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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左传》学成就的研究

时间:2023-09-1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另外,有的学者还从语义学的角度阐发《左传》文句中有关精彩词语的运用等。在《春秋》学研究方面有《左传评》十卷,属于《或庵评春秋三传》之一,其原名叫《文章练要》,后改今名。所以,王源通过苦思冥想,最终大彻大悟了《左传》的文法真谛。与一般时文评点体一样,王氏的《左传评》有眉批,有夹批,有总评,有断句等,还有对《左传》中的人物等的简单注解。

清代《左传》学成就的研究

该类主要为点评体专著,作者点评主要集中在如下几个方面:一是对《左传》各类灵活多样的叙事手法及其效果进行点评,这是绝大多数学者评点的注意力所在,如冯李骅、陆浩合评的《左绣》,总结出《左传》的各类叙事手法近三十种;二是发明或借鉴有关专有名词用来帮助著者评点《左传》相关文法或者遣词造句的妙用,如“文脉”“结穴”和“眼目”等词语;三是从修辞或美学的角度评价《左传》的文学价值,各类诸如“闲情点缀”法、各种对比和奇正叙事法等,既属于叙事法,当然也属于修辞手法。另外,有的学者还从语义学的角度阐发《左传》文句中有关精彩词语的运用等。

(一)王源的《左传评》十卷

王源(1648—1710)字昆绳,号或庵,大兴人,康熙癸酉(三十二年)举人。治学主实,厌倦宋明理学,追随颜元、李塨的实学派。在《春秋》学研究方面有《左传评》十卷,属于《或庵评春秋三传》之一,其原名叫《文章练要》,后改今名。

该书正文前有后学程城的一篇序言,充满溢美之辞,这也是代人作序的旧习,文中称赞《文章练要》为文章点评的规矩准绳,“详而说之,以尽乎文之变无方也,无体也。变而通之,尽乎神也,自来文章家未尝有,天将使先生尽抉其秘,以觉人乎?”程城的代序之后有作者自作的序,作者引述孟子等先圣格言自励,要贯通领会《左传》千变万化的作文技巧,“圣人通神明之德,类万物之情,思而已”。所以,王源通过苦思冥想,最终大彻大悟了《左传》的文法真谛。至于他的“诀窍”就是一个“贯”,但作者并没有说明其“贯”通的妙法,读者只能从他的作品中慢慢领会。

正文之前的凡例共十二条,帮助读者领会此书内容或者说明该书的体例和写作目的,其中一条看来颇有道理,就是人们常说的“不以人废言”来评价作品。他认为“叙事之法的精妙与否,与所叙之事的好坏无关,论文与论史不可混同”。王氏对其评点的成果很是自负,不仅谆谆教导读其书者如何领会其苦心研究的成果,同时也对当时某些浮躁的评点学风给予不点名批评。他在第七条凡例中说:

评语皆抉作者之意。知其意而后知其章法,知其章法而后知其文之所以妙,皆枯心呕血所以得之者。非若近人徒赞其如何好如何好,而毫无得于古,毫无益于今者比也。读者须详观而熟玩之,若夸一目十行之能,如谚所谓走马看山者,则大负评者苦心矣,不必读可矣。[8]

凡例之后为该书的目录,共分为十卷,每卷中分为数个不等的主题,主题下用小字标明时间,如第一卷共分十九个小的子目,也就是十九篇评点的主题,如最后一篇的标题为“骊姬乱晋”,其后用小字注明“庄公二十八年”。

与一般时文评点体一样,王氏的《左传评》有眉批,有夹批,有总评,有断句等,还有对《左传》中的人物等的简单注解。偶尔还引用前人的评价成果,作者也毫不讳言,并标明出处,体现其严谨笃实的治学态度。

王氏点评的内容涉及面很广,从其作品评价的主要内容和角度来看,有主意(主题思想),有眼目,其段落有大小,行文次序有案有结,其词语有精彩,有闲情,有点缀,有句法,有字法等。并且王氏在具体评文中还自创了一套符号代表上述各个方面,如“主意”用双钩,“眼目”用大圆圈,“大段落”用长横线,“小段”用半横线,“案”用连续数个虚点或单个虚点,“精彩与奇变处”用数个圆圈标注于字下,次一点的奇变用一个圆圈,“闲情点缀句法”则用连续三个点号,“字法”用重叠的双顿号

