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昱，字仲德，东郡东阿县人。程昱身高八尺三寸，美须髯。黄巾军骤起，县丞王度在城中响应，焚烧仓库。东阿县令翻过城墙逃走，吏民扶老携幼，向东逃往渠丘山上躲藏。程昱派人侦察王度，发现王度等得到的是一座空城，难以守卫，又出城西五六里驻扎。程昱对县里的大姓薛房等人讲：“而今，王度等得到东阿县城郭，却不能守卫，其势可知。此辈不过是想抢掠些财物，并非有坚甲利兵攻守之志。而今，我们何不相率返回城里，坚守城池？而且城高墙厚，城内还有很多粮食，如果现在回去，找回县令，共同坚守，王度必然不能持久，一定可以打败他们。”薛房等同意。有些吏民不肯听从，说：“贼寇在西边，我们最好往东边走。”程昱对薛房讲：“愚民不可共商大计。”于是，秘密派遣多名骑兵，在东山上高举旗幡，令薛房等人看见，大声呼喊：“贼人已至。”而后，程昱下山，向城中跑去。吏民奔跑，跟随程昱回到城里，找到县令，遂共同守城。王度等人来攻城，不能攻下，欲退兵。程昱率领吏民打开城门，进攻王度，王度等败走。东阿县因此得以保全。
初平年间，兖州刺史刘岱征召程昱，程昱没有应召。当时，刘岱与袁绍、公孙瓒结为姻亲，袁绍令妻子住在刘岱家，公孙瓒也派遣从事范方率领骑兵帮助刘岱。后来，袁绍与公孙瓒有矛盾。公孙瓒打败袁绍，派遣使者来告诉刘岱，让刘岱送回袁绍的妻子，与袁绍绝交，又敕令范方：“如果刘岱不送走袁绍的家眷，你就率领骑兵回来。我打败袁绍后，就来进攻刘岱。”刘岱与部下商议，一连几日，拿不出主意，别驾王彧对刘岱讲：“程昱有谋略，能决断大事。”刘岱召见程昱，向程昱问计，程昱答：“如果舍弃袁绍近援，而向公孙瓒求远助，这就好像有人溺水，而要向越人求助。公孙瓒绝非袁绍的对手。而今，公孙瓒虽然暂时打败袁绍，最终还是会为袁绍所擒。如果仅为一时的利益，而不从长远考虑，将军终归要落败。”刘岱听从程昱的建议。范方率领骑兵回到公孙瓒处，还未到，公孙瓒已经被袁绍打败。刘岱上表，拜程昱为骑都尉，程昱以有病推辞。
刘岱被黄巾军斩杀。曹操到达兖州，召请程昱。程昱将要启程，其乡人对程昱讲：“君前后对待征召的态度，为何不一致？”程昱笑而不答。曹操与程昱谈话后，很高兴，任命程昱代理寿张县令。曹操讨伐徐州，令程昱与荀彧留守-城。张邈等叛变，迎接吕布，兖州有许多郡县响应，只有-城、范县、东阿县不为所动。吕布军有投降者，说陈宫要亲自率军来攻取东阿。还有，氾嶷将要攻取范县，吏民恐惧。荀彧对程昱讲：“如今兖州反叛，只剩下这三座城邑。陈宫等以重兵压境，如果不能稳定三座城邑的百姓，三城一定会有动乱。程君，你在百姓中一向有威望，应该回去向百姓晓谕利害，以稳定住人心！”程昱回去，经过范县，对范县令靳允讲：“听说吕布把君的母亲、弟弟、妻子、儿女羁押，作为孝子，君心里一定会很痛苦！如今，天下大乱，英雄并起，一定会有接受天命之人平息动乱，这正是智者选择明主之时。得主者昌，失主者亡。陈宫叛变，迎接吕布，百城响应，似乎会有所作为。然而，以君观之，吕布是怎样一个人？吕布，性情粗暴，不能团结人，刚而无礼，仅有匹夫之勇。陈宫等以势联合，不懂得识别明君。吕布军队虽强，终难以成就大事。曹使君智略超群，英雄无二，此乃上天所授！君一定要坚守范县，我回去固守东阿，田单之功可立。此时是坚守忠义，还是违义从恶导致母子俱亡，愿君认真考虑！”靳允流着眼泪，说：“不敢有二心。”当时，氾嶷已经在范县，靳允去见氾嶷，布置伏兵，将氾嶷刺杀，而后返回布置守卫范县。[600]程昱又派遣骑兵，阻断仓亭渡口。陈宫来到，不能过河。程昱到了东阿县，东阿县令枣祗已经率领吏民据城坚守。兖州从事薛悌与程昱同心协力，最终保全三城，完好无缺，等待曹操。曹操返回，拉着程昱的手，说：“若不是先生之力，我几乎无处可归。”曹操上表，拜程昱为东平国相，治所设在范县。[601]
[600]徐众评论：靳允与曹公，最终未能成为君臣。母亲，是至亲之人；然而，考虑义理，仍然义无反顾。在往昔，王陵的母亲被项羽羁押，母亲相信高祖一定能拥有天下，以自杀坚定王陵的决心，明确表示，让儿子无所牵挂，让成事之人为君尽死守节。卫公子开方出仕齐国，积年不归。管仲认为，不顾其亲，安能爱君，不可以继任齐国相。因此说，求取忠臣，一定要出自孝子之门，靳允应该先救至亲。徐庶母亲被曹公羁押，刘备送徐庶返回母亲身边，欲拥有天下者，当体谅人子之情。曹公也应该这样对待靳允。
[601]《魏书》记载：年少时，程昱常梦见登上泰山，两手捧日。程昱对梦境颇感诧异，告诉荀彧。及至兖州反叛，幸赖程昱之功，得以保全三城。于是，荀彧将程昱之梦告诉太祖。太祖曰：“卿应当成为我的腹心。”程昱本名程立，太祖在“立”上面加上“日”，更名程昱。
曹操与吕布在濮阳大战，战事不利。蝗灾骤起，双方各自退兵。此时，袁绍派人前来游说，愿与曹操联合，还让曹操把家眷迁至邺城。曹操刚失去兖州，军粮将要耗尽，准备答应袁绍。程昱刚好出使返回，前来谒见曹操，顺便讲：“听说将军欲将家眷迁至邺城，与袁绍联合，有这回事吗？”曹操答：“有。”程昱说：“人们会认为将军面临危难而恐惧不安，否则，怎么会这样考虑问题？袁绍占据燕、赵之地，有吞并天下之野心。然而，袁绍志大才疏，难以成就大事。将军自以为能力在袁绍之下？将军以龙虎之威，仅能充当韩信、彭越那样的角色？如今，兖州虽然残破，仍然有三城。能战之士，不下万人。以将军之神武，在文若、程昱等襄助下，逐步收复失地，霸王之业可成。愿将军再考虑！”曹操遂没有与袁绍联合。[602]
[602]《魏略》记载：程昱劝谏太祖：“在往昔，田横是齐国的世家大族，兄弟三人相继称王，控制齐国千里之地，拥有百万之众，与诸侯并立，南面称孤。既而，高祖获得天下，而田横变为降虏。正当此时，田横岂能甘心？！”曹操说：“你说得对。这的确是大丈夫奇耻大辱。”程昱说：“程昱愚蠢，不识大体。程昱认为，将军之志，不如田横。田横，乃齐国一壮士，羞于成为高祖手下之臣。而今，听说将军欲把家眷迁往邺城，北面服事袁绍。以将军之神武、聪明，甘心屈居袁绍之下，窃为将军耻之！”后面的话，与本传略同。
献帝迁都许昌，拜程昱为尚书。兖州尚未平定，又拜程昱为东中郎将，兼领济阴郡太守，都督兖州军事。刘备失去徐州，来投奔曹操。程昱劝说曹操杀了刘备，曹操不听。详情记载在《武帝纪》。后来，曹操又派刘备到徐州截击袁术，程昱与郭嘉劝谏曹操：“前些日子，曹公不肯杀刘备，程昱等人不如曹公有这样的气度。如今，曹公又借兵给刘备，刘备必然会有异志。”曹操顿时后悔，追之不及。恰逢袁术病死，刘备到了徐州，斩杀车胄，举兵反叛曹操。不久，程昱改任振威将军。袁绍在黎阳，将要南下渡过黄河。当时，程昱有七百士兵守卫-城。曹操听说后，派人告诉程昱，欲为程昱增加二千士兵。程昱没有接受，说：“袁绍拥兵十万，自以为所向无敌。如今，看见程昱的兵少，必然轻视，不会来攻。如果为我增兵，袁绍经过，反而会顺路攻打。一旦攻打，则-城必破，如此一来，两处都会受损。愿曹公无疑！”曹操采纳程昱的劝告。袁绍听说程昱的兵少，果然没有来攻打-城。曹操对贾诩讲：“程昱的胆识，超过孟贲、夏育。”后来，程昱召集山中的亡命之徒，又获得精兵数千，程昱引军与曹操在黎阳会师，讨伐袁谭、袁尚。袁谭、袁尚败走，曹操拜程昱为奋武将军，封为安国亭侯。曹操讨伐荆州，刘备投奔东吴。有议论者认为，孙权一定会杀刘备，程昱推测：“孙权刚刚即位，还未被海内忌惮。曹公无敌于天下，又刚刚获得荆州，威震江表。孙权虽然有谋略，难以独自抵挡曹公。刘备有英雄之名，有关羽、张飞等猛将，此二人可谓万人敌。孙权一定会拉拢刘备，共同抵御我军。等到患难解除，二人才会分道扬镳。届时，刘备羽翼丰满，孙权又不能加害刘备。”孙权果然为刘备增加兵力，抵御曹操。此后，中原平定，曹操拍着程昱的背，说：“兖州之败，如果不采纳君的谏言，怎么会有今天的成功？”乡人向程昱奉上牛酒，聚会欢饮，程昱说：“知足不辱，我可以引退啦！”于是上表，交还军权，阖门不出。[603]
[603]《魏书》记载：太祖征伐马超，曹丕留守，让程昱参谋军事。田银、苏伯等人在河间反叛，派遣将军贾信讨伐。叛贼有一千余人投降，谋议者皆认为应该按照旧法受降，程昱说：“诛杀降者，是在天下扰攘时，烽火连天，故围而后降者不赦，以示威于天下，为其打开生路，使其不至于死守。而今，天下已经大致平定，叛贼又在邦域之中，这是必降之贼，杀之无所威慑，非此前诛降之意。臣以为，不可以诛杀；如果要诛杀，也应该先请示。”众议者曰：“将军在外，军事有专，无须请示。”程昱不答。曹丕起身，进入内室，又专门召见程昱，问：“君还有话要讲吗？”程昱答：“凡专命者，可谓有临时之急、呼吸之间。而今，叛贼已经在贾信的手中，无朝夕之变。故老臣不愿意将军这样行事。”曹丕说：“君考虑问题很周到。”当即向曹操请示，曹操果然没有批准杀降者。曹操返回，听说程昱的分析，很高兴，对程昱讲：“君不但善于谋划军事，还善于处理父子间的关系。”
程昱为人刚愎自用，与他人多有争执。有人告发程昱欲谋反，曹操反而更加信任程昱。魏建国初，程昱担任卫尉，与中尉邢贞因为仪仗之事，发生争执，被免职。曹丕接受汉室禅让，登上帝位。程昱再次担任卫尉，晋升爵位为安乡侯，增加食邑三百户，合并之前，共享有八百户。文帝分出一部分，封程昱的小儿子程延及孙子程晓为列侯。正要拜程昱为三公，程昱病逝，文帝为程昱的病逝而悲泣，追拜程昱为车骑将军，谥号为肃侯。[604]程昱的嗣子程武继承爵位。程武去世，嗣子程克继位。程克去世，嗣子程良继位。
[604]《魏书》记载：程昱享年八十岁。
《世语》记载：当初，太祖的军粮匮乏，程昱收集本县的粮食，仅能供给军粮三日，其中还杂有人脯，因此而失去在朝廷中的威望，故位不至三公。
