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世文献中最早的日蚀传说见于《尚书》,《尚书·胤征》记载夏朝仲康在位时,羲氏、和氏沉湎于酒,误了公事,最终伏诛:“乃季秋月朔,辰弗集于房,瞽奏鼓,啬夫驰,庶人走。羲、和尸厥官,罔闻知,昏迷于天象,以干先王之诛。”[25]有论者称这次日蚀发生于公元前2043年,但《尚书·胤征》日蚀记录的具体时间还不确切。商代甲骨文已有可靠的日蚀记录。商人关注日食,日蚀未发生之前,卜官多次卜问是否将发生日食,日食发生之后,还向祖灵报告。公元前1161年10月31日(殷历为乙巳日)出现日食,时值殷王武丁在位。乙巳日食之前54天为壬子日,商人已经开始占问甲寅日是否发生日蚀(“壬子卜,贞:日蚀于甲寅?”),甲寅日并未发生日蚀,壬子日后14天再次卜问日蚀(“乙丑贞:日有蚀,其告于上甲?……其六牛?不用。”),乙丑日还是未发生日蚀。乙丑日之后又多次反复卜问,直至乙巳日,日蚀终于发生,当天晚上为此告祭先王上甲,并祭献了9头牛:“乙巳贞:彡,其小乙?兹用。日有蚀,夕告于上甲,九牛。”[26](图11—1)
图11-1 商代甲骨文乙巳日食见食记录
(引自郭沫若主编:《甲骨文合集》第11册,第33696片)
《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第5册第1篇《竞建内之》记载隰朋与鲍叔牙借日食向齐桓公进言。专家以为,《竞建内之》与《鲍叔牙与隰朋之谏》实为一篇。重新编排后的简文大意为:日食过后,桓公问日食的征象,鲍叔牙答为“星变”“害将来,将有兵,有忧于公身”。齐桓公问祷祝之法,隰朋回答说,桓公自身无道,不践于善,祷祝无益。接着,鲍叔牙与隰朋引殷商高宗肜日的故事劝谏桓公。桓公接受鲍叔牙与隰朋的谏言,采取了整顿祭祀典礼、登记户籍、增开田亩、修路等措施。一些专家以为,《竞建内之》简文有托古性质,所载日食不可尽信。[27]尽管如此,《竞建内之》仍是一篇了解战国时期儒家灾异思想的重要史料。
《汉书·艺文志》云:“天文者,序二十八宿,步五星日月,以纪吉凶之象,圣王所以参政也。”[28]“天文”条下收录二十一家,计四百九十五卷,包括《汉日旁气行事占验》(三卷)、《汉日旁气行占验》(十三卷)、《汉日食月晕杂变行事占验》(十三卷)等。《汉书·艺文志》“天文”条所录文献今皆已佚。传世文献中,《淮南子·天文训》《史记·天官书》《汉书·天文志》等文献是了解汉代星占思想的重要史料,但其内容经过整理者加工,难以尽显原貌。汉代“天文”类出土文献显得弥足珍贵,现有文献主要为湖南长沙马王堆帛书《五星占》、《天文气象杂占》、《日月风雨云气占》(甲乙篇),安徽阜阳汉简《五星》《星占》,及山东临沂银雀山汉简《占书》等。
阜阳汉简1977年出土于安徽阜阳双古堆一号汉墓,墓主夏侯灶卒于汉文帝十五年(前165年)。阜阳汉简数术类文献包括《日书》《五星》《星占》《楚月》《天历》《刑德》等。《五星》内容目前尚未正式发表。据介绍,《五星》简为一张排列五星顺序的表,间有地支名插入,如1号简“辰、水、土、土”,16号简“[戌]、亥、火、火、金”。结合双古堆一号汉墓出土式盘来看,古代数术家可能通过观测和运转式盘并结合《五星》表来查看五星方位,占卜吉凶。[29]阜阳双古堆汉简《星占》内容零碎,简文中多次出现“日、辰星”,可能是以日与辰星(水星)的方位来占卜吉凶。简文中有一些某月日于某地的简文,疑为星宿经过某地的记载,或者是星辰交会给所对应的分野影响的推算等,应与星占有关。[30]
1972年,在山东临沂银雀山出土了一批简牍,年代处于汉武帝元光元年至元狩五年之间(前134—前118年)。银雀山汉简“阴阳时令占候之类”数术文献计12篇,包括《占书》《迎四时》《曹氏阴阳》《三十时》等。银雀山汉简《占书》题名为整理者所拟定,其主要内容为天文月晕占、客星占、雷霆占、司德占、人事杂占以及星宿与分野等。天文月晕占存六简,简文保持完整,其用途主要为军事。简文列举古之亡国的月晕征象,譬如,“月十三垣,共工亡,离民亡……月十一垣,昆吾氏亡,有狄民亡。月九垣,有怏民亡”。[31]客星占存六简,其一云:“……有忧,非中乱则主兵国亡,后客星复舍焉,其国将复立,客星抵月,布衣试(弑)其君。”[32]
