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禄山举兵初期,朝廷之中并未有什么紧张氛围。杨国忠几年来孜孜不倦一直说安禄山要造反,现在他果然反了,朝野上下只以为不久之后就能平乱献俘。可战局的发展让所有人目瞪口呆,原先每日照常在宫中与杨玉环嬉戏的李隆基也不得不认真起来。
李隆基不再相信旬日之内就可平定叛乱。为了应对安禄山,李隆基也做了部署。早在十二月七日,李隆基颁《亲征安禄山诏》,准备御驾亲征。李隆基对击溃安禄山充满信心:“今亲总六师,率众百万,铺敦元恶,巡幸洛阳,将以观风,因之扫殄。泰山压卵,未可喻其重轻;洪波注萤,不暇收其光焰。”
可随后战局的发展给了李隆基一记响亮耳光,封常清在洛阳一线连遭败绩,又丢失洛阳城。战场上的连续溃败让李隆基颜面尽失,他只好迁怒于前方主将封常清。
十二月十六日,洛阳失陷消息传来,李隆基下诏要率兵亲征,由皇太子监国,亲征日期定在十二月二十三日。自从李隆基决定要亲征之后,一向低调内敛的太子李亨吸引了无数关注。皇帝亲征,制以太子监国,而这老太子已战战兢兢、小心翼翼雪藏多年。此次太子监国,必将在政坛上带来大变局,诸多原先中立乃至对太子冷淡的大臣近日开始向东宫示好,朝中风向已开始明朗。
李隆基再次决定亲征之后,召集太子、左右相、群臣交代各项事务。李隆基对群臣道:“朕在位垂五十载,倦于忧勤,去秋已欲传位太子;值水旱相仍,不欲以余灾遗子孙,淹留俟稍丰。不意逆胡横发,朕当亲征,且使之监国。待剿平逆胡之后,朕将传位太子,此后高枕无为。”
此话一出,左相韦见素气定神凝,微露笑容。东宫李亨神色凝重,双眼含泪,张口欲言,却哽咽起来。朝臣们的目光此时都集中在杨国忠身上。早在天宝初年,李林甫数次罗织针对太子的冤狱,杨国忠就积极参与。担任右相后,杨国忠又一直打压太子。太子监国,乃至登基之后,这杨国忠的命运可想而知。
杨国忠听了李隆基的交代,如五雷轰顶,久久不语。李隆基见群臣无人反对自己亲征,很是宽慰道:“朕亲征之后,朝政还请诸卿多多费心,辅佐东宫。”说罢意味深长地看了右相杨国忠一眼,此时的杨国忠却愣在当场,没有任何反应,更未留意到皇帝的这一瞥。韦见素见机快,当即表态道:“臣等当不负陛下所托,竭力辅佐殿下。”这时杨国忠才回过神来,口中嘟囔了一句,不知所云,权当表态。
朝议完毕,杨国忠回到宣阳坊宅邸,一路上面无人色,一进中堂就躺在榻上连呼:“完了完了。”儿子杨暄闻言奇道:“阿爹,可是安禄山打破潼关,大唐要完了?”杨国忠道:“那倒没有,杂胡还在潼关之外。”杨暄道:“那怎么说完了?”杨国忠唉声叹气道:“我不是说这李家天下完了,是说我杨家的富贵完了。”
杨暄道:“阿爹你不还是右相吗?怎的杨家富贵完了?”杨国忠坐起,惨笑道:“陛下亲征,太子监国。这太子恨我犹胜李林甫、安禄山,他监国之后,必将亲政,我杨家岂不完了?”杨暄道:“那如此说来,只要不让太子监国,不就成了?”
杨国忠早已乱了头绪,问儿子道:“如何不让太子监国?”杨暄道:“阿爹莫要慌张,你先将韩、虢、秦三夫人请来,将利害关系说与她三人听。三位夫人自然会进宫去找贵妃,告知我杨家的险境。贵妃能左右陛下,必然会设法让陛下不要去亲征。陛下不亲征了,太子就不能监国。” 杨国忠闻言大喜过望,拍掌道:“我儿甚时这般多智了?犹胜过你阿爹,这相位你也坐得了。”
杨国忠当即将韩、虢、秦三夫人请来府中。三夫人到了杨国忠府后,只见杨国忠素服麻屦,面如死灰,正拿了把金剪刀在剪着各色衣物。虢国夫人见了笑道:“这相公可是入邪了?白日如妇人一般撕剪衣物。”杨国忠闻言,带着哭腔道:“我杨家死期不远矣,滚水浇老鼠,一窝都是死,这等衣物还是早日剪了吧。”
虢国夫人扑哧笑道:“你怎的说呆话,我杨家怎是老鼠一窝了?你可是为了房中之事发愁?”杨国忠怒道:“大难将至,你还笑得出来。”虢国夫人道:“有啥大难你且说来,这般模样让人不爽。”杨国忠带着哭腔对韩、虢、秦三夫人道:“太子素恶吾家已久,陛下不日亲征,将以太子监国。若太子得了天下,我与姊妹们命在旦夕,如何能不发愁?”
