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8-5 明代蒋应镐绘图本《山海经》的延维形象
(引自马昌仪:《古本山海经图说》)
如果把审视的目光聚焦到玉玦两端对称表现的那一双人首上,那么其头像的形状、面部五官的刻画等都比较中规中矩,并没有出人意料的特殊点,唯有头顶上所戴的巨冠和耳朵上的S形饰物,是史前玉匠人最留心加以强调的“点睛之处”。综观石家河文化已经出土的数十件玉人头像,其基本的特征之一就是皆戴头冠。[15]有专家将此类人头形象区分为“玉神人头”和“玉人头”,并推测前者为祖先神。[16]2015年新出土的这件双人首玉玦(图8—2),其人首所戴冠的特色在于,没有戴在人头的正上方头顶,而是偏倾于脑后的位置。至于在两个人头上耳部装饰着完全一样的S形的饰物,发掘者和媒体人士都尚未给予足够的关注。笔者的问题是:这装饰在耳轮上的S形部分,其体积要比人耳大一倍,显然不可能是随意刻画的,那么它究竟代表什么含义?其原型又是什么?
如同辨识其连体为蛇体一样,人头之耳上的S形部分也是蛇的简化形象。从造型艺术史的情况看,盘蛇形象通常可呈现为螺旋纹,或为S形纹、Z形纹。专门研究世界新石器时代象征符号的学者艾丽尔·高兰在其《史前宗教:神话与象征》一书中,论述S形符号的起源时指出,根据原始人所表现的象征符号解释,有一类叫作“S形蛇”的符号。如图8—6—2中那刻画为波浪形的蛇身人首形象,在古人心目中被想象为地下世界之神的化身。“这就是这个象征符号的起源。这是大神的化身,即全能的和可怕的神,那正是可怜的人类所依赖的神圣存在,也是人类所害怕和试图谋求其好感的对象。”[17]蛇因为能够冬眠和蜕皮的生理特性,被史前人类视为生命能量的代表,认同为“生命—死亡—再生”的最常见象征物,获得广泛的神圣化理解。
图8-6 西方艺术表现中的“S形蛇”符号:1和2,公元前三千纪的伊兰图像;3和4,瑞典青铜时代的符号;5,瑞典19世纪的符号;6,新石器时代的希腊符号
(转引自Golan,Ariel,Prehistoric Religion: Mythology·Symbolis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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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8-7 欧洲旧石器时代的鹿角图像:蛇与鸟,距今约14 000年
(引自马丽加·金芭塔丝:《女神的语言》)
据女神文明理论家金芭塔丝的观点,蛇女神崇拜起始于旧石器时代晚期(图8—7),一直持续至中石器时代和新石器时代,是人类宗教史上最早和最持久崇拜的动物之一。[18]在我国,神话学家萧兵较早论述过龙蛇意象产生的宗教崇拜原理,他写道:“上古的龙蛇意象或造型,包括所谓‘交尾蛇’,往往跟祈求蕃育、祈求甘雨等相关,意在控驭不羁的自然力和无定的命运,并且诉求着财富、寿命或霸权话语。齐桓公遭逢‘委蛇:延维:庆忌’就是铁证。红山文化的所谓‘三孔器’,无论竖置或横摆,都应该看做上述‘委维’即交缠着的二蛇之造型,代表墓主人的权位。认知或吞食它们,特别是叫出它们的名字,就能驱遣它们,支配权力。这些在太平洋东西两岸都有许多参照物。就连常见的羲娲人首蛇身交尾像,都有标识‘圣俗’二重权威性之意味。”[19]萧兵先生对龙蛇形象发生原理的解说,主要还是依据文献记载的内容。晚近出土的大量新图像材料表明,《山海经》记录的延维,不是个人性的文学创作,而是来自大传统的神话信仰,属于国族性的集体意识,其根源异常深远。
图8-8 2015年12月湖北天门石家河新出土对立双鹰形玉饰
(新华网图片)
石家河玉玦形象明显刻画出两个人耳部的对称S形,那就是在表达耳玦总体的一只大蛇形象的同时,套有两只小蛇的形象。这在数量关系上或许还暗喻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的宇宙论蕴意。同类的隐喻着神话生物数量衍生关系的形象还出现在石家河文化新出土的另一件罕见玉器上(图8—8),媒体暂且称之为“鬼脸座双头鹰”或“虎脸座双鹰玉玦”。双鹰下方的立座形象究竟代表什么?以上面的三尖冠和两侧的大圆眼为标志可以获取更为准确的解读。三尖冠是良渚玉器上常见的通神符号,圆形车轮眼和漩涡眼一样,是猫头鹰即鸱鸮的标志符号。所以,这件玉器的造型应该称为“鸮首立双鹰”形象。与此相关的史前信仰包括猫头鹰女神兼掌生与死、阴与阳的宇宙论观念,以及鸮与鹰之间的变形互换、蛇与鸟之间的变形互换等观念。这件“鸮首立双鹰”玉饰形象与“双人首连体蛇身并珥蛇形玉玦”所隐含的数量生成关系是一致的,值得对照起来加以深入探讨。以上管见仅为抛砖引玉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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