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是一场血腥的屠杀,杨广下令让御史大夫裴蕴和民部尚书樊子盖负责处理后事,给他们的指示很明确:“玄感一呼而从者十万,益知天下人不欲多,多即相聚为盗耳。不尽加诛,则后无以劝。”为什么杨玄感一下子就能纠集那么多人?就是因为天下人太多了,人多就会造反,所以还是别要那么多人好,干脆把造反的人一律杀光,以便警告后人,让他们不敢效仿。
裴蕴原本就是有名的酷吏,樊子盖也是以冷酷无情著称,再加上杨广的指示要求,一场大清洗不可避免地上演了。自杀未遂的杨积善认为自己手刃“贼首”杨玄感,立下大功,请求免死。杨广怎么可能同意,下令将其绑在刑具上,让文武百官把他当靶子射击,万箭穿心而死。投降杨玄感后又反叛的韦福嗣认为自己弃暗投明,不应获罪,但樊子盖拿出韦福嗣写给自己的劝降书,上面写着“废此淫君,更立明哲”,最后被乱箭射死,然后五马分尸。李子雄以同样的方式被诛杀。杨玄感的弟弟无论是否参与叛乱,全部被杀掉。杨玄感围攻东都的时候曾经开仓放粮,凡是从那里领过米的百姓,一律抓起来活埋。“所杀三万余人,皆籍没其家,枉死者大半,流徙者六千余人”,最后一共杀了三万多人,还流放了六千多人。
杨广连死了的杨玄感也不放过,在洛阳将杨玄感分尸,并暴尸三天,又把他的肉切成一块一块,放火焚烧。杨广还不解气,接纳公卿请求把杨玄感改为枭姓。
参与叛乱的重要人物中唯一逃脱的是李密,他在杨玄感兵败后也被隋军捉住,当时杨广在高阳,李密和他的同伙要被一起押送到那里去。李密很清楚,如果到了高阳,下场会非常惨烈。于是他对同伙们说:“我们的性命,如同早上的露水,如果被送到高阳,一定会被剁成肉酱。眼下在路上,还可想想办法,怎能送去遭受酷刑,而不设法逃避呢?”大伙儿都表示赞成,他把大家身上所有的金银搜罗在一起,用来打点押送人员,说:“我们死后,请用这作为经费安葬,余下的就全部报答您的恩德。”押送人员见钱眼开,答应了他们。这样逐渐拉近了彼此的关系,一路上李密买来酒菜,经常请押送官员吃吃喝喝,使押送官员对他们的防备逐渐松懈。走到邯郸时,李密等人找了个机会挖穿墙壁逃掉,后来辗转到了瓦岗寨,成为隋末农民起义的首领之一。
回顾杨玄感叛乱的整个过程,失败是注定的。最重要的问题是时机不对,杨广滥用民力,第一次征伐高句丽大败而归,虽然激起了民怨,出现了一些起义,但从总体上看,杨广的统治还算稳固,实力上没有根本损伤,还远没有到众叛亲离的地步。杨玄感在这个时候起兵,有些错估了形势,如果他采用了李密的主张,或许情势会好一些。但想推翻杨广取而代之无异于痴人说梦,倘若再隐忍一下,等到后来民怨沸腾,天下大乱时再竖起反旗,成功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不过,虽然杨玄感叛乱以失败告终,却极大地动摇了杨广的统治。因为杨玄感不是一般人,他本人是朝廷的高官,父亲杨素更是杨广曾经最信任的人,这次叛乱意味着隋朝统治阶层已经开始崩塌,就像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张。在洛阳城下,一大批隋朝重臣名将之后纷纷叛变,释放了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高层内部已经开始分裂,而堡垒往往容易从内部攻破,从这个意义上说,正是杨玄感将统治集团撕开了一个口子。
另外,杨玄感叛乱民众的参与度也是空前的,一如杨广所说:“玄感一呼而从者十万”,要知道,起兵之初只有不到一万人,但“从乱者如市”,很快就发展到了十几万人,沿途还有不少民众送酒送肉慰劳叛军。这说明人心已经思变,如果再这样下去,后果相当严重。
杨广其实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因此他可以对一些农民起义熟视无睹,但一听杨玄感叛乱脑袋就大了,立即决定第一时间从高句丽撤军。从一定意义上讲,杨玄感反叛实际上给杨广敲了一个警钟,如果他改弦易辙,悬崖勒马,让百姓休养生息,重新弥合统治集团内部的分裂,或许还能挽救颓势。但遗憾的是,他认为杨玄感叛乱只是一个孤立事件,完全是杨玄感的野心在作祟。所以他采用了简单粗暴的处理方式,不但诛杀参与叛乱的贵族,而且连同领过赈粮的百姓都坑杀,以为大开杀戒就能杀一儆百,结果又错失了一次拯救王朝命运的机会。
