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渐白,星残月淡,启明犹显,平闪清光,点滴檐铃响。万烛当天紫雾消,百花深处漏声遥。宫门半辟天风起,吹落炉香满绣袍。天宝十载,立夏之后,天气越发炎热,一早杨玉环着了薄纱,卧在榻上,更显姿色。这些日子,她是满腹狐疑。往日里她这般穿着,李隆基恨不得天天赖在她这里,可最近这些日子,这皇帝却不见过来。
内侍鱼朝恩素来机灵,讨得李隆基欢心,皇帝的心思,他都能洞悉。杨玉环着了名宫女去将鱼朝恩唤来,想要询问一二。鱼朝恩不到三十岁,双目灵动,皮肤洁白,比实际年纪更轻。到了杨玉环宫内,跪下行过了礼,也不紧张,抬头打量侧卧着的杨玉环,心中暗道:“果真是绝美娇娘,我这阉人看了也心动哩。”
杨玉环见这黄门被自己美色所惑,心中暗笑,随意问道:“最近这些日子,陛下却是忙碌着?”鱼朝恩道:“陛下料理天下,每日都是忙碌着。”杨玉环突然沉下脸道:“真这般日夜操劳?都无暇来我这里了?快说,陛下最近都去哪里了?”鱼朝恩将身子扭动了一下,觉得舒服了些,方道:“陛下去了何处,却不是奴所能知晓的。”
杨玉环一拍卧榻,怒道:“鱼朝恩,你这癞肉顽皮,倒好大胆,不肯说实话是吧?我唤十个内侍来行杖。”鱼朝恩突然觉得有些尿意,吞吞吐吐道:“这陛下每日去了哪里,奴实是不知,不过,不过,这虢国夫人最近时常入宫的。”
杨玉环得宠之后,其大姐被封为韩国夫人,三姐被封为虢国夫人,八姐被封为秦国夫人,每月各赠脂粉费十万钱。虢国夫人排行第三,以天生丽质自美,不假脂粉,被李隆基给看上,张祜诗云:“虢国夫人承主恩,平明骑马入宫门。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蛾眉朝至尊。”正是描述此事。
早在天宝九载(750)二月,李隆基就与虢国夫人好上了。杨玉环发现后,妒意大作,与皇帝大吵大闹,一度被送回杨国忠府邸。杨玉环割下头发送给李隆基,扬言要自杀,将李隆基吓住了,赶紧将她接回宫,又给了无数的赏赐加以安慰,表示再也不与虢国夫人来往,才平息了此事。
听说三姐又与皇帝好上了,杨玉环不由得勃然大怒,斥道:“这对男女,今日却在何处?”鱼朝恩被她的气势所慑,低声道:“正在花萼相辉楼呢。”这花萼相辉楼在兴庆宫南部,密植花木,风景秀丽,本是李隆基宴饮之处。楼高三层,面阔七间,进深六间,层层叠叠,正是私会的好去处。
得了皇帝私会的去处,杨玉环当即起身,带了一群宫女浩浩荡荡,直扑花萼相辉楼。看着杨玉环为首,带了众宫女离去,鱼朝恩跪在地上还是目眩神迷,心中暗道:“这妇人真是美,就连发怒也这般美。陛下怎么会喜欢别的女子呢?不过那个虢国夫人也是着实美艳得很哩。当皇帝就是好啊,天下女色,随意享用。”想到此处,鱼朝恩突然惊醒,给了自己个耳光,口中骂道:“让你这阉人乱想。”
花萼相辉楼处处草木,入门处有蟠松两株,竹十余,园中有梅亭,可赏梅;有竹室,风吹竹洞;有桃、杏、木药、海棠等,时时张琴置酒于其间,焚香燕坐,佐以清茗;更有沉香亭,乃是李隆基与杨玉环赏牡丹之处。
杨玉环突然杀到,花萼相辉楼的守卫哪敢拦阻,任由她直入楼内。一时间,原本清雅无比的花萼相辉楼处处喧哗,沸腾一片。一楼寻罢,遍寻不得,杨玉环气冲冲地带了宫女直扑二楼。
冲入一间装饰典雅的房间,却见虢国夫人正侧卧在榻上,浑身衣衫不整,雪白的大腿、娇嫩的胸部都露了出来,身姿侧卧将苗条身材展现无遗。虢国夫人一对丹凤眼似有水波流动,一张樱桃小口红艳艳,娇媚动人,容光飞舞,金莲半露,腰间束了根玉带,玉带上斜插着一根皮鞭,意态慵懒中却带着英武,更显风情无限。
见了虢国夫人这等媚态,杨玉环妒意横生,勃然大怒:“好啊,朗朗乾坤,这奸夫淫妇可还快活?”虢国夫人淡淡道:“妹妹,这奸夫在哪里?被你拿住了哩?天气炎热,我来楼里歇凉而已,哪里讨得奸夫?常言道捉贼见赃,捉奸见双。妹妹你要拿奸,如今还我奸夫来便罢。若没奸夫,怎把这样好的小事儿赃诬着我?你姐姐也是个拳头上站的人,胳膊上走的马,不戴幞头男子汉,叮叮当当响的。”(www.xing528.com)
