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武登基之后,小朝廷迁往彭原郡(今甘肃宁县),大有蒸蒸日上之象。可张良娣很不开心,她隐忍多年,一路陪伴李亨,最终等到了他登基称帝。就在陪伴李亨前往灵武的路上,她不顾鞍马劳顿,每日辛勤服侍,就连晚间就寝都睡在李亨之前,以免生变。至灵武后,她产下儿子,不顾李亨劝阻,三日即起,缝补战衣,以示勤俭。这一路走来,她多少付出,多少苦心,才有了今日之成就,奈何,她尚非正宫。
李亨对她的感情是无可撼动的,他曾私下表示,要以她为中宫。可一个白衣山人的出现让她的梦想破灭,这让她如何能不恨此人。这白衣山人,便是李泌。隐居多年的李泌终于出山,让李亨喜出望外,倚他为左右手,事事必征求其意见。
张良娣的祖母乃是李隆基生母昭成太后之妹窦淑,李隆基幼年时,生母就被武则天赐死。李隆基由姨母窦淑抚养成人,以故他即位后,尤其厚待外祖父家,对窦淑的孙女张良娣也是厚爱有加。
如果以张良娣为中宫,就李隆基而言,无疑是能接受的。为此李亨特意询问李泌,不想李泌认为,李亨在灵武被拥戴登基,非为一己之私,而是为了收复两京。张良娣是否立为中宫,乃是皇室家事,应该等待上皇之命,李隆基早晚必会下旨以张良娣为中宫,何必着急?李亨深以为然,而张良娣期盼已久的皇后一事便暂时悬了下来。张良娣很是愤怒,更让她难以忍受的是,皇帝宠幸李泌,乃至夜间也要二人共枕夜话,她只能单独睡眠,这让她如何能不嫉妒?
李辅国也很不开心,他侍奉东宫多年,期待着能有所作为。从长安到马嵬驿再到灵武,他鞍前马后,运筹帷幄,立下大功,最终拥戴李亨称帝。他本是李亨的心腹之人,李亨一切决断无不征求他的意见。可李泌的出现让他的地位受到冲击,他宁可皇帝亲近房琯这样的人物,也不愿皇帝信任李泌。
李泌此时的表现让李亨喜出望外,要用他为右相,可李泌再三推辞,请以宾友之礼相待。李泌自称山人,不肯接受实职,最后只接受了一个银青光禄大夫的散官。李泌对权势的淡薄让李亨更是信赖,从军政大事到宫廷私事,无不征求其意见,相应李辅国就被冷落了。
李泌表现得果然如修仙之人,平日里少吃烟火食物。一日夜间,李亨兴致大发,将李泌及三个儿子招来,围炉夜话,把酒纵论天下。李亨特意准备了各式水果菜蔬招待李泌。李辅国看着君臣把酒言欢,心中愤愤不平,自己操劳至今,却不过是一卑贱阉人,怎么也比不上李泌的恩宠。当日酒后,李亨与李泌君臣二人又同榻而眠,足见亲热,他李辅国从来不曾有过这待遇。
有人不开心,也有人开心,建宁王李倓就很开心。他是果敢之人,在马嵬驿,他力劝父亲不可入蜀,此后一路披坚执锐,护送父亲至灵武,拥戴其登基。他杀伐果断颇似太宗,父亲对他颇是赏识。对太子之位,李倓并无觊觎之心,其兄广平王李俶为人宽厚,系早逝的吴氏所出,乃是嫡长子,未来承袭太子之位实属天经地义。可年轻貌美的张良娣对权力的渴望,加之其与李辅国的密切交往,让他很是不安,也为其兄忧虑。所幸李泌来了,对张良娣、李辅国之势有所压制,让他稍感宽慰。
潜伏多年,李泌对于庙堂上发生的一切,得以用旁观者的眼光观察,这让他对权力没有太多兴趣。他此番出山,一则是与李亨之间的亲密关系,二则也想天下早日平定,少些苦难。可到了李亨身边,他就卷入了政治旋涡,想保持距离也难。李泌虽无要职,可从制书文诰到将相升迁无所不预,人称“白衣宰相”。
帝王之家,不管何地,不管什么时代,都可纵情尽兴。此时小朝廷迁到了彭原过冬,各地的贡品络绎送到,以讨好新皇帝。雪花漫天,正是吃羊肉的好时节,彭原一地有上好的羊肉。李亨命人杀了一头肥羊,摆了个宴席,只请了李泌,君臣二人把酒忆当年,青春年少,也曾癫狂。
