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唯潇
时间给所有的过往都打上了坐标。
而今年的7月19日,是我38岁的生日。
19年前,我从浙江南端的小海岛出发,坐了8个小时的大巴,到了西溪校区的门口。那一年我正好19岁。
感觉岁月在冥冥之中劈了非常均匀的一刀,堪堪把我截至目前的人生分成了两段。
写到这里,感觉自己要开始写“我的前半生”了。然而事实上,我想写的是“致青春”,但好像也并没有洋气到哪里去。
呃,其实我的青春记忆已经模糊了。让一个生了两个娃、记忆力堪比鱼类的人去回忆19年前的日子,真是痛苦啊。
但尝试让自己在鸡飞狗跳的中年生活里沉静下来,回想在母校生活的点点滴滴,我的脸上还是忍不住会露出久违的少女般的微笑。
1999年入学的我们,对于学校的名称,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坚持。那时候人们还习惯称呼西溪校区杭州大学,尤其是出租车司机。
只要一听到“杭大”,我就非要倔强地辩解一句:“我们是浙大,浙大1998年四校合并了,侬晓得吗?”
等到毕业工作了以后,大家开始习惯说浙大西溪校区了,我却不由得要补充一句:“就是原来的老杭大。”只有接受了从杭州大学到浙江大学的一脉相承,才能体现我们新闻系的文化自信。
2015年,新闻系曾经在隐居西湖杨梅岭会所举办了一次聚会,毕业多年的我,在那个灯火阑珊的夜晚,见到了许多原来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师兄、师姐、师弟和师妹。那一刻,内心的归属是清晰而坚定的。
今年,我经常带娃去紫金港玩耍,孩子在大草坪上奔跑着问我:“妈妈,妈妈,这就是你的学校吗?”
我总是骄傲地回答:“正是,正是!”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哪个校区都是我浙大。
很奇怪,十几年前我们的生活并不十分富裕,可能是钱都花在了“刀口”上,想起那些年吃过的食物,饶是现在见多识广了,也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对的,“刀口”其实就是口腹之欲。
大一的时候,西溪路还没有改造拓宽,窄窄的街巷一到晚上就摆出了热闹的夜市。冬天的时候灯影憧憧,人影绰绰。买一碗热乎乎的黑芝麻糊,就可以高高兴兴地逛一路,全然不顾吃相。
校园里,食堂有好几个,最远的在北门。虽然从北门到南门的路程并不远,但吸引力似乎也不足以让我多走那么三五步。倒是北门外的胖子烧饼,薄的脆,厚的韧,隔三岔五,我就要过去买两个“续命”。还有马塍路的“外婆家”,那时候还是一家普通的面店,不普通的是,它有一道18块钱的骨头煲,味道和分量都堪称“业界良心”。
隔壁寝室的小林说,第二食堂过道里的炸里脊就足够好吃了。想不通大家为啥要舍近求远,兴师动众地去远处觅食。李双说:“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这句话后来成为我们追求更好生活(食物)的标准口号。
人的记忆很有意思,感觉几乎都“断片”了,但是一回想,有些人第一次见面的定格,即使放大N倍也还是很清晰。沈爱国老师就是其中一位。
纵然过去了十几年,沈老师身着一袭黑色风衣走上讲台的那一刻,好像就在眼前:衣袂飘飘,回眸一笑,帅出天际。那天他给我们上了一堂生动有趣的课,什么“猛男救困男”,什么“人分三种人”,同学们风吹麦浪一般地笑倒一大片。
还有温文尔雅的邵志择老师、粗犷美系的徐忠民老师……为什么我对男老师的印象都如此深刻?可能是当年无处安放的荷尔蒙严重影响了记忆的留存吧。我们系女老师个个温婉优雅,气质和颜值俱佳。尤其是我们的班主任易容老师,十几年后还像我们入学那年一般热情洋溢,既有严谨的学者气质,又有孩子般的纯真善良。
