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洛阳城的内城性质,是和西汉长安城一样的。但是它的布局与长安城不同,从坐西朝东改为坐北朝南,因此它的“郭”区,也从分布在东、北两面改为分布到东、西、南三面。因为东汉、魏晋有关这方面的史料缺乏,我们只能先从北魏的情况谈起。
北魏在建都平城的时候,就曾模仿邺和洛阳,建设外郭城。道武帝天赐三年(公元406年)“规立外城,方二十里,分置市里,经涂洞达,三十日罢”(《魏书·太祖纪》)。这仅是规划性质,准备建立外郭,分设作为商业区的“市”和作为居住区的“里”。外郭的实际建成,是在十六年后。明元帝(公元409—423年)泰常七年(公元422年)“筑平城外郭,周回三十二里”(《魏书·太宗纪》)。郭城的结构模仿中原都城,“其郭城绕宫城南,悉为坊,坊开巷,坊大者容四五百家,小者六七十家,每闭坊搜检,以备奸巧”(《南齐书·魏虏传》)。这样郭城环绕于宫城以南,把郭城完全划分为坊里的办法,显然是沿用洛阳和邺的制度。所设坊里大小,也沿用中原都城的办法。后来北魏洛阳外郭的建设,还是沿用这种布局,只是坊里规划得更为整齐划一。
关于北魏洛阳整个布局的情况,《洛阳伽蓝记》卷五末尾说:
京师,东西二十里,南北十五里,户十万九千余。庙、社、宫室、府曹以外,方三百步为一里,里开四门,门置里正二人,吏四人,门士八人,合有二百二十里,寺有一千三百六十七所。
“合有二百二十里”,当为“合有三百二十里”之误。三百二十个“里”,是景明二年(公元501年)兴建的。《魏书·世宗纪》载:景明二年“九月丁酉发畿内夫五万人,筑京师三百二十坊,四旬而罢”。“坊”就是“里”,当时可以通称,这个筑坊的计划,是广阳王嘉担任州牧时提出的建议。《魏书·广阳王嘉传》说:“迁司州牧嘉表请于京四面筑坊三百二十,各周一千二百步,乞发三正复丁(畿内免除课役的丁男)以充兹役,虽有暂劳,奸盗永止。诏从之。”所说“各周一千二百步”,和《洛阳伽蓝记》所说“方三百步为一里”正相符合。
既然“方三百步为一里”,三百二十个“里”的面积就该有320平方里。汉魏洛阳城,东西宽六里多,南北长九里多,整个面积约有54平方里,而且城内有庙、社、宫室、府曹的建筑,占很大面积。因此,北魏在洛阳所建筑的320个“里”,大部分应该分布在“郭”区。洛阳城北靠邙山,“郭”区主要分布在东、西、南三面。宿白制作了一张《北魏洛阳郭城设计复原图》,把洛阳城(内城)的面积划成东西6个“里”、南北9个“里”,把整个洛阳(包括“城”区和四周“郭”区)划成东西20个“里”、南北15个“里”,并在南边中央画成长方形的凸出部分,计东西4个“里”,南北5个“里”,这样正好划成320个“里”(参看图41),这样复原设计是有一定依据的,因为《洛阳伽蓝记》对城东(卷二)、城南(卷三)、城西(卷四)、城北(卷五)有关寺院的记述,基本上就是以这样的“郭”区为范围的,所记城西的“郭”区尤其明显。
《洛阳伽蓝记》卷四记述城西“郭”区边界的张方沟和张方桥说:
自退酤(里)以西,张方沟以东,南临洛水,北达芒山,其间东西二里,南北十五里,并名为寿丘里,皇宗所居也,民间号为王子坊。
出阊阖门城外七里长分桥。中朝时以谷水浚急,注于城下,多坏民家,立石桥以限之,长则分流入洛,故曰长分桥。或云:晋河间王在长安,遣张方征长沙王,营军于此,因为张方桥也。未知孰是。今民间讹语,号为张夫人桥。朝士送迎,多在此处。(www.xing528.com)
北魏(征西将军)崔延伯出师于洛阳城西张方桥,即汉夕阳亭也。时公卿祖道(饯行),车骑成列。
