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这一路走来相当不易,隐忍二十年,逆袭成功,获得了太子之位。成为皇太子后,更加谨慎小心,为此他向隋文帝请求,免穿太子礼服,东宫属官不对太子自称为臣,隋文帝自然欣然应允。杨广平日将自己锁在东宫里读书、写诗、礼佛,面对变幻不定的朝局,就像置身世外的没事儿人一样,处处看父皇的脸色行事。
这只是杨广自保的一种方式,并不是他所向往的生活。杨广在给好友将军史祥的信中说:“比监国多暇,养疾闲宫,厌北阁之端居,罢南皮之驰射。博望之苑,既乏名贤,飞盖之园,理乖终宴。亲朋远矣,琴书寂然……”说父皇去了仁寿宫,自己留在大兴城监国,有大把的闲暇时间,但既不能弹琴,也不能骑射,更没有人聊天宴饮,透出一种浓厚的落寞之意。
杨广知道,对自己而言,最重要的是“等待”,等到父皇驾崩的那一天。后来这一天终于到了。登上皇位后,杨广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假传隋文帝的遗嘱,逼迫废太子杨勇自尽。这个大哥始终是他的心头大患,必须除之而后快。杨广后来追封杨勇为房陵王,但是其子嗣不得继承王位,全部流放济南,后来多数被杨广杀死。
杨广紧接着将柳述贬往岭南,这位妹夫不仅和自己不对付,和杨素更闹得不可开交。杨广同时责令最小的妹妹兰陵公主改嫁,但没想到遭到了兰陵公主激烈的反抗,她以死相逼,不再朝见,并上表请求去掉封号,和丈夫柳述一同前往流放地。杨广大怒道:“天底下没有其他男人了吗?为什么居然想和柳述一起被流放?”兰陵公主答道:“先帝把我嫁给柳述,如今柳述有罪,我理应被株连,不愿意陛下为我格外开恩。”杨广对这位性情刚烈的妹妹没什么办法,拒绝了她的请求,将柳述单独流放。
兰陵公主遭受如此打击,身体很快垮掉,临死前上表杨广说:“昔共姜自誓,著美前诗,鄎妫不言,传芳往诰。妾虽负罪,窃慕古人。生既不得从夫,死乞葬于柳氏。”希望将来与夫君合葬。这使得杨广更为生气,《隋书》记载:“帝览之愈怒,竟不哭,乃葬主于 洪渎川,资送甚薄。”将兰陵公主薄葬于洪渎川,柳述后来也在贬地感染瘴毒而死。
收拾完大哥和妹夫,杨广将目光转向了五弟杨谅。相对于杨勇和柳述,他更担心这个弟弟。杨谅作为隋文帝和独孤皇后最小的儿子,从小便最受父母的疼爱。按照规矩,诸王在成婚后就应该搬离皇宫,然后到封地去。但杨谅直到二十三岁才离开父母,被任命为并州总管。别看只是一个封疆大吏,但隋文帝给他的地盘是空前的,“自山以东,至于沧海,南拒黄河,五十二州尽隶焉”,就是说将原来北齐的领土全部让杨谅管辖,拥有所辖之地的治理权和兵权。另外,还赐给他特殊的权力,“特许以便宜,不拘律令”,遇到特殊和紧急情况,可以自行处置,不必请示中央,也不受法律约束。同时,隋文帝还为杨谅挑选了不少有才干的人来辅佐他,所谓“盛选僚佐”。为了表示对杨谅的重视,开皇十七年(597年),隋文帝巡幸温汤时亲自送他到并州赴任。
杨广的担心并非多余,杨谅暗地里早已开始为造反做准备,这和朝局变化有很大关系。杨谅看到大哥杨勇被废黜了太子之位,三哥杨俊死于非命,四哥杨秀被贬为庶民。几年间,隋文帝的五个儿子,除了太子杨广外,只剩下自己还有实权,这让杨谅感到不寒而栗,“谅自以所居天下精兵处,以太子谗废,居常怏怏,阴有异图”,担心将来二哥杨广上台,自己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该如何办呢?如果不想坐以待毙,只有做强做大一条路可走。于是,杨谅上书隋文帝说:“突厥还很强大,太原为重镇,应加强防备。”隋文帝觉得有理。因为杨谅的辖地面临突厥和高句丽的威胁,“高祖从之。于是大发工役,缮治器械,贮纳于并州。招佣亡命,左右私人,殆将数万”,杨谅向朝廷索取了大量人力物力,为自己修缮城池,打造兵器,并且招纳了流亡之士,得到了数万人。任命南朝梁将军王僧辩的儿子王为咨议参军,此人博学多才,通晓兵法,善于谋略。同时重用了以前南陈的将军 萧摩 诃,当年他投降隋军后,被授予开府仪同三司,后随着杨谅来到并州。这两人一文一武,王负责出谋划策,萧摩诃负责领军打仗。