要说还是老臣苏威看得远,杨广听到杨玄感造反的消息,很是紧张,询问苏威的意见。苏威说:“夫识是非,审成败,乃谓之聪明。玄感粗疏,必无所虑,但恐因此浸成乱阶耳。”意思是说,那些明辨是非、审视成败的人,才是聪明人。杨玄感粗鄙简单,不是聪明人,不必为他忧虑,但是这恐怕会成为出现祸乱的开头。苏威实际上是在旁敲侧击,让杨广正视王朝的危机,不要使小祸乱发展成为无法收拾的大祸乱。
杨广只听懂了前半句,没真正明白后半句的意思,他的心里一直想着高句丽。连续两次没有拿下高句丽,使得他就像一个输红眼的赌徒,恨不得把所有的赌注押上。但是他忽视了如今的形势和第一次出征时已不可同日而语,第一次征讨失败便开始有民众造反,现在已经呈现星火燎原之势。
最早揭竿而起的是一位叫作王薄的人,大业七年(611年),他聚集农民在长白山起义。这个长白山是山东的邹平地区,而非众人皆知的吉林长白山。王薄自称为“观世郎”,意为能预知天下局势将发生变化。还创作了一首《无向辽东浪死歌》,歌词写道:“长白山前知世郎,纯着红罗绵背裆。长槊侵天半,轮刀耀日光。上山吃獐鹿,下山吃牛羊。忽闻官军至,提刀向前荡。譬如辽东死,斩头何所伤?”最后一句的意思是相比较到辽东战场上白白送死,被官军砍掉脑袋又算得了什么,号召百姓不要去白白送死。这首诗流传甚广,虽然没过多久,王薄领导的起义被镇压下去,但却点燃了第一颗火种。
紧接着平原(今山东陵县)刘霸道、鄃县(今山东夏津)张金称、漳南(今河北故城东)孙安祖和窦建德、渤海(今山东滨州市西南)高士达、韦城(今河南滑县东南)翟让、章丘(今山东章丘西北)杜伏威等相继起兵。其余小股反隋武装不可胜数。
杨广对此并不当回事,在平定了杨玄感叛乱后,他执意三征高句丽,要将上次即将到手的胜利重新夺回来。大业十年(614年)二月,杨广召集文武百官,商议再次征伐高句丽的事宜。群臣对此的反应是沉默不语,史书上说“数日,无敢言者”,几乎所有人都意识到不能再出征了,但是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进谏,因为他们知道这位帝王执意要做一件事,谁都不可能拦得住。更何况,有高颎等人的前车之鉴,惹了杨广不高兴,很可能脑袋搬家,最好的方式就是闭嘴。
既然没有人反对,杨广下诏再次征发天下兵,攻打高句丽,诏书中称:“黄帝五十二战,成汤二十七征,方乃德施诸侯,令行天下。”黄帝打了五十二场战争,成汤出征了二十七次,才获得成功,相比较而言,二次出征不算什么。言外之意,如果第三次还无法征服高句丽,那就第四次、第五次……
杨广还想着毕其功于一役,但他很快发现,形势完全不一样了。一方面此时天下已遍地都是“盗贼”,各郡县官员们都深陷于剿匪捕盗的泥潭中不能自拔,抽不出多少兵力来送往前线,所以此次征讨高句丽的规模小了很多。另一方面隋军士气低落,还没有走到涿郡,士兵们就开始纷纷逃亡,“士卒在道,亡者相继”,照这样下去,到了高句丽就没有多少兵马了。(www.xing528.com)
杨广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走到临渝宫(今河北抚宁)时,他搞了一场大规模的祭祀活动,亲自上阵祭祀黄帝。为了起到警示作用,“斩叛军者以衅鼓”,把抓回来的逃兵斩首,将人血涂在一面大鼓上。效果如何呢?“亡者亦不止”,几乎没有效果。
由于逃兵不断,整个队伍的推进速度很慢。从二月出发直到七月,才到了怀远镇(今辽宁辽中),距离高句丽都城平壤还有很长的距离,照这个速度,到了那里已经是秋冬季节,很难开战,估计又要无功而返,瞎折腾一回。
就在杨广犯难之际,来护儿率领的水军带来了意外之喜。他们在毕奢城(今辽宁大连金州区)击破一支高句丽军,成功登陆后迅速向平壤推进。高元见状害怕了,上次就险些被灭,亏得是隋朝后院起火。经过两次征伐,高句丽也打不动了,损失惨重,疲态尽显,听说隋朝大军又来了,思来想去,决定遣使投降,为了表达诚意,还将叛逃高句丽的隋将 斛斯政送还回去。