程晓，嘉平年间，担任黄门侍郎。[605]当时，校事官骄横跋扈，程晓上疏：“《周礼》讲：‘设官分职，以为民极。’《春秋传》讲：‘天有十日，人有十等。’愚者不得驾临贤者，贱者不得驾临贵者。只有这样，才能建立良好的社会秩序，树立崇贤礼贵之风尚。对于任职官员应该明确考绩，九年考绩，确定升降去留。让官员各司其职，不得越位。因此，春秋时，晋国大夫栾书欲救助晋侯，其儿子认为不妥；路人争执，横死街头，丞相邴吉路过，不闻不问。上下职责分明，不做非分之事；下级官员不谋求非分之赏，官吏不兼管分外之事；民众不同时服两种劳役，这才是治国之道、治乱之所由也。远览古代典籍，近观秦汉之世，虽然官名有所损益、所任职事不同，但至于崇上抑下却很分明，一成不变。当初，并无校事官监察官员。在往昔，武皇帝草创大业，众官还未配齐，军旅辛苦，民心不安，对于小罪，不可不察，故设置校事官，仅为权宜之计。然而，监察官员也要有一定之规，不能为所欲为。这仅是争霸天下的权宜之计，并非帝王设立的正式职务。其后，校事官日渐受到信任，久而久之成为病患，转相沿袭，失去设置校事官的本意。遂令校事官对上监察庙堂、对下震慑朝臣，官无定规，职无限制，执法随意，唯心所适。法造于笔端，不依科律；狱成于门下，不顾审讯。选任的官属，以谨慎为粗疏，以狠毒为贤能。在监察时，以苛刻残暴为执法公正，以循理审案为懦弱无能。对外有天威以助其势，对内聚集群奸以作为心腹。朝廷大臣耻之与其分势，含垢忍辱，不敢言语。百姓畏惧其锋芒，郁闷愁怨，无处申诉。致使尹模光天化日之下，敢于逞其邪恶。罪恶昭彰，行路人皆知；纤恶之过，累年不闻。既非《周礼》设官之意，又非《春秋》十等之义。而今，朝外有公卿将校总领诸衙署，宫内有侍中尚书总理万机。司隶校尉督察京师辇下，御史中丞负责朝臣，都是朝廷高选贤才，以充其职；申明法律，以监督职事。如果这些精心选拔的士大夫仍然不足以信任，那么，校事官更不可信任。如果这些选拔的士大夫各尽其忠，区区校事官，也确实多此一举。如果要选拔国士以充任校事官，则等于在御史中丞、司隶校尉上面又增加一个职务。按照旧例，选任校事官，像尹模这样的奸邪，只会重蹈覆辙。无论从哪方面考虑，设置校事官，都甚为不妥。在往昔，桑弘羊担任御史大夫，为解决汉室财政困难殚精竭虑。而卜式认为，烹杀桑弘羊，天就可以下雨。如果国家治理的得失能够感动天地，臣担心水旱之灾未必不是设置校事官的原因。曹恭公远离君子，亲近小人，《诗经·国风》为之讽谏。卫献公舍弃大臣，与小臣密谋，定姜认为有罪。即使校事官有益于国家，从礼义上讲，也会伤害朝臣之心；更何况校事官奸邪暴露，再不撤销校事官，恐怕就是衮阙不补，迷而不返。”于是，文帝撤销校事官。程晓改任汝南郡太守，四十多岁时，病逝。[606]
[605]《世语》记载：程晓，字季明，通识达变。
[606]《程晓别传》记载：程晓写了很多文章，大多遗失，今留存者不到十分之一。
郭嘉，字奉孝，颍川郡阳翟县人。[607]当初，郭嘉北上谒见袁绍，对袁绍的谋臣辛评、郭图讲：“有智慧者，应慎重选择主公。这样，智者谋事，才能百举百成功，建立功名。袁公只是模仿周公礼贤下士，并未有知人用人之气度。多谋，不得要领；好谋，不善决断。欲与袁绍拯救天下，建立霸王之业，难矣！”于是，郭嘉离开袁绍。此前，颍川郡人戏志才，善于出谋划策，曹操很看重，不幸早逝。曹操写信给荀彧：“自从志才去世，无人与我商量大事。汝南、颍川一带，有很多奇谋士人，谁可以补位？”荀彧举荐郭嘉。曹操召见郭嘉，谈论天下大事。曹操说：“使孤能够建立大业者，必此人也。”郭嘉被召见后，出来，也高兴地说：“这才是我的主公。”曹操上表，拜郭嘉为司空府军祭酒。[608]
[607]《傅子》记载：年少时，郭嘉志向远大。东汉末年，天下将要大乱。郭嘉从弱冠起，隐姓埋名，暗中结交俊杰，不与俗人来往，故当时人对郭嘉并不了解，唯认识的人对郭嘉叹赏不已。二十七岁时，郭嘉在司徒府任职。
[608]《傅子》记载：曹操对郭嘉讲：“袁本初拥有冀州之众，青州、并州也被袁绍兼并，地广兵强，多次对孤出言不逊。孤欲讨伐之，力不能敌，怎么办？”郭嘉答：“刘邦、项羽力量悬殊，此曹公所知也。汉高祖以智谋取胜；项王虽强，终为所擒。郭嘉窃以为，袁绍有十败，曹公有十胜，袁绍虽然兵强，难以有所作为。袁绍礼仪繁多，曹公任事自然，此道胜一也。袁绍以谋逆而动，曹公奉道义，以率天下，此义胜二也。汉代末世，政失于宽，袁绍以宽济宽，故不能摄众；曹公以猛纠偏，令上下知法，此治胜三也。袁绍外宽内忌，用人而疑之，所信任者，皆亲戚子弟，曹公对外简易，对内机敏，用人不疑，唯才是用，无论远近，此度胜四也。袁绍多谋少断，失在见事较迟；曹公策得辄行，应变无穷，此谋胜五也。袁绍借有累世之资，高议揖让，以博取名誉，士人以好言矫饰者，多归附袁绍；曹公以诚心待人，推诚相待，不为虚美，以俭率下，奖赏有功者，毫不吝惜。士人有忠正远见者、有才能者，皆愿意为曹公所用，此德胜六也。袁绍见人有饥寒，哀怜之情形于颜色，其所不见，虑或不及，此所谓妇人之仁；曹公对于眼前小事时有疏忽，至于大事，与四海相接，恩之所加，皆超过世人期望，虽所不见，虑之周详，无所不济，此仁胜七也。袁绍手下大臣争权，谗言惑乱；曹公以道统御臣下，浸润不行，此明胜八也。袁绍是非不明，曹公认为所是，进之以礼，认为所不是，正之以法，此文胜九也。袁绍好为虚势，不知用兵要诀；曹公以少克众，用兵如神，军人倚恃之，敌人畏惧之，此武胜十也。”曹操大笑道：“如卿所言，孤何德以堪之也？！”郭嘉又说：“袁绍正在北方攻打公孙瓒，可借其远征，向东攻打吕布。不先打败吕布，如果袁绍为寇，吕布作为外援，此乃大患也。”曹操说：“君说得对。”
曹操讨伐吕布，三战打败吕布。吕布退军固守下邳，负隅顽抗。当时，曹军士卒疲惫，曹操欲引军撤退，郭嘉劝说曹操继续猛攻，最终擒获吕布。详情记载在《荀攸传》。[609]
[609]《傅子》记载：曹操欲引军撤退，郭嘉说：“在往昔，项籍七十余战，从未曾有败绩，一朝失势，而身死国亡，此乃恃勇无谋也。而今，吕布每战辄败，气衰力竭，内外失守。吕布之威，远不及项籍；困于战败，远超过项籍。曹公乘胜攻打，必将擒获吕布。”太祖曰：“君说得对。”
《魏书》记载：刘备来投奔太祖，太祖上表，献帝任命刘备为豫州牧。有人对太祖讲：“刘备有英雄之志，今日不及早图之，日后必将成为大患。”太祖问郭嘉，郭嘉回答：“是的，此话有理。然而，曹公提剑起义兵，为天下除暴安良，推诚仗信，以招揽天下俊杰，还担心他们不来。如今，刘备对外有英雄名义，在其穷途末路时归附曹公，曹公如果加害，则有害贤之名，那么，智士将会心存疑忌，回心转意，再选择主人，曹公将与谁安定天下？除一人之患，以沮四海之望，安危之机，不可不察！”曹操笑道：“君说得对。”
《傅子》记载：当初，刘备来投奔太祖，太祖以客礼相待，上表献帝，拜刘备为豫州牧。郭嘉对太祖讲：“刘备有雄才大略，又甚得众心。张飞、关羽，皆为万人敌，愿为刘备效死命。以郭嘉来看，刘备绝不会屈居他人之下，其深谋远虑，未可测也。古人有言：‘一日纵敌，数世之患。’宜早为之计。”当时，曹操奉天子以号令天下，正在招揽天下英雄，以明大信，没有听从郭嘉的劝谏。此后，太祖又派刘备截击袁术，郭嘉与程昱共同劝谏太祖：“放走刘备，一定会后悔！”当时，刘备已去，举兵反叛太祖。太祖恨不用郭嘉之言。
按《魏书》所云，与《傅子》正好相反。
孙策转战千里，最终占领江东。听说曹操与袁绍在官渡两军对峙、相持不下，孙策欲渡过长江，北上袭击许都。众人闻报，惊慌失措，郭嘉推测：“孙策刚占领江东，征战中，斩杀的都是江东豪杰，这些英雄一定会有人为其报仇。孙策轻敌，毫无戒备，即使有百万之众，也无异于独自行路。如果有刺客暗算孙策，一人即可置孙策于死命。依我看，孙策必然会死于匹夫之手。”孙策率军，准备渡江，果然被许贡的客人杀害。[610]
[610]《傅子》记载：太祖欲尽快征伐刘备，有谋议者担心，大军出动，袁绍袭击后方，进不得战，退守失据。详情记载在《武帝纪》。曹操犹豫，问郭嘉。郭嘉劝曹操：“袁绍见事较迟，而又性情多疑，即使来，也不会很快就来。刘备新起，众心未附，急击之必败。此存亡之机，不可错失良机。”曹操说：“君说得对。”遂东征刘备。刘备败逃，投奔袁绍，袁绍果然没有出兵。
裴松之按：《武帝纪》记载，曹公决计征伐刘备，估计袁绍不会出兵，此计皆出自曹操。这里说是采用郭嘉的计谋，则不同。又本传称，郭嘉料定孙策轻佻，必死于匹夫之手，诚为明于见事。然并非上智，不知其死在何年。这里以袁绍欲袭击许都这一年死，只是事之偶合。
郭嘉跟随曹操打败袁绍，袁绍病逝。郭嘉又跟随曹操在黎阳讨伐袁谭、袁尚，曹军连战连胜。诸将欲乘胜追击，郭嘉说：“袁绍生前最爱这两个儿子，没有确立继承人。现在，有郭图、逢纪作为谋臣挑拨离间，袁氏兄弟必然争斗不息。如果乘胜追击，兄弟二人反而会相互支援；如果暂缓进攻，兄弟二人则会相互争斗。不如南下，大军直指荆州，做出征伐刘表的样子，以待袁氏之变；而后奋力一击，可以一举平定冀州。”曹操说：“你说得对。”于是南征。大军进抵西平县，袁谭、袁尚果然争夺冀州。袁谭被袁尚打败，退兵固守平原郡，派遣辛毗向曹操乞降。曹操回军救援袁谭，随后攻破邺城。郭嘉又跟随曹操在南皮攻打袁谭，平定冀州。此战后，郭嘉受封为洧阳亭侯。[611]
[611]《傅子》记载：河北平定后，曹操用了很多青州、冀州、幽州、并州的知名士人，任命这些袁绍的旧臣为省事掾属。这些都是郭嘉出的主意。
曹操将要征伐袁尚及盘踞在东北三郡的乌丸，诸将多担心刘表派刘备袭击许都，阻断曹操的后路，郭嘉说：“曹公虽然威震天下，胡人恃其遥远，必然无所准备。曹公应该乘其不备，大军猝然攻击，可一举打败乌丸。而且，袁绍有恩于胡人，袁尚兄弟借助胡人，仍可获得生机。而今，河北四州之民徒以曹公军威被迫归附，还未被施以恩惠。曹公放下冀州，转而南征，袁尚即可借乌丸的力量召集肯为其效力的部众。胡人一旦行动，汉民、夷人遥相呼应，乌丸蹋顿就会野心膨胀，遂成为觊觎边郡之患，我担心青州、冀州也会相继失去。刘表只是一位坐而论道的政客，自知其才能不足以驾驭刘备，如果予以重任，则会担心刘备不肯屈居于下，不予以重任；又担心刘备不肯为其所用，曹公虽然虚国远征，可无后顾之忧。”曹操遂决心征伐乌丸。进抵易县，郭嘉谏言：“兵贵神速。如今，千里奔袭，辎重太多，难以取胜，如果对方获知消息，一定会有所准备；不如留下辎重，轻骑从小路急进，出其不意。”曹操率领轻骑，秘密从卢龙塞出击，直指乌丸单于的王庭。乌丸听说曹操大军杀到，仓皇迎战。曹操大败乌丸，斩杀蹋顿及名王以下多人。袁尚与二哥袁熙逃往辽东郡。