杨谅在积极准备的同时,一直密切观察着朝局的变化,以便决定下一步该怎么走。很快有件事情让他下定了造反的决心。
隋文帝驾崩后,杨广派车骑将军屈突通带着隋文帝的诏书,召杨谅回朝。杨广有所不知,隋文帝和杨谅就诏书有过密约,“若玺书召汝,于 敕字之傍别加一点,又与玉麟符合者,当就征”。什么意思呢?就是“敕”旁边多加一个点。如果是调兵的话,玉麒麟的兵符一人一半,一半在皇帝手中,一半在杨谅手中,完全对得上才可以。隋文帝这样做,为的是担心朝中有变,自己被控制后,作乱者矫诏骗诸王进京后一网打尽。
杨广对此不清楚,当杨谅看到诏书上没有记号时,就知道这一定是二哥杨广的阴谋。此时杨谅面临着重大抉择,是揭竿而起还是逆来顺受。他最终选择了前者,反正都是殊死一搏,总不能坐等灾祸降临。与此同时,一直不太得志的 王和萧摩诃也都劝他起兵造反。
说干就干,杨谅竖起了反旗,开始的声势很大,十九个州第一时间响应。这对刚刚登基的杨广来说,无疑是个重大的挑战。当时的情势对杨谅非常有利,他兵多将广,又准备了多年,而杨广刚刚上台,政治地位并不稳固。
但谁承想,被父母宠坏的杨谅根本就不是这块料,昏招频出。他首先提出的造反口号是“杨素反,将诛之”,搞起了“清君侧”,这是一步臭棋,杨素根本就没有造反,完全是莫须有的事情。杨谅应该充分利用杨广刚刚即位,地位并不稳固的弱点,将矛头指向杨广,痛斥他的罪行,质疑他登基的合法性。但杨谅却避重就轻,这样的口号对天下人没有太强的号召力。如果仅仅是为了除掉杨素,完全没有必要如此兴师动众。
第二步臭棋是战略规划,起兵后主攻方向到底是哪里,杨谅并没有清晰的计划。对此 王献计说:“王所部将吏家属,尽在关西,若用此等,即宜长驱深入,直据京都,所谓疾雷不及掩耳。若但欲割据旧齐之地,宜任东人。”就是说,杨谅手下将领士卒的家属们,都在关西(函谷关以西),如果用他们当主力,就应该发动攻击,长驱直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夺取京师。如果只打算占据北齐旧有疆域,则应任用东方(函谷关以东)人。
裴文安的建议核心是率主力西进,直接攻取京城,具有很强的操作性。杨谅听后大喜,任命裴文安担任柱国,率大军出征。(www.xing528.com)
裴文安率军起初非常顺利,兵不血刃拿下蒲州,按照既定计划,下一步将由蒲津关渡过黄河,直扑长安。但没想到此时杨谅突然打起了退堂鼓,让裴文安停止前进,并下令将黄河上的浮桥拆掉,不再继续西进,固守蒲城,想隔着黄河与杨广分庭抗礼。这下把裴文安急坏了,他回到晋阳面见杨谅说:“兵机诡速,本欲出其不意。王既不行,文安又退,使彼计成,大事去矣。”用兵必须诡秘神速,为的是要出乎敌人意料之外,大王既不亲征,我又被调返,使敌人的计谋得逞,这样的好机会就永远不会再有了。杨谅或许自知理亏,对此的反应是沉默不语。
杨谅做出这样的抉择,确实有些“无厘头”,既然要反,只能是鱼死网破,乘着杨广立足未稳,打他一个措手不及,方才有些许胜算。但他却选择龟缩政策,一心想做割据一方的土皇帝,将战场的主动权拱手让给了杨广,坐等杨广调兵遣将,除了覆灭之外,便不会有其他结局。
杨广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良机,本来是想着被动防御,看到杨谅止步不前,立即下令转守为攻。率大军反攻的不是别人,正是杨广最为信任的杨素。
