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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路宜居:连缀界鱼石的小渔村

时间:2023-09-2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现在的隔河,已不仅仅是一条河,其实就是一个小渔村,而且是抚仙湖畔最美丽的渔村之一。同时,它又是一条小河的入湖口,因而被称之为隔河村。是否可以这样说,隔河村是抚仙湖沿岸最好的“观景台”之一。▲隔河具有一种潜在的“神性”,它是一条河,但它的功能似乎是一个对立而统一的整体。在历史上,隔河由于河谷狭窄,河浅水少,常常把星云湖与抚仙湖“隔”开了。

康路宜居:连缀界鱼石的小渔村

现在的隔河,已不仅仅是一条河,其实就是一个小渔村,而且是抚仙湖畔最美丽的渔村之一。它依偎在抚仙湖西南一角,依山傍水,与湖山都保持着最亲密的关系。同时,它又是一条小河的入湖口,因而被称之为隔河村。全村人口1016人,但仅有耕地100余亩,而且为了保护抚仙湖,早已全部退田还湖。从这里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典型的“靠山吃山,靠湖吃湖”的地方。这里的村民,世世代代以来,都是过着一种“上山打猎,下湖捕鱼”的生活方式,但就在多年前,由于生态的急剧变化,村民们再也不能打猎了,他们因而成了一群非常纯粹的渔民。好在这里的一条河和两个湖都对这个村子产生了经济上和文化上的联系。

▲隔河,已不仅仅是一条河,其实就是一个小渔村,而且是抚仙湖畔最美丽的渔村之一。它依偎在抚仙湖西南一角,依山傍水,与湖山都保持着最亲密的关系。

▲靠海吃海,捕鱼已经成为海边村居民生活的一部分。

现在,我置身于这个村,站在村前的一条滨湖路上观看抚仙湖。是否可以这样说,隔河村是抚仙湖沿岸最好的“观景台”之一。因为这里的湖面与我们保持着一种平视的关系,我们更能看清湖面上的波“峰”与浪“谷”之间的相互转化、相互推动、相互吞没。我看到,在那种此起彼伏、动荡不安的水光中,似乎永远隐藏着一种神力,日日夜夜,时时刻刻,都那么生动鲜活。更让我赞叹的是,透过村前树木之间的空隙,从这里“斜视”孤山,因为角度的改变,孤山在湖水里显得更“孤”,因此“山”也更加突兀,犹如海景中的一个孤岛。我站在这里已十几分钟,依然不会感到单调,因为我确凿无疑地感到了这里的某种“神性”。

▲从这里“斜视”孤山,因为角度的改变,孤山在湖水里显得更“孤”,因此“山”也更加突兀,犹如海景中的一个孤岛。

我从这个村子与湖水的距离,就可真切地感知抚仙湖对这个小村子的滋养程度,也可以一眼看出这个小村子对湖水的依赖关系。村子最前沿的那一排房子,距离湖面只有一二十米,村民们一出门就可以从湖里汲水,或者驾起停靠在门前的小船,就可以到湖里打鱼。据说,村子附近有一个名叫青鱼湾的地方,顾名思义就是一个天然的“渔场”。每当那里出现“青鱼阵”的时候,村子里的人就像奔赴战场一样,带上捕鱼工具,驾起小船,向鱼群发起冲锋。他们对湖里、河中的各种鱼类的生活习性了如指掌,能根据季节与天气的变化情况,随时下水捕鱼。村里的捕鱼高手比比皆是,每一个人身上都练就了一套捕鱼的神秘技术,积累了丰富的“下水”经验。多年来,外地的许多养鱼专业户常常到这里,请求村中的捕鱼高手到各个水库或坝塘里,实施最高效、最合理的捕鱼。

