府。仓慈亲自调阅案卷,按照罪行轻重,只要不是死刑犯,皆以鞭杖惩治,而后遣送回家,一年后,判决的刑事案件,不到十人。在以往,西域的胡人欲到敦煌郡贡献,做买卖,当地豪强先拦住商队,既而与之贸易,欺行霸市,以欺诈手段,强买强卖,官府不能明断是非,胡人为此常抱怨不已。仓慈安慰胡人,胡人欲前往洛阳贸易者,为他们开出通关凭证,欲从敦煌郡返回者,以官价公平买卖,或以郡府库藏的物资,与他们等价交换,又派吏民护送他们回家。因此,胡、汉民众都称颂太守仁厚,施恩惠与百姓。多年后,仓慈在任上去世,吏民悲泣,犹如亲人去世,为仓慈画出图像,以寄托哀思。及至西域胡人听说仓慈去世,大家聚集在戊己校尉及官府门前,为仓慈致哀,还有人用刀划破面孔,以鲜血表示至诚之意,又为仓慈建立祠庙,遥相祭祀。[696]
[696]《魏略》记载:天水郡人王迁,在仓慈之后担任敦煌郡太守,虽循其迹,不能及也。金城郡人赵基在王迁之后,又不如王迁。嘉平年间,安定郡人皇甫隆代替赵基,担任敦煌郡太守。当初,敦煌郡不知道怎么种田,灌溉农田时,常在田里积水,使田地湿透,才开始耕田,又不知道如何使用耧犁、用水及播种,既费人牛劳力,收获也很少。皇甫隆到任,教会民众使用耧犁,又教会民众灌溉,岁末统计,省下的劳力过半,得到的谷物增加五成。敦煌郡的民俗,妇人制作裙子,挛缩好似羊肠,用布一匹;皇甫隆改进制作裙子的方法,省去的费用不菲。敦煌郡人认为,皇甫隆刚毅果断,不如仓慈,至于勤政,恪尽职守,施惠于民众,为民兴利,可以为第二。
从曹操到元帝曹奂咸熙年间,魏郡太守陈国人吴瓘、清河郡太守乐安郡人任燠、京兆太守济北郡人颜斐、弘农郡太守太原郡人令狐邵、济南国相鲁国人孔乂,这些良吏或哀怜百姓,平反冤狱,或推诚相待,施惠于民众,或廉洁自律,为官清廉,或惩治奸邪,为民除害,都是二千石郡府优秀官员。[697]
[697]吴瓘、任燠的事迹没有记录。《魏略》记载:颜斐,字文林。有学问。丞相府征召颜斐,任命为太子洗马,黄初初年,颜斐改任黄门侍郎,后来,担任京兆太守。当初,马超败逃后,京兆民众大多不肯专心于农业,又经历四任二千石郡府官员,只顾眼前,不为民众长远考虑。颜斐到任,令属下县邑整治阡陌,栽植桑树、果树。在当时,民众大多没有牛车。颜斐又让民众每隔一个月砍伐木材,使转相教工匠制造牛车。又让没有耕牛的民众蓄养猪狗,卖了用以买牛。当初,民众认为烦琐,一二年间,家家有车、有犍牛。颜斐又开办学校,让那些愿读书的吏民,免除其部分徭役。又在郡府下面,整理菜园,让郡府吏役在闲暇时种菜。又在民众应当缴纳赋税时,用牛车乘便带来两束薪柴,在冬天寒冷时烤火取暖,融化笔砚。于是,京兆教化大行,吏不烦民,民不求吏。京兆与左冯翊、右扶风临界,两个郡的道路既污秽,田畴又荒芜,人民冻饿,而京兆却管理得有条不紊,民众开明,物资丰富,常为雍州十郡最优。颜斐为官清廉,生活仅依靠俸禄而已,于是,吏民都担心其改任其他地方。青龙年间,司马宣王在长安建立军市,军中吏士有人侵犯民众的利益,颜斐禀报司马宣王。司马宣王发怒,召来军市候,当着颜斐的面,杖打一百。当时,长安典农与颜斐共同坐在庭堂上,以为颜斐会向司马宣王致谢,暗中推推颜斐。颜斐不肯谢,良久才说:“颜斐观察明公,受分陕之任,欲严肃政令,整齐众庶,绝不会有所左右。