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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路宜居:大榕树的自然环境发展史

时间:2023-09-2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一棵古树,就是一部自然环境发展史;一株名木,就是一段生动历史的记载。这些古树名木,是大自然对红泥寨的慷慨馈赠,也是组成路居历史文化的一个重要部分。在大榕树的不远处,就是一片浩渺的水域—抚仙湖。大榕树成长在湖边,“占据”着湖的东南岸。他们不得不承认,在他们幼小的时候,这棵大榕树在他们眼里就是一棵老树,而当他们已经年老力衰之时,这棵大榕树依然青春焕发。

康路宜居:大榕树的自然环境发展史

▲东海边村村口的古树

那一天清晨,我从东海边村走到西海边村,又从西海边村走到红泥寨。我这样走来走去,目的是为了观赏那里的一棵大榕树

这个“寨子”,因周围的土质呈红色,就获得了这样一个“红”名。它地处白叶棵山麓,但其实是一个湖畔渔村,与滇中南一带的小村落相比,除了以“寨”命名之外,并无异样。我看到“寨”前是沙滩,松软而温暖,我贪恋地走在上面,看见湖水里生长着一丛丛芦苇和茭草,透过芦苇丛,就是蓝莹莹的抚仙湖。在“寨”中与“寨”后,则有许多古老的树木,如朴树和清香树,它们的树龄都在两三百年以上。我来不及调查这里的古树名木究竟有多少个品种、多少棵,但在游走过程中,总能与它们相遇,感觉到这里的古树粗壮雄浑,庞大蓊郁,苍翠弥天,大多保持着婆娑的迷人姿态,营造出一种荫翳、玄秘的气氛。

▲一棵古树,就是一部自然环境发展史;一株名木,就是一段生动历史的记载。

这些古树名木,是大自然对红泥寨的慷慨馈赠,也是组成路居历史文化的一个重要部分。它们有的生长在寨中的某个幽静之处,有的矗立于寨前的显著位置,更多的排列在红泥寨的河埂两边,虽身经数百年,历尽沧桑,但仍然苍老遒劲、嵯峨挺拔、苍翠葱茏、生机勃勃,不仅衬托出红泥寨的古朴与美丽,还拓展了村子的空间,折射出一个古村落的悠远历史,成为路居镇一道独特的景观。它们集古、奇、灵、异于一体,是本地悠久的历史和文化的见证,正所谓:一棵古树,就是一部自然环境发展史;一株名木,就是一段生动历史的记载。

▲这棵榕树的树龄约有400年,是大榕树中的“王者”。

▲大榕树盘根错节,在地上呈条状凸起,深浅不一,如同千沟万壑,又似围系在树身上的百褶罗裙。

在众多的古树之中,当数其中的一棵大榕树为“王者”。这棵榕树的树龄约有400年,生长在红泥寨西北头,距抚仙湖南岸航运码头约一公里。它的学名为黄葛树,是桑科榕属植物,高达35米,胸围15米,需10个成年人才能合围起来。每年夏秋之际,大榕树就会在叶腋之间,结出一种球形的紫黄色的小果子,果子里含有一种乳白色的浆汁,因而当地人也把这棵大榕树称之为浆果树。这棵巨榕无论其生长年代,还是树干与枝叶的高大宏阔,已有资格跻身云南“植物王国”中大榕树的前列。

从远处看,整棵大榕树枝繁叶茂,蓊蓊郁郁,就像来自洪荒时代的一个庞然大物,注定引人注目。从近处看,大榕树盘根错节,在地上呈条状凸起,深浅不一,如同千沟万壑,又似围系在树身上的百褶罗裙。我站在树下,抬头往上看,在距树根四五米的树干上,又分出28根树枝,最粗的树枝直径达1.2米。它们犹如一把碧绿的巨伞,覆盖地面达3亩之多。当我走进它的世界,荫翳蔽日,看不到枝叶之外的天空,感觉自己渺小极了,有一种空虚而闭塞的感觉。我不由在树底下大叫一声,声音仿佛被大树全部吸纳干净,很快消失在空虚的树冠之中。那时,这棵大榕树就是一个完整的世界,我们身处其中,弱小得不敢再叫第二声。