郭嘉深通谋略，通晓人情世故。曹操说：“唯郭奉孝能知孤意。”三十八岁时，郭嘉从柳城返回，患上重病，曹操派人前去探视病情，来使络绎不绝。及至去世，曹操又亲临丧事，非常哀痛，对荀攸等人讲：“诸君年龄皆是孤的同辈，唯郭奉孝年龄最小。天下大事未竟，欲将后事托付于奉孝，不幸中年夭折，此乃命也！”曹操上表：“军祭酒郭嘉，自从随军征伐，已经有十一年。每当讨论大事，临战制敌，郭嘉都有嘉谋良策。臣的谋划未决，郭嘉的计议已成。平定天下，谋功为高。郭嘉不幸殒命，事业未竟。追思郭嘉勋绩，实不可忘。可增加食邑八百户，合并之前，共享有一千户。”[612]朝廷追尊郭嘉谥号为贞侯。嗣子郭奕继承爵位。[613]
[612]《魏书》记载：曹操上表：“臣听说，褒忠宠贤，未必在自身，念功唯绩，可恩隆后嗣。是以楚王追思孙叔敖，显封厥子；岑彭既没，爵及支庶。原军祭酒郭嘉，忠良渊淑，体通性达。每有大议，发言盈庭，执中处理，算无遗策。自在军旅，十有余年，行同骑乘，坐共幄席，东擒吕布，西取眭固，斩袁谭之首，平朔土之众，逾越险塞，荡定乌丸，震威辽东，以枭袁尚之首。虽假天威，易为指麾，至于临敌，发扬誓命，凶逆克殄，功勋实由郭嘉。方将表显，短命早夭，上为朝廷悼惜良臣，下自痛恨丧失奇佐。宜追增郭嘉封邑，合并之前，共享有一千户，褒亡为存，厚往劝来也。”
[613]《魏书》记载：郭奕为人通达、明理。郭奕，字伯益，参见王昶所著《家诫》。
后来，曹操南下讨伐荆州返回，在巴丘遇上瘟疫，不得不焚烧战船，撤军。曹操叹息道：“若郭奉孝在，不会使孤如此。”[614]当初，陈群批评郭嘉行为不检点，多次当庭斥责郭嘉，郭嘉神态自若。曹操越发敬重郭嘉，又以陈群能坚持正义，嘉赏陈群。[615]郭奕担任太子文学，去世较早。嗣子郭深继承爵位。郭深去世，嗣子郭猎继位。[616]
[614]《傅子》记载：曹操说：“哀哉奉孝！痛哉奉孝！惜哉奉孝！”
[615]《傅子》记载：曹操写信给荀彧，追悼郭嘉：“郭奉孝年未满四十，相与孤周旋十一年，艰难险阻，患难与共。又以其通达，见世事无所凝滞，孤欲以后事托付，何意猝然去世，令人哀伤痛心。今上表，增加其儿子食邑满一千户，然而，这又何益于亡者？追念之深，像奉孝这样知孤者，甚少；天下人相知者少，孤又因此而痛惜。奈何！奈何！”又写信给荀彧：“追思奉孝，不能去心。其人见时事，见兵事，超过常人。还有，人多畏惧疾病，南方有瘟疫，常言道：‘吾往南方，则不生还。’然而，奉孝为孤设计，认为应当先平定荆州。此谓奉孝不但见计之深厚，必欲立功，奈何奉孝抛弃孤，此乃命中注定。事人心乃尔，使孤难以忘怀！”
[616]《世语》记载：郭嘉的孙子郭敞，字泰中，有见识，官至散骑常侍。
董昭，字公仁，济阴郡定陶县人。董昭被举荐为孝廉，担任瘿陶县长、柏人县令。袁绍让董昭在将军幕府参谋军事，袁绍在界桥迎战公孙瓒，钜鹿郡太守李邵及郡府官员都认为公孙瓒的兵力强大，意欲归附公孙瓒。袁绍听说后，派董昭兼领钜鹿郡太守，问：“君以何种方式驾驭臣属？”董昭回答：“一个人的力量很小，很难改变众人的想法。欲团结大家，我想先诱导他们讲出心里话，与他们讨论，等到了解他们的想法后，再根据情况加以处置。谋划只能临时应变，不能现在就给出答案。”当时，郡里的大姓孙伉等数十人，专为谋主，阴谋叛乱，惊动吏民。董昭到任，伪造袁绍的檄文，告谕郡中父老：“我们捕获敌方侦探安平郡人张吉，据其口供，公孙瓒想要攻打钜鹿，公孙瓒以前的孝廉孙伉等作为内应。按照袁公檄文，收捕孙伉等人，按照军法惩治，限于罪犯本人，不牵连妻子。”董昭按照檄文告谕，将孙伉等人逮捕，全部斩杀。一郡百姓惊恐，董昭安抚百姓，很快平定全郡。事情过后，董昭禀告袁绍，袁绍称赞不已。恰逢魏郡太守栗攀被乱兵杀害，袁绍命令董昭兼任魏郡太守。当时，魏郡大乱，乱贼有上万人，派遣使者往来，在市场上交易买卖。董昭厚待使者，让他们作为间谍，乘虚掩杀乱贼，大获全胜。二日之内，传三次捷报。
董昭的弟弟董访在张邈军中。张邈与袁绍有矛盾，袁绍听信谗言，欲惩治董昭。董昭前去见汉献帝，到了河内郡，被张杨留下。董昭通过张杨，把印绶交还袁绍，张杨拜董昭为骑都尉。当时，曹操兼领兖州牧，派遣使者到张杨处，欲向张杨借道，西行至长安，张杨不听。董昭对张杨讲：“袁、曹虽为一家，其势不会长久。今天，曹操虽弱，然而，曹操是天下英雄，将军应当结交曹操。况且，现在有此机缘，将军应该上表朝廷，推荐曹操；若事情成功，曹操将会永志不忘。”于是，张杨上表朝廷，传达意思，让曹操与朝廷保持联系，并且举荐曹操。董昭又为曹操写信给李傕、郭汜等，按照各人的官职，馈赠厚礼。张杨又派遣使者到曹操处。曹操送给张杨犬马、金帛，遂与朝廷恢复往来。献帝在安邑，董昭从河内郡赶往安邑，献帝拜董昭为议郎。
建安元年，曹操在许昌平定黄巾军，派遣使者到河东郡，迎接献帝返回洛阳，韩暹、杨奉、董承及张杨心存疑虑，违逆不和。董昭以杨奉兵力最强而缺失外援，以曹操的名义写信给杨奉：“我久仰将军大名，一向仰慕将军大义，愿推心置腹，结交将军。而今，将军护送天子，不顾艰难险阻，返回旧都洛阳，辅佐之功，举世无畴，何其壮哉！而今，天下群凶祸乱华夏，四海尚未安宁，神器至重，事在忠臣辅佐；还须有众贤相助，以廓清王纲，诚非一人所能独自建功。心腹与四肢，当相互依存，一物不备，则有缺失。将军应当作为朝中主帅，我愿意作为外援。而今，我还有粮草，将军有兵员，有无相通，足以相互帮助，死生契阔，相与共之。”杨奉得到书信，心情愉悦，对诸将讲：“兖州诸军近在许昌，有兵有粮，国家应当倚仗。”遂共同上表，举荐曹操为镇东将军，继承父亲曹嵩的费亭侯爵位；董昭改任符节令。
曹操在洛阳朝觐献帝，引董昭坐在一起，问董昭：“而今孤来此，君有何计奉献？”董昭答：“将军兴义兵，以诛暴乱，入朝觐见天子，作为王室辅翼，此乃五霸之功。眼下朝中诸将，各自心怀异志，未必肯服从将军，今日留在朝中，匡扶朝政，事势不便，唯有移驾至许昌建都。然而，朝廷颠沛流离，刚刚返回旧京，远近翘足盼望，希冀重获安宁。如果再次迁徙銮驾，恐怕不合众心。行非常之事，才有非常之功，愿将军为迁都多加谋划。”曹操再问：“此想法也是孤的想法。杨奉近在梁地，听说其兵强马壮，会成为孤迁都的羁绊吗？”董昭答：“杨奉缺少外援，只能独立支撑。将军担任镇东将军，继承费亭侯，都是杨奉上表举荐所致，杨奉看到将军的书信，言辞恳切，足以信任。将军应该及时派遣使者，以厚礼答谢杨奉，以安其心。信中就说：‘京都无粮，欲移銮驾至鲁阳，鲁阳靠近许昌，转运粮食较为容易，可无乏食之忧。’杨奉为人勇猛，然而缺少计谋，必不会见疑，派遣使者往来，足以确定。杨奉岂能成为羁绊？！”曹操说：“你说得对。”随即派遣使者，前往杨奉处。曹操护送献帝至许昌建都。杨奉颇为失望，与韩暹等到定陵欲劫持献帝。曹操不理，暗中袭击杨奉在梁县的军营，很快平定杨奉。杨奉、韩暹失去部众，遂东行投奔袁术。建安三年，董昭改任河南郡大尹。当时，张杨已经被部将杨丑杀害，张杨的幕府长史薛洪、河内郡太守缪尚坚守城池，等待袁绍来救。曹操令董昭单身入城，告谕薛洪、缪尚等，即日起，二人举众投降。曹操上表，任命董昭为冀州牧。
曹操令刘备截击袁术，董昭说：“刘备可谓当世英雄，而且志向远大，关羽、张飞都是刘备的悍将，我担心刘备之志难以控制！”曹操说：“吾已答应刘备。”刘备到了下邳，果然斩杀徐州刺史车胄，反叛曹操。曹操亲自率军讨伐刘备，董昭改任徐州牧。袁绍派遣部将颜良攻打东郡，曹操又上表，改任董昭为魏郡太守，跟随曹操讨伐颜良。颜良被斩，曹军围困邺城。袁绍的族人袁春卿担任魏郡太守，留守城中，其父亲袁元长在扬州，曹操派人迎来。董昭写信给袁春卿：“人们常说，孝者不背亲而谋取利益，仁者不忘君而徇私情，志士不乘乱而获侥幸，智者不诡道而处危地。足下的父亲，昔日为躲避战乱，南游百越，并非疏远骨肉，喜欢吴越之地。智者见机知远，认为这是安处乱世之道。曹公哀愍其守志清恪，离群寡俦，故特派遣使者，赶赴江东，或迎或送。而今，君的父亲很快就要到来。即使足下身处偏平之地，倚恃德义之主，居有泰山之固，身为乔松之偶，以义言之，也应该背弃旧主，舍弃旧地，来服侍父亲。春秋时，邾国仪父当初与鲁隐公会盟，鲁人嘉赏之，然而不记录爵位。以此看来，没有王室所授命，尊爵不能成立，此乃《春秋》之义。何况足下今日之所托，实乃危乱之国，所受命者，实乃矫诏之命！与不逞之徒相伴，而弃父亲于不顾，不可以称为孝。忘祖宗所居之本朝，担任非正之伪职，不可以称为忠。忠孝不存，不可以称为智。而且，足下昔日被曹公以礼邀请，陪伴族人，疏远父亲，依附袁绍，疏远王室，领受邪人之俸禄，而背叛知己，远离福祚，而亲近危亡，抛弃明义，而忍受耻辱，不亦可惜邪！如果足下能幡然醒悟，尊奉帝室，奉养父亲，归附曹公，忠孝不坠，荣名彰显矣。足下应该留意，早决良图。”邺城平定，曹操任命董昭为谏议大夫。后来，袁尚依附乌丸王蹋顿，曹操率领大军远征乌丸。担心军粮难以转运，挖掘平虏、泉州两条河渠，直通大海，董昭负责工程。曹操上表，封董昭为千秋亭侯，改任司空府军祭酒。
再后来，董昭建议：“应该像古代一样，建立五等爵位。”曹操说：“建立五等爵位，这是圣人做的事情，非人臣能力所及，吾何以堪之？”董昭答：“自古以来，人臣匡扶王室，未有曹公今日之功。曹公有今日之功，不应当久处人臣之势。如今，明公惭愧功德，还未尽善，意在保全名节，不出现大的失误。明公德美过于伊尹、周公，此乃至德之极。殷商太甲、周室成王未必可遇，而今民众绝非当时的民众，难以教化，超过殷、周，明公身处大臣之位，图谋大事，而自我怀疑，诚不可不重新考虑。明公具有威德，通明法术，不奠定基业，为万世谋划，不能算是深谋远虑。定基之本，在于土地、人民，明公应该适时建立封国，作为藩臣。明公忠节显露，天威在颜，耿弇床下之言，朱英无妄之论，不为过时也。董昭蒙受明公大恩，不敢不陈述己见。”[617]后来，曹操接受魏公、魏王封号，这些都是董昭的建议。
