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琰,字季珪,清河郡东武城县人。年少时,崔琰为人朴实、讷言,喜欢击剑,谈论武事。二十三岁时,崔琰从乡兵转为正式军人,开始发奋努力,学习《论语》、韩氏《诗经》。二十九岁时,崔琰结识公孙方等,跟随儒学大师郑玄学习。学业还未完成,徐州黄巾军攻破北海国,郑玄与学生们在不其山上避难。当时,粮食匮乏,县里百姓面临饥饿,郑玄不得不停止讲学,让学生们回家。崔琰中途辍学,而世上又盗贼横行,西行回家的路被阻断,崔琰只好滞留在青州、徐州、兖州、豫州一带,后来,崔琰东下寿春,南望江、湖。离家四年,崔琰返回家乡,在家中,崔琰以读书、弹琴自娱。
大将军袁绍听说崔琰,以礼延请。当时,袁绍的士兵残暴,横行无忌,甚至挖掘百姓的坟墓,崔琰劝谏袁绍:“在往昔,荀卿曾经讲:‘士兵不经过训练,战斗力不强,即使商汤、周武,以义讨伐不义,也难以取胜。’如今,道路上尸骨遍野,民众还未感受到将军的恩德,将军应该敕令郡县,掩埋暴露在野外的尸骨,以显示仁爱之意,效仿文王之德。”袁绍拜崔琰为骑都尉。后来,袁绍在黎阳用兵,渐次进抵延津,崔琰又再次劝谏:“天子在许都,民众归心向附顺应天理者,不如谨守河北,向朝廷述职,以安定百姓。”袁绍不听,官渡之战,袁绍惨遭败绩。及至袁绍去世,袁谭、袁尚兄弟争斗不休,都想获得崔琰的支持。崔琰称病,推辞邀请,因此获罪,被关进监狱,幸赖阴夔、陈琳营救,才得以不死。
曹操打败袁谭、袁尚,兼领冀州牧,征召崔琰,拜为别驾从事。曹操对崔琰讲:“昨天我查阅冀州的户籍人口,还有三十余万户,可谓一个大州。”崔琰答:“如今,天下分崩离析,九州分裂,袁谭、袁尚兄弟骨肉相残,冀州惨遭蹂躏,尸骨遍布荒野。还未闻王师仁义之声,此时,明公应该抚恤百姓,了解当地风俗,救民于水火,而曹公首先想到的还有多少人口可以从军打仗,辜负冀州百姓对明公的期望!”曹操顿时敛容,连声道谢。在当时,在座的宾客,皆面容改色。
曹操征伐并州,留下崔琰在邺城辅佐曹丕。曹丕微服私行,出外打猎,想在野外驱逐野兽。崔琰上书劝谏:“人们常讲,荒嬉游乐,《尚书》为之告诫,鲁隐公观鱼,《春秋》予以讥讽,这些是周室、孔子的规谏,两部经书阐明的经义。殷鉴在夏室末年,《诗经》认为并不遥远,甲子、乙卯不能欢乐,礼法认为,这是忌日,也是近来的教训,不可不察。袁氏家族强盛,袁氏公子放纵,悠游奢靡,义声不闻,哲人君子,看到袁氏这样行事,都有离去的想法,熊罴武士,堕于相互吞并之用,因此,袁氏虽拥有百万之众,跨有河朔,却无志士仁人容身之地。而今,河北遭受涂炭,百姓尚未得到恩惠,士女踮足翘望,所思者恩德。而且,曹公亲御戎马,上下劳顿,公子应该遵循大道,谨言慎行,思考治国理政的方法,内鉴近戒,外扬远节,深思储君之责任,以修养身心为重。而公子却身穿下人贱服,驰骋骏马于险峻,志在猎获雉兔等小兽,忘却社稷之重任,这的确令有识之士痛心。愿公子舍弃弓矢,焚烧贱服,以塞众望,不要让老臣获罪于天。”曹丕回答崔琰:“昨天谨奉嘉命,惠示雅教,欲使我舍弃弓矢,焚烧贱服,弓矢已毁,贱服已弃。以后再有此类事情,还望教诲。”
曹操担任丞相,崔琰担任东西曹掾、征事。当初,崔琰受拜为东曹时,曹操告谕崔琰:“君有伯夷之风、史鱼之直,贪夫慕名而清,壮士尚称而励,君可以率身垂范。故授予君东曹,以谨守职责。”魏建国初,崔琰受拜为尚书。当时,曹丕还未被立为太子,临菑侯曹植有才,受到曹操宠爱。曹操对立谁为太子犹豫不决,令官员在朝外暗中观察,以信函奏报。只有崔琰不肯密封信函,直接奏报魏王:“人们常说,春秋大义,立嗣子应以长子为先,而且,五官中郎将曹丕仁孝聪明,可以继承正统。崔琰以死坚守这个原则。”曹植是崔琰哥哥的女婿。曹操称赞崔琰高风亮节,喟然叹息,[535]改任崔琰为中尉。
[535]《世语》记载:曹植的妻子穿着锦绣衣裳,曹操登台望见,以其违背制度,令其回家,赐死。
崔琰身材高大,声音洪亮,眉目疏朗,蓄一副美须髯,长四尺,为人威严庄重,受到朝中官员仰望,曹操也敬惮崔琰。[536]崔琰曾经举荐钜鹿人杨训,杨训虽然才学不足,然而为人忠贞,坚守道义,曹操以礼延请杨训。后来,曹操晋升爵位为魏王,杨训上表朝廷,称赞曹操的功绩,陈述其德美。当时人讥讽杨训阿谀、为人虚伪,认为崔琰举荐有失。崔琰从杨训处拿到奏章草稿,看过后写信给杨训:“我看了奏章,写得很好!时乎时乎,应该改变世人对此的看法。”崔琰的本意是讥讽那些妄加评议者,不顾情理。有人禀告曹操,说崔琰的回信怨怼诽谤者,曹操大怒:“俗话讲:‘生女耳。’‘耳’是蔑视的意思。‘会当有变时’意思指出言不逊。”于是,惩罚崔琰服劳役,还让众人看到。崔琰神态自若,不屈不挠。曹操下令:“崔琰虽然服刑,还继续接见宾客,门庭若市,对宾客吹胡子瞪眼,好像仍有不满之意。”赐崔琰自杀。[537]
[536]《先贤行状》记载:崔琰为官清廉,忠诚正直,意趣雅亮,推方直道,正色于朝。《魏氏》初记载:曹公委授铨衡,总齐清议,十余年间,文武群才,多被提拔。朝廷归高,天下称平。
[537]《魏略》记载:有人得到崔琰的书信,用以包裹帻笼,走在路上。当时,有人与崔琰不睦,遥望崔琰的名字包裹帻笼,从而视之,遂向太祖禀报。太祖认为,崔琰腹诽心谤,于是收捕崔琰,关押在监狱,髡刑输徒。前所告发崔琰者,又再次告发:“崔琰沦为刑徒,虬须直视,心似不平。”当时,太祖亦以为然,遂欲杀之。先派清公大吏前往服役处了解崔琰,敕令官吏,曰:“三日期待消息。”崔琰没有醒悟,又过了数日,官吏禀报,崔琰平安无事。曹公忿然曰:“崔琰必欲使孤行刀锯乎!”官吏告诉崔琰,崔琰谢官吏:“真想不到,我不知曹公意思竟是这样!”遂自杀。
当初,崔琰与司马朗的关系很好,司马懿正当壮年,崔琰对司马朗讲:“先生的弟弟,聪明智慧,遇事刚毅果断,恐怕你所不及。”[538]司马朗不以为然,而崔琰仍然坚持自己的观点。崔琰的堂弟崔林,年少时,没有什么名望,甚至姻亲、族人也大多轻视崔林,而崔琰常说:“此所谓大器晚成,最终一定会有成就。”涿郡人孙礼、卢毓进入将军幕府,崔琰评价他们:“孙礼为人豁达,刚正不阿,处事果断。卢毓遇事机敏,明察事理,百折不挠,皆三公之才。”后来,崔林、孙礼、卢毓都做到了鼎辅的位置。崔琰的友人公孙方、宋阶很早去世,崔琰为他们抚恤遗孤,好似亲生。崔琰善于识别人才,为人笃行仁义,还有很多这样的事例。[539]
[538]裴松之按:“跱”或者写作“特”,窃以为“英特”是也。
[539]《魏略》记载:明帝时,崔林曾经与司空陈群议论冀州士人,称崔琰为首,而陈群以“智不存身”贬之。崔林曰:“大丈夫不过是邂逅相遇,即如卿诸人,良足贵乎!”
