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起鹏邑人
郡城升平门外,堤上一墓。余幼过之,友指曰:“此节妇墓。”叩其姓氏、时代,皆不可得,心识之。及十八岁,从沅陵吕先生羽游,乃为余言:节妇,前明诸生妻。生与一富生友善,生病,富生频视之,且周焉。因窥其妻粲者也,遂怀悖心。严不敢狎,托邻媪致意。妇勃然,乃佯惊曰:“吾夫病有不测,则吾必死矣。幸而济,则善耳。此时非媪之所宜言也。”然妇自是衣衫皆茧结,朝夕依夫榻,药必尝而后进。其夫卒不起,楄柎之费[576]皆出富生,冀以为好也。妇于夫瘗后,哭奠三日,夜释衰服彩,谢邻媪,以一简授之,曰:“感某生周济之德,冀日来与之。”媪喜,拟托之也。至夜,而节妇已自经于树矣。视其书,前申谢其惠,痛无以报。后则责其灭友谊,为德不卒,始之不即显,非保奸也。感初意之善,不可昭其过以为名耳。富生得书,惭悔,仍为棺敛,就其地藏焉,即今之垒然者也。余年十二,见半碑,字剥不可读,得之父老之传闻如此。
鹏闻而悲之!夫自古贤妇以节著,或啮冰茹苦,或截鼻断发,以保厥躯。至势穷事极,则捐脰,一瞑而万事不视,遂其烈也。乃节妇以惸惸[577]单门,狼狈为命,狂且伺之。苟一怒而夫闻,闻而不胜其恚[578],是自杀其夫也。毅然绝之,固宜,然其夫贫之不自存,药饵必不继,亦何以为夫地?肠回百结之时,勉为数语以谢之,其用心亦良苦矣。或谓君子行事,不使人疑,且不食不义之食。友背伦而受其周,岂义乎?且夫死而己从,心乃得白耳。假令夫愈,而令夫绝之,不知者不疑其背惠乎?惧背惠之名,忍令夫复与交乎?纵惠可背,交可绝,而此时富生与邻媪,不已疑其心许乎?节妇之处此,未尽也。(www.xing528.com)
余曰:不然!夫富生之始来也,为友也,其周之义也。后或以非义之心来,而此仍以义绝之,非知为色来而招而受之也。要皆不得已,权为其夫计,而非其自为计也,明矣!《郡志》于节妇名氏不存,吕先生言此事时年八十四,距兹三十八年,计先生十二岁见所谓断碑,则已百有十年。廖君文曾为勒碑,亦莫详其事。恐再数十年,墓亦为人所侵削,而陵平之矣。余惧其磨灭也,故记之,俟修志者。
铭曰:一抔屹屹兮危于堤,大江齿齿兮神不嚼之。马之磷磷兮不践其泥,共保此节兮民之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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