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若弼、韩擒虎渡江后势如破竹,正月初六,贺若弼率部攻占京口(今江苏镇江),俘获南徐州刺史黄恪。进军路上,贺若弼军军令严明,秋毫无犯,“有军士拿民间一物者,立斩不赦”。而且还优待俘虏,京口之战生俘六千多陈军,全部释放,还发给他们粮食,完全称得上是一支文明之师、威武之师。更为重要的是,贺若弼让这些被释放的俘虏带上隋文帝痛斥陈叔宝罪名的诏书,到各地散发,由此陈朝不仅军队垮了,民心也散了。
韩擒虎部虽然人少,但过程一样顺利,进攻姑孰(今安徽当涂),半天时间就攻了下来,紧接着又夺取了新林。“江南父老素闻其威信,来谒军门,昼夜不绝”,江南的老百姓常听到他的威名,都来军门拜见他,昼夜不断。陈将非常害怕,樊巡、鲁世真、田瑞等陆续投降了韩擒虎。
就这样,贺若弼和韩擒虎从两个方向对建康形成了夹击之势。贺若弼分兵曲阿(今江苏丹阳),阻止三吴地区的陈军增援建康,他亲率主力进攻建康。韩擒虎也率部沿着长江逼近建康。
陈叔宝此时才意识到问题的极端严重性,虽然建康城里有守军十多万人,而过江的隋军不过万余人,但天天醉生梦死的陈叔宝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只会天天躲在宫里哭鼻子,将京城防务交给施文庆负责。
施文庆只会拍马屁,根本就不懂军事,众将平日对他都很痛恨。他知道局势到了如此地步,担心这些将领立了军功后,反过来收拾自己。于是,他对陈叔宝说:“这些将领一直牢骚不断,平日里就对陛下不满,在这个关键时刻,不能完全听他们的。”陈叔宝觉得有理,对将领们提出的很多意见都不采纳。
不过,打仗毕竟还要依靠武将,建康周边出现隋军前锋后,陈叔宝慌作一团,赶忙召集 萧摩诃、任忠等大将商议退敌之计。两位大将对作战计划发生分歧,萧摩 诃主张应主动出击,理由是隋兵孤军深入,立足未稳,如果偷袭,定可奏捷。而任忠建议坚守宫城,他给出的理由是“兵法有云,客军贵速战速决,主军贵老成持重,如今国家足兵足食,应当固守。北兵若来,不与交战,分兵截断江路,使他们彼此音信不通,然后给我精兵一万,金翅船三百艘,直趋六合,敌人必以为渡江之兵已被我俘获,自然夺气。淮南百姓,与我有旧,知我前往,必然欢迎。我声言去徐州断彼归路,则敌军必不击自去。待来春水涨,上流我兵必沿流赴援,这样,陈朝江山就可保了。”
任忠的这个建议包含几个意思,一是陈军兵足粮丰,应该固守台城,不要轻易出战;二是可以分兵截断长江水路,使得隋军音信无法相通;三是他可以率精兵一万,战舰三百艘,突袭六合镇晋王杨广所在地,他们看到陈军,肯定认为过江的隋军均被消灭,士气会大为低落;四是努力坚守到春天雨水上涨时,上游的水军将领周罗 睺就可以顺流而下,一举荡平。
任忠虽然讲得头头是道,但有几分把握,大家心里都没有底,别说渡江攻击杨广,就连宫城能否守得住都没有胜算,大概率是画饼充饥,所以陈叔宝并没有采纳。但是他也没胆子主动出击,就这样琢磨了整整一夜,第二天表态说:“兵久不决,令人腹烦,可呼萧郎一出击之。”两军对峙这么久,使人感到心烦,不如请 萧摩诃干一场,批准了主动出击计划。