曹操性情猜忌,常有不能容人的地方。鲁国人孔融[540]、南阳郡人许攸[541]、娄圭,也是仗着与曹操有旧交情,说话不懂得恭敬,而被杀。[542]然而崔琰被杀,最为世人所痛惜,至今人们认为崔琰是被冤杀。[543]
[540]孔融,字文举。《续汉书》记载:孔融,是孔子的第二十世孙。高祖父孔尚,曾担任钜鹿郡太守。父亲孔宙,曾担任泰山郡都尉。年幼时,孔融即显露其异才。当时,河南郡大尹李膺负有盛名,敕令门下尽量少通报宾客,非当世英贤或通家子孙,不予接见。孔融当年十几岁,欲观其为人,遂造访李膺的府邸,对守门者讲:“我,是李君的通家子孙。”李膺接见孔融,问:“童子的父亲或祖上,曾经与仆周旋乎?”孔融答:“是的。先君孔子与君的先人老子,共享德义,以师友相称。因此,孔融与君,应该是累世通家。”在座者听了回答,莫不惊讶,都说:“异童子也。”太中大夫陈炜稍后进来,座中客人将孔融刚才的回答告诉陈炜。陈炜说:“小孩子聪明,长大了未必有才。”孔融应声而答:“听君之言,君小时候一定不够聪明?”李膺听罢,朗声大笑:“这孩子将来一定有出息。”山阳郡人张俭被中常侍侯览忌恨,当时,朱开诬告张俭,侯览把诬告者的名字隐去,向州郡发下公文,按照姓名,逐个收捕,其中就有张俭。张俭与孔融的哥哥孔褒是故交,逃往孔褒家躲藏,没有遇上孔褒。孔融当年十六岁,张俭看到孔融年龄还小,没有告诉孔融来意。孔融知道,张俭是长者,孔融见张俭面有难色,对张俭讲:“哥哥虽然不在,我难道不能为君做主?”把张俭留在家里。后来,事情败露,诸侯国相及以下官员全部被捕,张俭得以脱身。官府要逮捕孔褒﹑孔融,送往监狱,二人究竟由谁来抵罪?孔融说:“窝藏张俭者,是孔融。我应该坐罪。”孔褒说:“张俭来找我,这并非弟弟的罪过,我甘愿伏罪。”兄弟争着赴义而死,郡县一时不知该逮捕谁好,于是向上奏报,灵帝诏书,由孔褒来抵罪。因为此事,孔融显露名声。孔融名声远震,与平原郡人陶丘洪﹑陈留郡人边让,并以俊秀,为后进冠盖。孔融持论经理不及边让,而逸才宏博过之。司徒大司马征召孔融,举荐为高第,累迁任职,担任北军中候、虎贲中郎将、北海国相,当时,孔融二十八岁。黄巾军大乱以后,城邑残破,孔融担任北海国相,组织百姓修复城邑,建立学校,设置庠序,举荐贤才,名显儒士。孔融任命彭璆为北海国相府方正,举荐邴原为有道之士,举荐王修为孝廉。告诉高密县令,为郑玄特立一乡,名为郑公乡。北海国有人无后嗣,以及四方游士有死亡者,皆为死者准备棺木,殡葬之。北海国人甄子然以孝行知名,早逝,孔融恨不能及早结识贤士,令当地县令祭祀时配食县社。其礼贤如此。在北海国六年,刘备上表朝廷,任命孔融为青州刺史。建安元年,朝廷征召,拜孔融为将作大匠,改任少府。每当朝臣廷议时,孔融辄为议主,诸卿士大夫附议而已。
司马彪著《九州春秋》记载:孔融在北海国,自以为才智能力卓越,溢才命世,当时的天下豪俊皆不能及。孔融胸怀大志,而且,欲举兵曜甲,与群贤共同建立功勋,自以为可以在海、岱建立一番事业,不肯碌碌无为,如平常人担任郡守,以事方伯,赴期会而已。然而,孔融所任用的士人,好奇取异,皆轻剽之士。至于稽古士人,孔融谬为恭敬,礼之虽备,不与他们谈论国事。高密县人郑玄,孔融称之为郑公,执子弟礼。及至高谈教令,盈溢官曹,辞气温雅,可玩而诵。论事考实,却难以施行。孔融但能张设罗网,治理地方,却疏于管理。租赋收缴很少,在一日内,孔融杀了五部督邮。有奸民猾吏扰乱集市,孔融也不能及时惩治。幽州精兵肆虐,杀向徐州,猝然间,进抵北海国城下,举国震恐。孔融安抚大家,令国人不得心存异志。孔融遂与别校密谋,趁夜色袭击幽州军队,幽州军队大败,孔融兼并其部众。不久,这些幽州士兵又叛逃。黄巾军杀到,孔融摆设酒宴,大饮醇酒,而后翻身上马,在涞水之上与黄巾军大战。黄巾军令上军与孔融接战,而后布置两翼,渡过涞水,直抵城下。黄巾军攻破城池,守军溃散,孔融不能入城,只好败走南县,身边人陆续逃离。孔融在北海国相任上,连年倾覆,事无所济,不能保境安民,只好弃城而去。后来,孔融来到徐州,以北海国相,又兼领青州刺史,治理北陲。孔融欲依附泰山以东,外接辽东,得戎马之利,建立根基,孤守一隅,不与其他地方相通。在当时,曹操、袁绍、公孙瓒正在混战,孔融手下的战士不满数百人,粮食不到一万斛。王子法、刘孔慈为人凶恶,有辩才,被孔融当作心腹。左丞祖、刘义逊清隽之士,仅被当作陪坐而已。孔融认为,此乃民望,不可失也。左丞祖劝孔融亲理政事,加强国防。孔融不听,反而杀了左丞祖。刘义逊随后离开孔融。孔融被袁谭攻打,从春天至夏天,城小寇众,流矢雨集。然而,孔融凭几案而坐,读书议论,泰然自若。城池被攻破,众人皆逃散,孔融孤身一人逃奔山东,孔融的妻子、儿女皆被袁谭俘虏。
张璠著《汉纪》记载:孔融在郡国八年,仅以身免。献帝移居许都,孔融认为,朝廷应该按照旧制,确定王室京畿,任命司隶校尉之职,京畿应该有上千里地面,还引用公卿上书,加强其义。在当时,天下草创,曹操、袁绍的势力还未分出高下,孔融的建言献策皆为不识时务之举。而且,孔融任性使气,按照平生意愿行事,侮慢太祖。太祖制定禁酒令,而孔融写信调侃,说:“天上有酒旗之星,地上列酒泉之郡,人有旨酒之德,故尧不饮千钟,无以成其圣。况且,桀纣以色亡国,今天下禁酒令,为何不禁婚姻?”太祖外表虽然宽容,而内心却并不耐烦。御史大夫郗虑按照太祖旨意,以法律免去孔融的官职。一年后,献帝又拜孔融为太中大夫。虽然孔融居家失势,而宾客常盈门,孔融爱才乐酒,常叹息道:“坐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吾无忧矣。”有一位虎贲武士,貌似蔡邕,孔融每当酒酣耳热,引与同坐,说:“虽无蔡伯喈之贤德,却有蔡伯喈之容貌。”其好士如此。
