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友三：一位关键人物的转变

梁叔达

1930年11月石友三任第十三路军总指挥（军部驻河北省邢台）时，我经朋友介绍到石军部任参议，住在招待处。当时一室同住的参议有宋铁牲（石部第五师师长宋铁林的哥哥）、李文彬（河南人，原在石部当过团长），还有自东北长春来探亲的石友三的舅父（姓名忘记）。1931年4月，我离开石部。在这期间，曾亲见和听到一些石的事情。此外，我在河北省良乡县长任内亦曾一度和石友三接触，并听到石的朋友谈及石之往事。现一并叙述于后，藉供历史研究参考。

（一）

石友三，字汉章，1891年生，吉林省长春县人。家境贫寒，祖与父皆给同乡刘姓大地主当雇工。石幼年看到刘家儿童皆入学读书，极为羡慕，恳求其父也让自己入学。石父也有意改变寒微门庭，遂与刘家说好，准石附读。嗣后刘家子弟陆续升进中学，石家无力供给，遂辍学。时值商震到长春密谋反清，办了一个小学作掩护，石又进入这个学校。不久商的反清行动引起满清官吏注意，商不敢在长春久留，学校停办。年长一点的学生经商介绍到陆军第三镇吴佩孚部下当随营学兵（吴时任第三镇管带），石亦在介绍之内。民国成立，第三镇改为第三师，曹锟升为师长，驻防北京南苑。1912年袁世凯为拒绝在南京就任大总统，策动京保驻军哗变。第三师变兵对北京前门大栅栏及西城一带商店大肆抢掠。石友三随众参加，抢得一部分金银及珍贵饰物。同伙欺其年轻，将其抢来的物品尽数夺去。石一气离开第三师。时值陆建章奉袁世凯命建立武卫新军，招募士兵，石遂报名应募。冯玉祥时任新军的团长，选石为随从兵，石从此得到冯的培养提拔，10余年一帆风顺。冯玉祥任国民革命军第二集团军总司令时，石已升充第二集团军师长、总指挥等职，成为冯部下的一路统帅。

我所知道的石友三

石友三得到冯玉祥的提拔，依为心腹，视同骨肉，后竟与韩复榘一同叛冯，使冯为之气愤不已。石由1912年随冯当兵，至1924年任冯部团长，这12年中未尝离开冯的左右，出入只一身布军装，未曾穿过便衣，生活朴素。及冯玉祥任西北边防督办，据有察绥甘数省地盘后，石友三升为混成旅长，驻防绥远，离冯较远，逐渐染上吸烟嫖赌等嗜好，西北军南口失败，韩复榘、石友三首先脱离冯部改投阎锡山，不肯西退。冯玉祥五原誓师后，命李炘（号显堂，时任绥远警务处长）召韩、石随队西去，彼时韩、石羽毛未丰，被迫随行。

（二）

1929年5月，石友三随韩复榘叛冯投蒋，原望得到一省地盘，但并未如愿。因此心怀不满，暗中与唐生智联系，密谋倒蒋，未及发动，唐即被蒋击溃。石、唐勾结，被蒋侦知，将石由河南调到安徽。为防韩、石结合，又藉口援粤，令石全部开赴广东。石知蒋要消灭他，表面对蒋恭顺服从，除请求蒋发给他大批饷械外，又令部队在浦口沿江一带登上火轮，作出整装待发姿态，石友三还亲到南京向各朋友处辞行。时方振武因倒蒋嫌疑被扣留南京，石亦去话别，蒋信以为真，不疑石另有阴谋。夜间石乘蒋不备，突然叛变，令上船各军一律上岸，在浦口以大炮轰击下关，把蒋介石在浦口的军械物资，以及几十辆铁甲车全部劫走，然后将军队开赴蚌埠，与驻河南的韩复榘取得犄角之势。蒋对石恨入骨髓，本拟派军追击，因韩复榘出头代石求情，蒋投鼠忌器，暂不深究，将石部归韩节制指挥。石友三在叛变前去看望方振武，被蒋侦知，疑石叛变与方有关，要把方振武枪毙，经马福祥求情力保，方始免一死。石在邢台与我谈及此事说：“我在南京各处看朋友去辞行，是对蒋介石使的稳军计，想不到几乎害了方振武，其实没有他的一点事。”