今将其书第一卷中的“宋公和卒”一篇为例,使人领略其点评的风格以及对评点理论的贡献。宋穆公疾.(按本来为圆圈表示断句,今改为点号代之,下均改为现代标点),召大司马孔父而属殇公焉,曰:“先君舍与夷而立寡人(王按“先君一”),寡人弗敢忘。(:先君穆公兄宣公也。与夷,宣公子即所属殇公。)若以大夫之灵,得保首领以没,先君若问与夷(先君二),其将何辞以对?(夹批:词气凄婉。上述两句下皆为圆圈为“精彩奇变”处)请子奉之,以主社稷,寡人虽死,亦无悔焉。对曰:“群臣愿奉冯也。”(:“冯,穆公子,庄公也。”按在上句之下作者本来用叠加号表示“字法”,今改成下划线。)公曰:“不可。先君(先君三)以寡人为贤,使主社稷。若弃德不让,是废先君之举也(先君四)。岂曰‘能贤’?(句法)光照先君之令德(先君五),可不务乎?吾子其无废先君之功(先君六。夹批:韵调铿然。)使公子冯出居于郑,(:辟殇公。)八月庚辰,宋穆公卒,殇公即位。君子曰:“宋宣公可谓知人矣!(夹批:归美宣公而知人二字即兼穆公矣。按王氏在“宋宣公可谓知人”又用小字下按语:“赞宣公正可贤穆公也。)立穆公其子飨之。(夹批:二语简括,省人多少纠缠!)命以义夫。(:“命出于义也。”“义”字结穴。)商颂曰:“殷受命咸宜,百禄是荷,其是之谓乎?”(按王氏本来用“、、、、、”于上述诗句下,表示“闲情点缀法”,今改为着重号。王:“《诗》言殷汤武丁受命皆以义故,任荷天之百禄也。殷礼有兄弟相及,不必传子孙,宋其后也,故指称《商颂》。”)

王源的总评:“穆公口口先君声中有泪义,让也。穆公之义宣公为之也,归美宣公结穴,义字不必呆结穆公而中有穆公,在此古人用笔最活处,亦最奇妙,不得视为以宣公结也。称先君者六回,旋笔宕,文情特妙。武乡出师表同此酸楚。(按上述着重号原皆为圆圈,表示精彩与奇变处。)

再如开篇的“郑伯克段于鄢”的评点,(按本文不再如上篇逐一抄录。)在“初,郑武公娶于申,曰武姜”句下,著者夹批“武姜”用此处是有深意的,因为她是该事件的“祸源”。后面论述了姜氏偏爱次子共叔段如何如何,庄公即位后,武姜为之请制,庄公不允,认为制地势险要,“虢叔死焉,佗邑唯命”。王氏在此夹批道,左氏描写庄公表面上“极笃爱,唯恐陷弟不义”,与后来之“庄公无限残忍却如此作起”进行对比。对祭仲的进谏,公曰:“姜氏欲之,焉避害?”王批注:“顿挫,只说自己不辟害,妙。”这个“妙”字不知是庄公的心计妙还是《左传》的行文安排的妙,但反正用“妙”字的地方很多,主要还是赞扬左氏选词、叙事手法的安排方面等。下文关于共叔段扩张势力,图谋造反的情报不断传来,庄公泰然自若,以“多行不义必自毙,姑待之”,以及“无庸,将自及”来应对焦急不安的臣下。王源认为这两句都是奇变之妙处,足见庄公内心“险极恶极”。在庄公说其弟“不义不昵,厚将崩”后,王氏进一步评价庄公的阴险,并也评点了左氏的行文技法:“至此凡三段,俱用峭语,顿住如高江急峡,汹涌震撼,激不得舒。自此以下,方有一泻千里之势。”这里多次评点用“顿”或“挫”等字眼,是指行文的一种技巧,使读者感到有一种十分压制的心理感受。至于庄公迫使叔段出奔后,对于《春秋》经记载的“郑伯克段于鄢”,《左传》认为是“谓之郑志”。王源用双线(也就是双钩)画出“郑志”,结论为“二字定案,一篇之主”。至于姜氏被庄公逐出京城,并发誓不至黄泉不再相见后,王氏批点道:“遥接姜氏如天外三峰,若远若近,文情特妙。”“读者至此,意后来光景不忍现,孰知大不然矣。”王氏的意思是左氏用的笔法特奇,使人难以想象后来母子竟然在大臣颍考叔的调解下和好如初,令人始料不及。