《续汉书》记载:太尉杨彪与袁术联姻,袁术僭越帝号,太祖与杨彪有矛盾,借机逮捕杨彪,将要诛杀。孔融听说此事,来不及换上朝服,前来拜谒曹操。孔融说:“杨公家族,四世享有清德,为海内士人所瞻仰。《尚书·周书》讲:父子兄弟有罪,不能相互牵连。更何况现在要把袁氏的罪过归于杨公?《易经》讲:‘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曹公这样做,不是自欺欺人吗?”太祖答:“这是朝廷的意思。”孔融说:“如果成王要杀召公,周公能不站出来讲话?如今,天下的簪缨之族、乡间搢绅之所以仰慕明公,是看到明公聪慧、仁义,辅佐汉室,举荐直臣,社会恢复安定。如果明公滥杀无辜,海内士人知道,一定会大失所望!孔融乃鲁国男子,明日当拂袖而去,不再上朝。”太祖不得已,只好释放杨彪。
《魏氏春秋》记载:袁绍败亡,孔融写信给太祖,曰:“武王伐纣,把妲己赐予周公。”曹操看了信,大惑不解。再后来,曹操就此事询问孔融出自何典。孔融答:“按照今天曹氏娶袁氏儿媳之事揣测,以此类推,也可以说是想当然罢了。”建安十三年,孔融面对孙权的使者,多有讪谤太祖之言,随后被太祖逮捕,杀头弃市。当时,孔融还有两个孩子,女儿年仅七岁,儿子年仅九岁,因为年幼,暂时得以保全,寄居在他人家。有一天,二人下棋,孔融被捕,二人继续下棋,不为所动。身旁人讲:“父亲被抓,你们二人竟然无动于衷,怎么能这样?”二人答:“倾巢之下,安有完卵?!”遂同时被杀。孔融有高名清才,世人多为孔融哀悼。太祖惧远近之议,下令曰:“太中大夫孔融既伏其罪,然而,世人多采其虚名,少于核实,见孔融浮艳,好作变异,眩其诳诈,不复察其乱俗。孔融曾经与白衣士人祢衡私下交谈,言辞放肆,说:‘父亲生下儿子,有什么亲不亲?说实在的,不过就是父亲泄欲的结果罢了。至于母亲,不也同样如此?无非是把婴儿寄存在肚子里,到时候,不出来也不行啊!’还说,若遭遇饥馑,而父亲不肖,宁肯救活其他人。孔融违反天道,败坏伦理,虽然斩首示众,犹恨其晚。更以此事列上,宣示诸军将校掾属,皆使闻见。”
《世语》记载:孔融有两个孩子,皆龆龀。孔融被捕,有人对两个孩子讲:“何以不向父亲告别?”两个孩子说:“父尚如此,复何所辞?!”以为必死也。
裴松之认为:《世说新语》记载孔融的两个孩子没有向父亲辞别,知道自己也不能免其祸,犹差可安。如孙盛之言,诚所未譬。八岁小儿,能知道祸福,聪明睿智,卓然既远,则其忧乐之情,甚至超过成年人,安有见父亲被捕,而面色不变,弈棋不起,仍然悠闲自得?在往昔,申生就命,言不忘父,不以己身将死,而废念父之情。父安犹尚若兹,而况于颠沛哉?孙盛以此为美谈,无乃贼夫人之子与!盖由好奇情多,而不知言之伤理。
[541]《魏略》记载:许攸,字子远,年少时,许攸与袁绍及太祖关系都很好。初平年间,许攸在冀州追随袁绍,曾经在座席上高谈阔论。官渡之战,许攸劝谏袁绍勿与太祖相攻。详情记载在《袁绍传》。袁绍自以为兵力强盛,必欲极其兵势。许攸知不可为其谋,乃逃归太祖。袁绍败走,及至后来曹公得到冀州,许攸有功。许攸自恃其功劳,时常与太祖相戏,每次在座席上,不自约束,直呼太祖的小名,曰:“阿瞒,卿不得我,不能得冀州也。”太祖笑道:“汝言是也。”然而,内心嫌恶。后来,许攸跟随太祖出邺城东门,又对太祖身边人讲:“此家非得我,则不得出入此门也。”有人就许攸多次冒犯太祖,谮毁许攸,许攸被收捕。
[542]《魏略》记载:娄圭,字子伯,年少时与太祖有旧交情。初平年间,在荆州北界聚集众人。后来,前来归附太祖。太祖任命其为大将,但不让其领兵,常在座席上议论。及至河北平定,随后留在冀州。其后,太祖带着诸子出游,娄圭当时也随从。娄圭对太祖身边人讲:“此家父子,以今日为乐也。”有人将此话禀告太祖,太祖认为,娄圭有腹诽之意,遂收捕、治罪。
《吴书》记载:娄圭年少时,有猛士之志,曾经叹息道:“男儿居世,应当领数万兵、千匹骑,在战场上厮杀!”同侪辈皆笑之。后来,娄圭因为某事受到牵连,亡命出逃,被捕当死,得以越狱逃出,追捕者追之甚急,娄圭改换衣服,好似帮助追捕者,官吏没有察觉,遂得以免死。遭逢天下义兵骤起,娄圭聚集部众,与刘表相互依靠。后来归附曹公,遂被曹公任用,曹公常与其商讨军国大事。刘表病逝,曹公率军指向荆州。刘表的儿子刘琮投降,派人以礼节迎拜曹公,诸将皆怀疑有诈,曹公以此问娄圭。娄圭答:“天下扰攘,各贪王命以自重,今日刘琮以礼节派人来降,是必至诚。”曹公说:“说得好。”遂进兵。对娄圭恩赏有加,家财累积达千金,曹公说:“娄子伯富乐于孤,但势不如孤!”自从攻破马超等人,娄圭功劳甚多。曹公常叹息:“子伯之计,孤不及也。”后来,娄圭与南郡人习授同乘一辆车,见曹公出来,习授说:“父子如此,何其快乐耶?!”娄圭说:“居世间,当自为之,但观他人乎!”习授向曹公谮毁娄圭,遂见杀。
鱼豢曰:古人有言:“得鸟者,网罗之一目,然而,张网罗之一目,终不得鸟。鸟能远飞,远飞者,六翮(hé)之力。然无众毛之助,则飞不远矣。”以此推论,大魏之作,虽有功臣,亦未必非兹辈胥附之由。
[543]《世语》记载:崔琰哥哥的孙子崔谅,字士文,为人简约,在晋朝出仕为官,担任尚书、大鸿胪。荀绰著《冀州记》记载:崔谅就是崔琰的孙子。