（三）

石友三在浦口叛蒋，虽然借韩复榘的疏通，蒋不深究，但石知与蒋结怨已深，蒋决不容自己久据蚌埠，亟思占一地盘以作安身之计。石想到山东主席陈调元军队不多，以自己的优势兵力，乘蒋不备，顺津浦路北上，取而代之。蒋如不允，即与韩复榘同阎、冯等联合，与蒋相抗。这一如意算盘决定后，想不通知韩，即行发动。不料被韩闻知，认为石一波方平，又行妄动，电召石的参谋长唐邦植到开封，对唐大发脾气说：“石汉章竟想到山东打陈调元，这不是反抗中央要造反吗？蒋介石能坐视不管吗？我不能跟他这样蛮干，你回去告知石汉章，事须三思，不要鲁莽，有什么事我们应先商议妥了再办。”唐将韩意告石，石知事机泄露，韩既不同意，蒋一定也有所戒备，遂未敢发动。石对韩很恼火，认为韩不够朋友。曾说：“韩初叛冯，事先也未与我商议，当时为朋友义气，跟着他走，落得各方笑骂。现在我要反蒋，他不帮助，反发脾气。”从此发生裂痕，决意分道扬镳，只在表面上还对韩敷衍。当初石随韩叛冯后，冯曾派邓哲熙（邓曾为高级参谋）不断到石处联系，邓劝石说：“应与冯合作，才能倒蒋，前事冯先生已知是韩向方（韩复榘）主动，对你很谅解，决不追究。”石说：“冯先生是我多年老长官，情同骨肉，能原谅我的错误，只有感激无地，尚有何话可说呢！你回报冯先生，今后我决不再跟韩向方走，一定惟冯先生之命是从。”邓向冯复命。石为避免孤军被蒋包围，遂与韩协议把军队由蚌埠转赴陇海线开到豫北驻防。石友三由蚌埠到开封，韩率军政人员和各方代表到车站欢迎（有李宗仁的代表麦焕章、闫锡山的代表冯鹏翥、刘春荣的代表王镜璇、孙殿英的代表金浣东等人）。石未进城，即在他铁甲车上开会，麦焕章对韩、石大事恭维，称韩、石是当代名将，今各方能联合起来，打倒蒋介石是不成问题的。石未表示态度，只说一切听韩主席的。

石友三到了郑州，把军队布置在黄河以北，即与刘春荣联合反蒋，拥护阎、冯。石到豫北，曾以电话告刘春荣转达韩复榘，他已决定与韩分道扬镳。韩得知，气愤不已。阎、冯为拉拢石友三联合反蒋，发表他为山东主席，以满足他的夙愿。委邓哲熙为山东省民政厅长，石在陇海路指挥作战时，主席职务由邓哲熙暂代。不久，石因山东地盘权利，与阎锡山发生矛盾，又对阎、冯离心，暗中投靠了张学良。阎、冯失败，石率军队退驻豫北，始终未得正式就任山东省主席。1932年夏，邓哲熙因事到济南，被韩复榘闻知（时韩任山东省主席），将邓扣押于军法处。韩说：“石友三以前与我闹意见完全是邓从中作祟。”后经邓同乡梁式堂等人力为解释，始被释放。

（四）

石友三归张学良节制后，为表示靠近张学良，请张派亲近人员担任十三路军总指挥部秘书长，张将其秘书张云箦介绍给石。石总想以倒蒋为名扩充实力，夺取一个地盘。我在邢台时，石曾说：“你们别看现在无什么事可作，不久我弄到个地盘，大家有的是事。”各方代表不断到邢台与石联络。石的教导师长程希贤在操场给军队训话，亦公开不讳地发表反蒋言词。因此当地居民皆惴惴不安，知道邢台是一个“山雨欲来”的危险之地。蒋介石在邢台暗探不少，石部举动，多被侦知。为离间张、石，消灭石部，曾密电张学良，令其向石索还前在浦口劫去的铁甲车和所扣留的20多列火车。1931年2月，就石到东北开会之机，张把石软禁于沈阳，劝令还车。十三路军得讯后，群情惶惶，形势紧张。由第一师师长孙光前代理总指挥，主持军务，一方面秣马厉兵，一方面电张令石急速回防，免生意外，贻害地方。张学良对石原无加害之意，只迫令石交出铁甲车和所扣火车。石为脱身计，只得忍痛把铁甲车和20列火车交张，始得返回军部，从而对张恨之骨。事后说：“我不愿把铁甲车交给蒋介石才投东北军，现在张汉卿反助蒋介石把铁甲车要去，我还反什么蒋。”因此转向反张。张云箦窥知石反张动向，5月间借到北京机会，向张学良告密。张正患病住协和医院，起始未见，因张云箦说有要事密报，始予接见，得知石要反张的情况汇报。此际张学良左右有人将张云箦告密事密报于石，石得信愤甚，即电催张回。张对石虽有顾虑，但还未料到告密事泄。张回邢台，石正要下毒手，适于学忠到邢台看石，石隐忍未发。于走后，在7月初旬一个下午，石吸足大烟，预布卫士，召张当面质问，张惊惶失措，矢口不认，石喝令卫士乱棒痛殴，打得遍体鳞伤，变成血人，尚未断气，石喝令拉出，活埋于司令部后野地内（指挥部即在车站左近）。直到石失败后，始由张的家人到邢台将尸体找出运回东北埋葬。(www.xing528.com)

