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十载二月初二日,朝廷以安禄山为河东节度使。至此,平卢、范阳、河东三节度使皆归于安禄山之手。天下格局,李林甫遥领朔方,河西为安思顺,陇右为哥舒翰,安西为高仙芝,剑南则为鲜于仲通,安禄山实力最为强大,且靠近关中与中原,一时有雄踞一方之势。
天下太平,帝王无事,李隆基在宫内每日闲游,乐不可支。这日,李隆基带了杨玉环跑去华清宫巡视,此处背靠骊山,面对渭水,外有罗城,楼阁台榭,规制庞大。每到冬日酷寒时,李隆基便携了杨玉环到此泡温泉避寒。
华清宫中温泉池所用石料温柔光泽,来自安禄山奉献的范阳白玉石。安禄山很是用心,将白玉石雕为鱼龙、凫雁、石梁花等,雕镌巧妙。又以石梁横亘池上,所雕莲花出于水际。每至华清宫解衣入浴时,热气腾腾中,鱼龙、凫雁似皆奋鳞举翼,欲飞动而上。又于池中垒白石为山,模仿蓬莱等仙山,以白香木船置于池中,船上楫橹皆饰以珠玉。
李隆基今日过来是观摩自己的雕像。他曾令工人于太白山采白石为自己雕像,置于宫中。他对道术很是痴迷,一直追求神道怪事,虽然身体康健,可面对杨玉环时却略有体力不支之感。他知道长生之路难期,不若寻访道家高人,得些采补之道,起固本壮阳之功。
看着温泉池内蓬莱山上自己的雕像状若仙人,李隆基不由得心中大快,面露笑容。身旁一人相貌堂堂,身材高大,严毅有威,面貌丰白,乃是内侍高力士,见李隆基露出笑容,赶紧道:“臣见此像,真是超然万物之上,为天下最贵之人。”
李隆基哈哈一笑道:“只有朕一人在这仙境之中,却是孤单了些。”高力士笑道:“这就让人去给贵妃也雕个像,陪着陛下,却不知陛下想要甚样的贵妃像?”李隆基眼珠子一转,笑道:“妩媚些、妖娆些好,跳《霓裳曲》的模样最佳。”
高力士会意一笑,又道:“今日陛下宴请李遐周真人,却不知这李真人和以前的那个张神仙比起来,哪个更厉害?”李隆基抚须沉思道:“那张果老虽有道术,行事却有些妖异。高将军还记得当年那只汉武帝白鹿吗?”
高力士道:“臣记得,那是开元中吧,陛下在咸阳原上猎得大鹿。张果老称此鹿为千年仙鹿,是汉武帝于上林苑擒获后放生,有铜牌志于左角下。当时查验之后,果获铜牌二寸许,臣还记得,铜牌上有‘汉武帝元狩五年放生’字样,只是文字已凋暗耳。”
李隆基淡淡道:“初始我也信了,可后来却发现其中有破绽。”高力士奇道:“陛下发现破绽了?”李隆基冷哼道:“刘彻谥为孝武皇帝,怎会在世时就这般称呼自己?”高力士拍额道:“臣却没想通这关节。那张果老倒也知趣,后来自行去了。”
李隆基一拂衣袖,转身而去,口中道:“罢了,那张果老还是有些本领的。”高力士紧跟在李隆基身后一步,笑道:“那张果老的本事众多,我还记得有筷子穿金杯、白发变黑、美酒变醋之类。可这李真人更是高深莫测。”
李隆基赞叹道:“他那一手空盆变蛇,我每次看了都惊叹不已哩,真是神仙本领。”高力士道:“李真人变出来的蛇身还有霜,乃是从冰天雪地中取来。”李隆基咂嘴道:“他那手空杯来酒才是玄妙,云是取来的仙家美酒,今日且让他为我等取几杯来。”
君臣二人走入一处宫殿,此处温暖如春,宴席已布置好。二人各自在胡床上坐定之后,李遐周真人才赶来赴宴。见了皇帝,李遐周真人行一长揖礼,李隆基赶紧道:“李真人是仙家人,不要拘泥俗礼,且入座。”
待李遐周坐下后,李隆基笑道:“今日作个内宴,招待老神仙,只快活些,不必拘礼。”不一会,菜肴并列,熏香满室,赤白兼前,东海鲻条,西山凤脯,鹿尾鹿舌,干鱼炙鱼,陆珍熊掌烂,海味蟹螯咸,穷海陆之珍馐,备川原之果菜,肉则龙肝凤髓,酒则玉醴琼浆。
高力士看着一桌佳馔,指着其中一道笑道:“这是西域煲牛鞭,固真气,暖丹田,坚筋骨,壮阳道,是臣特意为陛下准备的。”高力士继续介绍,这道菜要取新鲜牛鞭先在火上燎烤一下,反复清洗干净,加酒、豉、葱、姜煮熟,再切成片,一起放入陶瓮中,佐以苏膏(酥油)、花椒、橘皮、肉苁蓉、石鹿茸、硫黄、沉香、母丁香等,以泥封严,放入煻火中重烧而成。李隆基听说可以壮阳,大为兴奋,运筷如飞,大嚼如虎。
李遐周不忌荤腥,也是一番猛吃,突见高力士不饮酒,很是奇怪,就问了原因。得知高力士今年年初因醉酒误事,发誓戒酒三月,李遐周不由得笑道:“待我来施展下道法,把这壶凡酒变成仙家口味,保证你千杯不醉。”
李遐周起身,用手指在高力士面前的酒壶上轻轻一转,略一停顿,口中念诵了一句,再倒上一杯,递给高力士。高力士忍不住好奇喝了一口,这酒果然平淡柔和,口感大大不同,心中欢喜不已,满饮一壶,忘记了戒酒的誓言。(www.xing528.com)