[617]《献帝春秋》记载：董昭与列侯诸将谋议，曹丞相应该晋爵为魏公，九锡备物，以彰显殊勋；董昭写信给荀彧：“在往昔，周旦、吕望，正当姬氏之盛，二圣之功业，在于辅佐成王之幼，功勋若彼，犹受上爵，锡土开宇。齐国末世田单，驱强齐之众，报弱燕之仇，兼有城邑七十，迎接齐襄王复位；襄王加赏于田单，使田单东有掖邑之封，西有菑上之虞。前世录功，皆厚于此。今曹公遭遇海内倾覆，宗庙残毁，躬擐甲胄，周旋征伐，栉风沐雨，已经有三十余年，芟夷群凶，为百姓除害，使汉室复存，刘氏奉祀。方之曩者数公，若泰山之与丘垤，岂可同日而论？今徒与列将功臣，享受一县封侯，此岂天下所望哉？！”
及至关羽在樊城围困曹仁，孙权派遣使者向曹操致辞：“东吴将派出大军西进，欲攻取关羽的后方，占领江陵、公安，此二城邑至关重要，关羽丢失此二城邑，必然撤军退走，樊城遭关羽之围困，不救自解。乞求魏王秘而不宣，以免关羽有所防备。”曹公向群臣征求意见，群臣都说应该保密。董昭说：“军事以权变为尚，只要时宜事宜，就应该答应，为孙权保密。只是我们还是要将消息暗中透露给关羽，关羽听说孙权有以上图谋，必定会回军自保。樊城之围可解，能获其利，让两贼相对厮杀，坐以待毙。秘而不宣，只能令孙权得志，非计谋之上策。而且，樊城被围，城中将吏不知有救，粮食匮乏，必然恐慌，倘若有意外发生，又会增加困难。暗中泄露机密，确实有利。关羽为人强势，自恃二城稳固，必不肯轻易撤离。”曹操说：“你分析得对。”遂命令救援徐晃，又把孙权的来信用箭射进关羽的大营。樊城看了来信，也信心倍增，关羽则犹豫不决。孙权部将杀向关羽的后方，攻占公安、江陵二城，关羽败亡。
曹丕即魏王位，拜董昭为将作大匠。及至曹丕接受汉室禅让，登上帝位，董昭改任大鸿胪，受封为右乡侯。第二年，文帝分出董昭一百户食邑，赐予董昭的弟弟董访为关内侯，改任董昭为侍中。黄初三年，征东大将军曹休在洞浦口临江驻军，上表：“愿率领精兵锐卒，虎步江南，从敌方缴获军资，战事必将告捷；如果臣不幸阵亡，无须挂念。”文帝担心曹休渡江，派驿站快马送达诏书，阻止曹休渡江。当时，董昭侍立身旁，谏言道：“臣看到陛下面有忧色，独以曹休欲渡过长江，攻打东吴乎？今者渡江，从人情讲，很多人并不情愿，只有曹休有此志向，势必不能独行，必须有诸将配合。臧霸等既贵且富，无复他望，但欲终其天年，保守禄位福祚而已，怎么肯冒险，自投死地，以求侥幸？臧霸等不肯跟进，曹休破敌之意，自然无果而终。臣担心，陛下虽然有敕令，但阻止曹休渡江，曹休必然沉吟犹豫，未必肯听从诏命。”没过多久，暴风吹动吴军的船只，很多船只漂到曹休的大营下，魏军斩杀擒获吴军甚多，吴军土崩瓦解。文帝下诏，敕令诸军即刻渡江。魏军还未进军，吴军救援的船只很快赶到。(www.xing528.com)
文帝临幸宛城，征南大将军夏侯尚等攻打江陵，未能攻取。当时，江水浅，水面狭窄，夏侯尚欲率领步骑，乘船进入江中的沙洲安营扎寨，而后搭建浮桥，南北往来，谏言者大多认为江陵城一定能攻取。董昭上疏：“魏武帝智勇过人，用兵打仗仍非常谨慎，不敢轻易做出决定。用兵打仗，易进难退，是其常理。平地无险阻，尚且难以撤军，就算应当深入，也要把退路想好，用兵有进有退，不可能尽如人意。而今，我军驻扎在江中沙洲，江水深，靠浮桥往来，这是至危之地。靠一座浮桥运兵，道路狭窄，三者兵家所忌。如果贸然行事，贼寇频繁袭击浮桥，一旦有误，则沙洲上的精锐将会全军覆没，非魏所有，而变为吴军之俘虏。臣私下里忧虑、废寝忘食，提出建议者怡然自得、不以为忧，岂不令人困惑？！而且，长江水流很急，一旦江水暴涨，何以防御？即使不能破敌，也要想到全身而退。奈何面临危险，不以为惧？战事将危矣，愿陛下详察之！”文帝顿时醒悟，随即下诏，夏侯尚等迅速撤军。吴军两路并进，魏军从一条路上退却，很难迅速撤出，将军石建、高迁仅以身免。撤军仅十几日，江水暴涨。文帝说：“君考虑问题，何其周详！当年，即使张良、陈平遇到这种情况，又能怎样？”黄初五年，文帝再次封董昭为成都乡侯，拜为太常。这一年，董昭改任光禄大夫、兼给事中，跟随文帝东征。黄初七年，董昭返回，受拜为太仆。明帝即位，晋升董昭爵位为乐平侯，享受食邑一千户，改任卫尉。明帝分出一百户食邑，赐董昭一个儿子爵关内侯。
太和四年，董昭代理司徒。太和六年，董昭正式担任司徒。董昭上疏，陈述风气败坏：“凡有天下者，莫不重视敦朴忠信之士、警惕虚伪不真之人。因为虚伪，而毁弃教化，干扰法理，伤风败俗。建安末年，魏讽伏罪被杀。黄初元年，曹伟被刑戮。从前后圣诏来看，先帝对浮伪之徒深恶痛绝，欲铲除邪党，常为之切齿痛恨；执法官吏畏惧邪党之势，不能严厉纠察，败坏风俗，日甚一日。臣窃见，当今一些少年，不肯专心学问，专门以交游为业；国士不以孝悌修养为首，而以趋势游利为先。合党连群，互相褒叹，以毁訾为罚戮，以党誉为爵禄，附己者叹之盈言，不附者为作瑕衅。甚至认为：‘当今之世，不患躲不过灾异，但患不懂得交际，交游不广；何患没有知己，但当吞之以药，加以调理。’又听说，有些官员让家奴门客冒名顶替在职官员，出入宫禁，往来禁脔，交通书信，有所探问。凡此种种现象，皆为法律所不容、刑律所不赦，即使魏讽、曹伟的罪行，也不过如此。”明帝下诏，严厉叱责诸葛诞、邓飏等。董昭享年八十一岁，去世，谥号为定侯。嗣子董胄继承爵位，历任郡太守、九卿。
刘晔，字子扬，淮南郡成惪（dé）县人，是东汉光武帝的儿子阜陵王刘延的后代。父亲刘普，母亲修氏，生下刘涣和刘晔。刘涣九岁，刘晔七岁，母亲患重病，临去世前，告诫刘涣、刘晔：“你父亲身边的侍妾，有谄媚、害人的恶习。我死之后，担心她们会祸乱家室。你们长大后，一定要除掉她们，我死无遗恨。”刘晔十三岁，对哥哥刘涣讲：“母亲临终有遗言，该如何行事。”刘涣说：“这怎么行？！”刘晔进入内室，诛杀侍妾，径自出来，到母亲墓前祭拜。一家人大惊，告诉刘普。刘普大怒，派人追赶刘晔。刘晔返回家，向父亲谢罪：“母亲临终前，留下遗言。儿子愿领受不经请命，即擅自杀罚之罪。”刘普很诧异，没有再治刘晔的罪。汝南郡人许劭善于识人，在扬州避乱，称刘晔有佐世之才。
扬州士人有很多豪侠，行事狡黠，敢于舍生取义，有郑宝、张多、许乾等，拥兵自重。郑宝最为骁勇，力气过人，被一方百姓忌惮。郑宝欲驱使百姓远赴江南，因为刘晔是名门望族，所以强迫刘晔先动身。刘晔当年二十几岁，颇为忧虑，又找不到机会除掉郑宝。恰逢曹操派遣使者到达扬州，考察地方。刘晔前去拜谒使者，与使者谈论天下形势，邀请使者到家里来，留使者住了数日。郑宝率领数百人，带着牛酒，前来拜谒使者。刘晔令家童将其部众留在中门外，摆设酒饭；刘晔与郑宝在内室宴饮，暗中布置健儿，令他们在行酒时斩杀郑宝。郑宝不喜欢饮酒，没有醉意，观察室内，一目了然，行酒者不敢轻举妄动。刘晔拔出佩刀，当场斩杀郑宝，斩下首级，命令郑宝的部众：“曹公有令，敢有妄动者，与郑宝同罪。”部众皆惊慌失措，逃回军营。营中还有将领率领数千精兵，刘晔担心郑宝的部众还会作乱，随即骑上快马，带领家童数人，来到郑宝的军营，召唤留在营里的将领，向其晓谕祸福。众将领打开营门，叩头迎拜刘晔。刘晔抚恤安慰一番，众将领心服口服，推举刘晔为主帅。刘晔看到汉室衰微，自己作为宗室，不肯拥兵自重，遂委任其部属与庐江郡太守刘勋联系。刘勋颇感为难，刘晔说：“郑宝目无法纪，其部众素来以抢掠为生。臣没有资质，以法纪整肃军队，将会遭人怨恨，难以持久，故将他们交予府君。”当时，刘勋在江、淮之间，兵强马壮。孙策颇为忌惮，派遣使者卑辞厚礼，写信给刘勋：“上缭的土族，多次欺凌下国，怨愤已有数年。出兵打击，路途遥远，有很多不便，愿通过大国讨伐之。上缭财富殷实，缴获其财富，可以富国，请出兵作为外援。”刘勋轻信孙策，又看到孙策送来的珠宝、葛布、越布，越发高兴。大小官员都向刘勋祝贺，刘晔却心存疑窦。刘勋问刘晔缘故，刘晔答：“上缭城虽然小，城池却坚固，易守难攻，不可旬日间攻破。孙策兵疲于外，国内空虚。孙策欲乘其空虚，同时也会袭击我军。后方不能独守，将军进，则会受挫于敌方；将军退，则无归路。将军执意出兵，大祸将要临头。”刘勋不听，遂举兵攻打上缭，孙策果然袭击刘勋的后方。刘勋穷途末路，只好投奔曹操。
曹操到达寿春，当时，庐江郡有山贼陈策拥众数万，临险固守。此前，曹操派遣偏将征剿，未能剿灭。曹操问群臣，可否再次征剿。大家说：“山势高峻，溪谷深隘，易守难攻；而且，没有这块地方不足为损，占有这块地方不足为益。”刘晔说：“陈策等小人，乘乱而占据此地，遂相互依靠，占山为王，并非用爵位、诏命可以制服。在以往，偏将资历不够，而中原尚未安定，故陈策敢于据险固守。而今，天下已经大体平定，后伏者先诛。畏惧死亡，趋利避害，对任何人都一样。因此，当年广武君为韩信出谋划策，认为韩信的威望可先声夺人，而后以实力制服邻国。更何况明公之德，东征西讨，先开出赏格，大军一到，令宣之日，敌方大门必将开启，而贼虏不战自溃。”曹操笑道：“卿言极是！”遂派遣猛将在前，大军紧随其后，连战连胜，遂剿灭贼寇，如刘晔所言。曹操撤军，任命刘晔为司空府仓曹掾。[618]
[618]《傅子》记载：曹操征召刘晔及蒋济、胡质等五人，都是扬州名士。每舍亭传，未曾不讲，所以见重；内论县邑先贤、御贼固守、行军进退之宜，外料敌之变化、彼我虚实、战争之术，夙夜不息。而刘晔独卧车中，终不肯发一言。蒋济怪而问之，刘晔回答：“对明主非精神不接，精神可学而得之乎？”及至见到曹操，曹操果然询问扬州的先贤、贼人的形势。四人争执，依次而言，再见依然如此。太祖每次和颜悦色，而刘晔却始终不发一言，四人笑之。后来，有一次，太祖停止发问，刘晔这才设远谋，以动太祖，太祖适知便止。若是者三。其旨趣以为，远谋宜征精神，独见以尽其机，不宜猥坐，高谈阔论。太祖已探知其心矣，坐罢，不久，任命四人为县令，而独授予刘晔心腹之任；每当有疑难，辄以信函问刘晔，甚至一夜数十次。