酒酣之时,李亨大口吃着肉,忍不住叹道:“今日强敌如此,不知道何时可定天下?”李泌道:“臣观贼所获子女金帛皆运往范阳,如此作为,岂有雄踞四海之志?禄山所用多为虏将,中国之人不过严庄、高尚等数人,余皆胁从之徒。以臣看来,不过二年,天下无寇。”
李亨大为快慰,又问道:“广平王为元帅已有半年,我想立广平为太子,不知如何?”李泌道:“臣一直以为,陛下家事应当请示上皇裁决,且要立太子也当在收复两京之后。不然,后人如何看陛下灵武即位之意?”李亨闻言频频点头,此时确实不是立太子的时候。
李亨又饮了几杯,捧出了个珠光宝气的七宝马鞍,喜滋滋道:“此物极好,往日在长安时见上皇用过。此番上皇特意遣使过来,将此鞍赐给良娣,先生看看可好?”李泌闻言正色道:“陛下,今四海分崩,当以俭约示人,良娣更不宜用此物。请将鞍上珠玉撤了,交付库吏,充作国库,待将士有战功者赏下。妾妇索家,小人乱国,后宫之中更要有规矩。”
李亨正要说话,突然听到有声音自内宅传来:“邻里之旧,何至如此生憎!”声音冰冷,正是张良娣。李泌七岁能文,有神童之誉,往日在长安城内,居所与张良娣相邻,是故张良娣有此语。李泌没想到张良娣在内旁听,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回复。李亨赶紧打圆场道:“先生也是为社稷考虑,良娣不要多想了。”
内宅传来冷哼之声,此后再无动静,被这么一闹,君臣二人没法再继续饮下去。临走之时,李亨握住李泌的手,恋恋不舍道:“改日再与先生欢饮,当同榻共眠。”李泌赶紧拜谢而出。出了行在,李亨走在廊下,想起刚刚张良娣的冷哼,心中惴惴不安,这皇家大内真是无限烦恼。(www.xing528.com)
出了行在,迎面有一个人在等候自己,借着跳动的火光,依稀辨认出乃是建宁王李倓。李泌大是好奇,这寒夜之中,不知道李倓在此何为。见李泌出来,李倓连忙上前行了一礼,李泌惊道:“我一介白衣,殿下何须多礼如此。”李倓正色道:“自先生来此间,陛下从谏如流,不日当见陛下克复两京,迎上皇于长安,故在此等候,向先生行礼。”
李泌笑道:“你可知道,陛下早先曾欲以你为元帅出征,被我劝说,方才罢了此念。现在你可还要礼我?”李倓闻言又施了一礼:“不欲为元帅,正是我的心意,再谢先生成全。”李泌微微点头,暗道:“这建宁王虽英武过人,却不似太宗那般要手握兵权,争夺天下,却是温润君子。”
正沉思间,却听李倓道:“当今朝内有大害,还请先生助我除去。” 李泌惊道:“何来大害?”李倓正色道:“张良娣骄横自恣,勾结李辅国,与相表里,连结内外,欲倾动皇嗣,此二害不得不除之。”
李泌闻言大惊,连连摇手道:“此话非人子所言,愿殿下不要再说,切记切记。”说罢李泌施了一礼,匆匆而去,心中犹自惊跳不已,暗道:“我刚说这建宁王温润,不想却还是莽撞之人。李辅国、张良娣耳目众多,若是被知晓了,难免生出大祸。”
李倓性格爽朗,为人颇似太宗,每每酒后纵论江山,快意恩仇。可言多必失,他对张良娣、李辅国的不满,渐渐在小朝廷内外散播开来。这觊觎权力的宫中妇人与宫内的宦官可是天下最狠毒之人,哪肯放过李倓?两人暗中编织着罗网。
正月里,四海战事暂息,大家都热热闹闹过完新年。虽在彭原郡,可四海之内皆是王土,各地的美酒纷纷送来为帝王贺。行在之中,得了清闲的李亨每日都是大醉。这日夜间又是大醉,在被窝里搂着张良娣,炕上散发出的暖意,幽幽诱人的体香,此时正催人入梦。李亨满面绯红,醉眼蒙眬,觉得有些头重,脑中一片混沌,恍惚已入梦乡,此时突然响起敲门声。
张良娣很是警惕,喝问:“有何事?”门外传来了李辅国急促的声音:“陛下,不好了。建宁王持刀闯去广平王那里,似要行凶哩。”李亨躺在被窝中酩酊大醉,早已不省人事,听了李辅国奏报,只是闭眼含糊骂道:“孽子孽子。”张良娣在旁紧张道:“建宁王不曾掌握兵权,这些日子颇多怨言。我说了几次,你只是不信,今夜持刀行凶,这可如何是好?”