全文之下为总评,王氏用极其饱满的热情,宣泄出其对《左传》行文之法的感受:

文章贵乎变化,变则生,不变则死。生则常新……文章之道亦然……正忽变为奇,奇忽变为正……方有生气,方能万古常新,如此篇叙庄公残忍人也,阴贼人也,……先写其仁厚,而既写其如何残忍,如何阴贼。又另写一孝子如何仁爱,如何笃孝。因写庄公如何念母,如何见母,……与前文固秦越不相侔也,非变化之妙哉!千秋之下,生气犹拂拂纸上矣。

至于左氏行文构思之巧妙,用字之精当,在修辞学上与孙樵等人“立言必奇”的理论相符合(按作文中的奇正之法可能源于《孙子兵法》的用兵用语)。不过左氏当时也许还没有这个修辞概念,但对此手法可谓用得娴熟了。王氏论道:“庄公是正,考叔是奇;庄公之母是正,考叔之母是奇;庄公之不孝是正,考叔之孝是奇,……奇正相生,如循环之无端,孰测其奇之所在,孰知其正之所在?”又如其对“齐人救邢”篇的点评,也很有独特见解。作者着意从两个方面点评《左传》叙述水平的高超:一是如何将平列的事件先后依次叙述;二是前后文中间的承接技巧。另外,作者认为本篇中的“简书”二字是体现该篇的灵魂字眼。他说:“上平列下单承,亦非难事。所难者平列无轻重而单承有低昂,未免偏而不举,与详此略彼之法不同也。此文妙在引《诗》用单承,而上之平列者,又镕炼于‘简书’二字内,然后将简书三折,折出救邢。结构之精,卷石具有层峦,须弥纳于芥子,使人玩索无尽。”

虽然《左传》的文学价值为大家所公认,刘知几更是对左氏的写作手法以及语言、篇章的构建等给予高度赞扬,廖平也承认“其书体大思精,鸿篇巨帙,汉人无此才”[9],但是像王源这样从用词、修辞、句子选用、篇章布局尤其是从“奇”“正”角度等来“贯”通性的研究《左传》文法,如此深刻全面的评点,少有人能企及了。

(二)冯李骅、陆浩合评之《左绣》三十卷

冯李骅,字天闲,浙江钱塘人;陆浩,字大瀛,定海人,二人生平不详。《左绣》刊行于康熙五十九年,据此知二人为康熙年间人。谈及《左绣》书名的寓意,作者以极其饱满的热情赞扬了《左氏》神妙的写作手法后,引用了两句古诗“鸳鸯绣出从君看,不把金针渡与人”,“左氏则竟将金针普渡天下,后世但粗心人觌面失之耳。愚特以‘绣’目《左》,实有望于天下后世之贪看鸳鸯者。”

该书结构体例:卷首有康熙五十九年朱轼的序,朱轼直言不讳地把《左传》从神圣的经书降为历史性散文类。朱轼夸赞《左绣》“披览之余,甚惬人意”。谈到《左传》文法技巧说:“左氏之为文,岂预设一成格哉?而后先互应,疏密得宜,有不期然而然者,是诚文之之至也。”最后十分肯定地称赞《左绣》的评点功夫“亦论文之至也。学者得此而读之,自不至买椟而还其珠,亦不至以辞而害其志矣”[10]。卷首除了朱轼之序外,还有杜氏原序、《刻左例言》《读左卮言》和《春秋列国时事图说》。

