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于辞赋乃是先秦时期楚人的特征。《史记》、《汉书》中多次提及“南楚好辞”。后世也常有人以此来称述楚地的文化风气,讲楚人登高即能为赋,对于这一门特别拿手。湖南作为南楚故地,自然也擅有这一胜场。但在唐代以前还是多指湖北,罕言湖南。如《太平广记》卷五九“江妃”条中的“此间之人皆习于辞”一语,地理背景即在汉江。宋人刘克庄称:“夫江汉楚之旧封,异时以辞令争衡中夏,登高能赋而志节与日月争光者皆楚产也”,其实也与湖南不太相干。
称湖南也习于辞赋大概始于唐代。《唐语林》卷3说,衡山下面的人多有文词,以至于樵夫都往往能言诗。该书并记载了有人在此地听到一位舟子半夜时吟哦一首诗:
堪憎回雁峰前过,望断家山一字无。
如此优美的诗篇,竟然便是舟子自己所作。以此将湖南习于辞赋的文化气氛渲染得异常氤氲。
五代时湖南为马殷割据,置天官幕府,设十八文苑学士。当时湖南幕府中能诗者有如徐东野、廖凝、刘昭禹之徒,莫不声名籍甚。此事尤其令人觉得湖南之士习于辞赋。
宋朝末年,湖南辞赋在全国还颇有一席之地。本来宋朝以辞赋取士,季年惟闽、浙之赋擅名四方。长沙的尹谷与邢天荣、董景舒、欧阳逢泰诸人为赋时,体裁务为典雅,每一篇出笼,士人争相学之,由是湘赋与闽、浙辞赋颉颃。(www.xing528.com)
元代有些人动不动就说:“余闻沅、澧之间,其士夫善骚”。所谓骚,指的也就是辞赋。俨然该地笼罩着一片先秦时期的楚国气氛。其实,这还是湖南全境的一时风会。潭州学校中素来号称多士,那些有志于殖学艺文、不委流俗、笃好古道的士子,无不“咀英花、漱芳润、以求理义之指归、辞章之统绪”。如此,则此地辞赋的市场更为广阔。
上述资料说得还不够清楚,请参看如下一个史实:元统初年,时宰奏请废除贡举制度,不久又有诏书命复行贡举,于是各地作兴学校,以经术造士。偏偏“湖湘之间士尚文辞”,经过一位黄姓提学申严课试经训,才稍稍有所改变,从而“远近知劝”。此事就很能说明问题。
早在唐宋时期,词赋是科举取士的重要内容,士子必须习于文辞而后才能进入仕途,因而湖南之间竞尚文辞并不奇怪。到元代科举考试已改以经术为内容,而湖湘间仍尚文辞,则昭示其文化较为落后。
容易引起别人误会的是李东阳的一通感慨:“茶陵当胜国辞赋取士时,如陈志同之《天马》,及先提举之《黄河》,皆以赋擅场,其余取名第、称士林者踵相接。高皇帝一统之初,定经义式,实学士刘先生三吾所制,天下传之。山川之灵秀,因嶷然殊也,百余年来,师不倚席,士不废业,而功效不昔,若至是尤极,亦孰使然哉”?话外之意,仿佛辞赋为楚人胜场,而经义则为其所短者。
笔者认为,真正的原因恐怕还是在于文化发展水平。明人宋濂曾经作过有关的分析:“往时湖湘间材士大夫多以辞赋称”,主要的原因是其“襟韵潇洒”,并“济以宏博之学”,故能够体物浏亮,“铿铿作金石声”。由此可知,所谓辞赋,其主要本领在于“襟韵潇洒”,而“宏博之学”实居次要地位。如果士尚文辞,就不必对后者高度注意。元代以后试题改为经义式,实际上是难度有所加增,对于文化水平的要求有所提高。士子科举功效不昔,“是不能也,非不为也”。李东阳所述茶陵后学的刻苦情状,本身就是当地不轻视经义的生动例证。
即使以词赋取士的时代而言,唐代湖南进士已相当之少,宋代湘籍进士中长于辞赋的也不多。宋初文莹来到长沙,仰慕湖南马楚辞赋的虚名,着力寻访马氏天策府各位学士所著的文章,得到其最有名气的徐东野诗,读下来也不过留下“浮脆轻艳”的印象,觉得“皆铅华妩媚”,只能“侑一时尊俎”。大概相当如今青春偶像派的流行歌曲而已。宋代湘籍诗人乐雷发在“闽赋唐诗时擅声”的氛围中,沉痛地感到“湘国诗盟今寂寞”。不难看出,辞赋并非湘人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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