▲当我走进它的世界,荫翳蔽日,看不到枝叶之外的天空,感觉到自己渺小极了,有一种空虚而闭塞的感觉。

或许,这样庞大的一棵榕树,它最初也应该只是一颗小小的没人关注的种子,或许是一阵风的缘故,它毫无选择地被固定在这里,开始萌芽、生根、成长、开花、结果。自它诞生之日起,就没有额外的养料,有的只是充足的高原阳光和来自抚仙湖最丰沛的水源。它一点也不娇贵,只是喜欢自由的生长,它的根须一直在向大地深处探钻,它的枝叶在向天空“无限”伸展,它最终蔓延成了一片森林,一个独立的世界,正所谓“独树成林”。(www.xing528.com)

在大榕树的不远处,就是一片浩渺的水域—抚仙湖。大榕树成长在湖边,“占据”着湖的东南岸。在很多年以前,它几乎就站在水中,让湖水滋养着它,让风浪塑造着它的身躯。它的身躯变得像雕塑一般,特别是它的根部,长成了粗大的“支柱根”,有的像一堵堵土垣,有的像一块块岩石,有的犹如大象的一条条粗腿。但不管它们像什么,都是一律垂悬而下,层层叠叠,盘踞成一个坚固的植物“圣殿”。它虽历尽沧桑,但因河水与湖水的滋养,至今仍带着某种感性的记忆和悠远信息的遗存,不断生长着。这里已成为湖畔的一处美景,如果从高空往下看,湛蓝的湖水如清晨般清澈,成为大榕树的生长背景,因而也彰显出它繁茂而优雅的形象,像一个绿色的花边,一个玉石般的图案,它赋予了湖水一种森林般的气质,也让湖畔的大地显得坚实、富饶和美丽。

我不断仰头望去,目睹到这棵大榕树的深远辽阔,它向高处或四方不断延伸、不断试探、不断伸开臂膀,将天空占领,将田园和道路覆盖。我站在树底下,被一种神秘的气氛包裹着,让我未免有点心慌和不安。我嗅到了一种特殊的气味—霉味中略带柔和的芳香,那应该是因为阳光很少能照射到树根底下,多年的落叶及花果混杂在一起,经过漫长的腐烂、蒸馏和发酵而产生的气息。这种气息弥散在大树周围,很浓烈,也很迷人,仿佛要把我引入一种梦境

事实上,树和树根就是生命的象征。它们活得比人更长久,因此也比人遭受到更多的疼痛和烦恼。比如树大招风,被虫蛀,被侵蚀,被雷击,被砍伐。但它们能用人所不能理解的语言,在天空中谈笑风生,交换着它们对人、对这个世界的看法。人类当然也不示弱,许多年长者,都会对年幼者叙说着他们对大榕树的记忆。他们从记事开始,就牢牢记住了这棵粗壮而厚重的大树。直至他们晚年,这棵大树依然在茁壮成长,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他们不得不承认,在他们幼小的时候,这棵大榕树在他们眼里就是一棵老树,而当他们已经年老力衰之时,这棵大榕树依然青春焕发。他们充其量也只是这棵大榕树生命历程的一小个阶段的见证者和传说者,他们因此在讲述这棵大榕树的时候,对它充满了无限的敬畏。本地人张华龄就是这样一位见证者和传说者。他说,早在1930年的时候,他还是本村的一名小学生,当时曾听一位85岁高龄的杨太和老人讲,这棵树在杨太和老人还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时,就有水桶那么粗了。那时,每当上山、赶街时,杨太和都要从大榕树旁经过,所以清晰记得在1936至1942年之间,这棵大树中的一根枝丫,常常被村中的男女顽童当作打秋千的天然工具,四五个人坐在枝头上,再由地面上的人用力往下拉拽,然后一放,让树枝上下弹跳、颠簸,孩子们从而享受到一种有惊无险的刺激。时间一长,那条粗壮的树枝再也经不起折腾,竟然被折断了。到了1945年某月一个夜晚,大榕树突然遭到雷击,火花四溅,场面吓人,结果又有新的枝丫被击断了。到了土地改革之后,大榕树周围的田地分给了一个农户,该农户觉得浓密的树荫遮住了阳光,影响了他家田地里的庄稼成长,于是把伸入田中的一些大树枝砍了不少。又到了1956年农业合作化土地入社之时,大榕树上凡是遮盖着田地的树枝全被东海边村的人砍掉了。1964年,在修建东海边村电力排灌站时,为了挖掘水渠,打桩拦沙,又砍掉了大榕树上直径约30厘米的树枝20多个桠杈。1989年,国家实行土地承包到户,大榕树周围的田主又以繁密的树枝影响了他们的耕作为由,砍去一部分树枝。至此,这棵大榕树已经历了一次次天灾与“人祸”,身上留下了累累伤痕,但依然青春洋溢,年年在生长。