对了,还有个性鲜明的何扬鸣老师,在印象中他对穿着不大在意。因为他力挺百事可乐的品牌宣传,我和“死党”林小佩在上课时,破天荒地抢坐在第一排正中间的位置,然后在桌面上郑重其事地摆放了两瓶红到耀眼的可口可乐,以此表达我们的品牌忠诚。(www.xing528.com)
这种“我有我的立场”的做法,现在想想,还是蛮有我系风采的。
我系最大的福利,除了老师养眼,还有致富秘方。
我是从大二开始到报社实习的,大部分同学应该都和我差不多。到了报社,就真正打开了一片新天地。
记得我所在的钱江晚报社,每写一个头条100元,一个边条60元,一个“豆腐块”30元,整版300元到400元不等。发奋的时候,熬个通宵,可以写三四个整版,一个月能赚四千块钱的稿费。要知道,那可是2000年前后,10万块钱就可以在城西买套房。可惜,那些一平方米一平方米的钱,都被“一夜暴富”的我们挥霍到吃喝玩乐上了。
因此,仗着这条致富之路,我们新闻系在众多文科专业里,优越感十足。
但其实,谁写谁知道,写稿的日子是多令人焦虑。
单说采访,我印象中有一次去吴山采访一个下岗女工。去的时候骑了半天的自行车,回来的时候自行车不见了,我愣是走路回到了西溪校区,横跨了杭州城。虽然如此,体力的苦都不以为苦。刚实习的时候,因为采访不充分,稿子写得不尽如人意,彻夜修改的时候,才是心累。
我的拖延症,可能就是在长达数年的实习期间被慢慢治愈的。我们心里非常清楚,如果一篇报道不能按时交差,是有可能“开天窗”的,而天窗这种东西,是我新闻系人决不能忍的。
作为一个各方面都平平的人,我的青春乏善可陈。但是再普通的姑娘也会有真爱,而我的真爱们,有70%来自我的大学。
我所在的131寝室,虽然没有像隔壁的129网红寝室“从少女到妈妈,一年固定聚一发”那么感人,但微信群名“一生一世”取“131室”之谐音,我们在里面偶尔回忆,偶尔晒娃,偶尔斗嘴,偶尔互吹,做一群塑料姐妹花,也是很来劲的。
还有开学第一天收拾好床铺就串门到我寝室、带着我去吃棒冰的糜利萍,毕业后同居数年、换着花样喂我、并成功改变了我海鲜过敏体质的小林。我们仨后来都在34岁生了娃,因而组了一个微信群,名叫“老来得子”。
怎么大家都是用吃来征服我的呢?
不、不、不,还有用美色征服我的林小佩。在观察了我一个月之后,她送了我一套贝克汉姆的海报,一举将我拿下,成为我铁得不能再铁的“死党”。两个人勾肩搭背去图书馆看周星驰的《回魂夜》,去之前以为是喜剧,回来后瑟瑟发抖地合睡在一张70厘米宽的上铺,一宿没合眼。我俩跟踪在“世纪之光”雕塑前面约会的同学,为避免被发现,匍匐在草地上,半天不动弹。
哎,什么叫“回忆杀”?就是一回忆便发现,原来这些碎片都没有消失,而是悬浮在大脑回路的深处,一闪一闪发着光。
还有完全因为“臭味相投”而一见倾心的学姐李君娜。记得我和她生命中的第一次交会,是我苦心编撰了一个如何感冒的理由,请假不去参加她任副部长的社团活动,结果收到回复短信:“你这编理由细致入微的风格,和我一模一样。”从此我们便成了一对“话不用说出口,就知道彼此想什么”的铁闺蜜。
2018年7月底,我去普吉参加了君娜的婚礼,心情十分复杂,仪式中居然忍不住红了眼眶。她说,所有的等待,都有美好的意义。
你们就是我大学生活里最美好的意义。
1999年,入学后的第一堂大课,是彼时担任系主任的黄旦老师给我们上的。后不多时,他就去了复旦大学。
我曾经一度很向往复旦大学新闻系。有一次吃饭时碰到吴晓波,他问我是哪里毕业的。我说:“浙大,但是我很羡慕你毕业于复旦。”
他沉默了一下说:“马云说世界上最好的大学就是杭师大。”
我羞愧无比。
回家之后我思考了很多。我的母校教会了我看似无学、实则包罗万象的职业技能,在我走上工作岗位的十几年里,在杭州乃至更宽广的媒体圈里,她给予和造就了一个大家族式的包容与联通。在浙大新闻系就读的七年,是我此生中最坚实、最显耀的一段路程。它给了我来处,亦决定了我的去处。
曾唯潇,浙江大学新闻学专业1999级本科生,2003级硕士生,现供职于政府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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