《刻左例言》中有三点有助于读者欣赏此书:一是本书卷帙之所以如此繁多,主要把杜氏《经传集解》悉录其中;二是该书之作目的在于帮助初学者鉴赏《左传》文法,论传文不论经义;三是作者自立一套标点符号表示大小段落,“其于线索、门键、词意警妙处”用△、◎、。。。。以及、、、等符号标于各句子或词语之下。

作者不仅精于批点《左传》之文,而且还善于发现左氏在行文叙事以及用词造句等诸多方面的特点,有的发现颇具有一定语法或修辞价值。

关于左氏的叙事手法,冯氏总结出将近三十种叙事方法,如正叙、原叙、顺叙、倒叙、实叙、虚叙、明叙、暗叙、预叙、补叙、类叙、串叙、搭叙、陪叙等,还有其他稀奇古怪的“间议夹叙”“连经驾叙”“述言代叙”“凌空提叙”等。

作者怕别人不明白如此奇妙的词语,还分别举例以明之,如“摊叙如重耳出亡本末”,“结叙如子产择能而使”,“驾叙如宋襄盟孟”等。最后在回评中,作者热烈地称赞左氏“种种手法,开天地未有之奇作,古今莫越之准”。又如“原叙”法,冯氏以隐公被羽父与桓公合谋杀害始末,《左传》的“羽父请杀桓公以求太宰”就属于原叙。又如“先断后叙”法,冯氏在桓公十年“冬,齐、卫、郑来战于郎,我有辞也……先书齐卫,王爵也”。作者不仅认定此文章的叙述手法是“先断后叙法”也是“叙事为解经法”。又“陪叙”法,冯氏在传隐八年,“无骇卒,羽父请谥,……公命以字为展氏”。作者评价此篇纯用陪叙法。“以请谥陪问族,中以天子陪诸侯,以赐姓陪命氏,以胙土邑官陪以字为氏”。

在叙述核心人物与次要人物的手法方面,冯氏也有发明:一是“添宾并主”法。一般写法是借宾形主,也就是用次要人物烘托主人翁,然而左氏却巧用“添宾并主”法叙事,如“遂霸西戎,竟将子桑与秦穆、孟明双结”。二是“略主详宾”法。三是“宾主互用”法,其举郑伯克段于鄢,“克段是主,却重在姜氏;杀州吁是主,却重在石厚……”冯、陆还对《左传》的伏笔法也颇有心得,又总结出其不少的变法,“埋伏是文字线索,而用笔各变”,如“倒伏”“顺伏”“明伏”“暗伏”“正伏”“反伏”“因文伏事之法”以及“因事伏文之法”等。至于何为“因文伏事之法”,作者举例“如石碏谏宠州吁,却先写庄姜一段缘故”;至于“因事伏文之法”,如“晋厉败秦麻隧,却先写绝秦一篇文字是也”。

论及左氏叙事过程中的上下文转承技巧,著者发现“两大笔诀”:一是“以牵上为搭下”;一是“以中间贯两头”。作者赞扬此法神妙无比,“盖得此则板者活,断者联,涣者聚,纷者理。不独叙事,即议论亦以此为机杼,乃通部极精,极熟,极得力,极得意处,特为拈出,一斑而全豹尽窥矣”。

论文章结尾之法,冯氏发明《左氏》的诀窍也不少,“断结有许多手法:或分断总断,或一事两断,或两事一断。”作者评价“两事一断”举例道:“会鄫篇悬空掉尾,此语不属景伯,亦不属子贡,意味无穷。”最后作者深情地点评道:“一部书尤爱此一结,为飞仙之笔也。”(www.xing528.com)

总之上述冯氏在具体评点中所总结出的《左传》文法某些重要的模式,与王源、方苞等人在评点《左传》文法方面所发明的其他技巧至今仍有一定的学术价值。冯氏在《左传》行文中虚实、埋伏、提应、错综、分合、断结以及锻句、炼字等等,都有抉发,虽说多数与王源等人的评点有共同之处,但对于欲研究我国古代评点之学者,《左绣》是颇值一读之书。

