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文化中心,指的是区域中各种文化要素最为密集的地方。它总是与特定的区域相联系的,区域具有等级系统,其中心也是如此。
湖南在清代建省以前,由于分属于不同的高层政区,故缺乏共同的文化中心,湘资区和沅澧区各自长期单独发展,分别拥有文化中心。
沅澧区最大的文化中心从汉代以来一直在今常德市。东汉此地为武陵郡治,三国时澧水流域单独立郡后,武陵郡只辖沅水流域,从而沅澧流域各有其中心。沅水流域的中心在今常德市不变,在政治上一直比澧水流域的中心重要。
隋代以后,沅水中上游渐次开设为郡,但武陵郡地处下游,控扼上游各郡咽喉,作为流域中心的地位一直没有改变。唐末昭宗时,土人雷满盘踞于此,奏请以澧、朗为武贞军节度使。五代后期并且一度因为潭州(今长沙)在兵燹之后焚烧殆尽,而将使府移到朗州(今常德)。后周诏升朗州为大都督府,位次在潭州之上。宋代因沅澧流域属重心位于今湖北的荆湖北路管辖,鼎州(今常德)的地位比五代有所下降。但南宋初年,李纲仍以鼎州为荆湖北路要郡,仅次于荆南府。
元代已有人称“鼎城为文物之邦”。明代开通黔、滇,常德为京省水陆通衢、入黔入滇必由之路,交通地位大为提高,文化发展非常迅速。宦游的、经商的很多侨寓于此,人聚五方,以故“衣冠礼乐为名区,文物甲湖右”。到清代后期,其风气之繁庶,几乎为湖南之最,妇女的衣着妆饰“等于吴俗”,市面上某些交易规模可以与汉口相埒。
沅澧流域稍为次要的中心在三国开始出现,至明代以前一直位于澧水中下游。
澧水流域在三国以前与沅水流域属同一政区,孙吴于此置天门郡,中心在今慈利县,晋代下移至今石门县,隋代以后长期稳定于今澧县。由于所属的高层政区中心在今湖北江陵,此地作为荆州附庸,交通非常方便,可以“水陆吴楚”,俨然一方都会。唐人称“荆南都会,粤在澧阳”。安史乱之后又接受了大量的北方移民,故唐代后期此地文化发展很快,时人称“郡从兵乱年荒后,人似开元天宝时”。柳宗元甚至讲“汉以南州之美者十七、八,莫若澧”。入宋以后文化依然发达,被誉为“地以人显者,独盛于诸方”。
但两宋之际,此地残破特甚,而长江中游的高层政治中心又渐次向武汉迁移,澧州的近庸地位逐步丧失,交通地位渐次下降,文化发展势头转衰。明代开发滇、黔以后,此地竟然下降为岳州府的属州。清代虽然将澧州升为直隶,但文化水平相当低下,而且澧州作为都会的作用甚至还不如津市重要。同治《安福县志》称:“水陆辐辏,惟州境津市则然”。
随着澧州地位的降落,作为交替,明代在沅水上游新兴了一个与澧州同等重要的中心,即沅州。此地位于滇、黔交通丁字路口,政治地位相当重要。明代还只以沅州为辰州府属州,但到中后期其地位明显上升,万历时设偏沅巡抚于此。清代上升为府,其府治比辰州府治还要繁华。
沅州一带地位的上升势头,一直到当代还有所发展。怀化作为城市而兴起,就是这一过程的继续。怀化本来是沅州的辖境,其作为交通枢纽的意义与此前的沅州一脉相承。由于铁路干线在此纵横相交,周转速度和运输能力又远非此前的水陆交通形式可比,此地作为都会的作用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渐次超过了常德。
当然,明清时期沅州之兴旺多因客民侨寓所致。由于经济基础较差,当地文化发展水平一直有限。
湘资区最大的中心在今长沙。它一直是本区高层政区的治所。西汉为长沙国都,南朝为湘州治,唐后期为湖南观察使治,其文化一直居全省之最。
五代时马殷据湖南自保,极盛时总制二十余州,长沙成为今湖南全省乃至桂、粤北部的都会,据称“中州名家士多归之”。而马殷之子马希范性好奢侈,置天策府,设十八文苑学士,一时间文化得到空前的发展。自唐后期以来长沙享有“小长安”之号。
宋代以原湖南观察使辖区设置荆湖南路,长沙为其治所,控扼湖广,号为重地。不仅是江、湖之间一大藩府,而且因其地广物众,还被誉为“东南根本”。县的设置也分出一个善化,与长沙同治一城,为双附郭县。这在长江中游地区,相当长的时间之内都不多见。时人咏道:“晴日花争发,丰年酒易沽,长沙十万户,游女似京都”。可以概见其繁荣气象。
但在南宋初年,由于金兵南下掳掠,加之流民武装充斥,长沙遭受的破坏异常严重。李纲目击了“栋宇只今皆瓦砾、生灵多少委泥沙”的悲惨景象,不得不沉痛地发出“长沙自昔号繁雄、兵火连年一扫空”的感喟。数年之间文化中心南移至衡山之麓,后来号称湖湘学派的学者最初多聚居于此。幸而为时并不太长,短期内长沙便得到了恢复,衣冠文物颇还其旧。(www.xing528.com)
