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宁汉对立时的江西政局
江西的革命力量因蒋介石制造“三六”和“三一六”事件,曾一度遭到镇压。四月二日,共产党领导南昌革命人民夺权成功以后,江西的革命形势继续向前发展,但是各方面的矛盾和斗争还是极其复杂和激烈的。
“四二”斗争胜利后,朱培德在武汉政府支持下,出任江西省主席。朱的第三军扩编为第五方面军,由朱任总指挥。他的亲信人物、原第七师师长王均,代替朱任第三军军长兼管南昌卫戍事宜。江西军政大权逐渐为朱所掌握。
朱培德原属驻粤滇军张开儒旧部,经滇军内部几度争夺战后,他投向孙中山,先后受编为大本营拱卫军、直辖第一军、建国第一军。国共合作后,他表示靠拢革命,并一再向苏联顾问表白他忠于国民革命的决心。他要求派政治工作人员到他的部队里。但其目的主要是为了扩大自己的势力。在革命与反革命斗争尖锐发展的时候,朱培德惯于采取看风使舵、静观变化的态度。还在广州时期,他就“有时靠近汪精卫,有时靠近蒋介石”[103]。在武汉时期,他也采骑墙态度。宁汉对立时,他在政治上比较接近于汪精卫而不满于蒋介石的专横。朱培德在打下南昌、九江时出了力。但蒋介石却将江西大权交给李烈钧,这加深了他同蒋的矛盾。他支持武汉政府,打击蒋介石在江西的势力,但同南京方面还是保持着相当的联系。对于工农运动,他始终是害怕和抵触的,当群众斗争还没有直接侵害他本身利益时,他没有公开反对,有时甚至还说些赞扬的话;而当群众充分行动起来时,他反对民众的面目便马上暴露出来了。
四月上旬,江西的群众运动又高涨起来。三日,南昌各界三万余人举行“欢迎朱培德改组江西省政府暨中央特派员改组省党部大会”。会上斗争了国民党右派和AB团分子程天放、罗时实、曾华英、黄伯稚等,会后举行了声势浩大的示威游行,人心大快。猖獗一时的各色各样的反革命分子纷纷逃跑。AB团头目段锡朋于四日夜间化装潜逃,经龙口前往南京,原江西省政府主席李烈钧则逃往上饶。六日,南昌市民举行军民联欢会,会上提出提案,要求武汉政府质问蒋介石最近摧残民众运动之反动行为;立即下令通缉反革命分子段锡朋、周利生、倪弼等二十二人。这时,江西省农民协会成立农民自卫军大队,由朱德从公安局内拨给一百支枪,武装自卫军骨干队伍。同时,朱德又奉命率领军官教育团学兵及一部分警察去赣东剿匪,迫使李烈钧等在上饶将伪江西省政府宣布解散。[104]这一系列的革命活动,震撼了反动阶级在江西的统治,也使朱培德产生了恐惧不安的心理。蒋介石在上海大屠杀后,江西地处宁汉对立的前沿,革命同反革命斗争形势也日趋紧张了。
五月四日,武汉国民党中央特派员、候补中央执委、商民部长陈其瑗到南昌,贯彻四月二十日武汉国民党中央确定的“战略退却”方针,在江西实行和缓政策。六日,召开南昌各界联合会。省党部、各团体在“以统一宣传,统一革命为原则”的口号下,一致同意朱培德提出的和缓方法,并议决了七项具体政策,其内容,据陈其瑗报告:(一)总商会被捕的三人,放两人,扣一人;至于总商会的会址仍然发还,另外为商民协会找地方。(二)所拿获的反革命之中,程天放本定于七日枪毙的,暂缓执行;张天师和为李济深传递消息的熊育锡都好好地看待;此外应释放者释放,应审判者赶快审判。(三)组织工商联欢会。(四)靠近赣西的地方农民,多半自己起来解决了土地问题,于是提出了一个“打倒劣绅,保护正绅”的口号,以安一般人的心。(五)农民运动仍然进行,但以不妨害小地主为原则。(六)朱培德口头应允给南浔路三万多农民一千条枪。(七)对于反革命分子,民众团体只能侦察,不能逮捕。[105]这种战略和缓政策,不仅没有使革命深入发展,稳定江西政局,反而使反革命的破坏活动猖獗起来。
当时,江西各地的反革命分子大肆活动。在南昌,他们随意鸣枪,进行恐吓,破坏社会秩序。并且造谣说:“蒋介石四路进攻南昌”,“赖世璜部队已从抚州逼近南昌”,扰乱人心。在其他地方,反动势力更为猖獗。如“在万年县烧死了两个党务特派员,弋阳的党部、工会、农会也被焚毁,宜丰的县长更被土豪劣绅拿住,不许到任”[106]。而且许多基层党部和群众团体,被国民党右派和土豪劣绅控制,他们为所欲为,无恶不作,疯狂进行阶级报复。
