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李树德
自从一百多年前的1909年鲁迅和他的弟弟周作人,合作编译出版《域外小说集》这册“毛边第一书”以来,毛边书就在我国开始流行。到20世纪的二三十年代,我国的毛边书出现第一次高潮,那时不但鲁迅自己的作品《呐喊》《彷徨》的初版都制作了毛边本,而且他编辑的刊物,像《莽原》《奔流》也都有毛边本。一些出版社,如北新书局、光华书局、开明书店等出版的书籍和杂志,亦留有部分毛边本。一时间,中国文坛“毛边之花”盛开。
鲁迅在1935年4月10日写给曹聚仁的信中,自称“我是十年前的毛边党”,从此“毛边党”这一称号流行开来,它是特指那些喜欢毛边书的人。自从鲁迅树起这面大旗,一批重量级的作家出版了大量新文学作品毛边本,如郁达夫的《迷羊》《沉沦》《日记九种》,张资平的《长途》《衬衣》《欧洲文学史纲》,郭沫若的《橄榄》《沫若诗集》以及翻译《浮士德》《银匣》。林语堂的英语著作《吾国吾民》(My Country and My People)、《朱门》(The Vermilion Gate)等也都印有毛边本。此外,在这面大旗下还聚集着施蛰存、叶灵风、章衣萍、邵洵美等一批青年作家,也纷纷出版自己作品的毛边本,喜欢毛边本的读者更是难以统计。
1936年10月19日鲁迅先生逝世,从此毛边党失去了领袖人物。1937年全民抗战爆发,战火纷飞,国破家亡,民众流离失所,作家、文化人也颠沛四方,转战在各地的抗日前线,再没有闲情逸致静下心来裁读毛边书。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毛边书进入萧条时期。
但是,毛边书并没有完全消失,在中国抗日战争的心脏延安,由于一种特殊的环境使毛边书在那里出现。在艰苦的岁月里,延安的印刷业是在马背上开创的,有时一个印刷厂的全部家当用一匹马就能驮着,灵活地在各地转移。印刷条件之艰苦可想而知。在这一特殊的环境下,印出的东西常常来不及切得整齐,大部分书籍不切边就发到前线和各敌后根据地,这些毛边本中不但有文学作品,而且还有历史文献。这是毛边书研究者尚未深入挖掘的一个领域。
到新中国成立后的1957年,在著名诗人徐迟、臧克家等人的推动下,新时期的第一种诗歌刊物《诗刊》推出了毛边本。从创刊号到第6期,《诗刊》以道林纸的毛边本和报纸本的光边本两种装帧出版。虽然它存在的时间并不长,但对于中国毛边书具有重大的意义,现在提起仍然使毛边书爱好者激动不已。
此后很长的一时间——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是毛边书的沉寂期,这个沉寂期长达几十年。从20世纪的80年代起,国家实行改革开放政策,国泰民安,“毛边热”又悄然兴起,到上世纪末慢慢地形成了毛边书的第二次高潮。在这第二次高潮中,藏书家唐弢是领军人物,他发表了许多赞美毛边本的文章,他说“我之爱毛边书,只为它美,——一种参差的美,错综的美”(《唐弢书话》,北京出版社,1997年10月,第276—277页),这几乎成了毛边爱好者的口头禅。比唐弢先生年轻的两位藏书大家姜德明和倪墨炎,则是第二次毛边书高潮中的先锋人物,起了积极的推波助澜作用。他们每有书籍出版,总要做一些毛边本,赠给同好。由于他们在藏书界的声望和地位,一些毛边爱好者也纷纷效仿,出版作品也要做毛边本,赠给朋友收藏或留念。接着,像毛边书第一次高潮时那样,一些出版社也纷纷出版毛边本的书籍,像上海译文出版社就出版了一系列毛边本的文学经典,如《培根随笔》《美国散文精选》《哲学的艺术》等;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也出版了翻译作品《小王子》《基督山伯爵》的毛边本;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了梁漱溟的《人心和人生》、韦力的《蠹鱼春秋》的毛边本;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了钱基博的《经学通论》、章诒和的《杨氏女》、李霖灿的《天雨流芳》、木心的《巴陇》的毛边本;作家出版社出版了莫言的《蛙》的毛边本。此外,华夏出版社、九州出版社、海豚出版社等也出版了一批毛边本。一时,出版毛边本成了出版社的时尚,民间毛边书活动也蔚然成风。
