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汤水的指路牌
我们都知道,中国古代是以铜为本位的国家,几千年的货币都是由铜铸造而成的,铜成了财富的象征,一串串、一枚枚铜钱,金光闪耀、精致之极,难怪古人把铜也称之为“金”。在明清时代,云南会泽等地所产的黄铜,是国家铸币用铜的主要来源。云南的铜成了当时国家的重要经济支柱,每年要上交600万斤,通过人背马驮,把它们转运到宜宾,再通过长江、大运河等水路,千里迢迢运至京城,专供铸币。滇铜就在这个阶段兴旺起来,不仅供给中央铸钱局,而且还担负起了供给全国各地铸币用铜的重任。这样的历史记录让外省人很羡慕,也给云南人留下了许多与铜有关的记忆。
▲一路上是奇异的山石
抚仙湖畔的路居山水之间有没有储藏着铜矿呢?这是一个非常诱人的问题。我们翻阅各种史书,也没发现相关记载,但在米汤水一带却流传着许多民间传说,都认为那一带的大山上有许多铜矿踪迹,甚至有人从地里随便捡到了一块绿色的矿石带回家,用火烧了烧,就敲打成了一把铜勺。几十年来,许多路居人一讲到这些故事,都言之凿凿、有理有据,既让人不得不相信,又令人感到米汤水一带神秘莫测,笼罩着一层传奇色彩。
时间把这个“历史传说”推到了1970年3月的一天,当时的路居公社召开生产队干部会议,来自米汤水村的干部借此机会,在会议间隙时,把从地里捡到的铜矿石带到现场,让与会者零距离感受一下那个传说故事的真实性。那时,在场的人都惊呆了,大家围观着那些矿石,纷纷揣测米汤水难道真的埋藏着惊天动地的秘密?
这事当然惊动了路居公社的有关领导,他们似乎比一般群众对铜矿更有热情,也更着迷。公社领导当即做出一项决定:由公社干部杨仕鸿亲自到米汤水进行调查,弄清那里铜矿的真实情况。
▲通往米汤水村的山间小道
杨仕鸿受命出发,来到了米汤水。那是红石岩最南边的一个高寒山村,村前有一塘水,水色极像米汤,村后有一座大山,名叫米山,因此这个村才有了“米汤水”这样一个古老的村名。杨仕鸿看到,这个村子在一个火山口遗址附近,是火山用它不凡的力量,酿造出了这一带罕见的风景—山上布满了一种古铜色的火成岩,老百姓把它们称之为“羊肝石”。这个色彩丰富的名词,让这片山川的地理含量变得丰厚和神秘起来,也说明昔日的米汤水人曾经被这片山水感动过、映照过、滋养过,而现时的杨仕鸿,也同样被这个小小的地理名词所吸引和感染了。他一头扎进村中,就直接找到了几个捡到铜矿石的村民,看到了他们收存在家中的一些铜矿石。他还在其中的一户人家,亲眼看到了那一把传说中用铜矿石敲打而成的铜勺。最终,杨仕鸿的调查获得了成功。大量的事实和证据摆在他面前,使他可以肯定地下了一个结论:米汤水确实有铜矿。
路居公社的领导听取了杨仕鸿的汇报后,非常高兴,非常兴奋。他们对隐藏在深山的小小的米汤水村开始刮目相看,他们在思想上从此把铜矿与这个山村联系在一起,他们甚至把这个小山村想象成了一座美丽的“铜山”,觉得马上可以动工,组织大量人力,进行大规模开采。但冷静下来之后,他们又向杨仕鸿提出了几个问题,比如米汤水铜矿的矿脉在哪里?具体从哪个地点开挖?哪个点的储藏量最丰富?