（五）

我在4月中旬托词由邢台回到北京，离开石部。7月15日突接宋铁甡快信说：“十三路军已如倒啖甘蔗，渐入佳境。”促我速到邢台。我预测石部一定有所举动，决心不再回去。三四日后见报，石果在邢台发动反张，军队沿京汉路北进，很快占领石家庄，前锋攻到保定附近，但各处皆无响应。当时石除与广州国民政府联系，接受所委第五集团军总司令外，并与山东韩复榘、驻山西宋哲元、孙殿英等部联系。因韩、宋不同意石对张作战，曾派代表劝阻无效，故皆作壁上观。孙殿英军队则秘密自晋南向豫北开动，后因其驻北平高等顾问牛新甫前往力阻，孙遂亦观望不前。石孤军深入，东北军由于学忠指挥，在保定左近抗击甚厉，石部未能攻下保定。而蒋介石在河南军队顺京汉路北上攻占邢台，断石后路。商震又率兵自山西出娘子关占领石家庄。东北军乘势总反攻，石部腹背受敌，全军崩溃。石友三仅带其卫队旅退到山东，经韩复榘收编为一个混成旅，委石的参谋长唐邦植任旅长，石暂在山东闲居。石部除第四师师长沈克事先与万福麟联系投归东北军外，全部消灭。

石友三藉韩复榘的庇护在山东闲居两年后，不甘寂寞，潜到天津同白坚武和日本沈阳特务机关长土肥原勾结，曾策动丰台事变，进攻北平未逞。石与白坚武的勾结，始自1929年8月。白坚武原系吴佩孚部政务处长，1927年吴佩孚在河南失败，遁入四川，白留在天津暗中活动。石友三叛冯驻河南许昌，白即乘机亲到石处进行联络（因石曾在吴佩孚部下当过学兵），又给石联系了刘春荣（刘原系旧直系部下，1926年吴佩孚由湖北到郑州，刘任徐寿椿十六师参谋长兼代郑州警备司令，由此与白相识，吴佩孚失败，刘春荣接管十六师，后投蒋介石，改编为十四师师长，驻在河南漯河），三人结为金兰之好。刘对此事很守秘密，兰谱亲自书写，由白带交石友三，但此事为刘的政治部主任王镜璇看到。石在浦口叛蒋，军队开到蚌埠，曾邀刘春荣共图山东，刘派王镜璇代表去见石，王曾问：“我们要取山东，对日本外交方面是否须加考虑？”石说：“日本方面没有问题，我有把握。”事后王镜璇对我回忆起一件往事：在阎、冯讨蒋期间，石曾派其军需处长宋尚宾（号子贤），携带大批款项约百万元，到天津订购外国军械。宋藉机起意，把款汇到大连日本正金银行，然后到大连，作久居之计。此事被日本人查出，把宋扣留，电石友三询明后，即把原款汇还于石。当时人们都很惊异，日本人对石为何如此优厚？很能说明石与日本人的关系。日本人早就想利用他，白坚武是幕后的一个主要拉线人。

