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边村的村口
在抚仙湖周围,有两个自然村的村名与“海”有关,一个叫东海边,另一个叫西海边,它们是两个紧密相连的小村子。这两个以“海”为名的村子,都坐落在抚仙湖南岸,与抚仙湖保持着最亲密的关系。
这种关系是一种“水性”关系,这里的两千多名村民生于斯,长于斯,一生一世从不离开这里的水。他们的祖先择水而居,世世代代在这里安身立命,完全过着一种上善若水的“水性人生”。
▲海边村的小渔船
我们看到村子与抚仙湖的距离仅数百米,村民们早晨打开窗子和大门,视野便豁然开朗,一片湛蓝的水面就出现了,仿佛上帝遗落在高原上的一面天镜,闪着光亮,但又不刺眼。山影、柳树、芦苇、白云被纳入其间,宛若海市蜃楼一般的虚幻迷人,简直就是一幅宛若神迹的水墨画。晚上,当村民们关上门窗的时候,无论是若有若无的涛声,还是惊天骇浪,都能伴着他们入眠。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声音,是水声让他们睡得很沉很香。他们一直都明白,这里的水滋养着这片土地,让万物生长,却从不与万物争高下。他们的心灵也像老子所说的那样“居善地,心善渊”,既然选择了一个美好的居住地,就像深水一样把自己的位置放得很低很低,而心却像深渊一般宽广空旷,容纳百川。他们的每一天,也如同与圣人在一起,深受湖水的启发和滋养。
▲选择了一个美好的居住地,就像深水一样把自己的位置放得很低很低,而心却像湖水一般宽广空旷,容纳百川。
▲海边村的渔船
多少年来,村民们清纯的眼睛,时常可以看见,在碧绿的湖畔,在鲜活的水草与柳树之间,白鹭、灰鹭、池鹭出现了,没有任何势力去侵扰它们,它们正在湖边劳作。它们的身上微微闪动着片片罕见的白光,喙像一把奇异的调羹,眼睛上方有一排弯曲的羽毛,简直就像人的睫毛。它们并不贪食,当肚子填补得差不多时,就拖起长长的黑腿腾空而起,飞过一层一层的芦苇,在绿色的雾霭中跳动。长脚老鹳站在浅水里,犹如传说中的王子,孤独、傲慢、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头上有金色的羽毛,尾巴和腹部都泛着蓝光,翅膀很大,张开的时候像两把黑色的扇子。其他水禽也出现了,如绿头鸭、白腹秧鸡、大彩鹬、水鸽子、翠鸟、野鸭、大雁……它们在草丛中觅食、求偶,发出唧唧啾啾等各种奇妙的声音。有时它们也试图与村民表示亲近,来到村民的面前翻飞、鸣啭、咕噪、啼叫……许多村民明显感觉到,它们的姿态、声音好像混合着各种色彩、晨晖、薄暮、风声、水色和夜幕。那时,村民们高兴极了,也模仿着它们的叫声,与它们“对话”,与它们“合唱”,并由此开掘蓝色的生命空间和精神深度。
▲抚仙湖管理委员会的监督员正在巡湖
村里的男人们,每年的大多数时间,都与湖联系在一起。他们用水车把湖里的水扯起来,灌溉自己的庄稼;他们把湖里的狗尾草、蓑衣草、飘飘叶、水韭菜等水草打捞上来,要么与湖泥混合起来,制作成粪饼,滋养自己的土地,要么把水草晒干后碾成粉末,作为冬季饲料,让牲畜美餐后,长得体健貌端,壮实无比;他们心安理得地接受湖神赐给的鱼、金线鱼、鲤鱼、鲫鱼、鲶鱼、鲢鱼、鲦鱼、白鱼、乌鱼和娃娃鱼,他们用撒大网、下竹笼、鱼叉、罩鱼、围鱼、摸鱼等“祖宗之法”进行捕鱼,以此养活自己,或增加餐桌上的“营养”。当他们在无意之中捉到黄鳝和乌鱼时,就放走它们,因为老人们早就告诫过他们,黄鳝和乌鱼生仔很特别,它们的儿女是从它们自己的嘴里生下来的,因此不能随便捕食它们。另外,他们在捞海草时,往往会把娃娃鱼连同海草一起带进了船舱,它们像人一样躺船板上,小手伸开,两足乱蹬,并发出婴儿一样的哭闹声,他们一旦遇到这种情况,就把娃娃鱼小心地抱起来,放入湖中……他们还知道,这里的湖水很养人,所以很少有人离开这里。他们过着与湖相依为命的生活,几乎一天也离不开如此美丽、善良和慷慨的湖泊。湖给了他们强壮的身体、喷香的粮食、美味的菜肴、清纯的空气。那时,他们也很满足,因为他们所需要的一切都从湖里获得了。