对于这些具体问题,杨仕鸿无法回答。于是,公社领导又做出了一项决定,由杨仕鸿先带一个小分队去米汤水找矿,如果找到了就发动“大部队”进行开采。这个小分队的队员从红石岩大队的五个自然村选调,每个村选派一人,全是青春勃发的小伙子。队员所带的找矿工具,如洋板锄和十字镐等,由路居公社提供。在找矿期间,每个队员按出勤由该队员所在的生产队给予记工分,以示付酬。另外,路居公社还给每个队员每天补助一斤大米。
这支找矿小分队很快来到了米汤水,工作热情极高,个个跃跃欲试、摩拳擦掌。第一天,他们来到“大坟堂”前的麦地,在那里挖了一条宽一公尺多、长两三公尺、深六七十公分的沟槽,试图从中找到矿脉,但辛苦了一天,却什么也没发现。
第二天,他们扩大找矿范围,从米汤水的南边,一直找到北边。在一条深深的箐沟里,苦苦寻觅了一天,“战果”是几块绿色的矿石,而他们所期望的矿脉依然毫无踪影。
第三天,他们改变找矿策略,决定到了把重点放在村子南边的“小陡坡”上,那里是村民们经常捡到铜矿石的地方。队员们到了那里,看到这样的景象:在黑褐色的“洋钢石”中,有一条白色夹绿色的线条,长十多公尺,大拇指那么粗,显露在陡坡的斜面上。线条的两边零星地点缀着一些细碎的铜矿石。多年以来,米汤水的村民常常在这个坡地上捡到成块的铜矿石。
面对这道奇异的“风景”,杨仕鸿和队员们都有一种预感:我们苦苦寻找的“矿脉”也许就在这里。
那种黑褐相融、绿白相间的色彩,和谐地交织在一起。这几种色彩的表现力和暗示性,已“明白”地告诉他们,这片土地的“杰作”,就是他们所寻找的有色金属—铜。一般对铜矿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铜之山,呈青绿颜色。而这个陡坡上,最不缺的颜色就是紫黄与青绿。据此色彩和地面上的铜矿碎石,队员们信心倍增,决定从这里开挖,一定要让这片土地“献出”金黄色的宝物。(www.xing528.com)
▲这座陡坡上,最不缺的颜色就是紫黄与青绿。
他们凭着自己的慧眼和有力的手脚,在绿白线条的西边挖了一个土坑,刚刚几锄下去,碎矿石就密密麻麻地露出来。队员们的干劲更足了,每个人都憋足了力气,拼命往下挖。土坑挖至六七十公分的深度时,突然出现一块铜矿石,表面呈铜绿色,中间夹杂赤红色,而且还暗暗闪着亮光,明显就是赤铜矿或黄铜矿。这样的情景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有的人闭上眼睛,用心去感受那个不大的土坑,里面的铜矿石变得越来越虚幻,具有了金色梦幻的特征。他们又猛然睁开眼睛,几乎是同时惊呼起来:我们找到宝物了!我们找到宝物了!
对于开采者来说,采掘阶段的确比寻找和探查时更艰难,更需要气力。他们挥汗如雨,抡起十字镐头,一下一下地扎进矿石,然后一块一块地把它们撬起来,每块五六公斤,大的十来公斤。他们几乎忘了时间、忘了劳累,一直挖啊、撬啊,土坑被掘得越来越大,铜矿石也越积越多。可是,就在铜矿石堆积到六七百公斤的时候,奇怪的一幕出现了,土坑里铜矿石突然没有了,如同断根一样,无论他们往深处挖掘,还是向四周拓展,土坑里再也不见铜矿石的影子。当然,他们并不气馁,也不敢小视这个山坡,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梦想,那就是在土坑的下面,说不定就一条巨大的矿脉。
▲我们进入了另外一个时空,拓展着一个金色的历史记忆,回到离我们最近的一个“传奇”故事里。
他们的挖掘行动一直持续到傍晚,当看到土坑里依然没有一点儿铜矿的迹象时,才停止了工作。但转身一看,那堆宝贝一样的铜矿石,顿时让他们又兴奋起来。他们用当地老百姓使用的宽口背箩,把那些铜矿石背下山,背到路居公社报喜。
第四天找矿小分队继续工作。他们告别了那个曾让他们兴奋不已的“小陡坡”,来到了“月亮石”的崖子下面。这里也应该是一个最有希望找到矿脉的地方。因为这里已有先人开采过铜矿,留下了两个“老洞”。一个是“竖井”,有十几公尺深;另一个是横洞,向北水平方向掘进,长七八公尺。找矿小分队的任务是把这两个矿洞认真清理一遍,以便发现矿脉的蛛丝马迹,再计议是否进一步挖掘,可是,非常遗憾,在清理了一天之后,只发现先人遗留在洞里的少量青绿色矿石,除此一无所获。
第五天,在公社领导感叹之后,大家也冷静思考了一会,最后形成了一个共识:既然无法找到矿床,这项工作就很难继续下去了,不如把那支找矿小分队先撤下,由杨仕鸿带着矿石样品到云南省地质局去找专家化验和鉴定,并根据化验和鉴定结果,再做下一步决定,是否邀请有关专家到米汤水进行实地考察?是否进一步开采发掘?