（六）

1936年宋哲元任冀察政务委员会委员长兼河北省主席，经萧振瀛的保荐，宋给石成立一个旅，任石为保安旅司令，驻防河北省昌平县一带。“七七”事变爆发，宋哲元被迫退出北平，宋部二十九军沿京汉路南撤。7月29日下午6时，石友三率队自房山绕道退到良乡县城，驻在东关大街。当时我任良乡县县长，前往招待。他正吸大烟，见面后握手寒暄，问我几时到的良乡，地方情况怎样？我说：“军队纷纷南退，人心惊惶不安，但还没有发生事故。”他一面吸大烟，一面与我谈话，他说：“宋明轩（宋哲元）已到保定，你知道么？”我说：“已得到信了。”他说：“对日本人的仗，打不了。我由昌平打到这里，伤亡1000多人才过来（其实他的军队并未参加战斗），我曾劝过宋明轩不要和日本人决裂，他不听，弄得北平也丢了。蒋介石根本不抗日，他有时要打，也是为的牺牲旁人。宋明轩在保定是主和主战还弄不清。我明天去保定，在那里把军队补充整理一下。我是最后撤的一部分，良乡县城无军防守，日本军队一二日准来，你在这里站不住，如愿走，明天可随我一起去保定。”我说：“琉璃河（良乡管地）还有二十六路军驻守，县城还需维持，将来看情形再定吧！”我回到县府已是深夜，感到特别疲乏（因自卢沟桥事变起，昼夜支应军队，二十余日未得休息），告诉秘书郝栖庵：“如有军队来人接洽，你代支应一下，我休息一会。”睡未一小时，突被郝秘书叫醒说：“石友三的军需处长石友信（石友三之弟）来找县长，我说：‘县长去保定开会，有什么事我可代办。’石说：‘奉司令命令，军队需款，让县长急速召集地方绅商，筹饷4万元。’我答：‘我即以电话通知县长速回，请你在客厅稍候。’这事怎办？”我说：“我见石友三时，他未提这事，没有一个钟头，就又派军需处长来，让地方上给他筹款，这是让我给他绑地方人的票。他以前在浦口叛蒋，到蚌埠，走时把很多当地人带到归德（河南地），让人家花很多钱才放回去。现在他弟兄又要干这一套，我们决不能帮他作这种坏事，贻害地方，留下骂名。”郝说：“石友信气势汹汹地在客厅候着，县府前后门他也派护兵把上，我们空口应付不给办，哪能搪得过去。”我想了想说：“你急速通知县府各职员悄悄地到西院防空洞内集合，我们离开县府。石友三不能在良乡久停，天亮必走，他们找不着人，一走就完了，我这县长是不再作了。”县府防空洞靠近城墙，修有地道直达城墙外，我带着县府职员由防空洞地道走出县府，到了县保安队总部（在南门内），让大队长韩光辉密带100多名保安队出南门，到四区务子村听调，并嘱走时躲开平大公路，别被石友三军队裹走。我与保安队出城后，带县府职员及县警数名，住在离城10里的莘庄，听县内动静。次晨县警来报，石部已全开走。我又回县，据县府警察报告：石友信在客厅等候甚久，不见人来，大怒，派其卫兵到内院各处寻找，无一职员，知道上当，恨恨骂着而去。到了东街商会（靠近石住的临时司令部），找着商会会长、良乡盐店经理邢宪廷，逼索3000余元。下午日本军队到良乡，我带着县府职员退到琉璃河。石友三退到保定。

在华北沦陷期间，石假抗日之名，扩编了很多部队，又升为集团军军长，驻冀南大名一带，暗中屡与日寇联系，阴谋投敌。蒋介石处以死刑，结束了他的罪事被副军团长高树勋侦知，于恶活动。

1940年冬藉机把石扣留，报经　　（写于1963年）

《星期六画报》的始末

《星期六画报》于1946年5月创刊。16开本，彩色封面，每星期六出版一期。张瑞亭任社长兼总编辑，郑启文任经理，王立臣任副经理，陈文焕任营业主任，李伍文任编辑兼记者，黄洁心任会计。稿件约高扬写戏剧，王子民、郑启文（多事生）写曲艺，王润琳写电影消息与评论。以后又加入刘大中（刘一凡）充实编辑部，在人材方面比较齐整。报社地址在罗斯福路（今和平路）国民党海员党部内（百货大楼南门对过，今新华书店）。该刊栏目有伟人志、社论、短评、杂文、青年信箱、戏剧曲艺消息与评论，社会服务等比较丰富多采。还有舞场消息舞女介绍，以及漫画图片等都很全。

《星期六画报》更出色的是网罗了京津名家为之写长篇小说，其中有：刘云若的《水佩风裳》：郑证因的武侠小说《鹰爪王》；白羽的《牧野英雄》：编剧家乔铭勋的小说《燕落枭群》；上海名戏剧家刘菊禅的小说《梨园逸事》以及耿小的、李薰风等人的小说等，具有一定的号召力。同时又出了方型本的《星期六画报增刊》，为不定期刊，内容多是篇幅较长的戏剧曲艺演员的专访或内幕的新闻。

到1939年后因内部纠纷，只靠少数几人维持局面，销路逐步减少。1948年中统势力逐渐控制了《星期六画报》，社长张瑞亭加入了反动的“青年党”，因此《星期六画报》也转向了反动。解放后军管会文艺处勒令停刊，人员解散，出刊三年多的《星期六画报》彻底结束。

王　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