五月二十日,在共产党人的努力下,国民党江西省党部重新召开第三次全省代表大会[107],参加大会的还是原来的代表,但因代表中许多投机分子跑到蒋介石那里去了,所以左派势力在会上占了优势。大会由中央特派员李松风主持,中共江西省执行委员会代表刘九峰、共青团代表丁健亚、省农协代表方志敏等参加了大会,并相继讲了话。大会开了九天,一致通过了下述决议:请武汉中央开除李烈钧的党籍,并函省政府“速即派兵往剿,以靖妖气”;以代表大会名义通电声讨屠杀革命民众的蒋介石;由省市两党部和各人民团体组织审判委员会,负责处理AB团反革命案件。大会正式选出方志敏、黄道、罗石冰、刘一峰、朱克靖、李桂生、姜济寰、王钧、黄实、邓鹤鸣、王枕心、李小青、李松风十三人为执行委员,邵式平、肖炳章、李尚庸等五人为监察委员。刘一峰为组织部长,黄道为宣传部长,方志敏为农民部长,李桂生为妇女部长,曾振五为商民部长。共产党人和国民党左派的联合势力在这次大会上取得了明显优势。但是,革命形势正在逆转,省党部负责人虽多属左派,有理想,有干劲,但由于受到朱培德的限制,已不能有多大作为了。
这时,朱培德的反动倾向迅速增长。他公开说工农运动“太过火”,现在要“开一开倒车”,请政治部不要再宣传三大政策了;他同情早被江西政务委员会下令取缔的第六十三代张天师,同情程天放等反动分子;他干预省党部的工作,对武汉中央党部委派的“江西党务整理委员会”说,今后遇有比较重要的事情,须先征得他的同意才办,这实际是把各执委的手脚束缚起来了。[108]五月十二日,朱培德与南京方面代表李宗仁在停泊于湖口的兵舰上举行密谋会议,达成“宁汉暂缓冲突,分途北进”的协议。[109]当时,这一密谋已经成为街谈巷议之事,但朱培德反而指责第三军军政治部的人员说:他并没有在九江兵舰上与任何人开会,为什么政治工作人员要造谣?现在兵心已经动摇了,朱克靖主任要负责任。[110]
在时局发展的紧急时刻,中共江西省委主要负责人汪泽楷,受陈独秀投降主义错误影响,幻想用让步和妥协的方针来稳定朱培德,使江西省委在争夺领导权的斗争中,表现得软弱无力。当朱培德公开攻击工农运动时,方志敏提出抗议,但是得不到省委的支持。“省委只是叫对朱培德‘拉拢拉拢’,‘影响影响’,丝毫不想一点积极的办法”[111]。省委请示中央,得到的回答也是:“你们还是尽力去拉拢影响他们。”[112]此时,朱培德决定下手了。
二、朱培德的“分共”
马日事变后,当武汉国民党中央正在酝酿“分共”的时候,朱培德已先在江西动手了。他采取的第一个重大行动,就是将第三军中的全部政治工作人员一百四十二人强迫遣送出境。五月二十九日,第三军以朱培德的名义召集全军政治工作人员谈话,但朱不出面,而派其亲信黄实出来接见。黄也不出来,却由第三军参谋长代表朱讲话,“大意不外说是现在在江西军队中的武装同志,和做政治工作中的几位人员发生了一点意见,请那几位暂时离开江西,以免引出不好的结果”。结果得到的答复是:“要走大家走,要留大家留”,陈其瑗说:“于是乎弄成僵局,只好请他们大家走了。”[113]
朱培德采取的这一行动,是经过精心策划的。在召开政治工作人员会议的头一天,他召开了全军营长以上的军官会议,主要是由王均宣布他的政治立场,然后把驱逐政治工作人员的具体安排通知军官们,要他们对各部队下级军官和士兵进行严密防范,停止外出,停止上操。[114]二十九日政治工作人员在军部开会时,就已被埋伏着的警卫部队包围。当宣布“请到武汉休息”后,一百多位政治工作人员,在一个团的武装包围下被送往牛行车站。同时,南昌街头贴满反动标语:“欢送共产党员出境!”“共产党员如果不出境,就要不客气地对付!”“制止过火的工农运动!”标语上的署名,都是朱培德军队的一些基层单位。(www.xing528.com)