毛玠,字孝先,陈留郡平丘县人。年轻时,毛玠担任县吏,以为官清廉而著称。毛玠将要前往荆州避乱,还未到达荆州,就听说刘表政令不明,遂转向鲁阳。曹操收复兖州,任命毛玠为治中从事。毛玠向曹操谏言:“当今天下,分崩离析,献帝被迫迁都,百姓生业荒废,饥馑遍野,流亡失所,政府无一年的储备,百姓无安居之志,长此以往,难以持久。如今,袁绍、刘表,虽然军队强盛,士民众多,皆不能深谋远虑,无经营天下之志,不是树立根基、建立宏业之人。用兵以义者胜,守位仍需财力,明公应该奉迎天子,以令不臣,加强耕耘稼穑,储备军粮,这样才能成就王霸事业。”曹操敬纳其言,改任毛玠为将军幕府功曹。
曹操担任司空、丞相,毛玠一直在府中担任东曹掾,与崔琰一起,负责选拔官员。选用的官员,皆为清廉正直士人,那些徒有虚名、行为不当者,一概不予录用。二人以俭朴引领风尚,因此,天下有志之士,莫不以清廉、坚守节操自励,即使居于尊位的大臣,车舆、服饰也不敢过度。曹操叹息道:“这样用人,令天下人自律,吾复何为哉?”曹丕担任五官中郎将,亲自拜谒毛玠,为亲戚的事情向毛玠请托。毛玠答道:“老臣以能够谨奉职守,幸得以免祸,而今,公子推荐的人,不符合任用条件,老臣不敢奉命。”大军撤回邺城,讨论该如何精简机构。此前凡向毛玠请托者,都碰了壁,这些人对毛玠颇为忌惮,因此想裁撤东曹。大家一起禀告曹操:“按照旧制,西曹为上,东曹为次,应该裁撤东曹。”曹操了解情况后,下令:“日出于东,月盛于东,凡人言方向,也是先说东方,为何要裁撤东曹?”遂裁撤西曹。当初,曹操平定柳城,分发所缴获的财物,特地将一扇古朴屏风和靠椅赐予毛玠,曹操说:“君有古人之风,故赐君古人之器。”毛玠担任的官职显赫,但是家中生活依然布衣蔬食。毛玠抚育哥哥的遗孤,非常用心,得到的赏赐多用以帮助族中贫困者,家无余财。毛玠改任右军师。魏建国初,毛玠改任尚书仆射,再次负责选拔官员。[544]当时,太子还未确立,临菑侯曹植得到曹操宠爱,毛玠密封进谏:“以最近的例子,袁绍因为嫡庶不分,导致亡国。废立乃国家之大事,不可草率行事。”后来群臣聚会,毛玠起来更衣,曹操目送毛玠,说:“这是古人所讲的国之司直,是我的周昌,耿介之臣。”
[544]《先贤行状》记载:毛玠雅亮公正,为官清廉,恪守节操。毛玠负责选拔官员,擢拔贞实,斥退虚伪,进逊行,抑阿党。诸宰官治民功绩不显著而私财丰厚者,皆免黜停废,久不选用。当时,四海翕然,莫不励行。以至于县长走在路上,蓬头垢面,衣裳朴素,乘坐柴车;军吏入府,穿着朝服,徒步行走。人拟壶飧之絜,家象濯缨之操,尊贵者无秽欲之累,卑贱者绝奸货之求,吏廉洁于上,俗移风于下,民众直至今天仍然称颂。
崔琰被杀,毛玠心中不悦。有人谮毁毛玠:“毛玠出门看见某人因谋反罪,被黥面,包括其妻子被罚没入官府,成为奴婢,毛玠说:‘使天上不下雨者,就是因为这些原因。’”曹操听了大怒,收捕毛玠,关进监狱。大理寺钟繇指责毛玠:“自古以来,圣帝明王执政,朝臣凡犯罪者,罪及妻子。《尚书·甘誓》云:‘车左不履行职责,车右不履行职责,我将严厉惩罚。’司寇之职,在于将犯罪男子罚为罪隶,将犯罪女子罚为舂槁。按照汉朝法律,罪人的妻子被罚没入官府,沦为奴婢,罪犯施以黥面。汉代法律,有黥面、墨面之刑,这些在典籍都有记载。而今,很多奴婢都是因为祖先有罪,虽然历经百世,仍然有犯罪者被黥面,其家属在官府被罚做奴婢,一可以减轻黎民的劳役,二可以借此宽宥受牵连的家属。这种做法,怎么有负于神明,而招致天旱?按照典籍,政令苛刻会造成持久寒冷,政令舒缓会造成持久暑热,政令宽宏、亢阳,所以天气干旱。而毛玠所言,是认为政令舒缓,还是认为政令苛刻?政令苛刻,应当天阴下雨,为何干旱?成汤作为圣世天子,野外青草不生,周宣王可谓贤明君主,旱魃为虐。天气干旱已经有三十年,毛玠把这些归咎为黥面,符合事实吗?卫国人讨伐邢国,大军出师而下雨,伐罪并无征兆,与天象有什么关系?毛玠讥谤之言流于下民,不悦之声上达圣听。毛玠所言恐怕不是无故而发,毛玠看见黥面,与其在一起的还有谁?被黥面的奴婢,毛玠认识谁?为何毛玠看见黥面的奴婢,会有这样的感言?毛玠有感而发,讲给谁听?听者又有何反应?具体时间是什么?具体地点在哪里?事情败露,不得隐瞒,如实招来。”毛玠答:“臣听说,萧望之自杀,是因为石显陷害;贾谊被外放,是因为绛侯、灌婴谗言;白起在杜邮被赐剑自杀;晁错在东市被诛杀;伍子胥绝命于吴国:以上几位贤士、功臣,或被妒忌在前,或被谋害在后。臣垂龆之年,出仕为官,谨守职责,积累勤绩升职,担任机要近臣,置身于复杂的关系中。凡以私事向臣请托者,无论权势大小,均被拒绝;凡向臣申诉冤情者,无论冤情大小,臣都不会置之不理。凡是人情,皆贪图利益,然而法律严禁牟取私利,权力却能加害于人。青蝇横生,臣遭受诽谤,诽谤臣者,不会因其他原因。在往昔,王叔、陈生在廷议时,为是非而争执,范宣子评理,判断是非,让双方举出证据,是非有宜,曲直有所,《春秋》对此嘉赏不已。臣没有怨怼之辞,自然举不出时间及当事人。诬陷臣有怨怼者,一定要拿出证据。乞求像范宣子那样,明辨是非,让王叔那样的诬陷者,前来与臣对证。如果臣被诬陷致死,臣受刑之日,仿佛赠送臣安车驷马;赐剑之日,臣看作重赏之惠。谨以状对。”当时,桓阶、和洽向曹操进言,为毛玠求情。毛玠被罢免,在家中去世。[545]曹操赐予毛玠棺柩、钱帛,拜毛玠的儿子毛机为郎中。
[545]孙盛认为:魏武帝于此事,失政刑矣。《易经》称“明折庶狱”,《左传》曰“举直措枉”:庶狱明,则国无怨民,枉直当,则民无不服,未有征青蝇之浮声,信浸润之谮毁,可以允釐四海,唯清缉熙者也。在往昔,汉高祖关押萧何,出狱后,仍然担任相国,毛玠受到指责,永见疏远,二主度量,岂不殊哉?