▲隔河具有一种潜在的“神性”,它是一条河,但它的功能似乎是一个对立而统一的整体。它既要串起星云湖和抚仙湖的亲密联系,同时又要隔开这两片质地和色彩不同的水域。

▲村子最前沿的那一排房子,距离湖面只有一二十米,村民们一出门就可以从湖里汲水,或者驾起停靠在门前的小船,就可以到湖里打鱼。

在我看来,村旁的隔河更具有一种潜在的“神性”,它是一条河,但它的功能似乎是一个对立而统一的整体。它既要串起星云湖和抚仙湖的亲密联系,同时又要隔开这两片质地和色彩不同的水域。这个时候,天性就显现了。

地理意义上而言,隔河没有发源地,首尾都连着湖水,河头连着星云湖,河尾汇入抚仙湖,中间是一条狭窄的山谷,隔河穿谷而过。整条小河全长约2公里,两岸是野牛山与狮子山高耸对峙,山上森林的色彩呈现复杂的意象。看上去,一些古老的树是黑色的,而一些柔嫩的树则表现出橘、紫、红三色。有野鸡在飞,也有鹑鸟在忧郁的鸣唱。阳光直射山谷的时候,风静云止,河岸岩石丛生的地方依然阴暗神秘。这里恐怕是世界上最宁静的地带之一。我们从那里走过的那天中午,因为极致的宁静和阳光的作用,使我们心中笼罩着一种无形的魔力,每走一步都好像是沉迷于梦幻之中。

历史上,隔河由于河谷狭窄,河浅水少,常常把星云湖与抚仙湖“隔”开了。据记载,自明清时代到民国年间,当地人曾数次对它进行开掘和疏导,但因河床坚硬,不易开凿,因此两湖虽然山水相连,但常常处于隔离状态。1955年和1966年,因两度普降暴雨,星云湖水猛涨,泛滥成灾,当地政府先后两次组织民工数万人次进行疏浚,使隔河的流量达到每秒3.5立方米,在一定程度上“沟通”了两湖之水,减轻了星云湖周围的灾情,但在老百姓看来,两湖依然是“隔绝”着,因为河头与河尾之船,并不能直接通航。

可是,在遥远的过去,两湖之间如同弟兄关系,你来我往,非常密切,隔河就是一条自由通道。据有关史料记载,自明清以来,两湖之间有数十条商船,由星云湖沿岸航运至抚仙湖北岸新河口码头,再把货物陆运至澄江和昆明。这种航运方式当时俗称“走大船”,往返一趟大约需要五六天。每次大船从星云湖出发,船上载着土豆、烤烟、土布、白酒和肥猪等,返回时又把从昆明运来的棉纱、布匹、火柴等日用百货运回到星云湖沿岸。当时,这些大大小小的商船都必须经过隔河,停泊在江川海门桥码头过夜。这是关系到两地的民生大事,互补性极强,成为两湖之间的重要贸易形式之一。

多年之后,时过境迁,星移斗转,星云湖与抚仙湖之间的航运日渐衰退,当年的古码头早已风光不在再,只剩下隔河村的老码头和一些老房子与老街巷,依稀见证着当年的繁华景象。现在看来,那是一段朦胧的历史,正因为朦胧,我们才能在想象中看到了那遥远、清晰、动人的水运商贸影像。清代宁州诗人张海阳曾留下一首题为《舟行隔河》的律诗,真切地为我们描绘了当时隔河村的生动景象:

两山峡口涌中流,长板石桥古岸秋;

船缆一帆急似箭,水浮两湖绿于油。

渐穿夹港寻幽涧,不碍藤岩放客舟;