杨玉环冷笑道:“你这个拖汉精,假撇清。你道是没奸夫抵死来瞒,谁给你开这破窗棂?”虢国夫人笑道:“我嫌热着,支开亮窗,在这里趁风歇凉。”杨玉环冷笑;“谁揉得你这鬓角儿松?”虢国夫人笑道:“我恰才园内观花呼猫,是花枝儿碰着来。”杨玉环怒道:“谁捏得你这腿上满是青?”虢国夫人道:“咦,我恰才睡着了,是鬼捏青来着。”
杨玉环怒道:“鬼怎么不用大力,捏出血来?从小你就要与我抢东西,现在还与我抢男人着。”虢国夫人笑道:“妹妹,该是你的,就是你的,别人怎么能抢了去呢?顶多借来把玩而已。”听了这话,杨玉环气得脸色通红,冲上去就要抓虢国夫人头发。虢国夫人赶紧站起来避让,口中叫道:“妹妹可不要抓坏了这头发,费了我好多心思哩。这件黄罗帔衫也不要扯破了,可是蜀地过来的,贵着哩。”
虢国夫人身手矫健,平日喜着男装,更会骑马射箭,杨玉环却是追她不着。见杨玉环停下歇息,虢国夫人笑道:“妹妹,陛下未得你时,宫中嫔妃都是投金钱博戏,赢者侍寝。你若不甘心,可敢与我一博?”杨玉环怒不可遏,又喘气站起,找了室内陈设物就是一通乱砸。将陈设都砸了,杨玉环又坐在地上喘气。虢国夫人跳到窗边,劝道:“妹妹你怎么生这么大的气呢?笑多好,你看你牙多白啊,胸多挺啊,腿多长啊,我平日里羡慕着哩。”
杨玉环坐在地上喘着气,一把鼻涕一把泪,不停痛骂:“浪包娄,拖汉精。老色鬼,负心汉。”虢国夫人凑近了些,在旁边低声细语道:“他爱你时,甜话绵绵,娇声艳语,来承奉你。可自古道痴心妇人负心汉,饱暖自然多生淫,何况他是天子。日后情疏,你就为难了,与其如此,不若让姐姐们出些力,让他收收心,谁让我们是一家人哩。”杨玉环手指伸出,高声怒斥虢国夫人道:“你还有道理了?”
这时忽听得窗外有人发话道:“你二人说得均有道理,只是今日风光大好,可不要错过。”杨玉环着实吓了一跳,领了宫女急急跑到窗边,往外一看,却见一人两手紧扣在窗台上,人悬于楼上,一把胡须在风中飘荡,此人正是一代英主李隆基。
李隆基见一堆人在窗口看着自己,长叹一声道:“五柳先生《归去来辞》云,夏月虚闲,高卧北窗之下,清风飒至。朕心神往之,今日一试,果是非凡。”楼内众人也顾不上什么礼仪,七手八脚将他扯了进来。
皇帝被从窗口拽入之后,高举着双手,先坐了下来,过了良久,才缓缓将手放下。见十几双眼睛好奇地盯着自己,都充满了疑问,其中一双最为美艳的双眼,乃是他的宠妃杨玉环。杨玉环盯着李隆基问道:“陛下果然是看风景,风景可好?”李隆基呵呵一笑:“风景大好。”杨玉环冷笑道:“风景只怕不在窗外,而在窗内吧?一等一的美艳风景,陛下可是错过了。”
李隆基脸不红,心不跳,凑近杨玉环,咧嘴一笑道:“朕阅过千山万山,这大好风景,还是在你身上。”虢国夫人在一旁帮腔道:“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妹妹,有几个女子能得到陛下这般相爱?”杨玉环心中妒意稍去,可一抬头,却看到李隆基正盯着虢国夫人的大白腿猛咽口水,不由得妒火中烧,一声不吭,起身带了宫女们离去。
李隆基看杨玉环愤愤地跑了出去,一拍额头,哀叹道:“东海有鸟,名为鸧鹒,食之可以疗妒。史书载,梁武帝曾经试过,果然有效,看来朕也得派人去东海,捕些鸧鹒回来。”虢国夫人笑道:“吃什么鸧鹒,温存一夜,就没事了。”
李隆基叹道:“约是有些日子,她是不肯给我侍寝了。李遐周真人给我配的药,吃得我浑身火气,这可怎生是好?”虢国夫人过来娇滴滴道:“我这妹妹嘴上不饶人,可天生耳朵软。三郎你去她面前好生哄着她,也就没事了。”李隆基死死盯着虢国夫人的大腿,喃喃道:“三姐且助三郎,去去火气可好。”虢国夫人一声娇笑,突地从腰间抽出一根精美的皮鞭扑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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