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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周历象与年代:郑玄《注》揭示祭祀仪式,节气限制四方祭祀

时间:2023-09-2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按郑玄《注》,在“四郊”举行的祭祀主要有两种:一是祭天,包括祭祀上帝灵威仰、配食下帝太昊等,上下各五帝;二是祭四方,即句芒等五官。祭四方,不仅对“日名”有要求,而且对节气有严格的限制。此处表明“至日”不省“方事”,即冬至、夏至不举行“四方”之祭,言下之意“省方”当在“四立”之日进行。

商周历象与年代:郑玄《注》揭示祭祀仪式,节气限制四方祭祀

陈梦家先生首先指出《保卣》“遘于四方”与《邺其卣》“遘于妣丙”及甲骨文的“遘某”相似,遘就是“遇”的意思[2]。甲骨文“遘”字作两鱼以口相对之形“img”,隶写为“冓”。《说文》:“遘,遇也,从辵,冓声。”李孝定《甲骨文字集释》:“冓,疑象二鱼相遇之形,为遘遇之本字,从辵作遘者,其繁文也。”徐中舒《甲骨文字典》:“冓,象两鱼相遇之形,以会遘遇之意。”

《易·姤卦》《释文》:“姤,薛云‘古文作遘’,郑同。”是故“遘”祭就是请神下凡,与之相遇或相姤。《伦语·八佾》:“祭如在,祭神如神在。”只有“神在”或者“神来”方可与之“遘”。屈原离骚》:“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即表示将上下求神而与之“遘”(姤)。

遘神在甲骨、金文中常见,如殷墟卜辞“在九月遘上甲裸,唯十祀”(《合》36482);“在十月,遘大丁翌”(《合》36511);“甲寅贞,伊岁遘大丁日”(屯南1110);金文《二祀邲其卣》“在正月,遘于妣丙肜日太乙奭,唯王二祀”;《肆簋》“在十月,隹王廿祀哲日,遘于妣戊武乙奭”。陕西岐山周公庙遗址出土龟背甲卜辞“五月既死霸壬午,肜祭……王其克遘于宵?”[3]上述遘神发生在裸祭、翌祭、肜祭、哲祭等不同场合,所遘对象均为先祖先妣。《保卣》遘遇的对象是“四方”神,这是很特别的地方。

金文中的“四方”多指“天下四方”或“四方诸侯”。如《大盂鼎》《逑鼎》《逑盘》《兴钟》《五祀胡钟》《师克盨》等铭“匍有四方”,《禹鼎》“夹召先王奠四方”,《毛公鼎》“迹迹四方”,《南宫乎钟》“永保四方”,《师訇簋》“四方民”,等等。而保有四方在祀典上的体现就是祭祀“四方”神。《晋公img》“广司(祠)四方”,与《保卣》“遘于四方”则直接指祭祀的对象——“四方”神。《保卣》“大祀”的主祭者是“王”,文献记载祭祀“四方”是天子的特权,诸侯只能“方祀”(详见下文),这与铭文“遘于四方,䢔王大祀”是符合的。

甲骨文中有祭祀“四方”或“四方帝”的记载,胡厚宣《甲骨文四方风名考》释出一片牛肩胛骨(《合》14294)刻辞:“东方曰析,风曰协;南方曰夹,风曰微;西方曰夷,风曰彝;北方曰宛,风曰役。”[4]与《山海经》及《尧典》中的记载相似。陈梦家云:“殷四方帝,四个方向之帝,配四个方向之风,四方之帝名即四方之名”;“卜辞因祭四方之神而及于四方之风,卜辞之风为帝史”。[5]较晚文献中的“四方帝”被“五方帝”(加中央)所取代,而“四方风”似乎演变为五方神(五官之神)。

礼记·曲礼下》:“天子祭天地,祭四方,祭山川,祭五祀,岁遍;诸侯方祀,祭山川,祭五祀,岁遍;大夫祭五祀,岁遍;士祭其先。”郑玄《注》:“祭四方,谓祭五官之神于四郊也。句芒在东,祝融、后土在南,蓐收在西,玄冥在北。……方祀者,各祭其方之官而已。”孔颖达《疏》:“‘诸侯方祀’者,诸侯既不得祭天地,又不得总祭五方之神,唯祀当方,故云方祀。”《周礼·春官·小宗伯》:“兆五帝于四郊”。郑玄《注》:“五帝,苍曰灵威仰,太昊食焉;赤曰赤熛怒,炎帝食焉;黄曰含枢纽,黄帝食焉;白曰白招拒,少昊食焉;黑曰汁光纪,颛顼食焉。黄帝亦于南郊。”

按郑玄《注》,在“四郊”举行的祭祀主要有两种:一是祭天,包括祭祀上帝灵威仰、配食下帝太昊等,上下各五帝;二是祭四方,即句芒等五官。《礼记·郊特牲》孔颖达《疏》:“先儒说郊,其义有二。案《圣证论》以天体无二,郊即圜丘,圜丘即郊。郑氏以为天有六天,郊、丘各异。”这就是经学史上著名的“郊丘之争”:王肃《圣证论》主张“郊丘合一”说,即圜丘祭天就是郊祀;而郑玄主张“郊丘各异”说,认为在圜丘祭天之外,另有郊祀祭四方五帝。我们认为郑玄的说法比较符合先秦两汉时期的实际。