其实,因为这棵树太大了,即便是仅仅砍掉一枝,也并非易事。有人记得,当年有一位田主为了砍掉遮盖他家田地的一个树杈,曾小心翼翼攀上大榕树,找到那一枝与主干结合的关键点,然后用斧头一点点地“啄”开树皮,再一一砍下去,用尽全力,才慢慢一刀一刀地砍入树枝的内部,直至让它赫然变成了一条“鸿沟”。当这个“关键点”再也无法承载那巨大树枝的重量时,它吱吱呀呀地发出了一阵呻吟,接着咔嚓一声,树枝断裂了,惊心动魄的一幕也出现了—那一根粗大无比的树枝带着依附于它的一系列大大小小的枝叶,轰然扑向大地,发出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仿佛鞭炮齐鸣。之后,便是短暂的寂静。人们睁大眼睛,看着那根庞大的树枝躺在农田上,依然那么倔强,枝上的叶片依然在微风中摆动。农田的主人似乎有些“胆怯”了,或者说他真的太累了,体力已不堪重负,只好回到家中,休息了一夜,第二天才来收拾这样的战场和战果。他与家人一起,苦干了整整两天,才把那一根树枝分解完毕,然后按照粗细分类,扛回家中,有的制成各种砧板,有的当作柴火。那些柴火竟然烧了一年多。在我的想象中,那些大大小小的枝叶在燃烧过程中,一定带着一种激情,在火焰中延续着它们的生命。而那些制作成砧板的榕木,却永远“活”在当地老百姓的家里。

还有人记得,当田主锯断大榕树的树枝时,看到横断面上复杂至极的年轮,就像一个个影子或花纹,沉郁、纠结、怪异,如同一种来自天外的图像和文字,让人们百思不得其解。我没有机会看见那种情景,但我想,那应该是这棵大榕树成长过程中一次次神秘事件的记录,是它的年谱,详细记载着它的生理和心路历程。

是啊,在七八十年间,伴随着张华龄从少年到老年的漫漫岁月,他曾三次测量过这棵大榕树主干的“胸围”。第一次大概是在1932年的时候,他随父亲去赶街,当时父亲在集市上买了一捆用来编烟箩的山草绳,叫他背回家。当他来到大榕树下的小石桥上乘凉时,由于好奇心,便解下一根山草绳子将大榕树围了一圈,恰是那根绳子的长度,约有5米。第二次是在1985年,因地名普查的需要,他又与同事们一起来到大榕树下,精确地测量了树干的胸围是9米,这个数字已载入《云南省江川县地名志》中。15年之后,他与杨衡、杨万亭等友人一起于2000年4月20日,又对大榕树进行了第三次测量,得出的数据是,大榕树的胸围已达11.59米。在张华龄先生的眼里,大榕树下那个巨大的盘根,俨然一个“城堡”,每一条都粗壮得如若用钢筋混凝土浇灌而成的一般,其中有一条盘根向西面临河一侧发展,竟然形成了一堵“根墙”,把河堤上的石头包裹得严严实实。

