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十载二月,安禄山拿到河东节度使之位后,举荐了一人,让所有人大为意外,此人乃是吉温。
早在天宝初年时,天下乐陶陶,海内富足,道路列肆具酒食以待,行千里不持兵刃。李隆基于此年正月大赦天下,又令各地选拔人才,凡“前资官及白身人有儒学博通,文辞秀逸及军谋武艺者,所在具以名荐京”。此令一出,正绞尽脑汁想往上爬的新丰县丞吉温看到了机会。
吉温热衷功名,走了正受宠幸的太子文学薛嶷的门路,引荐吉温入殿庭问对。李隆基每日里陶醉在杨玉环的美色春风之中,心情颇佳,提拔人才时,也不是特别苛刻。吉温以为,这番殿庭问对乃是飞黄腾达的大好契机。不想李隆基召见吉温,一番对话后,对他很是不满,当场对薛嶷说:“这是一不良汉,朕不要用。”事后吉温很是不解,照镜子多次,自己虽说不上是美男子,可也不是特别丑,怎么就招了皇帝的反感?问了薛嶷,他也是一头雾水,不解缘由。吉温不死心,又找了中使,使了银钱,才问出缘由。原来吉闻口气颇重,当日召见时,差点将李隆基熏倒。召见完毕后,急急奔去杨玉环处,让焚香两炉,以龙袍罩之,驱除异味。吉温听了后,惭恨交加,自此常含鸡舌香于口中,以希进幸。
虽没入得皇帝的法眼,可利欲熏心的吉温哪肯放弃,依旧四处奔走钻营。此后这些年,吉温最终入了李林甫的法眼,被用来打击政敌。吉温设计陷害户部侍郎杨慎矜,致其被赐死,此后凶名远扬。吉温、罗希奭二酷吏在官场上号称“罗钳吉网”,满朝公卿见了,谁敢多语?作为李林甫的打手,吉温也是青云直上,一路高升,到了天宝十载,已担任户部郎中兼侍御史。
却说吉温四处钻营,既帮助李林甫打击政敌,又讨好权宦高力士。高力士曾捐建了一座宝寿寺,寺内大钟铸成后,大宴百官,满朝官员皆至。凡击钟者,要纳礼钱,百官纷纷敲钟为贺,敲一下钟,得给钱万文。吉温使出力气,连敲到二十下,给足了银钱。高力士生母去世,吉温披头散发,披麻戴孝,跪守灵前,号哭连连,甘当孝子。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吉温与高力士结为异姓兄弟。
天宝十载,此年朝局的变化,吉温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李林甫虽是右相,可杨国忠咄咄逼人,隐隐有压过一头的气势。虽然吉温也曾向杨国忠示好,想要投靠,可杨国忠现在的胃口太大,他没有那么多银钱去满足。为了讨好高力士,他四处借债,身边的亲戚,认识的朋友,都被他借了钱。至于借钱的理由则五花八门,从美妾生病到添置宝马;借钱的数额则多少均可,百文不嫌少,千两不嫌多。
他虽是酷吏,人人惧怕,也能敲诈钱财,可名声在外,长安城内,最难借到钱的人就是他吉温。目下他想少花钱或者不花钱以获取最大的政治靠山,在杨国忠那里绝不可能,杨门深似海,千金才能进。可安禄山不同,他权势滔天,雄踞一方;他财源广进,有的是钱财,根本不在乎别人的馈赠。
大计一定,吉温立即去寻安禄山会商。这安禄山在京内与各路文臣也有交往,可能推心置腹者却没几人。文臣对这胡儿、这武夫,总有排斥。安禄山与李林甫达成默契,拿到了河东节度使,已经雄踞一方,再往上走,唯有入朝为相了。可相位岂是轻易能得?不说这如仙魅一般的李林甫,就是咄咄逼人的杨国忠,都不是自己能对付的。
听说户部郎中吉温求见自己,安禄山心中狐疑:“这人凶名在外,负债累累,找我却是做甚,莫不成来借钱?”心中打定主意,万不可借得过多,稍微借点即可。安禄山当即命家仆将吉温请入,又命张罗酒宴,置办一只烤羊,加以款待。
安禄山身躯肥胖,素来不迎客,坐在榻上,看着吉温来了,笑道:“吉郎中难得来我这里。”吉温见了安禄山就要跪下行拜手礼,安禄山笑道:“到我这里,不必拘礼,且随意些。”吉温也知道安禄山是不拘小节之人,也就不再行礼,坐定后轻咳一声道:“使君坐镇一方,功绩卓著,难得入朝,温自然是要来拜见的。”
