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长沙子弹库出土的《楚帛书·四时》篇第一章开头说:“曰故□熋雹虗。”金祥恒先生指出“雹虗”便是伏羲,按《礼记·月令》正义引《帝王世纪》,庖牺氏号黄熊氏,第四字读为“熊”,所以这句话就是“曰古(黄)熊包戏(伏羲)”。[12]这一列字中蕴含了几个重要线索:第一,伏羲作为上古另一位创世圣王,是黄熊;第二,以“曰古”起篇,说明语言交流传统要远远久于文字书写,上古神话是以口传形式流传下来的。[13]
2002年发表的上博楚简《容成氏》则记载了禹立五方号旗:
禹然后始为之旗号,以辨其左右,思民毋惑。东方之旗以日,西方之旗以月,南方之旗以蛇,中正之旗以熊,北方之旗以鸟。[14]
楚地被认为是道家尤其是黄老学说的文化发源地,此地崇尚巫鬼文化,巫医不分的传统在马王堆出土的《五十二病方》中有着鲜明体现:283个病方中有36个巫祝方。[15]由于没有受到中原儒家理想主义的排斥,楚地出土文献包含着夏商周三代以来的古老神话题材。熊居中央,是“中央法黄龙”的变体,有熊氏不仅是创生神话的缔造者,也是人间法规的制定者。伏羲、黄帝和大禹的传承,实际上是“熊统天下”的不同版本。相传黄帝制定了明堂制,禹立五方号旗则是明堂空间神话的另一种表现形式。先民形成空间意识的时间要早于时间意识,换言之,时间是在空间意识基础上的抽象延伸。(www.xing528.com)
中央之熊与四方对应,是先有四方再有中央,还是先有中央再有四方呢?《山海经》描述黄帝的面貌“状如黄囊,赤如丹火,六足四翼,浑敦无面目”,[16]俨然火球的模样,或许这是太阳神的形象。从有熊到太阳神,这些帝王因素在经历了漫长岁月的口传后逐渐凝聚到黄帝身上。而日神神话又进化出了明堂神话,据说黄帝的明堂中间有一殿,四面无壁,上盖茅草,垣墙四周是水。[17]不难想象,明堂是古人观测太阳运行的神圣场所,而后再逐渐演变为具有至高地位的文化中心象征。殷商甲骨卜辞中可以看到《吕氏春秋》所记载的天子在不同月份居住不同地方的礼制,商代宫寝建制除了中室、大室外,还有南室、“室”、“东”、“”。[18]《明堂月令》规定天子春居青阳,夏居明堂,秋居总章,冬居玄堂。虽然这是晚出文本,甚至被疑为阴阳家言,但对比甲骨文关于宫寝的记载,可以看出天子居所的设计是按照天道宇宙观进行对应。《周易》的四象对应季节就是春夏秋冬,春乃少阳,夏乃老阳,秋乃少阴,冬乃老阴,这是以日月之义来阐释阴阳的方式,根据的是太阳的周日运动及周年运动。黄帝的明堂制当中,根据日月时令的变化而规定的居所变化,只是一种建筑风水上的表现方式,它遵循的是从极阳到极阴互相转换过程中的渐进思路。在建筑中,阴阳的开合好比门的开合,开与合都需要门枢来承载,帝王得以从一室(一时)进行到下一室(时),这与熊出入石穴异曲同工,因此明堂制中也有“三阴三阳”。
楚帛书和楚简的材料显示了熊与帝王的结合过程,帝王既是熊的神话化身,也是日神在人间的化身。楚国名号在商周之际为“虎方”“熊盈”,历代君王皆以“熊”为号,[19]只是在后世天子尊龙的观念崛起之后,尊熊的远古传统被逐渐遗忘。商代帝王都以天干为名,十天干代表着太阳,可见商王自诩为人间日神。看似无关的熊与太阳,其实早就统一于黄帝神话之中。在《内经》中,应和日月神话的“太一出游”(《灵枢·九宫八风》)、“日行一度,月行十三度”(《素问·六节脏象论》)、“五行应十天干,以化五运”(《素问·天元纪大论》《素问·五运行大论》)等,都是有熊帝王神话的举统推理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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