杨广见到降表,非常兴奋,一直担心此次出征会无功而返,如今高元主动投降,算是挽回了面子。更何况盗贼四起,后方不稳,他决定顺势而为,见好就收。没想到,来护儿不干了,在他看来,这是灭掉高句丽的最好时机,更何况上两次出征搞得他非常郁闷。于是,来护儿找来诸将说:“大军三出,未能平贼,此还不可复来。劳而无功,吾窃耻之。今高丽实困,以此众击之,不日可克。吾欲进兵径围平壤,取其伪主,献捷而归。”准备继续进攻,生擒高元,灭掉高句丽。
来护儿手下长史崔君肃劝他应奉诏还师,但来护儿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他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宁可俘获高元返回而受到责罚,也不能放弃这次成功的机会。”崔君肃看到劝不动来护儿,转而对诸将说:“若从元帅,违拒诏书,必当奏闻。”如果听从来护儿的,就是违抗皇命,一定要奏明皇上,纷纷劝说来护儿见好就收,并且都表示不愿打了,来护儿只能长叹一声下令撤军。
大业十年(614年)八月,杨广从怀远镇班师回京,第三次远征高句丽落下了帷幕。
令人尴尬的是,隋军班师回京路上遇到了意外,当大军走到今天河北邯郸时,一支由杨公卿率领的八千人的义军早已等候多时。等隋军大部队过去后,八千人突然袭击了后卫部队,抢了几十匹御马扬长而去,连皇帝的队伍也敢打劫,可见当时天下已经混乱到了什么程度。
杨广回到京城后,已经临近了大业十一年(615年)的新年,他召高元入朝参加新年藩国的觐见仪式,但高元却无动于衷。这搞得杨广相当没面子,三次征伐,劳民伤财,就是为了让高句丽彻底臣服,但高元违背承诺,又一次对杨广啪啪打脸。杨广先是把愤怒发泄到叛将 斛斯政身上,下令将斛斯政绑在柱子上,让群臣将其乱箭射死,然后千刀万剐,还要求群臣分食其肉。吃人肉极其恶心,但大臣们为了表忠心,一个比一个吃得来劲,到后来居然一片不剩。如此还不解气,杨广生气,“敕将帅严装,更图后举”,下令将帅们做好准备,想着再次征讨高句丽。
只是真的打不动了。三征高句丽对于隋朝是灾难性的事件,已经耗尽了几乎所有的资源,从根本上动摇了杨广的统治。究其原因,消耗实在是太大了,直接或间接参与人数高达三四百万,各种频繁苦重的徭役更是难以计算。在此之前,虽然营建东都、开凿大运河、南下江都、北巡边塞也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但与三征高句丽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这场战争几乎影响到王朝的每家每户,《隋书》里说“天下死于役而家伤于财”,天下人死于劳役,每家都耗损财物。先是耗尽了中原地区的人力物力,接着又波及到了江南地区,从南方征调兵源北上涿郡服役。同时需要从江南运送大量粮食到前线,由于牛车被征调完,只能征调三十万人力小车运送物资,而这种小车只能载米三石,但却需要两个人推着前进,从江南到辽东,路途漫漫,导致许多车夫不堪忍受而四处逃亡。
三征高句丽给天下百姓带来了深重的灾难,百姓或在疆场战死或因劳役而死,虽然有三分之二的人死而不归,但每年还是要征发役夫,每家每户平民的子弟,大多开赴战场,骨肉分离的哭声,各个地方都能听到。更有甚者,“重以官吏贪残,因缘侵渔”,不少官吏趁火打劫,鱼肉百姓,更是雪上加霜。
征战给百姓带来深重苦难的同时,对生产力也造成了极大的破坏。大部分青壮劳力被征发,导致“耕稼失时,田畴多荒”,大量的田地因无人耕种而撂荒,粮食产量急剧下降,许多人都填不饱肚子,以至于“宫观鞠为茂草,乡亭绝其烟火,人相啖食,十而四五”。百姓实在活不下去,只能揭竿而起,“百姓困穷,财力俱竭,安居则不胜冻馁,死期交急,剽掠则犹得延生,于是始相聚为群盗”。不造反是死,造反反而有可能活命,所以义军蜂起。
杨广并没有因此反思自己的过错,反而一味用严刑酷法来镇压,他下诏说:“天下窃盗已上,罪无轻重,不待闻奏,皆斩。”对反叛者实行株连,胆敢参加叛军的,就杀他全家。樊子盖镇压汾、晋间起义军时,大肆烧杀;王世充镇压刘元进领导的起义军时,一次坑杀了三万人。但是屠杀只能激起人民更大的愤怒,“百姓怨嗟,天下大溃”,起义队伍越来越多、越来越强大,留给杨广的日子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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