不待李隆基多说,李遐周上去给他的酒也施加了道法。李隆基将酒饮了,心中觉得是与往日有些不一般,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同,一时间也忘了让李遐周用仙术空杯取酒了。李隆基满饮两壶后,红光满面,很是快意。
李遐周此时又说起道术治病手到擒来,李隆基笑道:“我这两肩有些不好,酸楚难当,真人能帮看看不?”李遐周笑道:“小事一桩,可是要冒犯陛下一二了。”李隆基笑道:“今日我三人小酌,不讲究那些繁文缛节,只随意些便好。”
李遐周过来,让李隆基在胡床上坐好放松,出指如电,捏住李隆基左边肩部,掐住一根筋,一股痛楚深入骨髓,李隆基哀号连连,凄惨若过年被杀的猪。捏完左边,李遐周又运指掐住李隆基右边肩部,又是一阵惨号响彻华清宫。
捏完后,李遐周哈哈一笑,坐回原位道:“已用道术给陛下输入仙家法力,陛下再感受下如何。”李隆基艰难地摇了摇颈椎,却是咯吱作响,多年顽疾似真的没了,颈椎一时舒畅无比。李隆基大喜,再满上一杯,敬李遐周。
李遐周将杯中酒饮了,唤了名小黄门过来,贴耳吩咐了一二,这让君臣二人很是好奇。小黄门出去片刻,搬了个琉璃缸盛着水回来,置于李遐周面前的桌案上。李遐周又喊小黄门拿了三只琉璃杯来,一人一只,这才介绍道:“这琉璃缸中乃是万年太岁泡的水,太岁乃神灵所生,其物异形,主大运气,运欲转轮不绝。我费了三十年的时间遍访名山,方才寻得这块万年太岁。”说罢,拿起筷子将太岁夹出,传示二人。
李隆基定睛一看,这太岁长得好像一块五花肉,心里琢磨:“这太岁若是烹煮了,不知口味如何?”
李遐周道:“这块太岁是我在极北之地,因仙缘巧合方才觅到。这万年太岁浸入水中,饮了对身体大有裨益。前次京里有官宦子弟骑马摔断了腿,到我这里求了两杯,两天就可上马驰骋哩。”
李隆基拿了琉璃杯,看着碧绿澄清的太岁水,有些犹豫,一时不敢喝。李遐周笑道:“这太岁水的效果确实非凡,国舅杨国忠前次找我,求了几杯回去,听说最近又多纳了几个美妾。”高力士不由得笑道:“我也奇怪,前些日子听说丹凤街平康坊的美艳歌伎都被杨国舅买入府中去了呢。”
李隆基心中大喜,赶紧将琉璃杯中的太岁水一口喝下,又让小黄门给自己倒满一杯。李遐周此时叹气道:“往昔秦皇汉武也曾请道家高人踏遍名山,四海搜罗,想要得一块太岁;只是太岁这等奇物,却要大机缘方才可得。也是托陛下之洪福,仰玉清之玄化,承妙用以御寰瀛,体无为而统天地,才得此等奇物,今日当饮一杯,为陛下贺!”
君臣二人一起点头称是,也举杯为李遐周贺,期待早日修仙有成,羽化升仙。李隆基连喝五壶酒,又连饮三杯太岁水,不但没有醉意,反觉体壮精猛,心中欢喜。李隆基又问道:“真人可有道术,抑或药石,可助人强精健体?”
李遐周正色道:“道,王道也。王者,人之始也。王正,则元气满满,阴阳交合,风和雨顺。今陛下王道正,元气亦满,和合夫妇之道,阴阳俱得,天地为安。”
一口气说罢,李遐周又笑道:“至于奇方嘛,我这里还是有些的。入于耳者,有耳珠丹;入于鼻者,有助情香;入于口者,有沉香合;封于脐者,有保真膏;含于龟者,有先天一粒丹;抹其龟者,有三厘散;缚其龟根者,有蜈蚣袋;兜其小腹者,有顺风旗;搓其龟者,有长茎方、掌中金。”
李隆基笑道:“有这么多奇方,可出示其一否?”李遐周呵呵一笑,从袖中取出一物,道:“此乃兴阳蜈蚣袋,以蜈蚣、甘草、甘遂等研磨为末,用素白绢做成袋,扎于玉茎下。此袋有奇效,可固定元阳,舒展长大,妙不可言。龟虽苍老,亦可入炉采战,取胜无厌。此袋极为难得,前后总共只制成了三个,今日进献一个给陛下。”这蜈蚣袋两边系以红绳,纹有一只大蜈蚣,栩栩如生。
有小黄门将兴阳蜈蚣袋拿了,进献给李隆基。李隆基心中欢喜,起身跑去屏风之后,让小黄门将蜈蚣袋仔细包扎好。绑缚好后,李隆基又回到桌上,讨要了一杯太岁水喝了,继续畅饮。直至午后,李隆基起驾,兴致勃勃返回寝宫,急去寻杨玉环。
到了寝宫,见杨玉环正倦睡牙床上,明珠帘箔,烂漫银屏,熟睡之中,媚态万千。这睡态似一番风雨过,西子浴兰汤,人在香艳中,琼瑶蕊半含半放,如待探花郎。李隆基此时心急火燎,顾不得欣赏这等媚态,急急将她推醒。睡意蒙眬中,杨玉环却见李隆基在床前振臂高呼:“王道正,元气满,夫妇和合,阴阳俱得,天地为安。”呼罢,一个饿虎扑食飞了过来。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