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卡契的理论建立于马克思和列宁的基础之上,一方面从资本主义商品拜物教的批判,从资本主义普遍存在的 “物化”现象出发,认为资本主义意识形态不可避免;另一方面又认为,必须超越商品拜物教的纯粹批判。从历史总体上说,资本主义意识形态必然走向死亡,必将被无产阶级意识形态克服,其前提是,无产阶级必须形成自己的阶级意识,并相信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能达到对社会历史的总体认识。“只有无产阶级的意识才能指出摆脱资本主义危机的出路。……它必须把它的阶级斗争的经济必然性提高为自觉地愿望,提高为有积极作用的阶级意识。”[15]与列宁不同的是,卢卡契认为阶级意识是无意识的,所以,他更能识别资产阶级意识形态在物质领域的运作,更清楚 “物化”对无产阶级斗争意识的钝化。“反抗物化的机能也被物化、被机械化、被商品化。甚至他的思想、感情等也被物化了。”[16]从社会学的角度,卢卡契还 “悲观地”看到了资本主义福利制度对工人 “地位意识”的培育。很显然,卢卡契清楚地看到了无产阶级意识形态之形成的现实困难,看到作为总体观念体系的意识形态在阶级斗争中的重要性,因而他只有在政治上和总体性的历史观上,强调无产阶级意识形态的历史推动作用,才能克服资产阶级意识形态对无产阶级解放事业的消极影响。这不可避免地加强了意识形态的 “霸权性”,也成为晚期资本主义社会的许多意识形态理论家攻击的目标。
卢卡契比较重视阶级意识对无产阶级的统治和改造作用,但主要是从历史总体性和政治信念出发,如果没有社会主义意识形态信念的支持,他的论述就是 “抽象”的。葛兰西 (Antonio Gramsci)和阿尔都塞 (Louis Althusser)都坚信意识形态的政治斗争作用。相较于卢卡契而言,他们更多地关注日常生活中的意识形态对人的统治和整合作用,否定意识形态的虚假性和虚妄性,将意识形态的作用提高到前所未有的地位,葛兰西甚至认为革命的成功与否,从根本上取决于意识形态层面的统治是否形成。这就使马克思以来的意识形态理论从宏观的政治学走向微观的政治学,或者说社会学化的政治学。
葛兰西对意识形态作了两种区分:有机的意识形态 (organic ideology)、随意的意识形态 (arbitrary ideology)。前者相当于宗教,它是一种系统化的、高清晰度的,成集中状的思想体系,它集中反映着一定集团的物质利益;后者是日常生活中的处于弥散状的意识形态,它是无意识化的,并同 “物质”的、自然的东西结合在一起,如意识形态机构——法庭、官僚制、宗教系统和教育系统等。“这些意识形态机构在支持阶级统治的霸权方面,比任何纯粹的经济因素都更重要。”[17]葛兰西更为强调后者对主体的构造和控制作用,它们自身就是结构、具有物质力量。正是如此,他才将意识形态和 “霸权”(hegemony)概念联系起来,以表述意识形态强大的政治和文化统治功能。这一点明显地影响到阿尔杜塞对意识形态的理解和阐述。
和葛兰西一样,阿尔杜塞远承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思想,强调意识形态的物质性。它从物质性的角度将国家权力的实现区分为两种方式:强制性的国家机器和意识形态的国家机器。前者通过暴力维护阶级统治的权力,其机构有政府、行政部门、军队警察、法庭、监狱等。后者主要通过意识形态起作用,包括宗教、教育、家庭、法律、政治、工会、通信、文化等机构。虽然两者都运用意识形态进行统治,但前者是直接的、强迫性的,后者则是间接的、驯化的、隐蔽的。这两者的微妙结合,既保证了现有权力的稳定,又生产着自觉维护该权力的主体,再生产生产关系本身。阿尔杜塞使意识形态理论的研究大大地推进了一步。他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意识形态如何通过物质实践、惯例的途径 (即意识形态国家机器)将其自然化、合理化。因此,就像马克思将经济看成资本主义意识形态的表象一样,在他眼里,物质实践也是意识形态的表象。他说:“一种意识形态总是存在于一种机器及其实践之中。这种存在是物质的。”[18]物质实践中的意识形态被结构化、肉体化了。在这种置换中,主体不知不觉地成为意识形态的 “奴仆”,或者说意识形态悄悄进入了主体的思想结构中。阿尔杜塞称为 “意识形态将个体当做属民质询”(Ideology Interpellates Individuals as Subjects)。这样,他就从意识性的主体过渡到物质性的主体,主体、身体、意识形态也就倾向于三位一体。
因此,阿尔杜塞的意识形态概念客观上已经溢出阶级意识的范畴,成为 “社会历史生活中的基本结构”[19],这也意味着作为政治学范畴的意识形态开始泛化为日常生活中的 “话语”(符号)结构:话语既是缺席的,又始终在场;缺席的是假象,在场才是话语的实质。这种结构性的广泛压抑渗透于现代社会的各个角落。
[1] David Hawkes. Ideology. Routledge,London and New York,1996,p.31.
[2] David Hawkes. Ideology. Routledge,London and New York,1996,p.38.
[3] David Hawkes. Ideology. Routledge,London and New York,1996,p.55.
[4] David Hawkes. Ideology. Routledge,London and New York,1996,p.55.
[5] David Hawkes. Ideology. Routledge,London and New York,1996,p.55.
[6]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66页。
[7]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61页。
[8]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98页。(www.xing528.com)
[9] [德]《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100页。
[10] [德]《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52页。
[11]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3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782页。
[12]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3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782页。
[13]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88~89页。
[14] [匈]卢卡奇:《历史与阶级意识——关于马克思主义辩证法的研究》,杜章智、任立、燕宏远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2年版,第143页。
[15] [匈]卢卡奇:《历史与阶级意识——关于马克思主义辩证法的研究》,杜章智、任立、燕宏远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2年版,第136页。
[16] [匈]卢卡奇:《历史与阶级意识——关于马克思主义辩证法的研究》,杜章智、任立、燕宏远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2年版,第257页。
[17] David Hawkes. Ideology. Routledge,London and New York,1996, p.119.
[18] Louis Althusser. Ideology and Ideological State Apparatus. In Louis Althusser. Lenin and Philosophy. Monthly Review Press,2001,p.112.
[19] David Hawkes. Ideology. Routledge,London and New York,1996, p.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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