徐奕,字季才,东莞县人。在江东避乱,孙策以礼延请徐奕。徐奕改换姓名,微服从江东返回。曹操担任司空,任命徐奕为府掾,徐奕跟随曹操,西征马超。马超兵败,曹军撤回。当时,关中刚刚平定,还未安定,曹操留下徐奕,任命为丞相府长史,镇抚西京长安。在长安,徐奕很有威信,后改任雍州刺史,再担任丞相府东曹掾。丁仪等受到曹操信任,一起谮毁徐奕,徐奕始终不为所动。[546]后来,徐奕出任魏郡太守。曹操征伐孙权,改任徐奕为丞相府长史,留守后方,对徐奕讲:“君为人忠诚,高风亮节,可与古人相媲美,然而,君过于苛察。在往昔,西门豹佩带皮绳,常以此告诫自己,处事要缓和,这能帮助君以柔克刚,愿君能够警惕。如今,君留守后方,处理政事,孤不再有后顾之忧。”魏建国初,徐奕担任尚书,再次负责选拔官员,改任尚书令。
[546]《魏书》记载:有人对徐奕讲:“先生有史鱼之正,是否有蘧伯玉之智?丁仪正在受到曹公信任,先生宜思量,屈尊对待。”徐奕答:“以曹公之圣明,丁仪岂得行其伪乎?而且,以奸事君者,吾所能御也,先生请以其他事教训我。”
《傅子》记载:武皇帝为人明察。崔琰、徐奕,一生清廉,皆以忠信显名于魏;丁仪从中作梗,徐奕失位,而崔琰被杀。
曹操征伐汉中,魏讽等在后方谋反,中尉杨俊被降职。曹操叹息道:“魏讽之所以敢于谋反,是我的心腹之臣没有遏制住奸臣,防止谋逆者叛乱。如果我有诸葛丰那样的直臣,我一定会用他代替杨俊!”桓阶说:“徐奕就是这样的人。”曹操遂任命徐奕为中尉,手令:“在往昔,楚国有子玉得臣,晋文公为之坐不安席;汲黯在朝中忠言直谏,淮南王不敢谋反。《诗经》讲:‘国之司直。’指的就是君吧!”在中尉任上数月,徐奕病重,乞求退休,曹操又拜徐奕为谏议大夫,徐奕病逝。[547]
[547]《魏书》记载:文帝每当与朝臣聚会,未尝不嗟叹,追思徐奕的为人。徐奕没有子嗣,文帝拜徐奕族中子弟徐统为郎官,作为徐奕的后嗣。(www.xing528.com)
何夔,字叔龙,陈郡阳夏县人。曾祖父何熙,汉安帝时官至车骑将军。[548]何夔幼年丧父,与母亲、哥哥一起生活,以笃孝恺悌著称。何夔身高八尺三寸,为人矜持、严肃。[549]何夔在淮南避乱。袁术占领寿春,征召何夔,何夔不肯出仕,然而,还是被袁术留下。不久,袁术与桥蕤攻打蕲阳,蕲阳为曹操固守,不肯投降。袁术以何夔是这个郡的人,欲逼迫何夔劝降。何夔对袁术的谋臣李业讲:“在往昔,柳下惠听到攻伐他人之国,面有忧色,说:‘我听说,攻伐他人国家,不向仁人问计,为何要向我问计?’”何夔遂逃遁,藏匿在灊山。袁术知道何夔终不肯为自己所用,这才作罢。袁术的堂兄山阳郡太守袁遗的母亲是何夔的堂姑,袁术虽然恼恨何夔,但并未加害。
[548]华峤著《汉书》记载:何熙,字孟孙。年少时,何熙胸有大志,不拘小节,身高八尺五寸,体貌魁梧,善为容仪,被举荐为孝廉,担任谒者,赞拜殿中,声音洪亮,和帝很欣赏。何熙历任司隶校尉、大司农。东汉永初三年,南单于与乌丸相继反叛,安帝任命何熙代行车骑将军职事,带兵征剿,积累战功。乌丸投降,南单于再次向朝廷称臣。恰逢何熙暴病,在军中去世。
[549]《魏书》记载:东汉末年,阉宦在朝中用事,何夔的堂叔何衡担任尚书,敢于直言进谏,结果陷入党祸案,诸父兄皆遭到禁锢。何夔叹息道:“天地闭,贤人隐。”故不肯再接受宰司之命。
建安二年,何夔返回家乡,估计袁术会穷追不舍,从小路逃走,才得以脱身。第二年回到本郡。不久,曹操任命何夔为司空府掾。当时,有传言袁术军中爆发内乱,曹操问何夔;“君认为此事可信否?”何夔回答:“天之所助者,顺;人之所助者,信。袁术没有信顺之实,而希望有天人相助,不可能得志于天下。失道之主,众叛亲离,更何况身边之人?以何夔来看,其内乱确信无疑。”曹操说:“为国失贤,则亡。君不为袁术所用;袁术内乱,不亦宜乎?”曹操为人严厉,掾属办公,常会因出差错而遭到毒打;何夔身边常放有毒药,誓死不肯遭受羞辱,可始终没有被打过。[550]后来,何夔出任城父县令。[551]何夔升任长广郡太守。长广郡濒临山海,黄巾军还未荡平,豪杰中有很多人背叛朝廷,袁谭向这些人拜授官职。长广县人管承有徒众三千余家,危害当地。有谏言者,欲举兵攻打管承。何夔说:“管承等并非生而喜欢作乱,现在危害当地,不能自拔,是还未接受德化,故不知向善。如果军队镇压,管承担心被剿灭,必定会拼死抵抗。攻打管承,并非上策。即使剿灭,也一定会伤害吏民,不如向其晓谕德义,令其改过自新,可以不必动用武力。”何夔派遣郡府丞黄珍前去,向管承陈述利害,管承等皆愿意投降。何夔又派遣官吏成弘,兼领校尉,长广县丞等郊迎何夔,奉上牛酒,到郡府谒见太守。牟平县贼寇从钱,也有部众数千家,何夔率领郡兵与张辽共同征剿,平定贼寇。东牟县人王营,有部众三千余家,胁迫昌阳县人作乱。何夔派遣官吏王钦等,向其授以策略,叛乱者很快瓦解。旬月之间,逐一平定。
[550]孙盛认为: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是以上下休嘉,道光化洽。公府掾属,古之造士,必擢拔时隽,搜扬英才,得其人,则论道之任隆,非其才,则覆 (sù)之患至。苟有疵衅,刑黜可也。加其捶扑之罚,肃以小惩之戒,岂“导之以德,齐之以礼”之谓与?然士之出处,宜度德投趾;可不之节,必审于所蹈。故高尚之徒,抗心于青云之上,岂王侯之所能臣、名器之所羁绁哉?自非此族,委身仕途,否泰荣辱,制之由时,故箕子安于孥戮,柳下惠夷于三黜,萧何、周勃被关押在缧绁,岂不受辱,君命故也。何夔懂得时制,而甘其宠,挟药要挟君,以避微耻。《诗经》讲“唯此褊心”,何夔其有焉。放之,可也;宥之,非也。
[551]《魏书》记载:自从刘备背叛曹操,东南多有变故。曹操任命陈群为酂县县令,任命何夔为城父县令,诸县皆用名士,以镇抚之。其后,吏民稍微安定。
当时,曹操开始制定新法令,颁布州郡,又向民众征缴租税绵绢。何夔以长广郡刚刚建立,又在动乱之后,不可仓促间行使新令,谏言:“自从丧乱以来,民众失其所在。如今,虽然稍微安定,然而接受教化日浅。所颁布的新法令,都有惩罚的标准,目的是统一政令、一视同仁。长广郡属下六县,疆域初定,加上百姓长期陷于饥馑,若一切按照新法令治理,臣担心会有人不肯服从教化。不服从教化者,将不得不严惩。这样做,不是按照情况处置。实施教化、采取措施应有所不同。先王制定九服赋敛,以距离京师远近相区别,制定三典刑法,用以安定天下,对于治平的诸侯及治乱的诸侯,区别对待。臣愚以为,长广郡应该按照较远的地域,初设立城邦,实施法典,对于民间的小事,县长可以变通,相机处置,上不违正法,下顺应民心。如此三年,民众安居乐业,而后,再齐之以法,则无所不至矣。”曹操采纳谏言,又征召何夔在丞相府参谋军事。海贼郭祖寇掠乐安郡、济南郡,州郡苦不堪言。曹操认为,何夔此前在长广郡治理有方,享有威信,遂拜何夔为乐安郡太守。何夔到任数月,属下县邑相继安定。