郑玄的郊祀“五帝”之名出自“纬书”,见《礼记·曲礼下》孔颖达《疏》:“其五帝则《春秋纬·文耀钩》云:苍帝曰灵威仰,赤帝曰赤熛怒,黄帝曰含枢纽,白帝曰白招拒,黑帝曰汁光纪。”是为上天五帝或称“上帝”。《吕氏春秋·十二纪》《礼记·月令》载“经书”系统另有一套人间“五帝”或称“下帝”,与“日”神和“四方”(五官)神相配合:

孟春之月……其日甲乙,其帝大皥,其神句芒。

孟夏之月……其日丙丁,其帝炎帝,其神祝融。

中央土,其日戊己,其帝黄帝,其神后土。

孟秋之月……其日庚辛,其帝少皥,其神蓐收。

孟冬之月……其日壬癸,其帝颛顼,其神玄冥。

这种“五官神”配“五方帝”的方式,大约起源于甲骨文中的“四风”配“四方”。

祭四方,不仅对“日名”有要求,而且对节气有严格的限制。依文献记载,与节气密切相关的祭祀活动主要有春分祭日、夏至祭地、秋分祭月、冬至祭天,而立春立夏立秋立冬为“迎气”之祭。《易·复卦》象辞曰:“雷在地中,《复》。先王以至日闭关,商旅不行,后不省方。”王弼《注》:“方,事也。冬至,阴之复也;夏至,阳之复也。”孔颖达《疏》:“‘先王以至日闭关’者,先王象此《复》卦,以二至之日闭塞其关,使商旅不行于道路也。‘后不省方’者,方,事也。后不省视其方事也。”此处表明“至日”不省“方事”,即冬至、夏至不举行“四方”之祭,言下之意“省方”当在“四立”之日进行。《周礼·春官·大宗伯》:“以玉作六器,以礼天地四方。以苍璧礼天,以黄琮礼地,以青圭礼东方,以赤璋礼南方,以白琥礼西方,以玄璜礼北方。”郑玄《注》:

此礼天以冬至,谓天皇大帝,在北极者也。

礼地以夏至,谓神在昆仑者也。

礼东方以立春,谓苍精之帝,而太昊、句芒食焉。

礼南方以立夏,谓赤精之帝,而炎帝、祝融食焉。(www.xing528.com)

礼西方以立秋,谓白精之帝,而少昊、蓐收食焉。

礼北方以立冬,谓黑精之帝,而颛顼、玄冥食焉。

《礼记·曲礼下》孔颖达《疏》:

昊天上帝,冬至祭之,一也。

苍帝灵威仰,立春之日祭之于东郊,二也。

赤帝赤熛怒,立夏之日祭之于南郊,三也。

黄帝含枢纽,季夏六月土王之日,亦祭之于南郊,四也。

白帝白招拒,立秋之日祭之于西郊,五也。

黑帝汁光纪,立冬之日祭之于北郊,六也。

综合郑《注》孔《疏》,谓在“四立”节气,崇礼于“四方”,祭祀对象有三类:一是“上帝”(苍帝等),二是“下帝”(太昊等),三是“四方”神(句芒等)。

汉唐注疏不排除有以汉制“五郊迎气”解释《周礼》之嫌,但“五官之祀”源自先秦是可以肯定的。《左传·昭公二十九年》载:

故有五行之官,是谓五官。实列受氏姓,封为上公,祀为贵神。社稷五祀,是尊是奉。木正曰句芒,火正曰祝融,金正曰蓐收,水正曰玄冥,土正曰后土。……

(魏)献子曰:“社稷五祀,谁氏之五官也?”(蔡墨)对曰:“少皞氏有四叔,曰重、曰该、曰修、曰熙,实能金、木及水。使重为句芒,该为蓐收,修及熙为玄冥,世不失职,遂济穷桑,此其三祀也。颛顼氏有子曰犁,为祝融;共工氏有子曰句龙,为后土,此其二祀也。后土为社;稷,田正也。有烈山氏之子曰柱为稷,自夏以上祀之。周弃亦为稷,自商以来祀之。”

国语·晋语》载虢公梦见蓐收,《左传·昭二十九》载禳火于玄冥、回禄(祝融),《山海经》的《海外经》诸篇载有东方句芒、南方祝融、西方蓐收、北方禺强等。足见“五官之祀”所从来久远,与汉代“五郊迎气”一脉相承

关于“迎气”的具体活动,《吕氏春秋·十二纪》《礼记·月令》载:

孟春之月……是月也,以立春。先立春三日,太史谒之天子曰:某日立春,盛德在木。天子乃斋。立春之日,天子亲率三公、九卿、诸侯、大夫,以迎春于东郊。还反,赏公卿诸侯大夫于朝。

《月令》郑玄《注》:“迎春,祭仓帝灵威仰于东郊之兆也。”其他立夏、立秋、立冬的“迎气”活动与立春类同。《后汉书·祭祀志中》:“立春之日,迎春于东郊,祭青帝句芒。车骑服饰皆青。”汉代“五郊迎气”已将“四方”神“句芒”等上升为“帝”的地位。

《礼记·郊特牲》云“八蜡以祀四方”,“蜡也者索也,岁十二月合聚万物而索飨之”。《周礼·春官·大宗伯》:“以疈辜祭四方百物。”《说文》:“冬至后三戌,腊祭百神。”此与郊祀“迎气”分散在四立之月不同,大概是《曲礼》所谓“岁遍”的范畴。如上所论,则《保卣》铭文在二月“遘于四方”表示在立春之日,迎春于东郊,所祭“四方”神为东方句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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