(三)方苞的《左传义法举要》

方苞(1668—1749),字凤九,一字灵皋,号望溪。清代著名的经学家和文学家,为桐城派的创始者,尤其以散文理论与创作名世。论文法提倡“义法”,主张文章的行文之法要为主题服务,“义”与“法”要相得益彰,并主张文章要“雅洁”等。其在《春秋》学方面的著述有《春秋通论》和《左传义法举要》,后书为研究和点评《左传》文法的学术专著。

该书卷首有程崟序言,标题为“记授《左传》六篇传指始末”,主要追叙了《义法举要》成书的缘起和经过。程崟对方苞《左传》评点的水平崇拜无比,他在序言中称赞道:

取《左氏传》,……四战之脉络,则凡首尾开阖,虚实详略,顺逆断续之义法,更无越此者矣。观于宋之明,而分赜细琐,包括贯穿之义法,更无越此者矣。观于“无知之乱”而行空绝迹诸法之奇变,为汉以后文法家所不能窥寻者具见矣。在先生以为学者不急之务,而在文章之家,则为浚发心灵之奥府,苟能尽心于此,不亦大远于俗学矣乎![11]

《左传义法举要》共六篇,其中前四篇为方氏点评的重点。该书评点体例为每篇评点之文,先列一标题,然后详录《左传》全文。观此数篇评点,有时随文评点,赞叹左氏行文的各种精妙方法,然后在故事结束后用回评法,畅论该篇所用的各种行文手法,并指出其神妙之处,有时方氏只是在整篇文章结束后再给予总评,体例不一。

第一类,行文中无夹批,在文章结尾详加评点,如《齐连称、管至父弑襄公》,庄公八年,齐侯(襄公)使连称、管至父戍葵丘。瓜时而往,曰:“及瓜而代。”期戍,公问不至。请代,弗许。故谋作乱。……遂入,杀孟阳于床,曰:非君也,不类。“见公之足于户下,遂弑之,而立无知。”方苞总评道:

左氏之文有太史公不能及者,如此篇谋乱之始,连称、管至父与无知交何由合,何以深言相结而为乱谋,连称如何自言其从妹,何由通无知之意于宫中,而谋伺襄公之间。若太史公为之,曲折叙次,非数十百言莫备。此但以“因之作乱”及“使间公”二语隐括。而其中情事不列而自明。作乱之时,连称之妹如何告公出之期,无知与连、管何以部署,其家众何以不袭公于外而转俟其归?何以直入公宫而无阻间?非数十百言莫备,此则一切薙芟。直叙公田及徒人费之鞭而以走出,遇贼于门,遥接作乱。腾.跃而入,匪夷所思。费入告变,襄公与二三臣仓皇定谋,孟阳如何请以身代诸君,臣何以伏公于户下,费与石之纷如如何相誓同命以御贼,非数十百言莫备。此独以伏公而后出斗一语隐括,而其中情事不列而自明。其尤奇变不测者,后无一语及连称之妹,而中间情事,皆包孕于“间公”二字,盖弑谋所以无阻皆由得公之间也。

按方氏点评有如下特点:1.抓住文章的灵魂性字眼“间公”说明谋事成败的关键;2.删减一切赘言,仅仅抓住故事叙述的关键词句,让读者自己想象明了;3.抓住中间关联上下的承接语,使文章似断而文脉不断;4.强调行文方法的“奇变”,如正常情况下,反贼应当利用襄公狩猎之机袭击,此处却弑君于戒备森严的宫廷中,出人意料。

第二类,除了正文中关键句子行文技巧处给予夹评外,最后还有总结性评点,如《韩之战》就很典型。(本按非评点处的句子皆省略)

晋侯之入也,秦穆姬属贾君焉,……秦饥,晋闭之籴,故秦伯伐晋。(方氏夹评:备举晋侯失德,而束以故“秦伯伐晋”,通篇脉络总会于此)……三败及韩……于是……置官司焉(夹批:又抱篇首,赂秦伯以河外列城,既而不与)