元初以湖广省治长沙,随即迁今武汉。长沙置湖南宣慰司,仍为湘资流域都会,时人称之甲于南溟。但因其高层政区中心地位丧失,文化也呈式微之势,明代表现更为明显。
清初湖南单独建省,长沙成为全省政治中心。但在清代前期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文化中心一直位于其附近的湘潭。究其原因,乃是湘潭的经济发展超过了长沙。
湘潭的商业经济早在南宋就已很有规模。乐雷发有诗云:“吟到湘潭一叶黄,贾客胡踪正悲凉,抱琴沽酒异乡客,打鼓发船何郡郎?楚女越商相杂沓,淮盐浙楮自低昂”,其流通范围如此广阔,显然已经是一方都会。明人开通黔、滇之后,湖南为交通要道所经,岭表与滇、黔之间的交通大都取道湘、沅二水,而且将货运往西北者也多就湘、沅舟载而行。但偏偏长沙附近的湘江河道迅直,水步不利于泊船,因此船只往来辐辏湘潭。自明代以后,湘潭的杨梅洲至小东门一带,帆墙蚁集,连绵二十来里,廛市日增,蔚为都会,当地人自豪地夸耀:“天下第一壮县也。”
这种状况在太平天国时期发展到极致。当时长江航路断绝,内地专恃湘潭以交通岭南。凡是外国运来的货物,在广东上岸后,一定要先聚集到湘潭,然而再由湘潭分运到内地。非独进口货物为然,中国准备出口的丝茶之类货物,也一定要先在湘潭装箱,然后再运往广东放洋,因此湘潭与广州之间的商务异常繁盛。太平天国失败以后,湘籍诸将拥赀还乡,在此“博戏倡优,相高以侈靡。”
经济的繁荣可以促进文化的发展,这不仅表现在上述文化娱乐事业,而且还可以推动文化教育事业。清代征市租、筹捐输,每岁输过万金援例可以加广学额一员,湘潭“常一岁例额七十”,如此巨额的数量,其他任何一县都望尘莫及,须知光绪间长沙府学额亦只有廪增生各四十名、岁科各入附生二十五名、加广文武定额各十三名而已。宜乎湘潭于清代前期进士人数在全省独占鳌头,远出于长沙、善化之上。
然而好景不长,盛极而衰。自从长江开通机器航运,汉口、九江都建立“夷馆”,湘潭便一落千丈,湘籍诸将还乡之后不满十年,湘潭已如昨日黄花。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随着湘潭的兀然衰落,长沙作为省会的文化中心地位逐步得以稳固。
清代后期,长沙的发展相当明显。在道光以前,长沙风俗还很朴素,当时湘人官居显位的极少,还乡之后生活派头与平民无异,非严肃的衣冠场合不坐轿子。到光绪中,长沙王运长、徐崇立、马象雍,善化许崇熙、龚福焘、梁稚非均以诸生而擅长文艺,与叶德辉等人日夜豪游,长沙市人目之为“十二神”,都市的气氛日趋浓厚。
湘资区次于长沙的还有一些中心,以今衡阳、岳阳二市较为重要。
衡阳地处潇、耒二水之会,扼湘水上游咽喉,交通位置相当关键。三国以来即为统县政区治所,附近又有名山南岳,吸引文化人物,故衡阳也一直是不容忽视的中小规模文化中心。
此地手工业发展很早,其酿酒曾成为南朝商人的歌咏对象。宋代在此设置湖南提刑举司,李纲称之为荆湖南路要郡,地位与常德相侔。元时以来,衡阳文化地位一直较为稳定。明代设郴桂兵备道,辖湘水中上游及粤北赣南一大片地区,秋冬季节即驻扎衡州。清代分衡阳县置清泉县,双双附郭,在全省为省会之外的仅有特例。同治《衡阳县志》称:“始长沙未设巡抚布政使时,商贾皆主衡州以通广西,书坊、墨栈皆以长沙为子店,至今仍之”。颇有一副“祖上比你们阔多了”的气派。
岳阳开发不算早,直到晋代才设置县治。但显然是因为其襟湖带江的优越位置,故发展速度相当之快,南朝即上升为统县政区的治所。这里的商业在南朝时已有一定的水平,传世的《三洲歌》便是到此经商的贾客所作。唐代此地为迁客谪吏所聚,颇有文酒之会。宋人有句云:“江湖作襟带,民物会车舟”;元代也有人称之“通商川舶远、供贡楚材多”,都表明其交通相当便利。元代一度在此设立枢密院,明代则以兵备道驻节于此。但当地文化的发展却长期水平不高,巴陵的文化发展在宋代不及平江,明代不及华容,直到清代后期才成为一个发达的中心,进士人数较多,而且还出有较为著名的藏书家。
除衡、岳二州外,湘资区还有一些更为次要的中心如永州,但其地位不高,仅为小范围的中心而已。
综上所述,可见文化中心受经济、政治的影响很大,湘资区中心一直比较稳定,而沅澧区最大的中心虽然未变,但其次要中心则发生过明显的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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