今夜归蓬何处宿,村灯遥指隔河楼。

在两湖之间的航运消失之后,因为河岸大多为坚硬的碳酸盐岩石,经过大自然的侵蚀作用,渐渐导致河床抬升并最终堵塞起来。一堵就是上百年,隔河倒也名副其实,完全隔断了两湖之间的水运关系。其间,虽然在民国年间及20世纪五六十年代,历经多次疏浚,但隔河之水依然浅之又浅,断断续续,无法恢复水运。一直到1986年,交通部启动了“珠江水系隔河复航工程”,共投入资金394万元。从当年2月开始,当地驻军700余名指战员,以及来自海门、石岩哨、白家营、三百亩和西河等地的17支民工队伍1000余人,参加了这项在当时堪称伟大的水利工程建设。但是,由于河底多为岩石,两岸怪石丛生,加之河谷狭窄,大型机械难以发挥作用,大多数河段只能采取人工开凿的方法进行,偶尔放炮炸石,偶尔会有飞石砸向两岸的民房,所幸无人伤亡。

经过一年多的紧张施工,共挖掘土石方78000立方米,疏浚河道2123米,凿开河床深度1.60米,河宽从4米拓展为8米,两岸新砌石堤高达6米,在河头修建“海门楼”,在中段新建自动闸,在河尾新建“望海桥”,使隔河村与北部沿湖风景区的公路连为一体。

隔河从此摇身变成了两湖之间的一条“小运河”,其功能也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从昔日的“隔”,变成了今日的“联”。当时,一艘载客达400余人的“抚仙号”客货游轮和一艘新颖别致的“碧玉号”游艇,可以在隔河里畅游,每天来往于两湖之间。也就是从那个时候,隔河获得了一个新的名字—玉带河。但这条河似乎承载的东西太多了,它已不仅仅是一条地理意义上的河流,更是一条历史之河、文化之河。它为我们留下了一道自然与文化的奇观—“界鱼石”。人们只要到了这个地方,就可以清晰地看到,在隔河中段的一块赭色石壁上,书写的正是“界鱼石”三个大字。据老百姓说,抚仙湖里的鱼和星云湖里的大头鱼来到此处,回头就走,相互保持距离,绝不越雷池一步,正所谓“两湖相交,鱼不往来”。究其原因,有人认为是“石怪鳞惊”,有人则认为是“鱼各有性”。总之,这条运河因为“界鱼石”的存在,充满了谜团,也充满了悬念,吸引着更多的探险者和旅客前来此地考察参观。他们面对河中的奇景,常常流连忘返、赞叹不已。

▲我走进隔河村,依然能感受到至今“古风”犹存,一座古朴的石拱桥矗立在村头,横跨玉带河上。

▲这个古村落现在的格局、面积、风格等等都将成为历史记忆,只留给我们一种时光流逝的印象

可以说,自古以来,两湖之间的关系,如藕断丝连,亲密有间,难解难分。我们此时走在河堤的公路上,感觉到两湖的风在融合着,两湖的水在渗透着,“界鱼石”一带的大树的根须互相交织在一起。这一切赋予了这块土地上人与山川的灵魂,它们是一个完整的生命存在,犹如一首绵长的具有强大震撼力的交响乐,需要我们用心去倾听、去感受,才能在对立统一中发现其中的秘密逻辑和因果关系。在“串联”与“隔开”之间,相互保护和提升,从而带来更强大的生命和新的希望。

我走进隔河村,依然能感受到至今“古风”犹存,一座古朴的石拱桥矗立在村头,横跨玉带河上。村中一至二层明清风格的庭院,一幢连着一幢。街巷纵横交错,宛若迷宫一般。可是,这些老房子、老街巷及昔日的生活痕迹,也即将消失。这个古村落现在的格局、面积、风格等都将成为历史记忆,只留给我们一种时光流逝的印象。

▲一看就是百年老屋,从大门到天井,由石雕木雕所组成的老屋的细处,每一处都引人入胜。

▲老屋门口的石雕作品

▲这里所雕刻的内容都是以民间吉祥花鸟和渔樵耕读为主题,与滇中其他地方的清代建筑相比,没有太大的差异。

▲遗留在老屋里的石雕(www.xing528.com)