总论:《左氏》长篇多于篇首总挈纲领而随地异形,其变化无方。此篇晋惠公以失德致败,篇首具矣。而中间愎谏违卜,临事而失谋,则非平昔败德所能该也。故因韩简之论占,忽引《诗》以要绾前后,而篇中所载惠公之事与言,细大毕举矣。且夫失德、失谋以致败,由人则守义好谋,而转败以为功亦由人,并晋群臣之戚忧以从君,惕号以致众,驰辞执礼以喻秦,皆一以贯之,而庆郑之孽由己作,亦包括无遗矣。叙事之文,义法精深,至此所谓出奇无穷,虽太史公、韩退之不过能仿佛其二三,其余作者皆无阶而生。

城濮之战是对晋楚两国具有重要战略意义的决战,此战以楚败而晋胜告终,从而奠定了晋文公的霸业。方氏在该文后对这次战役的精妙叙事手法备加推崇,他说:

唐宋诸家之文,终篇一义相贯,譬如万派同源,百枝共木。不如此则气脉断隔而篇法为之裂矣。太史公《礼书序》首尾以二义分承,篇法之奇,唐以后无之;此篇以“德”“礼”“勤民”三义相贯,间见层出,融洽无间,又汉以后所未有也。《易》于《坤》曰为“文”,又曰“物相杂故曰‘文’”。盖彼此交互相为经纬而文生焉。叙事之文最苦散漫无检局,惟左氏于通篇大义贯穿外,微事亦两两相对。此篇言晋侯有德、有礼而能勤民,所以胜;子玉无德、无礼不能勤民,所以败,其大经也。中间晋侯能用人言,不独博谋于卿大夫,且下及舆人;得臣刚愎自用,不独荣黄之谏不听,楚众欲还不从,即楚子之命亦不受,又一反对也。晋侯之梦似凶而终吉;得臣之梦似吉而终凶,又一反对也。楚所爱者曹、卫;晋所急者宋。鲁则阳从晋而阴从楚;郑则始向楚而终从晋,皆两两相对,所以抒轴而成章也。

方氏不仅点评了左氏在此文中对叙事手法的娴熟运用,同时还用《史记》以及汉以后其他学者与之对比,更加显示出《左传》文法的高明,因而也表明了方氏对《左传》的赞扬和推崇并不夸张。

总之,方苞的《左传义法举要》不仅重点点明《左传》中的各类叙事手法的娴熟运用,还评点该类手法在描写事件及人物的道德时所起到的作用,使文法与义法相得益彰。另外,方氏在文章的点评过程中,也联系其他历史阶段的史书或者学者进行比较,来增加其推崇《左传》叙事手法高明的可信度。另外和其他多数的点评者一样,方氏对文章中表情达意上的精彩词句也标明并给以点评,显示出较强的评点水平。

(四)韩菼的《批点春秋左传纲目句解》六卷

该书也是一部适合初学者学习《左传》文法的专著。其内容体例仿照朱文公《通鉴纲目》,也以六十甲子列于逐年之首,下面再罗列周天子某年、鲁国某公某年,如“壬戌(注周桓王元年)四年(注宋殇公四年)。”该书首处列凡例八条,便于读者了解该书的编写结构和体例,书中于《左传》每一认定精彩或关键处,作者便用浅显的语言解释或评论,或解释行文之法等,而其评价多引述前贤的议论,几乎未有著者自己的发明。据《续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说,韩氏所引用的先贤主要有吕祖谦、孙月峰、钟伯敬等人,如在《卫州吁弑其君完》最后引用“真西山云:‘方庄公之宠州吁也,碏能谏之。及州吁弑桓公也,碏又能诛之,可谓社稷之臣矣。’”又如在《郑伯克段于鄢》一文的终结评价语引用吕祖谦对庄公的评价:“公此等计术,施于敌国则为巧,施于骨肉则为忍,信是确论。然则为郑伯将若何?缓追逸贼,亲亲之道也。”