何夔返回,担任丞相府东曹掾。何夔向曹操谏言:“自从军兴以来,制度仍在草创,用人未必要详查底细,是以各引其类,时忘德行。何夔听说,以贤拜授爵位,则民众慎德谨行;以功劳授予俸禄,则民众争相立功。臣以为,从今以后,朝廷录用官员,一定要考核在乡间的表现,长幼顺序,无相逾越。显忠直之赏,明公实之报,则贤与不肖,昭然著明。还有,制定举荐官员不实的法令,让负责举荐的官员各司其职。在朝中任职的官员,不时向他们强调律令,与各曹负责举荐者,共同担起责任。对上,观察朝臣之节操,对下,杜绝推诿之源头,以此监督朝臣,治理万民,天下幸甚。”曹操赞赏何夔的意见。魏建国初,曹操拜何夔为尚书仆射。[552]曹丕还是太子时,凉茂担任太子太傅,何夔担任太子少傅;曹操特让二傅与尚书东曹选拔太子宫官属。凉茂去世,曹操让何夔代替凉茂担任太傅。每月朔望,入宫见太子,太子穿戴整齐,以礼相见;其他日子,没有见面的要求。何夔改任太仆,太子欲与何夔辞别,在太子宫准备斋戒的供品,何夔不肯去。太子又写信延请,何夔以国家有法度,始终不肯去。何夔就是这样谨守制度。然而,何夔在倡导节俭时,生活奢侈。文帝接受汉室禅让,登上帝位,封何夔为成阳亭侯,享受食邑三百户。何夔有病,多次乞求辞让爵位。文帝下诏回复:“人们常说,礼贤亲旧,乃帝王之常务。以亲来讲,君有辅弼之功;以贤来讲,君有醇厚之德。古人讲,有阴德者,必有阳报。而今君患有疾病,虽然还未痊愈,神明会有所报应。君安心养病,以顺朕意。”何夔病逝,谥号为靖侯。嗣子何曾继承爵位,元帝曹奂咸熙年间,何曾担任司徒。[553]
[552]《魏书》记载:当时,丁仪兄弟正在受宠,丁仪与何夔不睦。尚书傅巽对何夔讲:“丁仪对先生有看法,先生的朋友毛玠等已被丁仪陷害。先生也要留心!”何夔说:“为不义行事,只能害其身,焉能害人?而且,怀奸佞之心,立于朝堂,其得久乎?”何夔终不肯屈服,丁仪后来以凶残诈伪落败。
[553]干宝著《晋纪》记载:何曾,字颖考,正元年间担任司隶校尉。当时,毌丘俭的孙女嫁给刘氏,已经怀孕,被关押在廷尉署监狱。女子的母亲荀氏被武卫将军荀 上表营救,得以不死,既被免死。荀氏又请求廷尉,乞求以自身做官婢,赎免女儿的性命。何曾让主簿程咸就此事拿出意见,程咸说:“大魏继承秦、汉之弊,并未加以改革。所以,罪犯有罪,连累已出嫁的女儿,欲以此惩治丑类之家族。如果女儿生育,则成为婆家的母亲。预防不足以惩治奸乱之源,于情则有伤害孝子之心。男子犯罪,不殃及其他家族;女儿产婴,则要杀戮于二门:此非所以哀矜女子柔弱,以平均惩罚之义。臣以为,在家之女,可以从父母之刑;出嫁之妇,则应从夫家之戮。”朝廷按照意见施行,于是,制定律令。
《晋诸公赞》记载:何曾以高雅为人所称道,加上性情笃孝,位至太宰,受封为朗陵县公,享寿八十余岁,去世,谥号为元公。儿子何邵继承爵位。何邵,字敬祖,才识渊博,有治国能力,位至太宰,谥号为康公。何邵的嗣子何蕤继承爵位。何邵的庶兄何遵,字思祖,有才能。年少时,何遵历任清职,在太仆任上去世。何遵的儿子何绥,字伯蔚,也有才干,受到世人称赞。永嘉年间,何绥担任尚书,为司马越所杀。《傅子》称赞何曾和荀 :“以文王之道事其亲,其颍昌何侯乎!其荀侯乎!古人称颂曾参、闵子骞,今日有荀 、何曾。内尽其心以事其亲,外崇礼让以接天下。孝子,为百世之宗;仁人,为天下之令。有能行仁孝之道者,君子之仪表矣。”
邢颙,字子昂,河间郡鄚县人。被举荐为孝廉,司徒府征召,邢颙一概拒绝。邢颙改换姓名,到右北平郡,跟随田畴学习,前后五年。曹操平定冀州。邢颙对田畴讲:“黄巾军造反以来,已经有二十余年,海内鼎沸,百姓流离失所。如今,我听说曹公法令严明。民众厌恶战乱已久,乱极则平。我欲先行一步。”遂整装返回家乡。田畴讲:“邢颙可谓先知先觉也。”邢颙来见曹操,请求为曹军担任向导,平定柳城。
曹操任命邢颙为冀州部从事,当时人称:“德行堂堂邢子昂。”后来,邢颙担任广宗县长,由于原将领去世而弃官。有关官员弹劾邢颙,曹操讲:“邢颙对旧君情谊笃厚,前后一致,可谓有节操之士。”没有处罚邢颙。曹操又拜邢颙为司空府掾,改任行唐县县令,邢颙劝喻百姓种桑、垦殖,当地民风为之改变。后来,邢颙在丞相府担任门下督,改任左冯翊,因为有病,辞去官职。当时,曹操的几个儿子挑选官属,曹操下令:“王侯家的官属,要像邢颙那样懂得法令。”曹操任命邢颙为平原侯曹植的家丞。邢颙处处以礼仪服侍平原侯,防微杜渐,不屈不挠,因此与曹植不睦。太子中庶子刘桢写信劝谏曹植:“家丞邢颙,是北方俊杰士人。年少时,邢颙秉持高风亮节,为人淡泊恬静,言少理多,是真正的典雅士人。刘桢诚不足以与邢颙同侪,并列左右。而刘桢得到的礼遇丰厚,邢颙反而疏简。刘桢私下担心旁观者会认为,君侯喜欢亲近不肖之徒而礼敬贤者不足,采撷庶子之春华、忘却家丞之秋实。为君侯带来毁谤,其罪不小,因此,臣睡卧不安。”后来,邢颙在丞相府参谋军事,改任东曹掾。当时,太子还未确立,临菑侯曹植得到曹公宠爱,丁仪等赞美曹植羽翼丰满。曹公问邢颙,邢颙答:“以庶子代替宗子,先人对此早有告诫。愿殿下审慎对待!”曹公明白邢颙的意思,最后,任命邢颙为太子少傅,后又改任太傅。文帝曹丕接受汉室禅让,登上帝位,邢颙担任侍中、尚书仆射,受赐爵关内侯,又出任司隶校尉,转任太常。黄初四年,邢颙去世。嗣子邢友继承爵位。[554]
[554]《晋诸公赞》记载:邢颙的曾孙邢乔,字曾伯,有容人雅量,在当时享有美誉。历任清职。元康年间,与刘涣同时担任尚书、吏部侍郎,稍后升任司隶校尉。
鲍勋,字叔业,泰山郡平阳县人,是西汉司隶校尉鲍宣的第九世孙子。鲍宣的后嗣有人从上党郡迁至泰山郡,遂将家眷安置在泰山郡。鲍勋的父亲鲍信,在东汉灵帝朝担任骑都尉,大将军何进派遣鲍信到东部招募士兵。后来,鲍信担任济北国相,协助曹操,不幸遇害。详情记载在《董卓传》《武帝纪》。[555]建安十七年,曹操追思鲍信的功绩,上表朝廷,封鲍勋的哥哥鲍邵为新都亭侯。[556]曹操任命鲍勋为丞相府掾。[557]