谁能说张华龄先生测量的这些数据不是这棵古树的“历史”呢?我们每次阅读和抄写老人家的这些文字时,都感到一股湿润、撼动、梦幻、刻骨铭心的力量。这种被古老生命感动的经历,让我如饮甘露、如汝春风,任何宏大的“事件”,任何隐秘的“细节”,都容纳在它敏感的“历史”细胞里。这的确是一个古树的“王国”,一个让人沉迷在时间、生命、现实与想象的“王国”。

清晨,是欣赏路居大榕树的黄金时段。那时,我把手指抚弄在它裂开的“皮肤”上,感觉它的“时间深度”和“历史的疼痛”。那时,我的心境最容易与古树就“生命的蓬勃”进行对话。因此,我连续两天,几乎在同一时刻,从这棵老树旁边走过。它虽然像一个年已耄耋的老人,但似乎比昨天更青春,更富有生命力。它在我心中已是一棵“不老之树”,即便它的根部和胸部以晦暗、斑驳、饱经沧桑的表情和姿态介入我的眼睛,但当我站在它面前时,我依然微笑和歌唱,我懂得用这种艺术感觉或我年轻的生命气息,给老树带来好运、阳光和雨露。其实,我也并不年轻了,面部、皮肤、头发已经出现了许多衰老的迹象,我常常把握不住从脸上掉下来的阴云,从双脚上长出来的伤疤,甚至关闭不住从眼睛里流出来的幽光。但我不愿向时间投降,不愿放弃年轻的心态、话语、行为和梦想。我无法想象,这棵老树在千年之后,将给人们的心态、话语、行为和梦想,带来怎样的冲击和启示?将给这片大地和湖水带来怎样的风景?它的生命强大得惊人,在它“古老”的身躯上,我突然发现了一群群可爱的小苔藓,就像它的儿女,躺在它的心怀里;它的根部和皮肤里出现了许许多多的明沟暗道,也许有许多小生命,正诗意地栖息在里面;它的腰部和头顶,理所当然地出现了许多新枝和绿叶。枝,是肥硕的枝,饱满、充盈,似乎蕴含着压抑不住的青春的汁液。叶,嫩嫩的,灿烂的,把光与色聚于一体,在轻柔、融洽、闪烁、平静之中,难免出现一闪而过的颤抖或激动。我想,这些新枝和绿叶,不是它返老还童,不是它的青春色彩,而是一棵老树成熟和智慧的标志,是它生命的经典之作。它在为我们提供一种生长着的证据,为我们吟唱一种伟大的思想,它用一支天籁的牧歌吹拂我们喧嚣的心灵,它用天堂一般美好的气息冲撞我们浑浑噩噩的鼻孔。它将自己生命中最隐秘的部分,化着最明朗的肢体语言,要与我们交谈、商议和歌唱。

大榕树紧紧贴着红泥寨醒来,无声无息的,无怨无悔的。我就要与它告别,但我还会一次次来这里与它相约、相逢,仰视它的雄姿,低声祝愿它成为路居的一部“自然史”和“博物史”,而永存于世。大榕树的四周依然是无边的生机:树叶的飘动,树根的延伸,鸟儿的鸣叫,昆虫的跳动。我和它们默默约定并保证,我将与它们一块儿,永远谈论这棵老树以及与这棵老树有关的一切生命和话题。我想,通过对一棵老树的关注、追问和思考,人们就会知晓:在我们身边生长的生命,正是我们自己的生命。

正因为这样,路居人在这棵大榕树前面建了一个小广场,人们来到这里,立即就会被这棵大树的高大壮阔而征服,从内心发出一声声赞叹。因为有这个广场,很多前来观赏大榕树的人,更容易找到观察这棵老树的最佳位置,更容易走出大榕树所营造的“阴影”而在阳光中感受大树的精神。事实上,只有与大榕树保持一定的距离,才能发现它的勃勃生机,才能看得到它清一色的深绿,它与纯净的天空的完美组合。每当那时,人们一定会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在它浓密的树叶之中,已经有许多谜,可供我们深入探索,或者一定流行着一种神秘的语言,等待着我们去破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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