安禄山鼻子抽动,奇道:“郎中口中所含,可是鸡舌香?”吉温含糊着应道:“使君果然见闻广博。”安禄山道:“那鸡舌香乃东海之中杜薄国所产,金贵得很。今日郎中来找我,却是甚事?”吉温道:“使君是快活人,温就直说,此次来愿共富贵。”安禄山笑道:“富贵我已有哩,郎中且饮酒。”
吉温举杯就饮,觉得甘冽异常,回味再三方缓缓道:“我唐兴以来,边帅功名著者,往往入朝为宰相。使君坐镇边疆,功劳显赫,已是天上人,再进一步则可入朝为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www.xing528.com)
安禄山脸上的胖肉跳动了几下,笑道:“郎中为何要来助我呵?”吉温捂嘴轻咳道:“林甫居右相之位,已近二十年。在此位太久,该换换人哩。我被右相驱使日久,不得显位,不能超擢,心中略有不平。”
安禄山面带狐疑道:“你可是真心助我?不要诳我胡儿好骗。”吉温赶紧道:“我自然是真心相助。愿与使君结为兄弟,助你谋得大任。”安禄山欢喜道:“如此甚好,此后你我即兄弟相称。”吉温道:“我与高将军早就结为兄弟,温痴长使君两岁,称使君三兄。”
吉温喝了口酒,继续道:“李右相虽以时势亲近三兄,然终究不肯以三兄为相。三兄若荐温于陛下,温即奏兄为相,共排林甫,日后三兄必为相。”安禄山心中有些欢喜,浑身肥肉颤抖,在一旁随侍的家仆李猪儿赶紧上去搀扶他起来。安禄山一身肥肉抖动,走到吉温身旁,吉温还没有搞明白,就被安禄山拥入怀中,来了一个胡儿拥抱。
安禄山抱完吉温,在李猪儿的搀扶下,坐定后道:“你我好儿郎,到这人世间做一场游戏,自然要取一场大富贵。”吉温笑道:“造化落在我等手里,待将这天大的富贵取了,也够儿孙们享用无尽。温又有一件小事,想求三兄哩。”
安禄山笑道:“是甚事,尽管说。”吉温尴尬一笑道:“温最近日用见绌,能否求三兄借些银钱?”安禄山哈哈笑道:“这等小事,我送你钱三千贯,尽管去花。”吉温心中欢喜,可犹豫片刻后道:“三兄能否改送布帛?”安禄山笑道:“布帛为本,钱刀是末,也罢也罢,就折成布帛送你好了。”
吉温得了财物,心中欢喜,频频举杯劝酒,二人放开畅饮。宅内置了铜炉,温暖如春,安禄山喝得欢畅,不知不觉有了醉意,浑身燥热起来,头上的汗珠有绿豆大小。他脱去上身衣服,着了贴身薄衣,劝酒吃肉。安禄山本是杂胡,腋间是有狐臊气的,且较厉害,平日里身上都是挂着安息香的,这一解衣服,味道顿时就扑鼻而来。
吉温原本一直以手捂嘴,此时只得用手提着袖子,掩着鼻子。安禄山饮得半醉,心中欢喜,又让李猪儿将自己搀扶起来,要过来与吉温做个拥抱。吉温嗅到刺鼻的狐臊气,张口要劝说安禄山坐定,不想口中所含鸡舌香却掉了出来,手在地上摸索,口中还不忘道:“三兄勿多礼,且坐下饮酒。”
安禄山庞大身躯靠近些后,熏红的脸上大肉鼻子抽动了几下,对着李猪儿嘀咕道:“是何臭味,这般浓郁?”扶掖着他的李猪儿很是机敏,贴耳轻声说了一句:“叵耐那人口臭。”安禄山恍然大悟,赶紧让李猪儿将他又扶了回去,也不过来拥抱了。吉温慌慌张张从地上拾起鸡舌香,一把塞入嘴中,这才定下心来,举杯再劝,二人却是不肯靠近。
不日安禄山朝见皇帝时,大肆吹捧了一把吉温,让群臣都很好奇,这二人怎么走到一起了。李隆基最近一些日子得了老神仙道法相助,自觉身体强健,心情欢愉,也忘了十年前自己曾说过吉温“不良汉,不要用”,一口答应提拔吉温。
吉温得了好消息,心中得意,特采购了上等鸡舌香,至皇帝召见,入殿庭问对时,更全身熏香,在口中含了两个鸡舌香。这浑身喷香的吉温郑重登场,当日让许多大臣很是不适,大为皱眉。可李隆基嗅着安禄山身上的安息香,感受着吉温口中喷出的鸡舌香,却是浑身舒坦,对吉温夸赞再三,认为乃是国之栋梁。
经过安禄山奏请,授吉温为河东节度副使,并主管节度营田及管内采访监察留后事务。之后吉温又加官,赐给紫金鱼袋,兼雁门太守,仍主持安边郡铸钱事务,真是富贵滔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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