(五)李文渊的《左传评》三卷

该书也是属于评点《左传》文法的学术著作。正文前有钱大昕的序,简单回顾了《左传》自真西山《文章正宗》收录作为古文范式后,后人对《左传》文法的评价。“近世宁都魏氏、桐城方氏各以作文之法评《左氏》,谓字句繁简皆有义例,其说甚辨”。钱氏称赞李氏之作有过人之处,“议论颇有出魏、方两君之上者。点次未竟,不幸夭折”。为人作序未免有赞誉过分之嫌,谨考此书,点评远远不能与王源、方苞以及冯李骅之作相媲美。不过有两个点评特点还是值得一提:一是李氏一般不在句子中间点评左氏叙事技巧,往往在某一章节后加以评点。如闵公二年,晋惠公为骊姬等所惑,欲废太子申生,让其帅军东伐一事,人物和事件的线索繁杂,左氏却写得井井有条。李文渊称赞左氏运用“相对叙述”法很成功,他说:“里克谏太子帅师与狐突谏太子欲战相对;里克谏太子惧废与羊舌大夫谏狐突欲行相对。首尾之对待,何其整也。先友、狐突之言相驳,梁馀、子养等之言相承,中间之脉络何其贯也。义法之精密如此,而又运以古笔伟词,所以连述九人之言而读之不觉其冗也。”

第二个点评特点是,李文渊不仅点评《左传》文法,看来也没有离开《左传》的“义”。如桓公因文姜与襄公私通暴露后,桓公被害于齐国,公子彭生做了替罪羊。庄公即位不成而“夫人逊于齐”之事件之后,李氏评点说:“姜氏不称夫人,讳桓之丑也。更称文姜者,明姜氏即夫人也。鲁称‘人’者,讥其不讨贼复仇也。鲁之贼为文姜,仇为齐侯,徒使齐人杀彭生,岂足当之哉?”这一段不仅解释了《左传》与经文对文姜称呼不同的原因,似乎属于解释左氏叙事手法,但从全文来看应属于阐发所谓圣人微言大义的范畴。

另外,清人中评点《左传》的成果还有不少,如清初学者储欣的《左传选》十四卷也有一定代表性。据篇首后学徐永谨序言称,储欣的《左传选》撰写目的就是便于初学者学习与鉴赏《左传》文法技巧。

此书的评点远没有王源、冯李骅《左传》评点得详细,在每个主体之后,也没有著者大段的回评或总评。储欣只在认为需要点评之处,以夹批的形式加以评点。其点评的内容涉及词的选用,句子逻辑上的承接,以及因果关系的点明,有时还有简单的训诂等,如“宋督弑其君与夷及其大夫孔父”,华督看见孔父嘉之妻于路,“目逆而送之,曰:‘美而艳。’”都用圈标出,是作者认为的用词描写精彩之处。至于督杀害孔父娶其妻,又弑其君后,“君子以督为有无君之心而后动于恶。故先书弑其君”。储氏在标注下评点表明因果:用极其简明二字“得情”评之。

总之,储欣的《左传选》及时点明所要评点《左传》之文,结尾没有长篇大论的感想性评论,点评也简单明了,评点理论没有创新之处,属于为初学者而编写的辅导性读本。

另外,晚清时期的林纾也有此类点评《左传》的著作,名之曰《左传撷华》,原稿未见,只见到其序言,出自于《畏庐文集》卷三中。从其序言中也可略见林氏对《左传》行文技巧的评价之高,如林氏认为杜预《春秋左传集解序》“已隐开后世行文之途辙。所谓先经者,即文之前步;后经者,即文之结穴;依经者,即文之附圣以明道;错经者,即文之旁通而取证”。其序文还提到苏轼、叶梦得等人对《左传》叙事手法的赞美之词,如叶梦得称赞左氏“以行文论《左氏》之文,万世古文之祖也”。林氏自己也是对左氏的文法之巧妙,可以说顶礼膜拜,说:“天下文章能变化陆离,不可方物者,只有三家:一左、一马、一韩而已。”他把《左传》的行文变化多端比作名将的排兵布阵,“时时变其行阵,使望阵者莫审其阵图之所出。”林氏尤其赞赏左氏对历次大战的叙述本领,“其叙战事尤极留意,必因事设权,不会一笔沿袭,一语雷同,真神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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