曹操征伐张鲁，改任刘晔为幕府主簿。大军进抵汉中，山路险峻，难以攀登，军粮匮乏。曹操说：“此妖妄之国耳，有无此地，又何能为？我军粮食匮乏，不如撤退。”欲率领军队撤回，令刘晔在后面督军，大军依次撤退。刘晔料定张鲁可以攻克，加上粮草供应困难，大军匆忙撤回，恐怕不能全身而退。刘晔骑上快马，追上曹操，说：“不如继续进攻张鲁。”曹操遂又进兵，把弩箭射向张鲁的军营。张鲁弃营逃走，汉中郡遂得以平定。刘晔谏言：“明公以步卒五千讨伐董卓，北破袁绍，南征刘表，九州百郡，十并其八，威震天下，势慑海外。而今攻克汉中，蜀人望风，破胆失守，依次向前推进，蜀郡可传檄而定。刘备实乃人中豪杰，然而见事较迟，获得蜀郡，时日尚浅，蜀人未必肯甘心为其所用。而今，我军攻取汉中，蜀人震恐，其势必使得蜀人不战而栗。以曹公之神明，趁着蜀人慌乱之际，大军压境，将会战无不克。如果缓以时日，诸葛亮明于治军，又担任刘备的国相，关羽、张飞勇冠三军，又是刘备倚重的大将，蜀民逐渐安定，据险把守关隘，再要攻打，恐怕难以制胜矣。今日不取，必为后忧。”曹操不听， [619]曹公遂引军撤退。刘晔从汉中返回，担任行军长史，兼领军。延康元年，蜀将孟达率领部众投降。孟达优容儒雅，颇有才干，文帝很欣赏，任命孟达为新城郡太守，兼领散骑常侍。刘晔认为：“孟达有苟且之心，恃才好术，必不能感恩怀义。新城与吴、蜀相连，若有变故发生，孟达将成为国家大患。”文帝没有听从劝告，孟达终于叛逃，最后败亡。[620]
[619]《傅子》记载：又过了七日，蜀人投降者说：“蜀中一日数十惊，刘备虽斩杀之，仍不能安定。”曹操向刘晔问计：“今还可进攻否？”刘晔答：“今已小定，未可进攻也。”
[620]《傅子》记载：当初，太祖时，魏讽享有盛名，自卿相以下，皆倾心交往。其后，孟达背叛刘备，归附文帝，议论者多称孟达有乐毅之量。刘晔一见魏讽、孟达，则云此二人必反，此后果如其言。
黄初元年，文帝拜刘晔为侍中，赐爵关内侯。文帝诏问群臣，预测刘备是否会为关羽报仇，讨伐吴国。群臣皆以为：“蜀国实乃一小国，名将只有关羽。关羽已死，蜀军惨败，国内恐惧，不会再出兵伐吴。”刘晔却认为：“蜀国虽然小，兵力较弱，而刘备的谋略，欲向外展示武威、强势，势必动用军队，以示蜀国仍有余力。而且，关羽与刘备，义为君臣，恩同父子；关羽战死，不能为关羽报仇，对于君臣终始之分，犹显不足。”后来，刘备果然用兵，讨伐吴国。吴国举全国之力迎战蜀军，又派遣使者向魏国称藩。朝臣皆向文帝道贺，刘晔却认为：“吴国有长江、汉水阻隔，对朝廷不愿称臣之心久矣。陛下有虞舜帝之德，然而，丑虏之性，并未有所感受。因为目前困难，求为藩臣，难以令人相信。东吴内外交困，才派来使者称臣。可借其穷途末路，袭击东吴，夺取江东。一日纵敌，数世之患，不可不察。”刘备败退，吴国对魏国表面上的礼敬很快改变，文帝欲征调大军讨伐吴国，刘晔认为：“吴国刚大败蜀军，正在得意之时，上下齐心，又有江湖阻隔，仓促间，难以取胜。”文帝不听。[621]黄初五年，文帝巡幸广陵郡泗口，命令荆州、扬州驻防军队齐头并进，讨伐吴国。文帝大会群臣，问：“孙权会亲自迎战吗？”大家说：“陛下亲征，孙权恐惧，必定会举国响应。又不敢把大军委之于臣下，必然会亲自率领大军前来。”刘晔说：“孙权认为，陛下欲以万乘之尊，讨伐吴国，跨越江湖征战者，依然要靠诸位将军，必然会勒兵以待，未有进退也。”文帝停留数日，孙权果然没有来。文帝班师撤军，说：“卿的估计是对的。还应该为我设计如何灭掉西蜀、东吴，不可只知敌情而已。”
[621]《傅子》记载：孙权派遣使者请降，文帝向刘晔问计。刘晔回答：“孙权无故求降，其内部必然有困难。孙权此前袭杀关羽，攻取荆州四郡，刘备大怒，必举兵讨伐东吴。外有强寇，内心不安，又担心中原承其衅，而讨伐之，故委地求降，一则阻中原出兵袭击，二则假中原之外援，以强其众，而疑敌人。孙权善于用兵，见策知变，其计必出于此。而今天下三分，中原十有其八。东吴、西蜀各保一州，阻山依水，有急相救，此小国之利。而今自相攻伐，上天欲亡之矣。陛下应该大兴军旅，渡江袭击东吴。蜀军攻其外，我军袭其内，东吴灭亡，不出旬月。东吴亡，则西蜀孤。若割去东吴一半，西蜀固不能久持。况且西蜀得其外，我得其内乎！”文帝说：“他人向我称臣，反而攻伐之，则会令天下欲归附者心怀疑惧，恐怕不可！孤何不暂且接受东吴投降，袭击蜀国的后方？”刘晔答：“西蜀远，东吴近，又听说中原伐蜀，必然还军，不能止也。而今，刘备已怒，兴兵攻打东吴，闻我伐吴，知吴必亡，必将猛进，与我军争夺吴地，绝不会改变计划，抑制愤怒，援救东吴，此乃必然之势。”文帝不听，遂接受吴国投降，拜孙权为吴王。刘晔又进言：“不可。先帝征伐，天下九州，已经兼并其八，威震海内。陛下接受汉室禅让，即位为皇帝，德合天地，声暨四远，此实力促成必然之势，非卑臣颂言。孙权虽然有雄才，不过是原汉骠骑将军南昌侯耳，官轻势卑。士民有畏惧中原之心，不可强迫，与东吴达成所谋。不得已，受其降，可授予将军称号，封为十万户侯，不可当即封孙权为吴王。王位，距离天子只有一台阶，其礼秩服御相乱。封孙权为侯，江南士民并未有君臣之义。陛下如果相信孙权的伪降，即封孙权为吴王，崇其位号，定其君臣，是为老虎添上翅膀。孙权接受王位，击退蜀兵之后，对外尽礼，以事中原，并且令其国内皆闻之，内部若为无礼，以怒陛下。陛下赫然发怒，兴兵讨伐，孙权可告其民众：‘我委身事中原，不爱惜珍货重宝，随时贡献，不敢失去人臣之礼，魏国无故伐我，必欲摧残我国家，俘虏我人民子女，以为僮隶仆妾。’吴民不会不信其言。信其言，则愤怒，上下同心，战力增加十倍。”文帝不听。随后拜孙权为吴王。孙权率领陆议大败刘备，斩杀蜀军八万余人，刘备仅以身免。孙权对外，以礼事魏国越卑，而内行不顺，果然如刘晔所言。
明帝即位，封刘晔为东亭侯，享受食邑三百户。下诏说：“崇敬祖考，是为了尊崇孝道；表彰善行，追本敬始，是为了重视教化，使之传播于四海。因此，成汤和文武二王，建立商、周，《诗经》《尚书》之义，皆为追尊远祖后稷、商契，歌颂有娀氏、姜嫄之事迹，表明这是盛德之源流、受命之所由。自我魏室奉承天序，发迹于高皇帝、太皇帝，功盛于武皇帝、文皇帝。至于高皇帝之父，处士君，潜修德行，恭敬礼让，德行神明，此乃乾坤所赐福、光灵所来由也。而精神幽远，称号并未记载，非所谓崇孝重本也。诏令朝廷公卿以下官员，廷议谥号。”刘晔建议：“圣帝的孝孙欲褒扬尊崇先祖，此孝心无法计量。然而，亲疏之数、远近之降，盖有《礼纪》记载。因此，仍须割断私情，制定礼法，为后世所遵循。周室以上，之所以一直追溯至祖先后稷，以其辅佐唐尧有功，在祭祀时，名字有典故可以追溯。至于汉室初祖，追谥之义，不超过高祖的父亲太上皇。对上比拟周室，大魏发迹，从高皇帝开始；下论汉室，议定追尊谥号，不涉及远祖。这是往代之礼法，当今之明义。陛下孝思，发自内心，诚不能自已，然而，君王举例，以《尚书》为依据，这也是谨慎对待礼制。臣以为，追尊之义，应该以高皇帝为准。”尚书卫臻与刘晔的意见相同，追尊谥号之事遂确定下来。辽东郡太守公孙渊夺去叔父的位置，自命为太守，派遣使者向明帝上表解释。刘晔认为，公孙氏在东汉时，就已经盘踞在辽东，公孙氏担任辽东郡太守，已经有几代人。大军从水路进攻，必须走海路，从陆路进攻，则要翻山越岭。东部胡人，地处偏远，难以治理。公孙氏在辽东盘踞日久，如果不能铲除，以后会成为后患。一旦公孙渊怀有二心，割据辽东，再派大军征剿，事情就难办了。不如在公孙渊刚刚上位，既有党羽又有仇家之时，出其不意，大军兵临城下，开出赏格，擒拿公孙渊，可不用军队作战而平定辽东郡。后来，公孙渊果然反叛。
刘晔在朝中，不肯结交名人。有人问其原因，刘晔答：“魏室刚继承福阼，智者知道，这是天命所归，俗人未必以为然。臣在东汉时，是刘氏宗室，在魏国又备位心腹，寡偶少徒，不失为安身守义之本。”太和六年，刘晔有病，明帝拜刘晔为太中大夫。有一段时间，刘晔又担任大鸿胪，在位二年，辞职，重新担任太中大夫。刘晔去世，谥号为景侯。嗣子刘寓继承爵位。[622]刘晔的小儿子刘陶也很有才气，只是品行较差，官至平原郡太守。[623]
[622]《傅子》记载：刘晔侍奉明帝，受到明帝信任。明帝准备讨伐西蜀，朝臣上下都说：“不可。”刘晔入与明帝商议，顺着明帝讲：“可伐。”出来后顺着朝臣们讲：“不可伐。”刘晔有胆有识，言之皆有形。中领军杨暨是明帝信任的大臣，也很重视刘晔，持不可伐蜀之议最坚决，每次从宫内出来，路过刘晔处，刘晔常向其解释不可伐之意。后来，杨暨跟随明帝到天渊池，明帝商议讨伐西蜀之事，杨暨恳切劝谏。明帝说：“卿乃书生，怎么知道兵事？”杨暨谦让，辞谢道：“臣出自儒生之末流，陛下过听，擢拔臣于群萃之中，立于六军之上，臣有微心，不敢不尽言。臣言诚不足以采纳，侍中刘晔实乃先帝谋臣，常说西蜀不可伐。”明帝说：“刘晔对我说可以伐蜀。”杨暨说：“可以召刘晔来对质。”明帝诏令，召刘晔来对质，明帝问刘晔，刘晔始终不肯讲话。后来，刘晔独自来见明帝，责备明帝：“讨伐他国，这是大事，臣得以与陛下商议大事，常担心眯梦泄露，以加重臣的罪过，焉敢向人透露？用兵，诡道也，军事未发，不厌其密。陛下将用兵之事暴露在外，臣担心敌国已经闻之久矣。”明帝这才醒悟，向刘晔称谢。刘晔出来，责备杨暨，说：“钓鱼时，钓者中有大鱼，则纵而随之，须可制，而后牵，则无不得也。人主之威，岂徒大鱼哉？！先生确实是直臣，然而，计不足以采用，不可不慎思。”杨暨也向刘晔称谢。刘晔能随机应变，持两端如此。有人向明帝谮毁刘晔：“刘晔不能尽忠，善伺上意，所趋而合之。陛下试与刘晔言，皆反意而问之，若皆与所问相反者，是刘晔常与圣意合也。而后再问相同者，刘晔之情必无所逃矣。”明帝如其言，加以检验，果得其情，从此以后，疏远刘晔。刘晔遂佯装发狂，出任大鸿胪，因忧惧去世。谚语讲：“巧诈不如拙诚。”信矣。以刘晔之明智，善用计谋，若居之以德义，行之以忠信，古之上贤，何以加焉？独任才智，不与世士相经纬，内不推心事，外困于世俗，卒不能自安于天下，岂不可惜哉？！
