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十二载,此年边疆有捷报传来。夏五月,叛逃的阿布思被回纥击破,安禄山乘机诱其部精骑来降,因此禄山精兵天下莫及。安禄山势力大振,更不将杨国忠放在眼里,期待着早日入朝为相。
杨国忠虽然奈何不了安禄山,可这一年在朝中是无往不利,无人能抗,呼风唤雨,所向披靡。年迈的左相陈希烈彻底被架空,仰其鼻息,一傀儡耳。为讨好杨国忠,大臣们为他撰写颂词,刻在石碑上,用黄金填入,立于尚书省门口。杨国忠既为宰相,自认为大权在握,处理国家军政大事便刚愎自用。如果有大臣敢违背杨国忠之意,哪怕是在朝堂之上,他也要捋起袖子对王公大臣指责谩骂,以致人人畏惧。
杨国忠唯一觉得遗憾的是,李林甫的家奴苍璧却怎么也找不着。盘问了李家的人,只说上次与杨暄在酒楼冲突之后,苍璧就突然消失,据说是前往名山大川寻仙问道去了。至于那几名长安游侠儿,盘查良久,也未曾获得人踪,不知潜藏在长安何处。每每想到这个心结,杨国忠都要将贾季邻唤来大骂一番。
这贾季邻虽然升了官,可隔三差五就被杨国忠一顿痛骂,回到家中极为不快。这日回家后,贾季邻又是唉声叹气,拿了杯子连饮。其妻田氏聪慧贴心,凑过来问道:“郎伯这不是升官了吗,怎么每日回来还是不快?”贾季邻叹道:“往日没升官时,天天想着升官。这升了官,却觉得还是不升也罢。你却不知,这杨国忠命我擒拿游侠儿,找了几月一直却不曾寻着,不时被他痛骂。我这命与这宫中的阉人有得一比了。唯一比他们强的,就是我还有胯下物,不然可苦了你这美妇哩。”
田氏笑得浑身颤动,娇媚万分,如桃花盛开,将贾季邻看得色心大动。田氏笑了一阵子,停下道:“你上次不是得了个什么蜈蚣袋,你说是个罕见的宝贝,每日里系着呢。”贾季邻面露得意之色:“那是李真人所制,我去找李真人求药时也想弄一个,可听李真人说,总共不过三个,陛下得了一个,李林甫得了一个,死后便宜了他那没用的女婿,又转到了我手里,还有一个不知在谁手中。那杨国忠虽位极人臣,却也没有呢。”
田氏用手指在他额头上按了一下,嗔道:“你真是聪明一世,现在怎的糊涂了?这等好东西,你去献给右相,岂不是大功一件?他哪里还会再责骂你?”贾季邻一拍额头:“我真是糊涂了哩。只是这宝物给了他,着实有些不舍。”田氏笑道:“没这宝物时,你就没法行那周公之礼了?”贾季邻哈哈大笑,一把将田氏搂住,口中嘟囔道:“没这蜈蚣袋,某仍有三尺青锋可贯日月,玉洞试将灵剑击,便教虎啸与龙吟。”
在被骂了大半年后,贾季邻总算给杨国忠带来了一个惊喜。一脸不快的杨国忠看着贾季邻用金盘端着一个袋子,很是不解。贾季邻小心翼翼地道:“相公,这是新近从李林甫宅中搜出的宝物,兴阳蜈蚣袋。”杨国忠不快之色一扫而去,让贾季邻将金盘端了过来。
杨国忠将袋子拿起仔细看了看,有些失望:“这袋子怎么有些黄渍,被人用过了?”贾季邻一听,赶紧道:“相公,这不是黄渍,乃是袋中所盛的各类珍药所渗。”杨国忠这才放下心来,拿了仔细鉴赏,嘴上道:“这蜈蚣袋听说是李遐周所制,极为罕见,你能弄来,很是用心,极好。”
见杨国忠很是满意,贾季邻松了一口气,心想这次总算不用被骂了,当即知趣地告退。贾季邻一走,杨国忠立刻满脸喜色,亲自将蜈蚣袋系了,却觉得有些紧,心中暗道:“莫非这蜈蚣袋是量体而制?我佩戴了有些紧,岂不是器物甚大?”想到此处,却又很是得意,预备戴上几日,若有神效,去找虢国夫人一试。
天宝十二载,是时中国盛强,由长安城安远门往西一万二千里皆是大唐疆土,闾阎相望,桑麻翳野,襁负而至者不可称数。四海清晏,辇毂繁盛,宇内清一, 八表归义,士马之盛,兵甲之强,物力之盛,锋锐坚利似可横扫天下。
此年十月,李隆基幸华清宫。皇帝去了华清宫,长安城内权贵纷纷出动,尾随而去,以随时听候皇帝召唤。杨国忠与虢国夫人在宣阳坊的宅邸相邻,平常二人昼夜往来,有时并辔走马入朝,不施障幕,丝毫不介意外界的目光。