这条“南临洛水、北达芒山”的张方沟及其堤岸,实际上就是城西“郭”区的边界,也就是西“郭”的防御设施,相当于郭城的作用。张方桥或长分桥就是张方沟上唯一的桥梁,它直对洛阳城西墙北门(阊阖门)大街,这是洛阳西“郭”主要出入通道,具有西郭门的性质,所以人们送迎或饯行,多在此处,如同西汉长安的东郭门(即东都门)一样。
因为此处形势险要,无论从洛阳出师或者进军洛阳,必须在此处驻屯,在张方沟以东的寿丘里,东西二里,南北十五里,也是利用这条沟作为屏障的。这条南北向的大沟,南通洛水,北接邙山,正好十五里,说明当时洛阳城西“郭”区,确是南北有15个“里”。由此可见按照南北15个“里”来设计复原是可行的。
既然《洛阳伽蓝记》说张方桥即是汉夕阳亭,那么,这个洛阳西“郭”的关口,早在汉代就建立了。《后汉书·杨震传》载:汉安帝时(公元106—125年),太尉杨震因进谏而受到宦官迫害,遣归本郡,“震行至城西夕阳亭①,乃慷慨谓其诸子门人曰:死者士之常分。……因饮荓而卒”。《东观汉记》有相同的记载,惟作“震到洛阳都亭”。都亭原是指“郭下之亭”②。东汉所说“洛阳都亭”,就是指具有郭门性质的夕阳亭。相传汉明帝时,仙人王乔做叶县的县令,每当上朝,门鼓不击自鸣。死后百姓立为祠,“明帝迎取其鼓,置都亭下,略无音声,太史候望在上西门上,遂以占星辰,省察气祥”(《风俗通义》卷二“叶令祠”条)。从这个故事,说明东汉洛阳都亭,不是指一般的“郭下之亭”,而是专指上西门外的夕阳亭,这里是洛阳西“郭”的重要门户,是出入必经的要道。汉安元年(公元142年)顺帝选派八个使者出去巡查,张纲是其中之一,他“独埋车轮于洛阳都亭,曰:豺狼当路,安问狐狸?”(《后汉书·张纲传》)东汉洛阳都亭也和北魏张方桥一样,常常被用作出兵时驻屯之所。汉灵帝(公元168—189年)时,大将军窦武计谋除去宦官,因计谋泄漏,宦官们就劫持太后,派人捉他,他便“召会北军五校士数千人屯都亭下”,后因军队归向宦官,被围而自杀,“枭首洛阳都亭”(《后汉书·窦武传》)。中平元年(公元184年)黄巾起义,“以(何)进为大将军,率左右羽林五营士屯都亭,修理器械,以镇京师”(《后汉书·何进传》)。所说“都亭”,都是指具有郭门性质的夕阳亭。
东汉洛阳如同西汉长安一样,每座城门外都有一个外郭亭,蔡质《汉仪》(《续汉书·百官志》刘注引)说:“洛阳二十四街,街一亭;十二城门,门一亭。”①但是,夕阳亭地位重要,不同于一般的外郭亭,具有郭门的作用。
西“郭”是北魏洛阳的主要市区。西阳门(西城墙中门)以外四里,即白马寺以西一里,大道以南有洛阳大市。《洛阳伽蓝记》卷四说:
出西阳门外四里,御道南有洛阳大市,周回八里。……市东有通商、达货二里,里内之人,尽皆工巧,屠贩为生,资财巨万。……市南有调音、乐律二里,里内之人,丝竹讴歌,天下妙伎出焉。…… 市西有退酤、治觞二里,里内之人,多? 酒为业。……市北慈孝、奉终二里,里内之人,以卖棺睳为业,赁?车为事。……别有准财、金肆二里,富人在焉。凡此十里,多诸工商货殖之民,千金比屋,层楼对出,重门启扇,阁道交接,迭相临望。
从这段记载,可知北魏市区的建设,井井有条。洛阳大市“周围有八里”,就是2平方里,四面周围,每面又设两个“里”,分别以屠贩、音乐、酿酒、丧事为业。值得注意的是,音乐已被作为市区商业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居住在这里的“妙伎”,人数众多,也占有两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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