[623]《王弼传》记载：淮南郡人刘陶，善于谈论纵横，为当时人所推崇。
《傅子》记载：刘陶，字季冶，善名称，有大辩。曹爽时，刘陶担任选部郎，邓飏之徒称刘陶为伊尹、吕尚。当时，刘陶意凌青云，对夏侯玄讲：“仲尼不圣。何以知其然？智者图国，天下群愚，如玩弄一丸于掌中，而不能得天下。”夏侯玄对刘陶的话大惑不解，又不能诘难之。刘陶对曹爽讲：“天下之质，变化无常态。今见卿穷！”曹爽之败，退居里舍，感谢刘陶告诉其过失。
干宝著《晋纪》记载：毌丘俭起兵反叛，大将军就此事向刘陶咨询，刘陶的回答，虚与委蛇。大将军大怒，说：“卿平常与我谈论天下大事，至于今日，却不肯尽言？”遂外放刘陶为平原郡太守，又追杀之。
蒋济，字子通，楚国平阿县人。蒋济曾担任郡府计簿吏、州部别驾。建安十三年，孙权率领军队包围合肥。当时，曹公率领大军讨伐荆州，遇上瘟疫，只好派遣将军张喜率领一千骑兵，经过汝南郡，加上汝南的兵力，以解合肥之围，张喜又遇上瘟疫。蒋济暗中告诉扬州刺史，佯装得到张喜的书信，说张喜率领步骑四万，已经到达雩娄，谏言扬州刺史派遣主簿迎接张喜。三次派遣使者，带着书信送予城中守将，一次进入城中，两次被吴军截获。孙权看了书信，信以为真，遂焚烧营帐，解围而走，合肥城得以保全。第二年，蒋济出使谯县，曹公问蒋济：“此前，孤与袁本初在官渡对峙，迁徙燕地、白马的百姓，百姓不肯走，袁军也不敢抢掠。而今，孤欲迁徙淮南的百姓，可以吗？”蒋济回答：“当时，我军弱，贼势强，不迁徙百姓，必然会失去这些百姓。自从大败袁绍，北上攻取柳城，南下进军江、汉，占领荆州，威震天下，民无他志。然而，百姓怀土，其实并不愿意迁徙，我担心迁徙会造成百姓不安。”曹公不听，而江、淮间十余万百姓皆惊恐不安，逃往吴国。后来，蒋济出使邺城，曹公迎接蒋济，大笑道：“本以为迁徙百姓可以避贼，没想到反而把他们驱赶至东吴。”曹公拜蒋济为丹杨郡太守。大军南征返回，曹公任命温恢为扬州刺史，任命蒋济为别驾。曹公教令：“春秋时，吴国季子可谓贤臣，吴国仍然有国君。今日，君返回扬州，吾无忧矣。”民众有人诬告蒋济为叛乱的主谋，曹操听说后，指着前次的教令，对左将军于禁、沛国相封仁等人说：“蒋济会有此事吗？如果有此事，那是我不识人。这一定是愚民好乱生变，胡乱指认。”曹公催促查清此事，又任命蒋济为丞相府主簿、西曹属。曹公下令：“舜举荐皋陶，不仁者远；重要的是要选拔人才合适，寄希望于贤者。”关羽围困樊城、襄阳。曹操以献帝在许都，靠近关羽，欲迁都。司马懿和蒋济劝说曹公：“于禁等被关羽水军打败，并非因攻战而失败，对于国家大计，并未有大的损失。刘备、孙权，外亲内疏，关羽得志，孙权肯定不乐意。可派人劝说孙权偷袭关羽的后方，许诺割去江南，以此封赏孙权，樊城之围，可以解矣。”曹操按计行事。孙权闻报，随即引兵西进，袭击公安、江陵。关羽被孙权擒获、斩杀。
曹丕即魏王位，蒋济改任相国府长史。及至曹丕接受汉室禅让，登上帝位，蒋济出任东中郎将。蒋济奏请留任，文帝下诏：“高祖作歌曰：‘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天下还未安宁，更需要良臣以镇守边境。如果边境无事，再返回京师，未为晚也。”蒋济上奏《万机论》，文帝看了很高兴。蒋济入朝，担任散骑常侍。当时，文帝诏令征南将军夏侯尚：“卿乃朕的心腹重臣，朕特别委以重任。恩施足死，惠爱可怀。授予你专权独断，作威作福，可杀人，可活人。”夏侯尚把诏令拿给蒋济看。蒋济回到朝廷，文帝问：“就卿所闻所见，对于天下风俗、教化，有何看法？”蒋济回答：“臣并未见到有何善举，仅听到亡国之语。”文帝忿然作色，问其缘故。蒋济据实回答：“‘作威作福’，此乃《尚书》之明诫。‘天子无戏言’，古人为之慎重。唯陛下详察之！”这样，文帝的不满才消除，派遣使者追回上一次的诏令。黄初三年，蒋济与大司马曹仁讨伐吴国，蒋济单独率领一军袭击羡溪。曹仁欲攻打濡须江中的沙洲，蒋济说：“贼人控制西岸，大批战船摆在上游，我军登上江上的沙洲是自投罗网，彼为危亡之地也。”曹仁不听，果然战败。曹仁去世，文帝又拜蒋济为东中郎将，代替曹仁领兵。文帝下诏：“卿兼有文武之才，志节慷慨，常有跨越江湖、吞并东吴之志，朕再次授予卿将军之任。”不久，文帝又征召蒋济，拜为尚书。文帝巡幸广陵，蒋济上表，说水道难行，又上奏《三州论》，以此文讽谏文帝。文帝不听，结果，文帝率领战船数千艘，滞留在水道，不能前进。有谏言者提出留下大军，就地屯田。蒋济认为，东边靠近大湖，北边临近淮水，如果涨水，吴军很容易乘船进攻，这里不是屯田的理想之地。文帝采纳谏言，随即出发，返回精湖。水势稍退，文帝把船只留给蒋济，船只分布在数百里水面上，蒋济命令凿通水渠，凿出四五条水道，把船只聚拢在一起；又修筑土墩，阻断湖水，待后面的船只聚拢后，一下子挖开土墩，大水带着船只，顺水流驶入淮河。文帝返回洛阳，对蒋济说：“事不可没有预判。朕此前决定分一半船只，在山阳池焚烧掉，卿却率领全部船只，从后面撤回，几乎与朕同时到达谯县。而且，卿每次所提建议，都能切中利弊，符合朕的心意。从今以后，讨伐吴贼，谋划方略，卿要多提建议。”
明帝即位，赐蒋济爵关内侯。大司马曹休率领军队出征皖城，蒋济上表，认为：“深入贼虏之地，与孙权精兵对峙，朱然等在长江上游，尾随曹休，臣并未看出此次出兵有何好处。”大军进抵皖城，东吴出兵安陆，蒋济又上疏：“如今，贼示形于西，必定会合力进兵，图谋东边，陛下应该即刻下诏，诏令诸军前往救援。”此时，曹休已经惨败，抛弃所有的辎重，撤军返回。吴军欲在夹石堵截魏军，恰逢魏军救兵赶到，曹休没有遭受全军覆灭的厄运。蒋济改任中护军。当时，中书监刘放、中书令孙资在宫中独断专行，蒋济上疏：“大臣权力太大，会造成国势衰微；帝王对于身边的人过于亲近，会造成闭目塞听。这是古人常告诫之事。在以往，大臣在朝中专权任事，造成朝廷内外骚动。陛下亲理万机，臣下莫不肃然起敬。这并非大臣不忠，朝廷权威一旦下移，众心就会怠慢君上，此乃形势使然。陛下既已明察，警惕大臣专权，愿陛下不要忘记，身边人还会重蹈覆辙。左右侍臣即使忠正、深谋远虑，未必贤于朝廷大臣。至于以谄谀迎合圣上旨意，恐怕更为擅长。而今，朝廷内外所言，都是说中书省如何如何。虽然中书省官员恭敬、谨慎，不敢结交外臣，但已经有了这样的名声，也会对朝政造成影响，何况情况还会严重。中书省官员每日在皇上身边走动，倘若陛下偶然疲倦，由中书省官员独断，上下其手，众臣看到这些官员能够决断政事，也会因时而向之。一旦这样的情况出现，朝廷大臣就会结交中书省官员作为内援。形成这种局面，臧否毁誉，必有所兴，功负赏罚，必有所易；直道而上者，遭到壅塞，阿附内援者，飞黄腾达。中书省官员，以微贱身份，行走内廷，在皇上身边，然而身份尊贵，意所狎信，不复察觉。这些，圣人智者应当早有察觉，只要留心外朝的议论，形迹不难发现。但恐朝臣畏言不合，受到近侍怨怼，不敢放胆直言。臣奏闻陛下，窃以为，陛下应该潜心静思，听取各种舆论，如果政事有不合义理之处，财物未用到适当地方，就要警惕，改曲易调。这样，远可以与黄帝、唐尧比拟，近可以昭显武帝、文帝之圣，岂能听信近侍之言哉？！然而，作为人君，不可能熟悉天下之事，以此证明完全正确，当有所交付。将三项官职委于一臣，此人若没有周公旦之忠，又没有管夷吾之公，则会玩弄权术，败坏官职。当今朝廷，柱石之臣虽少，至于品行，担任一州刺史，论其智力，充任官职，依然很多。忠信竭命，各奉其职，可以供陛下驱使，不要让圣朝有独断专行的官员。”明帝下诏：“骨鲠之臣，人主所倚恃。蒋济的才能，兼具文武，勤勉守节，每当国家有大事，辄有奏议，忠诚可嘉，朕甚为赞赏。”明帝改任蒋济为护军将军，兼散骑常侍。[624]
[624]司马彪著《战略》记载：太和六年，明帝派遣平州刺史田豫乘船渡海，幽州刺史王雄由陆上进攻，合击辽东公孙渊。蒋济谏言：“既非吞并之国，又非侵叛之臣，不宜轻言讨伐。伐之而不制，是驱使为贼。因此说：‘虎狼当道，不治狐狸。先除大害，小害自已。’而今，海表之地，累世委质，岁选计考，不乏贡职。廷议者谋议，认为可一举攻克，得其民，不足以益国，得其财，不足以致富；傥不如意，是为结怨失信也。”明帝不听，田豫此次出兵，无功而返。
景初年间，魏国忙于对外征伐，明帝对内大肆营建，民间怨言甚多，加上谷物连年歉收，百姓陷于饥馑。蒋济上疏：“陛下应当崇信先帝圣绪，光大祖宗基业，还未到高枕而卧之时。而今，魏国虽然有十二州，至于百姓户数，不过是汉时一个大郡的人数。东吴、西蜀二贼，尚未剿灭，大军驻扎在边陲，且耕且战，旷日持久，累年未息。宗庙宫室，百事草创，农桑者少，衣食者多，当今所急之务，应当让百姓息肩，减少无谓的徭役，不要让国家处于疲敝。国家疲敝，徭役繁重，倘若有水旱灾害，百万民众将不能为国家所用。凡要征发徭役，一定要在农闲时，不与民众争夺农事。欲建立宏业之君王，要先考虑民力，适当征发徭役。勾践鼓励百姓生育，增加人口，以待国家使用；燕昭王抚恤百姓，吊死问丧，以雪齐国之仇。因此，弱燕能战胜强齐，越国能灭亡强吴。而今，东吴、西蜀二敌不曾剿灭，常无事侵犯边境，陛下应考虑如何清除隐患，此乃百世之忧。以陛下圣明神武，暂时搁置营建宫室，专心于讨伐逆贼，臣以为，并非至难之事。而且，陛下耽于享乐，对人的精神，也有所损害；精神耗损太多则会枯竭，形体过劳则会疲惫。愿陛下多留意贤良女子，‘养育男儿’。后宫多余或年龄太小的女子，可以释放出宫，务在清静。”明帝下诏：“若没有护军，朕难以听到这样的忠言。”[625]