[555]《魏书》记载:鲍信的父亲鲍丹,官至少府、侍中,鲍丹以儒雅显露名声于世。年少时,鲍信坚守大节,宽厚爱人,沉着有谋。大将军何进征召,拜鲍信为骑都尉,让鲍信回家乡招募士兵,得到一千余人。返回成皋时,何进已经遇害。鲍信来到京师,董卓也刚刚到京师。鲍信知道董卓必然会祸乱朝纲,劝袁绍袭击董卓。袁绍畏惧董卓,不敢动手。详情记载在《袁绍传》。鲍信引军返回乡里,又收集徒众二万,骑兵七百,辎重车五千余辆。这一年,太祖已经在己吾起兵,鲍信与弟弟鲍韬以军队响应曹操。曹操与袁绍上表,举荐鲍信代领破虏将军、韬裨将军。当时,袁绍的部众势力最强大,豪杰多向往袁绍。鲍信却对太祖讲:“略不世出,能率领英雄,拨乱反正者,君也。苟非其人,虽强必毙。君殆天之所启!”鲍信遂结纳太祖,太祖亦亲近鲍信。汴水之败,鲍信受了创伤,鲍韬在阵中战死。袁绍夺走韩馥的冀州牧位置,占据冀州。鲍信对太祖讲:“奸臣乘衅,颠覆王室,英雄奋节,天下响应,此乃义之相从。而今,袁绍作为盟主,因权专利,将自生乱,可谓又一董卓。如果就此抑制袁绍,恐怕力不能制,只以遘难,又何能济?可在大河之南,以待其变。”曹操采纳谏言。曹操担任东郡太守,上表推荐鲍信为济北国相。此时,黄巾军大举入侵州界,刘岱欲与黄巾军接战,鲍信劝止,刘岱不听,遂惨遭败绩。详情记载在《武帝纪》。太祖以黄巾军恃胜而骄,欲在寿张县设奇兵,挑战黄巾军。太祖先与鲍信出发,观察战场,步军还未到,猝然与黄巾军相遇,双方遂接战。鲍信殊力死战,营救太祖,仅太祖得以溃围而出,鲍信战死,死时年仅四十一岁。虽然遭逢乱世起兵,鲍信家族世代谨修儒术、勤修品行、生活俭朴。然而,鲍信不惜重金,厚养将士,家无余财,士人大多愿意归附鲍信。
[556]《魏书》记载:鲍邵有父亲遗风,曹操很欣赏,又拜鲍邵为骑都尉,持符节。鲍邵去世,嗣子鲍融继承爵位。
[557]《魏书》记载:鲍勋为官清廉,有高风亮节,在当时知名。
建安二十二年,曹操立太子,任命鲍勋为太子中庶子,后又改任黄门侍郎,出任魏郡西部都尉。太子的夫人郭夫人的弟弟担任曲周县吏,因为盗窃官府的布匹被判有罪,按照法律要杀头。曹操当时在谯县,太子留守邺城,多次写信给鲍勋,为内弟求情。鲍勋不敢擅自做主,把太子的求情信与太子内弟的罪状一并上报曹操。鲍勋此前在东宫,为人守正不阿、不屈不挠,太子对鲍勋本来就不喜欢,这次又遇上此事,对鲍勋更加怨恨。恰逢郡里休假的士兵不能按期归队,太子曹丕暗中敕令中尉弹劾鲍勋,免去其官职。不久,曹操又拜鲍勋为侍御史。延康元年,曹公驾崩,太子即魏王位,鲍勋以驸马都尉,兼任侍中。
文帝曹丕接受汉室禅让,鲍勋向文帝谏言:“当务之急,在于军事和农事,陛下应该施惠于百姓。台榭苑囿建设,稍微延后考虑。”文帝准备出外狩猎,鲍勋拦住车子,上疏:“臣听说,五帝三王,莫不重视农业,此乃立国之根本,还要以孝治理天下。陛下仁圣,对于百姓的疾苦有恻隐之心,有古人遗风。愿陛下追慕先贤,令万世得以效仿。陛下在服丧期间,怎么能出外狩猎,驰骋于郊野?臣冒死启奏,愿陛下省察。”文帝撕毁鲍勋的奏章,继续狩猎。中间休息时,文帝问身边的侍臣:“狩猎快乐,还是聆听音乐快乐?”侍中刘晔回答:“狩猎胜过聆听音乐。”鲍勋抗辩道:“享受快乐,要上通神明,下和人事,隆治教化,万邦咸乂。移风易俗,莫善于礼乐。至于狩猎,暴露于原野,伤害生灵,栉风沐雨,不得休闲。在往昔,鲁隐公观渔于棠邑,《春秋》为此事讥讽。陛下以为狩猎是乐事,愚臣认为不妥。”鲍勋又上奏:“刘晔邪佞,对陛下不忠,阿谀陛下之戏言。在往昔,梁丘据在遄台向君主献媚邀宠,刘晔就是这样的人。请有关官员议罪,以廓清朝纲。”文帝愤然作色,遂结束狩猎,返回,外放鲍勋,出任右中郎将。
黄初四年,尚书令陈群、仆射司马懿共同举荐鲍勋为宫正,宫正就是过去的御史中丞。文帝不得已,任命鲍勋为宫正。百官忌惮鲍勋,朝中官员莫不肃然。黄初六年秋天,文帝欲征伐吴国,群臣廷议,鲍勋出面谏诤:“王师屡次征伐,并未有克敌制胜之胜算。人们常讲,东吴、西蜀可谓唇齿相依,凭借山水险阻,难以攻取之地势。往年,龙舟在江面上行驶,隔绝在南岸,圣躬蹈危履险,臣下胆破魂惊。在当时,宗庙几近倾覆,可为百世之警戒。陛下又要劳兵远征,日费千金,国库空虚,只能令黠虏逞威,臣以为不可。”文帝越发恼怒,贬鲍勋为治书执法。
文帝从寿春返回,暂在陈留郡驻跸。郡太守孙邕觐见文帝,出来经过鲍勋处。当时,营垒还未建成,只是立有标志,孙邕从小路上走,没有走正道,军营令史刘曜追究孙邕,鲍勋以堑壕、壁垒还未建成,令其不要再追究。大军返回洛阳,刘曜有罪,鲍勋上奏,罢黜刘曜。而刘曜暗中上表,就鲍勋放过孙邕之事弹劾鲍勋。文帝下诏:“鲍勋指鹿为马,把鲍勋交予廷尉审理。”廷尉按照法律,判处鲍勋五年徒刑。廷尉正、廷尉监、廷尉平驳议:“按照法律,缴纳罚金二斤。”文帝大怒,说:“鲍勋罪不可恕,而你们竟敢包庇!收捕廷尉正、廷尉监、廷尉平,交予刺奸审理,把一丘之貉关押在一起。”太尉钟繇、司徒华歆、镇军大将军陈群、侍中辛毗、尚书卫臻、暂领廷尉高柔等,上表:“鲍勋的父亲鲍信,有功于太祖。”请求宽宥鲍勋。文帝不许,遂诛杀鲍勋。鲍勋谨修德行、为官清廉、乐善好施,被杀这一天,抄没家产,家中无余财。又过了二十天,文帝驾崩,群臣莫不为鲍勋被杀感到惋惜。
司马芝,字子华,河内郡温县人。年少时,司马芝是在学的学生。后来,司马芝在荆州避乱,在鲁阳山中遇到贼寇,同行者皆丢弃老弱,争相逃命。司马芝坐在地上,守着母亲。贼寇走到面前,用刀指着司马芝,司马芝向贼寇叩头,说:“母亲年老。至于我,是死是活,全在诸君!”贼寇说:“这是一位孝子,杀之不义。”司马芝和母亲遂得以免死。司马芝用鹿车推着母亲,在南方居住十余年,躬耕陇亩,坚守节操。
曹操平定荆州,任命司马芝为菅县长。当时,天下刚刚安定,很多人不守法度。郡府主簿刘节是一位世族,家中有宾客上千人,宾客在外面沦为盗贼,扰乱吏治。不久,司马芝征召刘节的门客王同等服兵役,郡府掾据实向司马芝报告:“刘节家此前从未服过兵役,如果让其门客服兵役,藏匿起来,必定会留下后患。”司马芝不听,写信给刘节:“君为世家大族,又是郡府的股肱之臣,家中宾客不能按照法律服兵役,这会引起百姓非议,还会遭上级责难。现在,征调王同等服兵役,请按时送来。”士兵已经在郡里集中,刘节仍然藏匿王同,司马芝遂命令郡府督邮以军兴罪责令该县,县衙掾吏无奈,乞求代替王同。司马芝命人飞马报送济南郡,陈述刘节的罪行。郡太守郝光素来敬重司马芝,以刘节代替王同服兵役,青州有了司马芝“令郡府主簿当兵”的传闻。司马芝改任广平县令。征虏将军刘勋,一向骄横,又是司马芝的同乡,出任将军,家中子弟在广平县多次犯法。刘勋写信给司马芝,不著姓名,多有所请托。司马芝也不回信,一律按照法律严办。后来,刘勋以行为不轨被杀,与刘勋关系密切者皆获罪,而司马芝受到人们称赞。[558]