任忠依然坚持自己的意见,但孔范却支持萧摩 诃,并说了一通恭维话,表示“请作一决,当为官勒石燕然”,请求陈叔宝下令主动出击,他要像当年窦宪大破匈奴一样建功立业。这无疑于痴人说梦,但对陈叔宝而言却很受用。
在建康的十万陈军在萧摩诃的指挥下开始反击,双方力量对比悬殊,贺若弼手下只有不到一万人。因此,隋军大本营发来命令要求贺若弼固守待援,等后续大军赶到再发动进攻。贺若弼原本也这样想,但他仔细观察后发现陈军摆的是一字长蛇阵,从南到北,依次是鲁广达、任忠、樊毅、孔范、萧摩诃,长达二十多里,首尾不能相顾,这意味着只要集中兵力击溃其中的一部,便很容易使其集体溃败。
贺若弼觉得战机难得,立功心切,决定不等大军到来,率先展开攻击。他率部杀入敌阵,首先与鲁广达的人马开战,没想到鲁广达的战力不弱,一会儿工夫,隋军已经阵亡两三百人。贺若弼只好率部边打边退,但是没想到,陈军并没有乘势狂攻,而是纷纷争抢隋军死去士兵的人头,跑回去请求赏赐,这给了贺若弼喘息之机。他转而率部攻击孔范的队伍,孔范压根就没打过仗,与隋军一交手便败下阵来。
令人奇怪的是,本来战力最强的萧摩诃却一直按兵不动,原来在此之前,他得到一个消息,自己最心爱的妻子竟然和陈叔宝有奸情,被戴了绿帽子的萧摩诃不愿再为这样的主子卖命了。陈军四散而逃,萧摩诃被生擒,贺若弼下令将其拖出去斩首,但见其面不改色,欣赏他的忠勇,于是松绑,以礼相待。
萧摩诃被俘后,任忠跑回宫城,向陈叔宝报告战况,表示陛下好好保重,自己已经无能为力。陈叔宝看到任忠要撂挑子,赶紧拿出两大箱金子给他,让他出城去招募勇士。任忠让陈叔宝抓紧收拾细软,坐船去投奔中上游的陈军,他将拼死护卫。(www.xing528.com)
陈叔宝信以为真,让任忠出城安排,下令让宫中妃嫔整理行装,等待任忠回来。没想到,任忠出了宫城,便向朝这里进发的韩擒虎投降,并且引导隋军杀回了宫城。到了朱雀门,有一些陈军试图抵抗,任忠大喊道:“我这个老汉都投降了,你们还想做什么?”陈军一听,一哄而散。
在宫中一直等不到任忠的陈叔宝觉得大事不妙,环望身边,那些天天陪着自己吃喝玩乐的狎客和宠臣早已不见踪影,只有经常劝谏的尚书仆射袁宪还留在身边,陈叔宝对他感怀道:“我平时对你并不好,没想到最后留下的是你,实在让人惭愧,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不是我无德,江东的这些衣冠人士,一个个都没有道义和担当。”
陈叔宝死到临头,把全部责任居然推给了“江东衣冠”身上。对此,柏杨先生评价道:“亡国之君往往以无比的勇气,奔向悬崖绝壁,凡阻止他或想要拉住他的人,都会被他诛杀。可是当他一头撞向谷底时,却痛恨那些未被他诛杀的朋友,当初为什么不肯劝他一句或拉他一把,尤其痛恨他们竟然不肯同自己一起摔死。于是,陈叔宝诟骂江东知识分子丧尽道义,朱由检诟骂群臣都是亡国之臣,希特勒诟骂德国人堕落,竟拒绝为他一个人而全体送命。”
陈叔宝很快就听到了喊杀声,他第一反应是找地方躲藏。袁宪劝阻说:“隋军已来,陛下能躲到哪里?”他建议陈叔宝像当年梁武帝萧衍一样,面对侯景之乱的叛军,整理衣冠,端坐正殿,保持皇帝的威严。但对于胆小如鼠的陈叔宝而言,完全是对牛弹琴,陈叔宝说:“刀剑之下,不可乱试运气,我自有妙计。”他带着张丽华、孔贵嫔,跑到了景阳殿旁的一口枯井边,想躲在深井中避难。