[625]《汉晋春秋》记载：公孙渊听说魏军前来讨伐，再次向孙权称臣，乞兵救援。明帝问蒋济：“孙权会救援辽东吗？”蒋济答：“彼知官备以固，利不可得，深入则非力所能，浅入则劳而无功；孙权即使知道子弟处于危险，也不会用兵，更何况异域之人，再加上以往有受过公孙渊羞辱之事！而今，公孙渊之所以对外张扬向孙权称臣，诡谲其谋，以迷惑我军，我军攻之不克，则后事难以预料。然而大军杂沓之间，距离公孙渊尚远。如果战事相持不下，不能尽速解决，以孙权之浅视，或许会轻兵冒进，掩袭我军，未可测也。”
齐王曹芳即位，改任蒋济为领军将军，晋封爵位为昌陵亭侯，[626]蒋济升任太尉。当初，侍中高堂隆谈论郊祀之事，以魏国君王是虞舜的后裔，按照礼法，在祭祀时，应该以舜帝配享祭天。蒋济认为，虞舜本来姓“妫”，其后世苗裔姓“田”，并非曹氏的祖先，撰写文章，驳斥高堂隆。[627]当时，曹爽在朝中秉持朝政，丁谧、邓飏等随意改变制度、法律。恰巧有日食出现，齐王曹芳诏问群臣对朝政得失有何谏言，蒋济上疏：“在往昔，虞舜辅佐尧帝治理天下，禁止朝廷官员结党营私；周公辅佐成王，特别提醒成王，结交朋友时要谨慎；齐景公询问灾情，晏婴回答，应该广施恩惠；鲁僖公询问灾异，臧孙回答，应该减轻徭役。应天塞变，其实还是事在人为。而今，东吴、西蜀二贼尚未剿灭，将士暴露在外，已经有数十年，旷夫怨女，百姓贫苦，国家制度，只有任用旷世奇才，才能严肃纲纪，垂范于后世，岂能让中下之吏任意改动？这无益于国家治理，只会伤害百姓，愿陛下诏命文武官员恪尽职守，以清正廉洁对待百姓，则祥瑞和气，应时而致。”蒋济依附太傅司马懿，驻扎在洛水浮桥边，诛杀曹爽等。此后，司马懿上表，晋升蒋济爵位为都乡侯，享受食邑七百户。蒋济上疏：“臣蒙受恩宠，位居太尉，曹爽包藏祸心，这是臣没有尽到责任。太傅奋起独断之心，陛下阐明太傅之忠，罪人伏诛，此乃社稷之福。封赏爵位，必加于有功。若论谋略，臣并无先见之明；至于功劳，也并非臣率领士卒。皇上若不顾封赏制度，臣下将会深感其弊。臣备位三公，为民众所瞻仰，诚惶诚恐。如果臣冒领赏赐，则助长邀功请赏之风，谦让的风气会因此而废。”蒋济辞让，未获批准。[628]这一年，蒋济去世，谥号为景侯。[629]嗣子蒋秀继承爵位。蒋秀去世，嗣子蒋凯继位。咸熙年间，朝廷建立五等爵位，以蒋济在前朝的功勋，改封蒋凯为下蔡子爵。
[626]《列异传》记载：蒋济晋升爵位，担任领军将军，其妻子梦见死去的儿子涕泣，曰：“死生异路，我生时，为卿相子孙，今在地下，为泰山伍伯，憔悴困辱，不可复言。而今，太庙西边讴士孙阿，今日将要召为泰山令，愿母亲为我求情，嘱托孙阿泰山令，转生我到乐处。”言讫，妻子忽然惊醒，第二天，将梦境告诉蒋济。蒋济说：“梦中的事情，不足怪也。”第二天夜里，妻子再次做梦：“我来迎接新君，在庙前停留。还未出发之前，暂时得以归来。新君明日日中时分当出发，临出发时，事情繁多，不复得归，永辞于此。泰山令孙阿气势强盛，难以感悟，故自诉于母亲，愿重新请求，何惜不一试之？”妻子遂详细告诉孙阿的形状，言甚备细。第二天天明，妻子再次告诉蒋济：“虽说梦不足怪，但这也太奇怪了，为何不试一下？”蒋济于是派人到太庙下，询问孙阿，果然有此人，形状正如儿言。蒋济涕泣道：“几乎辜负吾儿！”于是，召孙阿来见，具言其事。孙阿不惧死亡，而喜得受拜为泰山令，唯恐蒋济言而无信，曰：“若如节下所言，孙阿之愿也。不知贤子欲得何职？”蒋济说：“随地下乐者与之。”孙阿曰：“辄当奉教。”蒋济厚赏之，言讫，送孙阿返回。蒋济欲速知其验，从领军门到庙下，十步安派一人，以传递孙阿消息。辰时，传来孙阿心痛；巳时，传来孙阿病重；日中，传来孙阿死亡。蒋济悲泣，曰：“虽哀吾儿之不幸，且喜亡者有知。”此后一个月余，儿子再次来告诉母亲：“已得转为录事矣。”
[627]裴松之按：蒋济在郊祀时，陈述曹腾碑文，云：“曹氏族出自邾国。”《魏书》记述曹氏胤祀伦绪，亦如之。魏武帝作家谱，自云是曹国叔振铎的后人。故陈思王作《武帝诔》，曰：“於穆武皇，胄稷胤周。”此其不同者也。及至景初年间，明帝按照高堂隆奏议，自称魏室是舜帝的后人。后来，魏室为禅让晋室制作文告，称“昔我皇祖有虞”，则其异论过甚。寻济难隆，以及与尚书缪袭往返，并有理据，文多不载。蒋济也未能确定魏室氏族所出，但言：“魏室并非虞舜后裔，而横祀非族，降黜太祖，不配正天，皆为缪妄。”然而，在当时，蒋济并没有纠正。蒋济也有难处。郑玄注《祭法》云：“有虞以上尚德，禘祭郊祀祖宗，配享有德，自夏禹以下，稍用其姓氏。”蒋济说：“虬龙神于獭，獭也祭祀其祖先，并不祭祀虬龙也。麒麟、白虎仁于豺，豺也祭祀其祖先，不祭祀麒麟、白虎也。如郑玄所说，有虞氏以上，豺、獭之祭祀不对邪？臣以为，祭法所云，见疑学者久矣，郑玄不考正其违，而胡乱解释其义。”蒋济用豺獭来譬喻，虽似诙谐，然其旨意，有可求证焉。
[628]孙盛认为：蒋济之辞让，可谓不负心矣。《论语》曰：“不为利回，不为义疚。”蒋济其有焉。
[629]《世语》记载：当初，蒋济跟随司马宣王驻扎在洛水浮桥，蒋济写信给曹爽，告诉曹爽宣王的意思：“唯免官而已。”曹爽被杀。蒋济惭愧其言失信，发病去世。
刘放，字子弃，涿郡人，是东汉广阳顺王的儿子西乡侯刘宏的后人。刘放历任郡府主簿，被举荐为孝廉。遭逢天下大乱，当时，渔阳郡人王松盘踞在涿郡，刘放前去依附王松。曹操平定冀州，刘放对王松讲：“此前，董卓在朝廷作乱，英雄并起，讨伐董贼，倚恃兵势强盛，擅自发布号令，各人自封称号，唯有曹公能够拯救乱世，扶翼拥戴天子，谨奉诏命，讨伐有罪之人，所向披靡，攻无不克。以袁绍、袁术之强势，袁术在淮南，土崩瓦解；袁绍在官渡，横遭惨败；曹公乘胜席卷河北，廓清河朔，威刑既合，大势所趋，众人所亲见。尽速投降者获福，后至者先亡，此乃不俟终日，驰骛之秋也。在往昔，黥布弃南面之尊，仗剑归汉，诚然懂得废兴之理，审度去就之势。将军应该尽速投身委命，与曹公取得联系。”王松采纳刘放的谏言。恰逢曹操在南皮讨伐袁谭，写信给王松，招降王松，王松举雍奴县、泉州县、安次县三县归附曹操。刘放为王松回信给曹操，其文辞典雅。曹操看了，很高兴，又听说刘放劝谏王松投降，于是，征召刘放。建安十年，刘放与王松一起来见曹操。曹操大喜，对刘放讲：“在往昔，班彪劝谏窦融，建立河西投诚之功，今天，君劝谏王松，何其相似！”让刘放在司空府参谋军事，历任主簿记室，后出任郃阳县、祋祤（duì yǔ）县、赞县县令。
魏建国初，刘放与太原郡人孙资在宫中担任秘书郎。当初，孙资也曾担任历县县令，后在丞相府参谋军事。[630]文帝即位，刘放、孙资改任左右丞。几个月后，刘放改任左右令。黄初初年，更改秘书为中书，文帝任命刘放为中书监，任命孙资为中书令，兼任给事中；刘放受赐爵关内侯，孙资受赐爵关中侯，二人掌握宫中机要。黄初三年，刘放晋升爵位为魏寿亭侯，孙资晋升爵位为关内侯。明帝即位，二人仍然受到信任，兼任散骑常侍；刘放晋升爵位为西乡侯，孙资晋升爵位为乐阳亭侯。[631]太和末年，吴国派遣将军周贺渡海，到达辽东，招诱公孙渊归附。明帝欲邀击周贺，廷议时，朝臣大多认为此议不可行。只有孙资支持明帝，魏军最后大败吴军，孙资晋升爵位为左乡侯。[632]刘放善于撰写诏书、檄文，三位魏王、皇帝的诏书，出征的诏命，大多出自刘放的手笔。青龙初年，孙权与诸葛亮联合，欲出兵讨伐魏国。边境守将得到孙权的书信，刘放改换原文，更改书信用词。然而，书信又前后连贯，伪造的书信说，征东将军满宠准备归附魏国。刘放封好信件，由边境派人交予诸葛亮。诸葛亮转交给吴国大将步骘等，步骘等又将信件送交孙权。孙权担心诸葛亮心存疑窦，多方解释，化解猜忌。这一年，刘放、孙资兼任侍中、光禄大夫。[633]景初二年，魏军平定辽东，刘放、孙资参谋军事有功，晋升爵位，受封为县侯，刘放受封为方城县侯，孙资受封为中都县侯。
[630]《孙资别传》记载：孙资，字彦龙，幼年时即显示聪慧。三岁时，孙资的父母去世，孙资在兄嫂家长大。后来，孙资在太学学习，博览群书。同郡人王允一见到孙资，就对孙资很欣赏。太祖担任司空，征召孙资，恰逢孙资的哥哥被乡里人杀害。孙资手持利刃，杀仇人报仇，而后，孙资把家属迁至河东郡避难，故没有应召。不久，孙资又被本郡任命。孙资以有病，推辞任职。友人河东郡人贾逵对孙资讲：“足下怀有逸群之才，正值旧国倾覆，郡府殷勤，千里延颈，征召足下，足下宜崇尚古贤桑梓之义。而今，足下盘桓在他乡，拒绝府君任命，这怎么炫耀和氏璧于秦王？抛弃连城之价，窃为足下不取！”孙资感其言，遂回到本郡，接受太守任命。孙资担任功曹，又被举荐为计簿吏。尚书令荀彧见到孙资，叹息道：“北部州郡丧乱已久，当地的贤士凋零，今日才又见到孙资君这样的贤士！”荀彧上表，留下孙资，任命为尚书郎。孙资推辞，以家中有困难，返回河东郡。
[631]《孙资别传》记载：诸葛亮出兵，驻扎在南郑。当时，廷议者认为，可因势调动大军，讨伐诸葛亮，明帝也有同样的想法，询问孙资。孙资回答：“此前，武皇帝征伐南郑，攻破张鲁，阳平之役危而后济，武皇帝亲自救出夏侯渊，多次称：‘南郑可谓天上之监狱，斜谷道可谓五百里之石穴。’意思是，道路艰险，幸亏救出夏侯渊。还有，武皇帝善于用兵，观察西蜀贼虏盘踞在山岩，东吴贼虏流窜于江湖，皆挠而避之，并不责备将士不肯用力，也不争一时之忿，诚所谓见胜而战，知难而退。而今，若要进军南郑，讨伐诸葛亮，道路艰险，计算调动精兵，还要转运粮草，镇守南方四州，阻遏东吴水贼，需要动用十五六万军队，这样，又要大肆举兵，征发徭役。天下将会骚动不安，费力大而又劳而无功，诚愿陛下认真思考。守战之力，力役三倍。但以今日之兵，命令大将分兵据守险要，足以震慑强寇，安定边疆，将士虎睡，百姓无事。数年之间，中原国力日渐强盛，东吴、西蜀二虏，必然困顿疲惫。”明帝采纳谏言，停止用兵。当时，吴国人彭绮又在江南举义兵，廷议者皆以为可以借机讨伐吴国，必有所获。明帝询问孙资，孙资回答：“鄱阳宗人前后多次举义兵，然而兵弱谋寡，士卒很快逃散。在往昔，文皇帝曾经密议东吴贼势，认为，洞浦杀一万人，得船千万，数日间，船人会合；江陵被围数月，孙权派人率领一千几百士兵，前往东门，而其国家并未崩溃瓦解。事有法禁，上下相奉，持之明验也。以此推断彭绮，担心其未必能成为孙权的大患。”果然，彭绮很快败亡。