而典农窃见推臣,欲令颜斐谢恩;假若颜斐谢恩,是为不得明公旨意也。”司马宣王遂严厉约束吏士。从此以后,军营、郡县各得其所。又过了几年,颜斐改任平原郡太守,吏民啼泣,拦在道上,车不能前进,步步稽留,十余日,才走出郡界,东行至崤关,颜斐因病,被困在当地。颜斐仍然心恋京兆,其家人随从看见颜斐病得很厉害,劝颜斐:“平原郡应当自我勉励,等待府君痊愈。”颜斐答:“我心里实在不愿到平原郡,你们等呼唤我,为何不言京兆邪?”颜斐在崤关病逝,运回平原郡。京兆人听说后,皆为之流涕,为颜斐立碑,至今仍称颂不已。
令狐邵,字孔叔。父亲在汉朝出仕为官,曾担任护乌丸校尉。建安初年,袁氏在冀州,令狐邵离开本郡,移居邺城。建安九年,令狐邵暂时离开邺城,到武安郡毛城。恰遇太祖攻破邺城,随后围困毛城。城破,擒获令狐邵等辈,有十余人,皆当斩。太祖阅见这些待斩之人,怀疑其中有衣冠士人,问其祖考,认识令狐邵的父亲,释放令狐邵,令狐邵在丞相府署理军务,担任军谋掾。之后,令狐邵又历任宰守,后来,担任丞相府主簿,出任弘农郡太守。所在任上,令狐邵为官清廉,清如冰雪,妻子很少到郡府探视。令狐邵举善而教,恕以待人,不喜欢民众诉讼,与属下毫无猜忌。当时,郡中无人懂得经书,令狐邵询问郡府的吏员,有的欲远行,向老师学习,令狐邵辄准假,让这些愿学习者到河东郡,向乐详学习经书,粗懂经书返回,令狐邵又设置文学官。由是,弘农郡的学校变得兴隆。至黄初初年,令狐邵接受朝廷征召,拜为羽林郎,改任虎贲中郎将,黄初三年,令狐邵病逝。当初,令狐邵族中子弟令狐愚,还是布衣百姓,常有高志,众人认为令狐愚必然为令狐氏增容,而令狐邵却认为:“令狐愚性情倜傥,不修德,虽志向远大,必定毁我家族。”令狐愚听说令狐邵这样评价自己,内心不平。及至令狐邵担任虎贲中郎将,令狐愚出仕,已历经几个职务,所在任上,皆有名称。令狐愚来见令狐邵,因从容言次,有些激动:“此前听说大人说令狐愚不能为宗族增容,令狐愚今天怎么样?”令狐邵熟视,并不回答。然而,私下里令狐邵对其妻子讲:“公治性情没有改变,还是老样子。以我看来,最终当祸败。但不知我是否会受到连累?将祸及你们耳!”令狐邵去世后,十余年间,令狐愚担任兖州刺史,果然与王凌密谋废立,家属被夷灭。令狐邵的儿子令狐华,当时担任弘农郡府丞,以亲属疏远,才得以不连坐。
按《孔氏家谱》记载:孔乂,字元俊,是孔子的后人。曾祖父孔畴,字元矩,曾担任陈国相。汉桓帝在苦县的赖乡建立老子庙,在墙壁上画上孔子像。孔畴担任陈国相,在像前立孔子碑,今日仍然见在。孔乂的父亲、祖父皆担任二千石官员,孔乂担任散骑常侍,上疏谏言。详情记载在《三少帝纪》,官至大鸿胪。儿子孔恂,字士信,担任晋朝平东将军、卫尉。
陈寿评论如下:任峻举义兵,归附曹操,劝导百姓开垦农田,种植粮食,仓廪充实,政绩卓著。苏则平定叛乱,在任上政绩优秀,为人刚直,有烈士之风。杜畿宽猛相济,施惠于百姓。郑浑、仓慈,安抚百姓,治理地方有政绩。这些名臣,都是魏国的贤良太守!杜恕屡次上书,力陈时弊,用儒家学说,谈论治国理政,都有可观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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