韩国夫人、秦国夫人闻言很是慌张,没了主见,开始大哭起来,虢国夫人冷笑道:“我以为甚事。这大难还没来就乱成这样,真的大难来了,你等该如何是好?我姊妹三人入宫,见了妹妹,说了这太子监国于我杨家的不利,妹妹自然会设法让太子监国不成。”(www.xing528.com)
杨国忠一听大喜,凑过去道:“还是你最有法子。”虢国夫人白了他一眼道:“等我这事办成了,你且去我府中住上几日,给我端茶倒水。” 杨国忠笑道:“办成了,我就在你府里住下不走了,不要说给你倒水,给你倒马子都行。”
韩、虢、秦三夫人约好时间一起乘马车进宫,找到杨玉环。见面之后,三夫人相与流泪,杨玉环见了大惊,便问缘由。虢国夫人道:“杨家有大难了。”杨玉环道:“何难之有?莫非是安禄山?这胡儿造反,关我杨家何事?”虢国夫人道:“无关胡儿,乃是太子。陛下亲征,太子监国,他与国忠势如水火,我杨家岂不是有难?”
杨玉环道:“杨钊当年就非好人,我姊妹当年落魄之时,他可曾关照过我等?他与我等已隔四代,早已疏远,不过是从祖兄而已。我入宫之后,他赠你等万缗,只求攀附。当日我就说过你等,不要与他交往过深。他作威作福得罪了太子,是他自己的事。”虢国夫人道:“妹妹,现在说这些已晚。常言说得好,六亲合一运,他与我姊妹是在一条船上。太子掌权后饶不了他,岂有我等活路?太子若监国,我姊妹即死矣。”杨玉环无奈,只得点头同意。
李隆基连续几日为前线军事不利所困,心情烦躁,就连杨玉环这里也不大去了。这日正为封常清连战连败而恼火时,有内侍过来云,贵妃想找陛下说说话。李隆基一想,已有几日不曾与杨玉环温存了,有些冷落了她。一想起杨玉环的娇媚模样,心中一热,当即直奔后宫而去。
到了后宫,暖炉熏香中,杨玉环着了件淡纱靠在榻上沉思。李隆基蹑手蹑脚走近了些,却见杨玉环眼中含泪,李隆基心中一颤,颇有不舍,不知缘何让她落泪了。此时杨玉环发现李隆基过来,连忙下榻叩首道:“三郎,玉环有罪。”李隆基见了心慌意乱,赶紧上去一把将杨玉环搂住,爱怜地给她擦去眼泪道:“这天下人都有罪,你也无罪。”
杨玉环道:“玉环有罪,请先斩大将军,再赐玉环一死。”李隆基奇道:“斩大将军?封常清?他连战连败,自然是死罪,与玉环你有什么关系?”杨玉环啜泣道:“不是封常清,是它。”说罢用手一指,却见地上一只狗儿已被用彩带捆绑起来,狗嘴里塞了个东西,正在地上费力挣扎。
李隆基认出这只狗儿,奇道:“这不是天威大将军吗?玉环素来最宠它了,它又有何罪?”杨玉环哭道:“这天威大将军是逆胡送来的,逆胡反了,这狗也脱不了关系。”李隆基笑道:“人犯事关狗什么事。人非狗,人有反心,狗有忠心。这狗我看忠心着哩,饶它不死。”杨玉环闻言又啼哭道:“三郎今日可以赦天威大将军,玉环却是死矣。”
李隆基又笑道:“玉环你又说什么呆话了?”杨玉环抽泣道:“玉环入宫多年,不曾为陛下诞下子嗣,思子心切,故而才认了安禄山为儿。安禄山反了,我这阿娘岂不也是罪人?”李隆基赶紧安慰道:“那是游戏,作不得数。玉环怎会有罪呢,谁敢说你有罪?”
杨玉环哭得梨花带雨:“我没有子嗣,靠着陛下庇佑才能有今日,一刻也不舍得三郎离开我身边,只愿日日月月年年与三郎长相厮守。三郎这就要出长安亲征,玉环着实舍不得。”听杨玉环说起子嗣问题,李隆基心中大痛,再三安慰道:“我也舍不得玉环,只是这亲征已经两次昭告天下了。”杨玉环只是哭泣,口中道:“三郎亲征去了,玉环一人每晚独依妆楼,思君万里,百尺危阑寸寸愁,千山落叶岩岩瘦,凄怆伤心,想得人怨,想得人瘦,不知还能再见三郎否?”李隆基闻言心中大恸,一把搂住杨玉环道:“玉环,三郎不去亲征了,日日夜夜陪着你。”
杨玉环一听,破涕为笑,躺在李隆基怀里,突然又惊叫道:“哎呀,大将军还被捆着呢。”两人立刻起来,一起上去将天威大将军身上绑着的彩带解开了,李隆基从狗嘴里拿下了一个绸袋,奇道:“这袋里装的是什么?”杨玉环媚眼一翻,笑道:“装的是土,古人不是说衔土请罪吗?我也让大将军衔土请命。”
李隆基闻言大笑:“玉环你真是个蕙质兰心的人儿。”天威大将军被捆得久了,放开之后颇有些哀怨,在地上低吠了几声,满地乱走。杨玉环闻言轻笑道:“大将军莫吠,待我来给你找些好吃的。”杨玉环要推开李隆基起身,李隆基此时两眼迷离,哪肯放手,紧搂住杨玉环腰部,口中低喃道:“玉环,你先莫管这狗儿,好冤家,今夜且一起欢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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