[632]《魏氏春秋》记载：乌丸校尉田豫率领西部鲜卑泄归尼等出塞，讨伐轲比能、智郁筑鞬，大败鲜卑，撤军至马邑故城，轲比能率领三万骑兵围困田豫。明帝听说后，不知计将安出，让中书省询问中书监、中书令。中书令孙资回答：“上谷郡太守阎志是阎柔的弟弟，平素被轲比能信任。陛下可以令驿站骑快马诏命阎志，劝说轲比能退兵。无须动用朝廷大军，围困自可解矣。”明帝采纳谏言，轲比能果然退兵，田豫得以解围，撤军返回。
[633]《孙资别传》记载：当时，孙权、诸葛亮号称剧贼，没有一年不派出军队袭扰魏国边境。明帝总摄群下，内图御寇之计，外规庙胜之算，孙资皆参与其中。然而，刘放自以为是明帝的心腹，常劝谏明帝：“出动大军，欲举大事，宜与群下多商议；既以示明，而且可以广为咨询。”明帝召集群臣廷议，孙资上奏，分析是非，择其善者，推荐给明帝采用，终不表示是自己的意见。如果众人有过，遭到谴责，获有爱憎之说，刘放则从中化解，以堵塞谮毁之言。譬如征东将军满宠、凉州刺史徐邈，都有人在背后谮毁，孙资则强调二位将军的德行，使得朝中祥和，不因纤细过错而关系紧张。满宠、徐邈得以保全其功名，全赖孙资之力。当初，孙资在县邑，名气在他人之上。乡里人司空府掾田豫、梁国相宗艳皆妒忌孙资，而杨丰依附田豫等，专门在其中挑拨离间，构陷孙资，使得田豫怨恨孙资。孙资既不解释，也终无恨意。田豫等惭愧，敬服孙资，主动解释，消除宿怨，二人结为姻亲。孙资曾经说：“我没有做对不起人的事情，无所谓解释。这只是卿自薄之，卿自厚之耳！”孙资让长子孙宏聘娶田豫的女儿。及至儿子升任显位，田豫已经年老有病，在家中休养。孙资对待田豫依然很好，又让儿子回到本郡，以奉孝道。杨丰的儿子后来担任尚方署吏员，明帝因为工作上的事情大发脾气，欲将杨丰的儿子绳之以法，孙资请求赦免杨丰的儿子。其不念旧恶如此。
这一年，明帝患上重病，欲任命燕王曹宇为大将军，与领军将军夏侯献、武卫将军曹爽、屯骑校尉曹肇、骁骑将军秦朗一起，共同辅佐少帝。曹宇秉性恭敬，为人善良，坚决辞让。明帝召见刘放、孙资，二人进入卧室，明帝问：“燕王怎么这样？”刘放、孙资回答：“燕王确实有自知之明，不堪担负此重任。”明帝问：“曹爽可以代替曹宇吗？”刘放、孙资交口称赞，又恳请尽快召回太尉司马懿，以维护皇室纲纪。明帝采纳二人的谏言，随即将黄纸交予刘放，书写诏书。刘放、孙资出宫，明帝又改变主意，下诏阻止司马懿返回京师。不久，明帝又召见刘放、孙资，说：“我欲召回太尉，但是，曹肇等阻止我召回，几乎误了大事！”再次诏命刘放撰写诏书，明帝独自召见曹爽、刘放、孙资，三人接受诏命，免去曹宇、夏侯献、曹肇、秦朗的职务。太尉司马懿来到，在卧床前接受遗诏，明帝驾崩。[634]齐王曹芳即位，任命刘放、孙资为顾命大臣，增加食邑三百户，合并之前，刘放享有一千一百户，孙资享有一千户；又封二人的一位爱子为亭侯，拜次子为骑都尉，其他儿子皆在宫中担任侍郎。正始元年，齐王曹芳又让刘放兼任左光禄大夫，孙资兼任右光禄大夫，佩带金印紫绶，享受的礼遇与三公相同。正始六年，刘放改任骠骑将军，孙资改任卫将军，仍兼任中书监、中书令。正始七年，齐王又封二人的一位儿子为亭侯，二人因为年老，辞去职务，以列侯位，享受朔望奉朝请礼遇，享受特进位。[635]曹爽被杀，齐王曹芳再次任命孙资为侍中，兼领中书令。嘉平二年，刘放去世，谥号为敬侯。嗣子刘正继承爵位。[636]孙资辞去职务，回到府邸休息。齐王又拜孙资为骠骑将军，改任侍中，像此前一样，享受特进位。三年后，孙资去世，谥号为贞侯。嗣子孙宏继承爵位。
[634]《世语》记载：刘放、孙资长久在中枢掌握机要，夏侯献、曹肇内心不平。宫殿院子里有棵鸡栖树，二人相对而言：“此树亦久矣，还能活多久？”指的是刘放、孙资。刘放、孙资恐惧，劝说明帝召司马宣王。明帝亲自手诏，交给侍从辟邪，让其亲手交给司马宣王。司马宣王还在汲县，夏侯献等先奉诏令，从轵关西返回长安，辟邪又送来诏命，司马宣王怀疑宫中有变故，召来辟邪反复询问，随后，司马宣王乘坐追锋车疾驰，返回京师。明帝问刘放、孙资：“谁可以与太尉相互制约？”刘放说：“曹爽可以。”明帝问：“曹爽堪当此任否？”曹爽在左右，脸上流下汗水，不敢回答。刘放踩了一下曹爽的脚，耳语道：“臣以死奉社稷。”曹肇的弟弟曹纂担任大将军幕府司马，燕王曹宇不知所措。曹肇出来，曹纂看见，惊讶道：“皇上身体不安，你们为何要全部出来？赶快回去。”天色已晚，刘放、孙资在宫门口宣读诏书，不得放曹肇等人进去，罢黜燕王。曹肇第二天来到宫门，不准进去。曹肇顿时恐惧，前去见廷尉，以处理事情不当，被免去职务。明帝对夏侯献讲：“我已经安排好人选，你可以出去。”夏侯献流着眼泪出宫，也被免职。按《世说新语》记载：鸡栖树等语在其前后，与本传不同。
《孙资别传》记载：明帝诏问孙资：“我年龄稍长，又历观经书列传，叹息历史人物，无所不念。为图万年之计，莫过于让亲人占据权位，兵权也很重要。而今，射声校尉缺位，久欲找一位亲人，谁可以担此重任？”孙资回答：“陛下深谋远虑，诚非愚臣所及。经书、列传所载，皆圣听所熟悉，如果汉高祖不了解陈平、周勃能够安定刘氏，孝武帝不认为金日磾、霍光能托付后事，后果自不待言！文皇帝当初召曹真返回时，亲自下诏，臣以为，经过深思熟虑，文帝及至驾崩，陛下即位，犹有曹休内外辅佐，幸赖遭逢日月，陛下敕令曹休不要与贾逵闹矛盾，让他们各自安分守职，纤介矛盾，得以化解。以此推论，亲戚贵臣，虽然应当占据权势、握有兵权，也应该掌握轻重。若诸侯领兵，势均力敌，宠爱错杂，相互间不肯低头服从；不肯低头服从，则意见相左。而今，五营所领兵者，只不过数百人，选任校尉，如此之辈相类似者，为的是能力相差不多。至于重要职务，能够维护纲纪，宜以圣恩斟酌，就像陈平、周勃、金日磾、霍光、刘章等，这样的人选，有一二人，再加强其威重，令其维护朝纲，于事为善。”明帝说：“你说得对。如卿所言，当为我谋划。今日可参照陈平、周勃，类似金日磾、霍光，以及刘章者，还有谁？”孙资答：“臣听说，知人则智，即使尧舜，也认为难以识才。唐尧、虞舜之圣，凡所进用，明试以功。陈平当初侍奉汉高祖，绛侯周勃、灌婴等诋毁陈平，说陈平有受金盗嫂之罪。周勃当初以吹箫显示其能力，高祖斩蛇举旗，周勃追随高祖，也并不知名。高祖察其行迹，然后知道可以托付大事。霍光担任给事中，长达二十余年，小心谨慎，汉武帝临终前，才托付霍光辅佐幼帝。金日磾来自夷狄，以至孝耿直，受到武帝特别擢拔重用，左右人还说：‘陛下妄得一胡儿，竟然这样贵重之。’陈平、周勃虽然安定汉室天下，后来，周勃也背上谋反罪名；陈平自污，遭到吕须的谮毁，才免于被吕后猜忌。上官桀、桑弘羊与霍光争权，几乎酿成祸乱。这些都说明，知人不易，为臣之难。陛下有所斟酌，当然是陛下所信任的人，谁能得到陛下信任，诚非愚臣所能识别。”
裴松之认为：孙资、刘放在当时号称专任大臣，掌握宫中机要，政事无不参与。孙资、刘放被咨询，有托付之问，应当对朝廷安危有所谏言，却按照俗人之忌讳，违心奉上谏言，并未提出合适人选。受人信任，怎么能如此心安理得？按本传及诸书，都说刘放、孙资称赞曹爽，劝明帝召司马宣王辅佐幼帝，魏室之亡，祸基于此。孙资之别传，出自孙氏自家，欲以是言掩盖其失误，然而担心负国之污点，终不能磨去也。
[635]《孙资别传》记载：大将军曹爽在朝中专权，改变很多旧章程。孙资叹息道：“我累世蒙受圣上宠恩，加上先帝临终预先向我征询意见，而今，即使不能匡弼时事，安可以坐受尸位素餐之俸禄？”遂称病重。正始九年二月，皇帝（曹芳）赐孙资诏书：“君掌握宫中机要三十余年，经营诸多政事，功勋著于前朝。及至朕即位，多赖君贡献良策。此前虽然增加君的宠位，相同者有三事，外率群臣，内望忠言。君已经年劳病困，请求上缴印绶，前后郑重其事，辞意恳切。天地以大顺为德，君子以善恕成仁，加重君的政事，违夺君志；今听从君的请求，赐钱一百万，派少府兼光禄勋亲自奉策书，诏命君返回府邸，颐养休息。君要注意休养，勉进医药，颐神养气，享有无疆之福祚。为君安排舍人官骑，再加上每日供奉肴酒御膳。”
[636]裴松之按：《头责子羽》记载：卿士刘许，字文生，是刘正的弟弟，与张华等六人被人们称为“文辞可观，意韵详序”。晋惠帝在世时，刘许担任越骑校尉。
刘放的才能、智慧超过孙资，但是，自我修养不如孙资，二人都善于领会君王的旨意，在任上谨小慎微，从未犯有大的过失，言语或有失当，曾经压制辛毗，帮助王思，因此而遭到世人讥讽。然而，在廷议时，群臣对君王谏诤，二人都能够坚持正义，并经常对君王陈述利弊得失，并非专事谄谀，误导君王。在咸熙年间，朝廷设立五等爵位，以刘放、孙资在前朝的功劳，魏元帝曹奂改封刘正为方城子爵，孙宏为离石子爵。[637]
[637]按《孙氏家谱》记载：孙宏担任南阳郡太守。孙宏的儿子孙楚，字子荆。《晋阳秋》记载：孙楚的同乡王济，是一位豪俊公子，在本州担任大中正。晋武帝询问有关孙楚的品德、言行，王济回答：“此人非卿士之称谓所能概括。”又评价：“天才英博，亮拔不群。”孙楚官至讨虏护军、左冯翊太守。孙楚的儿子孙洵，曾担任颍川郡太守。孙洵的儿子孙盛，字安国，担任给事中、秘书监。孙盛堂弟孙绰，字兴公，担任廷尉正。孙楚及孙盛、孙绰，都有文才，孙盛又善于谈论名理，诸多论著，传之于后世。
陈寿评论如下：程昱、郭嘉、董昭、刘晔、蒋济才能卓越，富有谋略，可谓世之奇才，虽然清明治世，创立功业，然而，不同于荀攸，为君王设谋、筹划、预判，堪为伯仲。刘放文墨俱佳，孙资勤于政事，谨慎做人，二人掌握中枢机要，权倾当时，若谈到高风亮节，二人还有不足，遭受世人讥讽。当然，也有言过其实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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