值得一提的是,20世纪90年代,当时还在湖北十堰市工作的傅天斌获得了第一批毛边书后,就创办了毛边书局。后来“局长”傅天斌把书店搬到四川成都,把实体店与网上书店结合起来,成为一家经营毛边书、签名本和旧书刊为特色的综合书店,名声越来越大,一度还出版过名为《毛边书讯》的刊物。他的书店被爱好毛边本的读者称为“毛边党的最爱”。到今天,毛边书局已经坚持了20年,流通旧书200万册,当然包括大量的毛边书。
随着时间的推移,先是1992年唐弢先生仙逝,接着是姜德明宣布告别“毛边党”,2013年倪墨炎先生也离开我们,似乎“毛边事业”有些式微。但情况绝非如此,新一代的“毛边党人”已经成长起来,“毛边党”已经输入大量的新鲜血液。
《参差》的创刊就是一个标志性的事件。2015年5月22日至25日,问津书院主办的第十三届全国读书年会在天津举行,其中一项重要的议程是董宁文先生于23日下午主持的“《参差》创刊首发式”。《参差》是一本32开的民间刊物,由被誉为我国毛边书研究第一人的著名作家、学者沈文冲先生任主编,问津书院提供资金赞助。这是一本以收藏、鉴赏、阅读毛边书为主旨的读书民刊。从20世纪20年代新文学的毛边书滥觞到现今,九十多年过去了,“毛边党人”第一次有了自己的阵地,广大的毛边书爱好者也终于有了这样一本自己的刊物,从此可以在《参差》上自由地研究、讨论、交流、切磋有关毛边书的问题。
刊物之所以取名《参差》,根据编委王振良的说法,《参差》这个名字,源自他与张元卿等师友交流时的灵光一闪,并没有太多的深意。“参差”指代毛边书,喜欢毛边书的人,谁不熟悉唐弢先生所说的话:“我之爱毛边书,只因为他美——一种参差的美,错综的美。”“其实我对毛边书早有好感。至于参差不齐的的毛边,望去如一堆乌云,青丝覆顶,黑发满头,正好代表着一个人的美好的青春。”这些内容早在“毛边党人”的潜意识中扎根,所以当提到毛边书的时候,“参差”二字就像一颗灿烂的火花,在脑海中闪现并迸发出来。(www.xing528.com)
在《参差》的旗下,聚集着一大批“毛边党”的领军人物。
先看它的顾问团队。丁景唐先生(2017年12月11日以97岁高龄辞世),他卓越的文学成就人所共知,单是他的毛边本著作就有《学习鲁迅作品的札记》《鲁迅著作版本丛谈》,他还主持影印了《鲁迅杂感选集》的毛边本。陈子善先生,是新文学研究成绩斐然的专家、学者、教授,他的《素描》《雅聚》《不日记三集》《签名本丛考》《张爱玲丛考》《钩沉新月》等著作都出了毛边本。特别是近些年,他出版的每本书几乎都有毛边本。江南才子王稼句出版的毛边书也不少,就我所知有《纵横姑苏》《采桑小集》《看书琐记》《坊间艺影》等。其他顾问还有陈克希、陈学勇、谭宗远、龚明德、徐雁、卢礼阳、吴兴文、朱国强等人,阵容强大,贡献卓著,就不一一列举了。
《参差》编委中的沈文冲、王振良两位,对毛边书的感情自不必提。董宁文先生也是一位重量级的“毛边党人”,我就是从其毛边本《我的笔名》一书,认识董宁文先生的。他主编的书籍毛边本非常之丰富。另外值得一提的是龚令民先生,他建立了一个“毛边风月”公众号,为爱好毛边书的人,提供了交流的网络平台,可谓功德无量。
在《参差》的旗下,还聚集着一大批“毛边党”的中坚力量。如周立民、罗文华、崔文川、朱晓剑、冯传友、阿滢、子仪、子张、戴建华、易卫东、夏春锦等人。他们几乎都出版过毛边本书籍,夏春锦编的《梧桐影》每期都做毛边本。
《参差》到现在已经印行了6期,汇聚了全国各地的上百位作者,文章也越来越精彩。王稼句曾借用宋末元初道家学者邓牧《寄友》诗中“明月可望,佳人参差。笑言何时,写我相思”之句,来赞美刚刚印行的《参差》。《参差》就是他心目中的佳人,且并非“在水一方”,而就在眼前。
我更喜欢罗素的那句话:“参差多态乃幸福本源。”参差就是不一样。世界上找不到完全相同的两种事物,河里的水看似和昨天的一样,却已经不是昨天的水了。每个人的时光看似相同,却有着不一样的事物充盈着。毋庸讳言,毛边书有热爱者,也有反对者,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整个世界其实都是参差的,不一样的,世界因参差而多彩,世界因参差而美丽。
祝愿书界也因《参差》越来越多彩,越来越美丽!
2018年4月27日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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