事实上,隔河村对于我来说,已是一个有故事的地方,是一个“摄魂”之地。我清晰地记得,我第一次走进这个村子的时候,应该是20多年前了。那时我正酝酿写作一部名为《雕天下》的长篇小说,对民间的石雕木雕艺术作品非常着迷。有一天,我带我的外省朋友前来游览抚仙湖,刚好经过隔河,被这里的一座石拱桥—望海桥,吸引住了,我们就停下车,站在那座石桥上,瞭望抚仙湖彼岸的群山,欣赏不远处深蓝湖水中托起的孤山,可谓赏心悦目、豪情满怀。可就在我昂首低眉之间,看到石桥之下不远的地方有一幢老房子。我的兴趣瞬间就从湖面上转移到这个小村子。我立即走下桥,来到村口的那幢老屋面前,一看就是百年老屋,从大门到天井,由石雕木雕所组成的老屋的细处,每一处都引人入胜。我粗略地浏览了一下,这里所雕刻的内容都是以民间吉祥花鸟和渔、樵、耕、读为主题,与滇中其他地方的清代建筑相比,没有太大差异。但它让我感觉到诧异的是,老屋因为陈旧已经无人居住,显得很荒芜,屋里的“主角”是一只鹿和一群正在寻寻觅觅的鹤,把这样的空间“谦让”于它们,未免太奢侈了。其实,整幢老屋保护得非常完整,是“一颗印”结构的土木建筑,滨河而建,面湖而居,坐西向东,虽然建筑面积不大,但因为那些石雕木雕作品的存在,就显得有些意蕴,更因为石雕木雕身上所显示出来的时光的深度,让整幢老房子都变成了一件魅力无穷的艺术作品。我在屋里转了几圈,感觉到处是“谜”,比如老屋的主人是谁?是什么年代建造的?建造的石匠木匠又是谁?

那一天,我一个人在老屋里不停地拍照,不断地琢磨,本想去找村子里的一位老人了解一下相关情况。但老屋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那时,我的朋友还在望海桥上等着我,时间已不允许我走向村子深处。恰巧那时出现了一个小男孩,有五六岁,很好奇地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我匆匆看了他一眼,觉得他不是我所需要询问的对象,就继续埋头在自己的世界里,打算最后再拍一张老屋大门的全景照片就去与我的朋友们会合。小男孩就在那时“闯”入了我的镜头,他从大门口的草丛里,摘了一朵小野花,举在胸前,快速走到老屋前的须弥座前,望着我笑。我原本还觉得他的行为影响了我的拍照,没想到当他走进我的镜头之后,我发现那幢老屋因为小男孩与他手中的小花朵的出现而似乎有了返老还童的意味。于是,在我迅速按下快门,正准备离开老屋之时,小男孩故意把手中的小花轻轻摇了一摇,试图再次引起我对他的关注。我突然觉得这个小男孩的动作很有意思,就边走边问他,你手中的小花要送给谁?他不加思考地回答说,送给奶奶。我更加觉得小男孩很可爱,就向他许诺,等相机里的照片冲印出来之后,一定送他一张。

也就是从那天起,我迷上了这个湖畔的美丽渔村,总是回想起那幢像梦境一样的老屋,总是想起那个向奶奶献花的小男孩。我也常常路过这里,而且不止一次走进这幢老屋,又从这幢老屋延伸进去,一步一步走进了村子的街巷深处。我发现,这个村子表面很闭塞,如同被人遗忘一样,很多人像我当年一样,匆匆从望海桥走过,眼里只有蔚蓝的抚仙湖、缥缈的孤山和神奇的界鱼石,而不会注意到这个偏居一隅的小渔村。但当我翻阅这个小渔村的历史时,才恍然发现,这个小渔村是一个“隐身”在抚仙湖畔的历史名村,它的分量不应该再被我们忽略了。