袁宪苦苦相劝,另一位老臣夏侯公韵甚至用身体挡住井口,不让陈叔宝下去。别看陈叔宝平时文弱,强烈的求生欲望使他突然充满了力量,生生把夏侯公韵推开,带着两个妃嫔径直爬入井中。
隋军进入宫城后找不到陈叔宝,有人告知其躲在枯井中,隋军对着井口喊话,一直无人应答。隋军威胁要往井中投石,陈叔宝这才说话。隋军放下绳子想将他拉出来,没想到,几位军士一起竟然无法拉动绳子。原本以为是陈叔宝过于肥胖,加了人手,好不容易拉上来后,才发现绳子的那头不是一个人,而是三个人。据说粉面黛目的两个嫔妃脸上的胭脂擦着井口,井口上面留下了红色的痕迹,后人把这口井叫作“胭脂井”,为了记取陈叔宝亡国的教训,也被称为“辱井”。宋代王安石写了一首《辱井》:“结绮临春草一丘,尚残宫井戒千秋。奢淫自是前王耻,不到龙沉亦可羞。”
就在韩擒虎俘获陈叔宝时,贺若弼率部仍在苦战,鲁广达领军拼死抵抗,挡住了通向宫城的道路,一直战斗到黄昏,陈军大部分战死。鲁广达面向宫城,跪拜痛哭,对部下说:“我身不能救国,负罪深矣。”士卒们也都感动得涕泪俱下。鲁广达随后被隋军所俘,这是整个建康保卫战中最感动人的一幕。
贺若弼终于从北掖门进入皇宫,听说陈叔宝已经被生擒,便令人将其押解到面前问话。陈叔宝早已没有当皇帝时的神气劲儿,惊慌恐惧,汗流浃背,抖成一团。一见贺若弼就要下跪磕头,贺若弼说:“小国之君,地位和大国重臣相当,向我磕头,不算过分。进入大隋后,还能封个归命侯,无须太恐惧。”当年东吴末代皇帝孙皓被俘,就被西晋皇帝司马炎封为“归命侯”,陈叔宝听后心里多少有些宽慰。
贺若弼、韩擒虎能顺利攻克建康,杨素统率的隋军在中上游的牵制起到了重要作用。相比于贺、韩两人的势如破竹,杨素的仗打得非常惨烈。陈朝荆州刺史陈慧纪派南康内史吕忠肃率军屯守歧亭(今长江西陵峡口),在长江两岸岩石上凿孔,连接三条铁索横截江面,阻遏隋军战船。杨素分兵一部猛攻陈军岸上栅障营垒,吕忠肃率军据险抵抗,激战四十余次,隋军伤亡惨重,战死五千余人。陈军争相割下隋军战死士兵的鼻子以邀功求赏。
但与此形成鲜明对照,对于俘获的陈军将士,杨素非但没有下令报复,反而全部释放。这使得吕忠肃所部军心逐步瓦解,在隋军的猛烈攻击下,无力抵挡。吕忠肃被迫放弃营栅,连夜逃走。杨素令士卒毁掉拦江铁索,继续沿江而下。吕忠肃退据荆门之延洲(今湖北枝江附近长江中),依恃荆门山险要地形,再次阻遏隋军。杨素派善于驾舟的巴延士卒一千人,乘“五牙”战舰四艘,用舰上拍竿击碎陈战船十余艘,俘获二千余人,再次大破吕忠肃军,吕忠肃只身逃走。
屯守公安(今湖北公安西北)的陈慧纪见形势不利,烧掉物资,率军三万、战船千余艘,顺流东撤,企图入援建康(今江苏南京),被秦王杨俊军阻于汉口(今湖北汉水入长江之处)以西,不能前进。
建康陷落后,杨广令陈叔宝写信给陈军在长江中游的将领,命令他们放下武器。周罗睺、陈慧纪等接到陈叔宝的旨意,哭泣了三天,解散部队,让士卒返回故乡,然后向隋军投降。自此,长江中上游完全平定,杨素沿江东下,与杨俊在汉口会师,派手下大将刘仁恩南下湘州(今湖南长沙),擒获南陈岳阳王陈叔慎,为进军岭南准备了前进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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