张良娣、李辅国这些日子一直在李亨耳边吹风,只说李倓未掌兵权,内心愤恨。又云最近有术士起卦,云李倓乃是天纵之资,有太宗之范,为大唐中兴之材。醉乡之中的李亨打了个酒嗝,大骂了一句:“孽子可杀。”张良娣追问了一句:“陛下,可杀?”李亨此时已在被窝中打鼾,喷着酒气,含糊回应了一句:“可杀。”张良娣对着门外朗声道:“建宁王欲害其兄,可杀。”门外的李辅国立刻应了一声,迅速跑了出去。
第二日拂晓,李泌刚起床就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出来一看,却是广平王李俶。李俶此年刚刚三十岁,面相宽厚,以君子之风闻名朝堂,此时却丝毫没有君子的风采,虽天寒地冻,却满头大汗,衣衫凌乱。李俶见了李泌,也不行礼,带着哭腔道:“不好了,昨夜建宁王不知为何被下旨处死。”李泌闻言如坠冰窟,也顾不得漱洗,立刻与李俶去寻李亨。
李亨在梦中睡得正酣,听到阵阵哭声不由大怒,睁眼一看,李俶、李泌二人跪在卧榻之前。李亨奇道:“你等这是何为?”李俶哭道:“陛下,建宁王昨夜被赐死。”李亨听了如遭雷击,目瞪口呆,良久后才怒道:“谁敢如此?”正在一旁准备洗漱用水的张良娣冷声道:“陛下,昨夜建宁王持刀闯入广平王住处,欲图行凶,你昨日夜间亲自下的口谕。”
广平王李俶一时怔住,良久才道:“昨日弟弟酒饮得大醉,一时兴起,跑错了地方,走到我府里舞刀取乐,后来被他的侍卫劝了回去,哪有持刀行凶?”李泌闻言心中大怒,想要开口,又想起这是皇帝家事,硬生生将话憋住。
李亨此时酒也醒了,弄清了事情来由,不由坐在炕上号啕大哭:“事已至此,若奈何?”张良娣赶紧上去安抚李亨,口中道:“谁知建宁王是不是真醉,他一直有异心的。”李俶、李泌看了这妇人一眼,都是敢怒不敢言。张良娣翻了个白眼,对二人道:“你们先下去吧,等一会儿再说。” 二人出来后,只听得李亨的痛哭声与张良娣的安慰声。
广平王李俶两眼发红,紧握双拳,恨恨道:“当为我弟斩杀辅国及良娣。”李泌慌张道:“不可不可,万万不可。”李俶道:“为何不可?”李泌叹道:“陛下登基不久,若是让天下人知道误杀建宁王,世人如何看陛下?我大唐又如何占据道义?又如何收复两京?殿下若杀良娣,则是弑母,天下人如何看你?”李俶有些不甘道:“可此二人在,先生危险啊。”
李泌道:“泌与陛下曾有约,待收复京师,就退去山中逍遥,殿下不要为我忧虑。”李俶红着眼道:“可先生若去,则李俶难免一死。”李泌劝道:“殿下且先忍耐,只要尽人子之孝,委曲顺从,良娣不过一介妇人,她也不能奈何你,日后殿下自有可为之时。”李俶闻言,无奈点头,将恨意深藏在心间。就在彭原大唐皇室相残之时,在东京洛阳,也是一场血腥的骨肉相残大剧正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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