▲隔河村88号

我也常常想起我的承诺,想起村中那个小男孩,他早就变成一个英俊少年了。当然,在他记忆的中,也许还会出现一个奇怪的陌生人,拿着一个照相机对着一幢老屋发呆,也许他已牢牢地记住了,那个奇怪的人曾说过要送他一张童年的照片,因此他等待了一年又一年,也许他根本对我没有任何记忆,一瞬间的印象,在一个小孩子的大脑里,早就烟消云散了。事实上,一切都有可能,但却让我忘记不得,每每在翻检照片的时候,总是有一张照片常常让我放到一边,并幻想着有一天把它送到了那个小男孩手里的情景,一切都那么美好,我那时的嘴角上一定会露出甜美的微笑。

终于有一天,我再次来到隔河村,似乎一切都没有变化,唯一让我难受的是,那幢老屋的大门不再敞开,它紧闭着,而且已经上了一把老式的铁锁。我轻轻推了一把,露出一条门缝,我偷窥了一会儿,老屋里的一切依旧。就在那个时候,我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我一转身,发现是一个青年人稳稳地站在那里,眼光很不寻常,一定是把我当成盗贼了。我立即向他解释,并拿出那张关于小男孩的照片。那时,我多么希望眼前的这个青年人,就是当年的那个小男孩。因为我的感觉在那个时候已经穿越时空,从青年人英俊的面孔上,梦幻般地看到了那个手中举花的小男孩。如果是这样,那他和我该会多么惊讶和惊喜呀?

可是,那令人惊喜的一幕并没出现。那个青年人说,我认识这个人,他现在已经长大了,可惜,可惜啊,他已经不能走路了。你如果要去看他,我就带你去。我说,我要把这张照片送给他。

▲村中的一切已发生了巨大变化,许多老屋已空无一人,大多数人家已迁入新居。

结果是,我跟着那个青年人,穿过一条条小巷,进入一幢老房子。里面有很多人,我乍一看,似乎没有一个年轻人。我把手里的照片给他们看,并说明我的来意。有一位老太太不说话,用手向左边的房间指了指,说他在里边的床上。我顾不得什么,就推门进去。果然看到了一张床,床上罩着黑乎乎的蚊帐。里面躺着一个人,也黑乎乎的,很难看清他的模样。我对他说,我就是那个很多年前为你照相的人,一直说要把照片送给你,但今天我才送来,对不起你。里面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我一直记得你呢,天天盼着你给我送照片来,今天你终于来了。我问他,你今年几岁了?他说19岁啦!我又问他,那年我为你拍照片时,你几岁啦?他说,记不清了,也许是5岁吧?

我又问他,你患的是什么病?可以告诉我吗?

他回答得很快,说没办法,没办法的,父辈遗传到我身上的,无药可治。

那一天,我与他的对话好像还有很多,但结尾还是落到那一张照片上。他表示,那张照片让他看到了幸福的童年,让他记住了要向奶奶献花的故事。而眼前却不是他照料奶奶,而是奶奶每天打理着他的生活起居。他万分感谢奶奶,他边说边流泪。我只能安慰他几句,就到院子里向他奶奶告别,然后怀着一种非常复杂的感情离开了隔河村。