这日虢国夫人、韩国夫人、秦国夫人均要去华清宫,车驾直接行到了杨国忠宅邸门前。虢国夫人身着胡服,腰悬承露囊,下穿波斯裤,脚着小蛮靴,头戴软角幞头,跳下车来,也不待通报,自行往府内走去。这满府家仆谁人不识虢国夫人,纷纷行礼。虢国夫人大摇大摆走进内宅,迎面遇上了杨暄。虢国夫人身着胡服,将腰肢收住了,却又将胸口敞开了些,露出无限风光。杨暄见了,不由干咽了几下口水,赶紧上来见了礼,偷偷瞟了胸口几眼,谄媚一笑道:“三姑姑怎么有空来我家?”虢国夫人咯咯一笑:“这几日没见,想你阿爹了,就过来唤他同去华清宫。” 杨暄面露诡异之色,嘿嘿一笑道:“我阿爹这几日得了个重宝,只怕三姑姑要吃不消。”虢国夫人将腰间皮鞭抽出,捏在手中,在杨暄头上一点:“小崽子该找个美娇娘了吧,省得贼眼到处乱看。”杨暄连忙弯腰行礼:“还望三姑姑帮着寻个美人。”虢国夫人笑道:“你那阿爹今日却在何处?” 杨暄道:“阿爹正在后花园哩。”虢国夫人笑道:“他不会在做见不得人的事吧?”杨暄正色道:“三姑姑这次却是误会我阿爹了,他正在后花园读书哩。还让我也好好读书,满腹经纶才好报君恩。”虢国夫人颇觉不可思议:“你阿爹读书?这屠猪人岂不是都要立地成佛哩。你且莫作声,待我去看看他在读甚书。”
到了后花园,却见绿荫丛中杨国忠坐在一软榻上,面前桌上展开了一卷纸,他正全神贯注地阅读。虢国夫人蹑手蹑脚靠近了些,却听杨国忠在那摇头晃脑念诵:“阴居于上阳居下,阳气先升阴后随,配合虎龙交媾处,此时如过小桥时。”虢国夫人再也忍耐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杨国忠听得笑声,顿时一惊,手忙脚乱,要将纸卷起来。再一看是虢国夫人,哼了一声,才缓缓将这书卷起。虢国夫人过来,要去拿书卷,杨国忠慌忙藏到身后。虢国夫人笑道:“你这是哪里得来的书卷?是不是都是写满了礼义廉耻?”杨国忠正色道:“饱读圣贤书,富贵终不如。某读圣贤书,可正此心,可安此命。”
虢国夫人奇道:“咦,我刚才听你读的可是风月语,非那圣贤书。右相读书,这等大事,我倒要向陛下说一说,且博一笑哩。”杨国忠赶紧凑上来道:“三夫人且不要开玩笑,这是我偶尔得来的《周易参同契》,看了颇是有趣。”(www.xing528.com)
虢国夫人笑道:“圣人已去华清宫,我与两个姐姐的车驾正在外面,你可与我同去。”杨国忠道:“我自家备了车驾去就是了。”虢国夫人道:“怎的?以为我家车驾比不上你右相的风光哩?”杨国忠赶紧摆手道:“不是不是,怕劳烦贤妹。”虢国夫人顿时笑得花枝乱颤:“右相果然圣贤书读得好,都知道体贴人了。”杨国忠怕她继续调侃,赶紧将书卷拿好,唤了名家仆让仔细收好了,自己跟着虢国夫人出了府门。
到了门前,杨国忠一看,三家车驾气势逼人。随行车马仆从浩浩荡荡,塞满了城中数坊,人人身着锦衣绣服,身佩珍珠宝玉,一时间鲜华夺目。此时杨氏族人杨铦也带了一队人,着了大红颜色的衣服赶了过来。杨国忠见了很是意动,当即吩咐随行家仆全部换上紫色衣服随自己前去华清宫。
五家车驾准备完毕,杨国忠跳上了虢国夫人的车,待车行驶后,才感叹道:“我出身寒家,不想能有今日之富贵。花开易散,富贵难久,看着今日我杨氏五家,我却有些忧虑了,不知道将来会如何?”
虢国夫人横了他一眼:“你果然是圣贤附身,小心感慨过多易断肠。二月已破三月来,渐老逢春能几回。莫思身外无穷事,且尽生前有限杯。这是谁的新诗?很有些意思。”杨国忠听了颇有感触:“贤妹说得极是,人生苦短,不若及时行乐。我观贤妹这车极宽广,我等可在此间先行行乐。”虢国夫人嗔道:“一出家门,你就动了坏心思。”杨国忠哈哈一笑,开了车窗对外面喝令道:“取我剑南旌节引于最前,今日我杨氏极乐。”
杨氏五队着五色彩衣,五家合一,粲若云锦;以剑南节度使旌节为仪仗,引于最前,车如游龙,马如流水,浩浩荡荡,奔驰在长安城内,为一时之盛。
【注释】
[1]《新唐书·地理志》记载:“渡伊丽河至碎叶界,又西行千里至碎叶城。”又《新唐书·西域列传》云:“凌山……西北五百里至素叶水城……素叶城西四百里至千泉……突厥可汗岁避暑其中……西赢百里至呾罗私(怛罗斯)城。”
[2]奚人:奚族,又称“库莫奚”,活动在今内蒙古自治区西拉木伦河和老哈河流域。《魏书·库莫奚传》称:“库莫奚国之先,东部宇文之别种也。”
[3]平卢:此地置平卢节度使,唐开元七年(719)置镇,治营州(今辽宁朝阳)。
[4]土护真水:一作吐护真河。即今内蒙古西拉木伦河支流老哈河。
[5]定安公主:唐中宗李显第三女。庶出,嫡母韦皇后。其人曾嫁过三次。
[6]班剑:汉制,朝服带剑;晋易以木,谓之班剑,取装饰灿烂之义。后用作仪仗,由武士佩持,天子以赐功臣。也指持班剑的武士。
[7]轜:载柩的车。卤簿:指帝王车驾出巡时扈从的仪仗队,唐制四品以上皆给卤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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