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大学新闻教育60周年文集：回顾当年直男们的纯真岁月

谢晔

这世上怕是真有穿越。将近知天命之年，我突然就经历了一次真真切切的穿越。

非常偶然的一次工作圈聚会时，我与阔别26年的一位老同学重逢。当时，她也是跟着中学同学随喜客串，没想到碰到了自己的大学同学。四目一对，彼此一愣，我们就叫出了对方名字。“你没变”“你也没变”。两人发型衣着谈吐，一如当年，就像从26年前穿越到了此时此地。

不知怎么的，我脑子里就冒出了杨绛的《我们仨》。我说：“我们就像走散了”，说着眼睛里就一热，沧桑岁月包浆着的心猝不及防，顿时融化流淌，为别梦依稀的菁菁校园，为没心没肺的青葱岁月……

世上已无杭州大学，人间却有永恒。千千万万心灵阁楼里，永远存放着母校的乡愁。移动互联网时代，我们常常迷失在漫天飘荡的数字尘埃中，连留点一个人静静回忆过往的时间都是奢侈。同学会酒桌上的集体回忆，往往因酒精的作用，夸张而失真。那晚不经意的邂逅，突然就撞开了我的记忆闸门。夜深人静，我一个人，想起了许多人、许多事，并不真切，像泛黄的旧影。

那时候的男生都是“直男”，最瘦弱的那位，也要比《爸爸去哪儿》节目里的人更“爷们儿”。每当吹进11幢410寝室的风有了暖意，下铺的诗人总会说“喝啤酒的季节到了”。那时候的菜票就是货币，流通在寝室校园内外，远达杭大路上的香烟铺子，畅通无阻，信用与人民币等值。于是，踢一场球后，我们往往凑足菜票，拿上脸盆，满满地打两脸盆啤酒上来，就着汗水，干杯。

“直男”不懂女人。无处安放的荷尔蒙，在关了灯的寝室“卧谈会”上左冲右突。已有女朋友的男生，高接低挡，回答着今天的初中生都觉无知可笑的“十万个为什么”，从容操控着“卧谈会”议题。多年以后再看，“核心”的回答简直破绽百出，然而在当年，却把我们蒙得五迷三道。

不管会不会，“直男”们都能上场踢几脚球。左树声当年有句名言，“是男人就应该踢球”，女同学几乎没有不知道的。那时候，篮球只有“娘娘腔”才玩。当时新闻系还是个小系，一个年级只有一个班，居然也组织了联赛，踢半场小场地。不知谁发现了6幢女生寝室和东临教室之间有块空地，大小和半场差不多，挺硬的黑泥地，摔上去比球场渣土场地疼多了，可边上就是满满一幢女生啊！大家训练时像打了鸡血一样，比正式比赛下脚还狠。场地档期特别满，有一回我们和别的系争场地，差点打起来。本队守门员姓张，名有财，是全系门将里最矮的一个，还戴着厚厚的镜片，每场下来一身土，不论输赢、队友抱怨，一概都笑呵呵的，后来却英年早逝。他的板寸头、条子白衬衣，永远留在我脑海里。“有财兄弟，你在天上还好吗”？(www.xing528.com)

“直男”们总是感到饥饿，快到熄灯时分就已饥肠辘辘。每到月末，菜票告罄，就更是令人绝望。尤其是那些烟民们，口袋里作为硬通货的菜票，早入了练摊老太太的腰包。有时他们还赊着账，还有被老太太堵在寝室里不敢出来的。此时，大家只能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厚着脸皮各种蹭吃蹭喝，投亲靠友，包括女朋友。

当时，夜宵仿佛就只有两种：并不新鲜的面包和只有青菜的汤年糕。然而，留在记忆里的，只有它们刻骨铭心的香味，以及总是能分而食之的快活。每逢五食堂有红烧大排，必有一架要打，“有限的大排和人民群众对美好大排的向往”，是当天中午的主要“矛盾”。我和某君就曾被打得落花流水。但在同学会酒桌上，每每忆及此事，却是无数次“得胜回朝”。杭大路上的酱爆螺蛳，也是穷学生们的最爱。三五个兄弟点两三盘螺蛳，喝一晚上啤酒，老板完全“没脾气”。

“直男”们大多懒得出奇。我的下铺“诗人”曾有一大“发明”，脏衣服不用洗，挂窗外吹两天风，清新无味，又可蔽体矣。此“发明”迅速发扬光大。大一报到，本寝室也不能免俗，排了值日表，轮流打开水、扫地等。但不知何时，也不知始自谁，这个轮值表就泥牛入海，无疾而终了。结果，某天有人尖叫：“快来看！”。大家一同看去，发现拖把上竟然长出了几个蘑菇。被子不叠是常态。某天有位“大神”突发奇想，在楼下操场的看台上晒被子，结果却完全忘了这一茬，晚上图书馆饱学归来，洗漱完毕，上床时才发现被子还在看台上。

“直男”们讲义气。每逢50米、100米测验，体育委员举旗发令，朱国华老师终点掐表。当朱老师的背影渐渐远去，体育委员低沉的口令来了：“从起跑线向前两步走！”从此大家的50米、100米测验就没不及格的。奇怪的是，至毕业都没人去向朱老师打小报告。那个年代，告密者是稀有动物。

还记得有同学失恋，喝了一晚上的酒，准备上女友家去问个明白。刚留校当辅导员的潘向光得到了消息，立即约上三个男生一个老师，骑上车就直奔杭城北郊，愣是把这个同学架回了学校。那是我这辈子骑得最远的一次。当时老潘急得团团转，嘴里喃喃自语“××这下完了，××这下完了。”时情时景，仍在眼前。如今你却往生远方，记不得什么原因了，没能来送送你，老潘你还怪我吗？

大学四年，一定有罅隙，一定有不爽，一定有暗算，可是我怎么都不记得了呢？岁月把记忆过滤得清清爽爽，只留下纯真美好，朦胧却真切。

谢晔，杭州大学中文系新闻学专业1987级本科生，现供职于浙江日报报业集团宁波全媒体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