马王堆帛书1973年出土于长沙马王堆三号墓,墓主可能为西汉初期长沙国丞相利仓的儿子或兄弟,其下葬年代为汉文帝前元十二年(前168年)。马王堆帛书“天文”类文献主要为《五星占》《天文气象杂占》《日月风雨云气占》等。《五星占》主要记载木、火、土、金、水五星的占测与行度,原文计8 000余字。《五星占》具有天人感应思想,如论太白星云:“凡是星不敢经天,经天,天下大乱,革王。”[33]《天文气象杂占》主要内容为云气占、日月旁气占及彗星占等。兹举日占为例:“日有珥,邦君有行;有行而珥,行不成。”[34]“日出赤,上有二珥,岁熟。”[35]“日适为忧,其占善吉,则后有喜。”[36]“日斗,其邦内乱,战,不胜,亡地,其君不死。玄、白斗,邦多死者。”[37]马王堆帛书《日月风雨云气占》主要内容为日月旁气占、云气占、风占、雨占、雷占及二十八宿分野等。略举数例:“日左珥,左国有喜;日右珥,右国有喜;左右皆珥,三军喜和。”[38]“日连晕,人主大遇。尽白,大和;尽赤,兵起,攻,忧国,先者得地多。”[39]“日晕九重,天下有立公伯。”[40]“日食,为王;月食,为后。”[41]
汉代出土文献揭示出汉代灾异思想具有深厚的方术背景。从董仲舒的灾异说到京房、谷永、刘向、刘歆、班固、襄楷、蔡邕等人的灾异说,其间的演进大势为儒家吸收方术知识并不断旁衍发皇。
星气之占在汉代具有广泛的社会基础。在东汉,除了皇家天文观测机构成员外,一些知识分子也精通天官(表11—1),他们的社会身份或为儒师,如樊英、廖扶等人;或为官员,如张衡、蔡邕、郎等人;或为平民,如襄楷等人。其中一些星占家兼有儒师与官员两种社会身份,如樊英在壶山教授图纬,顺帝时官拜五官中郎将、光禄大夫。杨厚在安帝时担任过中郎,由于答问不合邓太后意旨而免归,以教授门生为业,学生人数超过3 000,学生著名者为任安、董扶。董扶也以教授学生为业,灵帝时拜为侍中。董扶似乎通晓望气之术,他告诉太常刘焉益州有天子气。于是刘焉求出为益州牧,与董扶一起入蜀。
表11-1 东汉精通天官者社会身份及其知识(www.xing528.com)
(续表)
星占知识的流通存在着师徒授受与家学承传两种方式,传授天文之学的一些知识分子还是通儒,如马融、郑玄等人。马融曾经上书曰:“星孛参、毕,参西方之宿,毕为边兵,至于分野,并州是也。西戎北狄,殆将起乎!宜备二方。”[42]郑玄在太学学习期间,师事第五元先,学习过《三统历》《九章算术》《京氏易》及《公羊春秋》,后来又向张恭祖与马融学习,晚年撰写过《乾象历》《天文七政论》等与天文历法相关的著作。
当然,有些星占家采取了家学承传的形式。例如,杨厚之父杨统就学于同郡郑伯山,学习《河洛书》及天文推步之术。杨厚自小受父亲熏陶,子传父业(“少学统业”);任文公的父亲任文孙通晓天官风角,任文公之学得自家传(“少修父术”);郎的父亲郎宗学《京氏易》,善风角、星算、六日七分,能望气占候吉凶,郎也是“少传父业”。女性也可以学习天文之学,如班昭。《后汉书·皇后纪》记载和熹邓后自入宫掖,就向班昭学习经书与天文算数(“从曹大家受经书,兼天文算数”)。班固去世时,《汉书·天文志》尚未完成,班昭与马续奉命共同续撰,可见她具有相当深厚的星占功底。
就连戍边吏卒或多或少都知晓一点星气之占。如《敦煌汉简》第567条:“云气将出,湿,有理,天不耐雨,空阴耳。”[43]“居延汉简”破城子探方六五可见到有关风占的三条材料,具体内容为:
266 □二月土音西食酉申地
278 四月土音西食酉西地
308 □九月土音南食午未地 治南方吉治北方匈[44]
破城子探方同出的有纪年的简,上限为西汉宣帝甘露元年(前53年),下限为东汉光武帝刘秀建武年间。破城子探方六五的年代大约处于汉成帝至更始年间,如260简为新始建国地皇四年(23年),313简为更始二年(24年),528简为河平二年(前27年)。宫商角徵羽五音中宫属土,故宫风之音可称土音。“食”为“受纳”之义,“西食”指的是风向的西来,申酉在方位上亦属西方,[45]故266简云“西食酉申地”。从居延新简中我们可以推测出风占术在戍边中的运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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