▲它无疑已变成了这个古老渔村的一个精神遗骸。

又过了几年,我再次来到隔河采风,也曾悄悄去寻找当年那个小男孩。村中的一切已发生了巨大变化,许多老屋已空无一人,大多数人家已迁入新居。因此,我再也寻找不到那个“小男孩”的家,我迷失在这个荒落的小渔村里,面对着其中的一幢老屋发呆,也许这里就是“小男孩”过去居住过的地方,它隐藏在村子的小巷深处,现在的大门倾颓了,里面的一切完全暴露出来,天井、厢房和后堂很是破败,局部已经坍塌,门窗歪歪倒倒,腐朽发霉,屋顶上的瓦片落入荒草丛中,隐身地下,而地面上原来的痕迹已无法辨认。我站在那里,凭着模糊的记忆,还能依稀捕捉到我当年所熟悉的一些影子,但一切已无法还原,它无疑变成了这个古老渔村的一个精神遗骸。我再也找不到那个“小男孩”,因为我手中已无他的照片,也不知他姓甚名谁?但我坚信,他一定还生存在这个村子里的另一幢新屋里,一定还在与命运抗争。我默默地为他祝福,希望他的身体已完全康复,上山种地,下湖捕鱼,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现在,我漫游在隔河村里,我没再去寻找那个“小男孩”,而是又一次来到“望海桥”一旁的那幢老屋门前,反反复复端详它、注视它、抚摸它,试图与它再建立一种更秘密的关系。这些年来,我不知为什么,这幢老屋一直让我魂牵梦萦,割舍不下。我用手机迅速为它拍照,就像为一位奄奄一息的老人抢拍遗照,我有一种争分夺秒的感觉,甚至“紧迫”得气喘吁吁,也不敢有半点懈怠。

▼老屋里的石雕

▼这幢老屋里的石雕作品,出自清代晚期隔河村一位石匠海绍堂之手。

▲人们在街道上,翻动着鱼网,只见晶莹剔透的银鱼就从网上掉了下来,在太阳下闪烁着遍地的细光。

▲晶莹剔透的银鱼

站在我身边的是当地一位文化专家—海来春。他是土生土长的隔河人,他每天的工作就是守护和研究“界鱼石”。现在,他非常热情地向我讲述隔河村的历史,不断向我讲述隔河在古驿道的重要地位,讲述有关街道、宅院、商铺和小巷的故事。也就是在这一天,我才知道,这幢老屋里的石雕作品,出自清代晚期隔河村一位石匠海绍堂之手,这位石匠的足迹遍布滇中一带,仅在隔河附近就留下了海门石楼、石拱桥、金家大门等众多的艺术精品。据说,他雕琢下来的细石,可以与同等重量的银子等价,可见其作品艺术之精、价值之高。他孜孜不倦地讲述着他所知道的一切,他更渴望让隔河的故事传诵得更远。

我看到一座新修建的紫红色的庙宇,雄居在新的村子中间,我没有走进去,而是在它侧面的一块古朴的石头上静静地坐下,看着眼前的隔河村一半是旧的,一半是新的,在一新一旧的两种“表情”之间,许多人正在做出新的选择,一些百年老屋正在拆除,一些古朴的街巷正在消失。

事实上,隔河村从五六年前就开始规划建设,村子的新貌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变化。一个既远离了抚仙湖,保留了渔村的主要特征,又增添了几分花园色彩的乡村,正在玉带河缓缓流过的两山之间的平地上出现,一切都是欣欣向荣的样子。人们在宽大的街道上,翻动着渔网,只见晶莹剔透的银鱼从网上掉了下来,在太阳下闪烁着遍地的细光。也有人悠闲地在村中走来走去,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这幢老屋不会拆除,将作为隔河村永久的纪念。.

▲只要印记留着,我们就能保存对事物的记忆和知识,我们就能确切地谈论它们。

现在的隔河村离湖远了一点,靠山近了一点,但它依然是一个妙可不言的依山傍水的小村子,空气中时刻弥散着湖水的气息,又夹杂着山林花草的清香,令人心旷神怡。当然,我最担心的是,那幢刚刚被我们“瞻仰”过的老房子是否会因为隔河村的蜕变而消失。我把我的担心向海来春诉说出来。他回答我,那幢老屋不会拆除,将作为隔河村永久的纪念。

这样的回答让我肃然起敬,在我的心里突然冒出法国哲学家德里达的经典语言:只要印记留着,我们就能保存对事物的记忆和知识,我们就能确切地谈论它们。就在那时,我也想起我国著名作家周作人所说的一句话:总有一些什么东西留下来,哪怕只是一点点痕迹。留下来的一切,都在记忆里回荡,一代又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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