[558]《魏略》记载:刘勋,字子台,琅琊郡人,中平末年担任沛国建平县长,与太祖有旧情谊。后来,刘勋担任庐江郡太守,被孙策攻破,从此,归附太祖,受封为列侯,在散伍议中。刘勋的哥哥担任豫州刺史,病逝。刘勋哥哥的儿子刘威,又代替父亲从政。刘勋自恃与太祖有旧情谊,为人傲慢,多次犯法,还诽谤他人,被李申成弹劾,收捕治罪并被免去官职。
司马芝改任大理正。有人盗窃官府的绢帛,放置在厕所,官吏怀疑是女工所为,逮捕女工,收押在监狱。司马芝说:“惩治犯罪,常失误在残暴苛刻。如今,赃物已获,严刑逼供疑犯,如果疑犯经受不住拷打,只好屈打成招。以此定案,不可能公平。判案应有证据,让犯人心服口服,这是官员判案的依据。不漏掉罪人,是太平之世治理的原则。应该疑罪从宽,这是治世应遵循的道义,不应含糊!”曹操采纳司马芝的建议。司马芝历任甘陵郡、沛郡、阳平郡太守,所任职务,均有政绩。黄初年间,司马芝改任河南郡大尹。在任上,司马芝扶弱抑强,不接受请托。恰好朝中有一位官员,欲以某事向司马芝请托,不敢直接告诉司马芝,转向求助于司马芝妻子的伯父董昭。董昭也忌惮司马芝,不肯为其通融。司马芝对下属讲:“君主设立法令,但不能使属吏一定不触犯法令。官吏犯法,也不能向君主隐瞒。因此,制定法令,如不能依法,是君主治理失败;触犯法令,受到惩治,是犯法的官吏罪有应得。不能严格执法,官吏随意犯法,都会造成政事荒废。诸君不可不慎之戒之!”从此,属下莫不自励。司马芝的门下循行,曾经怀疑守门的仆役盗走发簪,仆役的供词前后矛盾,功曹逮捕仆役。司马芝说:“凡物有相似,难以分辨。不敢以离娄自称,很少有人明察秋毫。即使案件查实,循行为了一枚发簪,就致同僚以犯罪。此事作罢,不再审问。”
明帝即位,赐司马芝爵关内侯。不久,享受特进位的曹洪乳母当氏,与临汾公主的侍者一起祭祀无涧神[559],因此而获罪,被关押在监狱。卞太后派遣黄门来传达诏命,司马芝不听,敕令洛阳诏狱严加审问,还上疏明帝:“凡应判处死罪者,皆当先上表奏报。此前朝廷制书,严禁过度祭祀,以正风俗。此次当氏所犯妖刑,供词确凿无疑,黄门吴达传达太皇太后诏令。臣不敢听令,担心有袒护之嫌,速闻圣听,若不得已,以陛下诏命执行。因此事不能早日结案,是臣之罪,冒犯常科,敕令县衙拷问,擅自刑戮,臣伏枉杀之罪。”明帝写信回复:“朕已读了奏章,明白卿的忠心,卿奉诏书,以权变行事,可以。这是卿奉诏之意,何谢罪之有?此后黄门再催问,慎勿通融。”司马芝担任官员十一年,多次就法律不适宜之处提出谏言,在朝廷公卿中,直道而行。诸王来京师朝觐皇帝,与京师的官员私下交往,司马芝获罪,被免职。
[559]裴松之按:无涧,山名,在洛阳东北。
后来,司马芝改任大司农。此前,负责农事的官员让吏民从商,以获取利益。司马芝上奏:“王者之治,崇本抑末,务农重谷。按照《礼记·王制》:‘无三年的粮食储备,国非其国。’《管子·区言》强调,国家积谷是当务之急。而今,东吴、西蜀还未灭亡,军旅在外,国家要务在于粮食、布帛。武皇帝特别设置屯田官,负责农桑事务。建安年间,天下仓廪充实,百姓殷实富足。文帝黄初元年以来,听任诸典农官负责农桑,各自为部下考虑,诚非国家之善政、统筹规划所宜。君王以海内为家,《左传》讲:‘百姓不足,君谁与足?’富足之根本,在于不误农时,用尽地力。而今,商旅所求,虽有加倍的利益,但对于国家统筹大计,已经有不可估量的损失,不如垦殖农田、增加一亩地的收获。农民从事农业,从正月起,开始播种、耘锄、料理蚕桑、施肥、收割打场,到了十月,农事结束。此外,还要修缮仓廪、维护桥梁、服徭役、缴租赋、修道路、刷房屋,一年忙到头,无一日闲暇。而今,典农官员却说:‘留下者为服徭役者代耕农田,以此代替徭役,势不得已而为之。不考虑农民的辛苦,认为他们还有余力。’臣愚以为,不宜再以商贾干扰农业。让农民专事农桑,以此为务,于国计民生有利。”明帝采纳司马芝的谏言。
每当上级官员召问,司马芝都事先召见府中掾,为其分析被召问的缘由,教其如何回答,以圆满地应对上级的问题,能做到有问必答。司马芝高风亮节,为人正直,为官清廉,不矜其功。与宾客交谈,司马芝认为不对的地方,就会当面指出,绝不私下里议论。司马芝在任上去世,家无余财。自魏国建立,河南郡大尹没有超过司马芝者。
司马芝去世,儿子司马岐继承爵位,从河南郡府丞升任廷尉正,改任陈留国相。梁郡有羁押的囚犯,牵连很多人,几年不能结案。皇帝诏书,把案犯交由司马岐审理,由县邑禀告,准备刑具。司马岐讲:“现在,囚犯有数十人,这些囚犯狡诈,供词难以核实,显而易见都已经遭受过拷打。怎能这么长时间关押在监狱?!”及至提出案犯审问,不敢隐瞒,很快查明案情,司马岐升任廷尉。当时,大将军曹爽在朝中掌握大权,尚书何晏、邓飏是曹爽的党羽。南阳郡人圭泰忤逆曹爽,被抓进监狱,交由廷尉惩治。邓飏审理此案,对圭泰用刑。司马岐告诫邓飏:“作为枢机大臣,辅佐王室,不能以德施以教化、向古人看齐,借着审理刑案泄私愤、冤枉无辜,令百姓寒心,这不是胡作非为吗?”邓飏惭愧,恼怒退下。司马岐担心终将获罪,以有病辞去职务。回家不到一年,病逝,享年仅三十五岁。嗣子司马肇继承爵位。[560]
[560]司马肇,晋太康年间,担任冀州刺史、尚书。参见《百官志》。
陈寿评论如下:徐奕、何夔、邢颙为官操守谨严,是当时的名臣。毛玠为官清廉、为人正直、奉公无私,司马芝忠诚不屈、不欺软怕硬,崔琰高风亮节、勤修品行,鲍勋秉承正道直行、无所畏惧,都遭受迫害,惜哉!《诗经·大雅》讲:“既明且哲。”《尚书·虞书》赞扬:“直而能温。”从来没有完人,谁又能十全十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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