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华胜
我接到杭州大学的入学通知书,是在1985年的夏天。那是一个炎热而潮湿的夏天,对大学生活的向往,就像树上的蝉鸣,时时在耳畔、在心际回荡。怀揣着一份躁动,那个暑假成了唯一一个让我觉得太过漫长的暑假。
终于等来报到入学的那一天。因为就在同城上学,免去了舟车劳顿,全部的行李都被驮在我那辆崭新的凤凰牌自行车上,车身的一侧绑着一卷竹席,后座上横着一只红黑两色的帆布花格箱子,短袖衬衫的口袋里揣着那份录取通知书,就出发了。奶奶的叮咛、妈妈的牵挂还有弟弟羡慕的目光,留在了老墙门的院子里。我跨上车,头也不回地去奔自己的前程。
小巷里已经聚了不少的人,像看西洋景一样,不约而同地来见证一个大学生的诞生。“他们家出了一个大学生!”“好好读书,向这位大哥哥学习,也要做一个大学生。”艳羡的语气让我略有些羞赧,却也平添了几份骄傲。
在一个尊重知识、尊重读书的年代,高考的幸运者就像他们中了科举的前辈一样被称为“天之骄子”,是有资格受到“万民景仰”的。我就在一片赞美和祝福声中,像一个宠儿一般地离开了家。直到今天,我都觉得那是我人生中最为荣耀的时刻,我愿这份荣耀永留,不是为个人,而是为那样一个尊重知识、尊重学问的年代。
那时候的杭州城,出了武林门便有些冷清,这倒也正好可以让我平复一下激动的心情。踩着自行车,想象着自己即将成为一名令人羡慕的大学生,脚下生风,有一种飘飘然地感觉,这就是古书上所说的鲤鱼跃龙门?至少那一刻,我是这么感觉的。
到了杭州大学的校门口,却是另一番热火朝天、喜气洋洋的喧闹景象。到处都悬挂着欢迎新同学的横幅和标语,到处都竖立着各个院系报到的指示牌。校园广播站的高音喇叭,循环播放着各种通知,学长们忙着从车站码头接来入学新生,手提肩扛着各式行李,热情得足以让人熔化——当然了,漂亮的小学妹们会更受欢迎,被好几个学长抢着服务,据说有人险些因此丢了行李。而像我这样的本地男生反倒没人对付了,我就像汪洋中的一条船,随波漂流着寻找中文系新闻学专业的报名地点,心里抱怨着居然没有一位学姐来照顾一下我失落的心情。
请原谅我当时的孤陋寡闻,大学的校园,确实大得出乎我的想象。正在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时候,我碰到了杭州第十四中学的冯晔同学,他今天已经是《钱江晚报》的常务副总编,当年却也跟个愣头儿青似的找不着北。好在两个找不着北的愣头儿青,背靠背总算有了伴。还有一位美女同学,她是我今天的顶头上司、杭州市委宣传部的副部长来虹,我们三个就开始结伴寻找组织。我们是最早认识的三个,这让我印象深刻。(www.xing528.com)
原来新闻学专业的迎新仪式放在大操场,怪不得我们找不着,当然这也怪我们还没有接受过专业的记者训练。要是在今天,就是放到拉斯维加斯我们也一定能找得到。操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的学生,有前几届的师兄师姐,也有跟我们一样手提肩扛来报到的新生。在这里,我们感受到学姐们的热情,一位学姐替我戴上一枚校徽,我因为觉得热了,脱了衬衣,结果又上来一位学姐,在我贴身的汗衫(那时候还不叫T恤)上又戴上一枚。这样的感觉真让我舒服。于是,我就有了两枚杭州大学的白底红字校徽。有一段时间,我们出门都佩戴着校徽,一刻都不除下来,因为这总能引来路人羡慕的目光。
新闻学专业迎新的高潮,是一场篝火晚会。那年头,激情燃烧,青春似火,流行搞篝火晚会。天还没黑下去,大家就聚在大操场里,男生们四处捡拾树枝、柴禾,女生们料理着各种饮料食品,一只四个喇叭的录音机放着迪斯科的盒带音乐。因为没有音响,音乐若有若无,这又何妨,大家心里都有共同的旋律在激荡。
相比于我们新生,高年级同学的打扮和穿戴就显得前卫多了,牛仔裤、超短裙,男生长头发,女生超短发,形形色色,让我们大开眼界,也让我们兴奋了一阵子。后来听说,杭州大学在杭州的高校里称得上得风气之先,而中文系新闻学专业又得杭州大学的风气之先,怪不得有一种新思潮的感觉,已经透着迪斯科的音乐灌进了我们的脑海里。
当天边最后一抹晚霞悄然退去,1984级新闻班一位戴眼镜、留着长发的男生,随手操起身边的一张报纸点燃了篝火。这对于以后要靠报纸谋生的我们来说,这个举动其实有点大不敬,而它似乎也宿命般地印证了今天报纸的境遇。但是谁管它呢,那是一个无所顾忌的年代,我们正处在无所顾忌的年龄。无所顾忌,让我们如鱼得水;无所顾忌的青春,让我永远怀念那一晚的篝火。
火光熊熊,人影攒动,长发飘飘,笑靥如花……这么一晃30多年过去了。
我不知道今天的新生入学还搞不搞篝火晚会,恐怕已经不时兴了,据说也是怕篝火晚会容易引起火灾不让搞了。好吧,就让那堆篝火在我记忆中燃烧吧!
陈华胜,杭州大学中文系新闻学专业1985级本科生,现任杭州网总经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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