紧接着,六月四日,朱培德又提出将共产党重要负责人和国民党左派人士刘一峰、方志敏、李松风、王枕心等二十二人“礼送出境”,其理由是所谓农运“过火”,使得许多军官的家“被抄”,士兵寄回的钱“为农民协会所扣”,结果“弄得军心涣散,士无斗志”。同时,朱培德又声称他“只反对激烈分子”,“仍然要打倒蒋介石,仍然是拥护武汉国民政府”。[115]
朱培德的“分共”,表现得很奇特:他假惺惺地给被“礼送出境”的共产党员摆酒饯行、送旅费和安家费,并派“花车”将这些人“护送”至九江,由专轮送至汉口。与此同时,他又出布告说:“(一)这次处置政治工作人员是为适应环境,并无其他的意义;(二)始终拥护国民政府,坚持打倒蒋介石;(三)不许有人以共产党为名来告发,或以反共产党相危害。”[116]朱培德采取这种方法,是与当时政治环境有关的:国共合作的武汉政府还未分裂,冯玉祥的政治态度还未明朗,使他还不敢公开反共;共产党领导了工会、农会,工农运动显示了斗争的力量,“他们会不会暴动?这是益之(即朱培德)所最耽心的”[117];他“常常在南京和武汉之间持调解态度”[118],以便见风使舵,寻取更大的权益。
这次被“礼送”的名单是二十二人,但实际去武汉的只十余人。其中有两位女干部,经陈其瑗要求,因其“留在江西也无碍”,而由朱培德从名单上“取消了”[119];有的(主要是共产党员)由中共江西省委决定留在江西,从事工农运动,如方志敏就在省委机关秘密的住了几天,被派往赣南搞农民运动。去武汉的人是:国民党江西省党部执行委员刘一峰、李松风、邓鹤鸣、李桂生、王枕心,南昌市党部执行委员周继晖,南昌市党部机关报《贯彻日报》主编胡辣生以及省总工会委员长肖弩锋等。这时,朱德在赣东剿匪结束后回到南昌,也被朱培德以其“同省党部及各民众团体来往很密”为由,迫使“辞职”。朱德离开南昌后,即秘密赴武汉。“礼送出境”的结果,“省、市党部和各民众团体主要负责人被驱逐去武汉后,群众无首,整个工作不免陷于停顿状态”。[120]同时,政治工作人员、党政群众团体负责人刚被“送走”,朱培德就把龙虎山上的“张天师”护送回了上清宫,并对程天放、罗实时等二十多名反革命分子,举行了释放出狱的欢送欢迎会。
朱培德“遣送政治工作人员”,是有其深刻原因的。据武汉国民党中央特派员陈其瑗的分析:这一事件有远因和近因之分。远因“就是第三军开到下游之后,据政治工作人员报告,第九师师长曾万钟有受蒋介石运动的嫌疑,朱培德同志就将曾万钟换了,另补杨池生为第九师师长,朱同志因此觉得军队中起了分化,心里很是不安,同时,军队中的武装同志和政治工作人员,也就起了彼此不相容的隔膜”[121]。在“遣送”前,朱培德就对第七师政治部主任吴少默说:“最近全军的团长在九江开了会,全体向我提出辞职。我问他们为什么?他们都说,朱主任(克靖)做着军政治部主任,他们就无法带兵。”朱培德还策动吴出任军政治部主任,结果遭到拒绝。[122]
经过北伐战争扩充起来的朱培德军,其封建性和军阀作风依然非常浓厚。驻进南昌以后,他们成了江西豪绅大贾的座上客,不仅军长师长住进了大公馆,就是团长营长也备受奉承。他们不满于工农运动的深入发展,同情土豪劣绅,军阀余孽,以及张天师、程天放等反动分子。朱培德曾经也对政治工作表现过“积极”,但那只是利用它作为获取苏联军事援助、巩固军队、装饰门面的工具而已。在阶级斗争激烈发展的政治环境中,作为封建性非常突出的一个军事集团,其本性日益暴露出来,“遣送政治工作人员”,就是他们反对工农,反对三大政策的一个突出表现。
陈其瑗说:“至于近因,则是受了长沙事变的影响。”[123]许克祥在湖南的叛变以及武汉政府对这一叛变的态度,加速了朱培德在江西的反共行动。
六月五日,朱培德下令省总工会和省农民协会“暂停活动”。这天,他正式宣布南昌戒严,派出兵警查封工会、农会、学生会、报馆等革命机构,派兵驻会监守;取缔工农运动,并围缴省农协农民自卫军的一切武器,将自卫军“资遣回籍”,强迫解散。同时,各县农工运动亦被专电通令停止进行。各县土豪劣绅及一切反革命分子乘机而起,纷纷捣毁农工团体,疯狂进行反扑。