▲这里水天一色,一片浩瀚,有着世界人民最喜爱的一种蓝色—天青、靛蓝、钴蓝、松蓝、蔚蓝、阴丹蓝和电光蓝。(www.xing528.com)
他们把这个湖称之为“澄江海”,把下湖捕鱼和打捞水草等劳作行为称之为“下海”,村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常常说“到海边去玩”“到海里洗澡”等,口口声声都是“海”。在他们的心目中,抚仙湖就是一个“大海”,这里水天一色,一片浩瀚,有着世界人民最喜爱的一种蓝色—天青、靛蓝、钴蓝、松蓝、蔚蓝、阴丹蓝和电光蓝,简直是完美无缺、神色兼备、变幻无穷,甚至找不到一个准确的词语来描述这种蓝色,只能用“宇宙蓝”和“生命蓝”等一些抽象词语来“提升”它,但可以肯定的是,这种颜色与大自然有关,与植物有关,而最终结论是与大海有关。
其实,这种颜色在人类最先的感官世界里是没有的,是不存在的,祖先们的眼里只有黑色、白色、绿色和红色,所以在古老的岩画里从没发现过蓝色。但这并不能说明祖先们都是“色盲”。恰恰相反,在人类发展史上,蓝这种色彩影响了人类的感知,因为人类的细胞里天生就有一种感受蓝色的超验能力,蓝色可以说是人类梦中的主色调,只不过它太“复杂”了,很多语言从一开始就对它感到困惑,没能孕育出一个出色的词语。直到人们从天空中,从海洋里,获得了诸多启示,才逐渐感悟出海天之间蕴藏着蓝色的秘密。从此,人们才慢慢提炼出“碧水蓝天”与“蓝色海洋”的颜色真理,才从海洋里看到了天蓝、冰蓝、婴儿蓝和海军蓝等蓝色世界。因此,在人们的印象里,蓝色一词早已归属于海洋了。
无可否认,云南是一个相对封闭的内陆省,远离北京,远离上海,远离迷人的海岸线。因此,对于土生土长的云南人来说,他们所熟悉的是山,而不是海。他们看到的大山实在是太多了,前面是山,后面是山,左右是山,脚下也是山。山是他们赖以生存的衣食之地,是他们安身立命的家园。在一丛丛的群山之中,有的山成了他们顶礼膜拜的圣山,有的山则成了他们的亲人和朋友,他们与山朝夕相处,耳鬓厮磨,相依为命,使得他们的形象也有了山的轮廓;他们的性格因子也有了山的精神元素。
▲海边村的大树
但海洋对于云南人来说,就很陌生了。所以,云南人把一些闪烁在高原之上的大大小小的湖泊,均称之为“海”,比如说眼前的“澄江海”、大理的洱海、昆明的阳宗海、丽江的拉市海、香格里拉的碧塔海等,几乎遍布云南各地,可以说那一切关于“海”的命名,全是云南人对于蓝色大海的一种幻想和梦境。
▲海边村的小巷
当然,这并不能说明云南人有一种狭隘的地理观念,更不能说明云南人没见过大海。事实上,从古至今,许多云南人是去过海边,看过大海的,甚至乘上大船,漂洋过海,走向蔚蓝的远方。最典型的代表就是距离抚仙湖不远的昆明晋宁,那里有一个名叫郑和的人,从滇池出发,走向东海,走向南洋,走向西洋。他的故事一直流传在他的家乡,传遍了云南,传遍了世界,如今又从世界传回云南,传回家乡,成为人类一个重要的精神符号或象征。
而对于海边村的人来说,这种蓝色符号,已经沉淀在他们的记忆和血管里,并慢慢转化为他们内在的诗意言说和自豪。他们无须在梦里,也无须到遥远的沿海地区,就能通过零距离的感受,看到那种很多云南人难得一见的宇宙蓝和生命蓝。这种比天还蓝的颜色,这种只有神灵才拥有的色彩,因为渗透在海边村,渗透在海边村人的眼中和记忆里,因此这两个与他们朝夕相处的蓝色村庄,就具有了天性,这里就自然成了他们的蓝色天堂。
当我来到海边村,目睹了这两个村子与抚仙湖的亲密关系之后,我才知道或者说恍然明白,我们是多么离不开水啊,世界上的一切都似乎在昭示着一个规律:在水之前,没有任何东西存在;在水之上,也没有任何东西存在。毫无疑问,水是世界的一切,如同我们的心灵,可以孕育一切,催生一切,供养一切,包容一切,映照一切,当然也能摧毁一切。
▲湖畔的礁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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