杨素身经百战,打仗确实是一把好手,他率部趁着夜色渡过黄河,偷袭蒲津关,一出手就赢得了战术上的主动,接下来他用几千人牵制晋州等南边的州县,而自己率主力一路东进,直扑晋阳。杨谅见隋军来势汹汹,急令手下大将赵子开率领十万之众,在高璧(今山西灵石)占据有利地形,摆开五十里战阵,试图拖住杨素前进的步伐。
杨素看到敌众我寡,而且叛军占据险要,易守难攻,心生一个破敌的妙计。他命令手下将领带一部分主力正面进攻,自己带着一支敢死队到了霍山,然后沿着悬崖峭壁摸到了赵子开大营后面,发动突然袭击,叛军顿时阵脚大乱,两边夹击,十万士卒灰飞烟灭。
杨谅得知前方战报大为惊恐,无奈之下,只能自己亲率大军在蒿泽(今山西汾阳以北湖泊)布阵抵抗。两军实力对比,杨谅还是占优,同时以逸待劳,还占据有利地形,取胜的概率不小。但此时杨谅又出臭招,由于遭遇连日大雨,杨谅竟然下令主动撤军,王赶忙劝谏说:“杨素悬军,士马疲弊,王以锐卒亲戎击之,其势必举。今见敌而还,示人以怯,阻战士之心,益西军之气,愿王必勿还也。”我们不容易,杨素更不容易,他们远道而来,我们是以逸待劳,如果大王能亲自率领精锐部队出击,一定能取得胜利。如今没有看到敌人的影子就撤退,显示我们胆子太小,容易使军心沮丧,还会增加敌人的气焰,因此万万不能回师。杨谅对此建议又是“不从”,率军退守到清源(今山西清徐)。
如王所说,杨谅不战而退,使得军心大乱,而杨素的军队则士气大涨,双方在清源决战,结果可想而知。杨谅的军队“死者万八千人”,萧摩诃也在此战中被生擒。杨谅率残兵狼狈地逃回晋阳。但此时晋阳已经成为一座孤城,杨素紧追不舍,随即将晋阳围成铁桶一般,杨谅见大势已去,只好献城投降。
该如何处理杨谅呢?文武百官的意见是论罪当诛。但没想到,杨广却表现得很有气度,或许是想以此来树立新君的仁义形象,他说:“终鲜兄弟,情不忍言,欲屈法恕谅一死。”终究是兄弟,而且兄弟也不多了,所以不忍心杀他。下令将杨谅除去户籍,贬为庶民,最后幽禁而死。
杨谅的失败命中注定,他从小锦衣玉食,备受宠爱,根本没有经历过大风大浪,造反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能力范围。所以不难理解,往往在关键时刻,杨谅优柔寡断,举棋不定,昏招迭出,不听从王等人的意见,最终落得如此下场。
再说王,杨谅兵败后,他逃入山中,觉得难逃一死,于是告诫儿子说:“我的计谋不亚于杨素,但很遗憾杨谅却不听从,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怎能被他们擒获,让竖子成名,所以只能自行了断。但儿子你不必随我而死,逃亡中要记住一条,宁可找生人,也不要投靠亲朋好友。”说完自尽而亡。遗憾的是,他的儿子并没有听从忠告,投靠亲友后被告发,然后被处斩。
平定杨谅后不久,陈叔宝在洛阳去世,活了五十二岁。作为一个亡国之君,居然还死在了隋文帝之后,而且平常日子过得非常不错,这在历史上很是少见。他一直想要一个官职,至死都没有如愿。死后杨广满足了他,追赠他为大将军、长城县公。
不过,陈叔宝毕竟曾经做过皇帝,光有一个官职还不行,因此还需要一个谥号来评价一生的功过。杨广给他的谥号是“炀”,这是谥法中最不好的名号之一,所谓“去礼远众曰炀;好内远礼曰炀;好内怠政曰炀”,在杨广看来,似乎只有这个字才能概括陈叔宝荒诞的一生。只是杨广打死也不会想到,自己死后也获得了同样的谥号。更为悲催的是,陈叔宝的谥号后世很少被提及,只要说起陈叔宝,想到的都是陈后主。而李渊给杨广的这个谥号,却将杨广永远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成为暴虐和荒淫的代名词。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