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臣嗣昌,昨将总督卢象升[641]手书塘报[642]实封呈进,未知圣裁若何,一夕彷徨不寐,屡卧屡起。念臣受圣主深恩,一时无两;所当责任至重,亦一时无两。此时而因循退避,姑以疆事听之督抚,尝试自为不效,则曰督抚之责,此不忠之尤者也。即请下廷议,出奇计,悬重赏,购肤功,或迁延数日,机会错过,弦矢激发,不复可收,后将悔之无及,亦不忠之尤者也。以臣思之,边烽发难二十年,国家用兵二十年,雄边健儿尽膏白刃,中原赤子尽化潢池[643],亦二十年于兹。上自宫府盖藏,中而有司积贮,下至亿万生灵,一钱半菽付之逝水,亦二十年。其中,智者运谋,勇者效力,谁不曰“灭此而朝食”[644]哉!要归其实,不过耗巨万万财、屠巨万万人而已。呜呼!痛哉。
二十年之前事,不可赎矣。有二十年后,长如此而不变乎?《易》曰:“何以守位?曰‘人’。”[645]长如此,其屠人不可也!何以聚人?曰:“财。”长如此,其耗财不可也!臣之愚计,以为用兵逾二十年,无不变之理。彼未变,我强而变之则难;彼欲变,我因而变之则易。远者不具论,即如俺答[646]强盛,在肃宗之世,犯抢垂数十年。先臣杨博[647]奏议有云:“蠢兹俺渠,包藏祸心,流毒边疆。席彼上世之鸳鷔,士马精强;用我中华之叛逆,智术诡密。”自款贡[648]而后,蓟门、宣、大一切解严,男耕女织,老终幼养,牛归马放[649]者垂六十年。
说者以为恃款忘备积弛,至今甚为非策,而不知以六十年之俘人掠畜,陷郡攻城,与六十年之男耕女织、老终幼养、牛归马放较,孰得而孰失、孰安而孰危、孰利而孰害哉?况乎款贡而后,所谓俺答者,化为荒淫之一夫;控弦数十万众,化为卧眠之守狗。而今六十年后,问俺答之子孙何如哉?色令台吉名为卜失兔,子恼儿木者名为忠义,重孙一线仅存,微弱无比。夫然后知我朝抚赏为弱敌之第一策,未可耳食常谈[650],轻开哆口[651],而不思为国真切久远之计也。(www.xing528.com)
今若不顾民穷财尽,盗贼蜂起,中原南服[652]根本虚摇,而必以剿敌为事。今日增兵,明日措饷,耗累钜万万财不已,又以新财续旧财;屠钜万万人不已,必以后命填前命。是即谓之孤注眼前,未见必有驯至之时。当身不任,必有接手之祸。而为臣子,且求敷衍此日,待其驯至,付之接手。何人?此乃万世罪魁,狗彘不食。臣不惟不敢为,抑真不忍为也。是以直剖愚忠,仰祈圣鉴。
详观古昔,远溯唐虞,近循汉宋,中国、外国决然不能相无,抚赏、机权灼然不容偏废。通此一路,俾边臣得假便宜,暂弭大患,待数年之后,敌国渐衰,而我中原盗贼止息,氓庶安生,钱粮不苦于沃焦,甲士不忧于呼癸[653],然后奉将天威,大彰挞伐,以恢祖宗之疆土,以偿积岁之逋诛[654],似亦未晚。此臣深思远虑,不敢不呕心血。奏上之后,臣身听膏斧钺,臣名听人诋毁,臣不惜也![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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