第六天杨仕鸿带着路居公社的证明信和铜矿样品,风尘仆仆地赶到昆明,找到当时的云南省地质局,请求帮助化验和鉴定。该局化验室的化验员很热情地接待了杨仕鸿,并认真地为米汤水的矿石作了一个“铂钯金”化验分析。结果是:该铜矿含铜量78%,含铂量0.06%,含钯量0.07%,含金量0.08%。那里的专家还说:米汤水的这种铜是自然铜,也就是俗称的“鸡窝矿”,一窝的储藏量有个定数,一般是几千吨或几百吨,也有几十吨、几吨、几百公斤的。这种“鸡窝矿”采完就完了,一般不会出现新的矿脉。专家还进一步解释说,这种铜是火山爆发时,随地下岩浆喷发出来的。火山的高温把岩浆里的部分铜含量直接分解出来,成为窝状的自然铜。
第七天,找矿小分队继续在米汤水的四面搜寻,走遍了那里的山箐和坡地,都没搜寻到一处值得挖掘的地方。第八天,整个找矿小分队似乎已经走入了“绝境”,每个队员的心头上也好像笼罩着一层失败的阴影,但他们依然没有放弃,依然四处寻找。那一天,杨仕鸿下山向公社领导汇报七八天来的工作情况,既重点介绍了找矿中获得的成果,也特别把最后两天的困惑诉说了一遍。公社领导听了以后,也感到很奇怪,他们认为从已经挖出的那一堆铜矿石来看,简直是一个富矿啊,可后来为什么就没有了?就接不上了?找到最后反而什么也找不到了,完全消失了。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地质局的专家其实已经说得明明白白,米汤水的铜矿今后很难再有新的发现。但是,杨仕鸿和路居公社的其他领导依然有一种幻想,依然觉得米汤水一带好像仍在散发着金色一样,等待他们去发现。因此,杨仕鸿一边好好保藏着那一张盖着省级权威部门大章的化验报告单,一边又“悄悄”来到玉溪地区地矿调查队,邀请这里的专家亲自到米汤水勘察。玉溪的专家不仅走遍了米汤水的山地和山箐,还找到了当年的“火山口”,并在那里发现了许多“火山弹”,也就是通常说的火山玻璃。当时,玉溪的专家根据米汤水的地质地形情况进行了分析和讨论,也认为米汤水的铜矿是“鸡窝矿”。不过,一个姓康的专家说,也许还有一些自然铜,具体分布的地点有点拿不准,如果根据村民常常捡到铜矿石的地点进行猜测,可能会分布在“小陡坡”下边箐沟底的北边。另一位姓李的专家又说,如果要进一步确定自然铜的分布地点,只有采用山体导电法,看导电状态是否良好,以此来分析,这样可能会更准确一些。
后来,大家对米汤水铜矿的兴趣逐渐淡化了,也没有领导再提起这件事。总之,时间一长,一切就不了了之了。但从那个时候起,米汤水有铜矿,有宝物的消息,在路居悄悄传开了。据说,民间仍有一些“理想主义者”和“英雄主义者”,曾多次到米汤水寻矿探宝,但依旧一无所获。也曾有人前来向杨仕鸿询问当年他们找矿的具体情况,他都向每位来者不厌其烦地讲解和介绍,甚至还有人真诚地把杨仕鸿请到米汤水现场,指出当年挖到“鸡窝铜”的地点。对此,杨仕鸿都一一满足了大家的好奇心。
多年以后,我在路居采访的日子里,偶然听到了这个故事。后来,我抓住这条故事线索,翻阅有关史料,终于读到了杨仕鸿先生的文章,看到了浸泡在他文字里的米汤水的一段“重要”历史。那一段充满细节的文字,就其表现力而言,是有限的,但它已成为一段记忆的“冷藏库”。
此时,我来到了米汤水村,面对着那个堪称“文化遗址”的山坡,就会嗅出“鸡窝铜”的奇妙气息。现在看来,在路居这块土地上,因为有了米汤水铜矿的记忆,就为路居这片山水增添了某些历史文化的厚度和分量。我因此时常产生各种“奇思妙想”,它们似乎变成了各种有意义的“符号”,我在这些“符号”的启发和诱导下,进入了另外一个时空,拓展着一个金色的历史记忆,回到离我们最近的一个“传奇”故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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