武汉北伐军同冯玉祥的国民军会师河南后,武汉政府正酝酿着东征讨蒋。在形势急剧发展的情况下,朱培德的态度也变得很快。六月十三日,他撤退进驻南昌工会、农协的军队,农工运动也由江西特别委员会明令恢复。接着朱培德在江西省农协扩大会议上,表示“本人誓与武汉中央政府同生死,共存亡”,他说原来暂时停止农工运动,“系欲于方法上有所改善”,而不是反对工农运动。他煞有介事地说:“农工运动为本党重要政策”,“蒋逆摧残农工运动,非打倒不可。”[124]十七日,朱培德又电请武汉政府速派党务、农工下层工作人员四十名,赴赣指导工作。十八日,黄实专程赶到汉口,会见被“礼送”的第七、八、九师的政治部主任,装作沉痛的样子,代表“朱总指挥”表示“道歉”,希望他们再回江西帮忙。这时,江西南昌的群众运动逐步地有所恢复,但这一切都只是暂时的现象,整个形势却继续恶化。
朱培德在江西所采取的行动,武汉国民党中央汪精卫等人,实际上是支持的。五月二十九日,朱培德在“遣送”政治工作人员出境的同时,致电武汉政府,报告说江西政局“不稳”。第二天,汪精卫在武汉国民党中央会议上宣读了朱的电报后,对共产党领导的国民党江西省党部和许多县党部公开表示不满,他说;“又是省党部压服不住下级党部,照他们这样闹,中央只好自己吊颈了!”他拟定三条训令:“(一)各县党部对于地方行政,只宜留心考察,持正批评,遇有兴革诸端,随时发表意见,或建议于省党部,不得直接干涉地方行政;(二)从前各县党部有自由逮捕惩罚人民情事,既经中央明令一律禁止,如有违犯,定将该县党部解散,并对于负责人加以惩治……;(三)县党部以下各级党部,及各种民众团体均照此规定。”严格限制各县党部和民众团体的革命活动。他恶狠狠地说:“这个训令公布之后,再有不听的,就是我的老子,也要杀他。”[125]这次会议根据汪精卫的报告决定,指派朱培德、黄实、陈其瑗三人为中央特派员,在江西组织特别委员会,以朱培德为该会主席,给予特别权力,执行武汉中央的“各项训令”。[126]六月十二日,郑州会议结束时,湖北省总工会呈文武汉政府,要求“立刻严令朱军长立即回复被驱逐革命民众团体领袖,保护工农运动”,对朱培德的行为加以“镇压”和“申斥”。第二天,汪精卫在国民党中央会议上为朱辩护说:“我们知道朱同志之为人,如果中央不能体谅他,他马上可以走,他一走之后,江西的局面马上就可以起变化。……我们今天免这个的职,明天讨伐那个,只为南京政府增加了反动的势力。”谭延闿也说:“朱同志之苦心孤诣确是不可埋没,总工会将有对于江西的表示须设法制止。”[127]这都充分表明武汉国民党首领们对朱培德行动的纵容和袒护。
当时,武汉北伐军才开始从河南回撤,武汉国民党首领汪精卫等的反共虽已迫在眉睫,但还在争取时机,加紧部署。因之,对于朱培德在江西的所作所为,虽然处处表示支持,但对于工农方面,则还是以东征讨蒋为由,采取欺骗手法,进行麻痹,准备着更大规模的背叛。
对于朱培德的反动,中共中央开始总的说来是持等待犹豫的态度。但六月初,政治局也曾一度决定以“进攻”来挽救危局,在拟定两湖反击计划的同时,决定派五十名军事人员赴江西,准备暴动,推翻朱培德。蔡和森据此精神用常委名义给中共江西省委发出《准备暴动推翻朱培德的训令》。[128]但是,由于陈独秀、鲍罗廷等人坚持投降主义错误,害怕国共联合战线的破裂,主张“中立”朱培德,即在反对江西之变动时,不要提朱培德的姓名。他们认为:如果朱培德也离开我们,反动更要厉害。[129]结果,政治局终于否决了要求撤销朱培德职务的建议,共产党在江西的工作,更陷于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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