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晋代,杜预就为解释《春秋》而撰写了《春秋长历》存于《春秋释例》中。由于历法研究需要精深的专业知识,所以该类著作清代以前少有成果问世,见于著录且较有价值的研究成果,仅有明代张以宁所撰的《春王正月考》,算是一部较有考据价值的《春秋》学历法类专著。张氏征引《论语》《孟子》《史记》《汉书》等有关历法类史料,来攻驳胡安国“夏时冠周月”之谬。到了清代,此类著作成果数量大大超越前代,据统计有二十部左右,其中有代表性的学者及其研究成果有陈厚耀的《春秋长历》、成蓉镜的《春秋日南至谱》、吴鼐的《三正考》、罗士琳的《春秋朔闰异同》、王韬的《春秋朔闰日至考》、施彦士的《推春秋日食法》等,其中陈厚耀、成蓉镜、吴鼐、王韬等人的研究成果价值较高。
(一)陈厚耀的《春秋长历》十卷
陈厚耀不仅精通经学,也擅长历算,曾从师于“国朝算学第一”梅文鼎。陈厚耀的《春秋长历》是为了补杜预《春秋长历》散逸所作。杜预作《春秋长历》,利用《春秋》经文中的“朔”“日食”以及若干具体日期干支的记载,本来想搞清楚《春秋》中的古历,作经书历谱,但因《春秋》作者所依据的历法记载有错误,或者各诸侯国通报时的历法各有不同等,杜预因此又搞出诸多混乱来:有时上一年记录某事件的经文,他放到下一年里。由于历法问题专业性太强,宋元明三代几乎没有这方面的专门性专著。直到清代,有关历法科学的进步和考据学日益精密,才造就了几位卓越的学者和《春秋》学方面历法专著。清初的陈厚耀以及后来的成蓉镜、罗士琳以及王韬等都是古代历法研究者中的翘楚。
《春秋长历》是陈厚耀针对杜预的《春秋长历》出现的失误而作。全书共十卷,共分“历证”“古历”“历编”“历存”四部分。“历证”备引自汉至元代史书中的历律志及《左传正义》,赵汸《春秋属辞》、徐圃臣的《天元历理》及朱载堉《历法新书》诸说以证推步之异。其引《春秋属辞》载杜预论“日月差缪”一条,为《正义》所无,又引《大衍历》议“春秋历考”一条,亦唐代律历志所无,其考证价值弥足珍贵。陈氏通过考证发现,其实先秦诸代历法不同,就是正月不同而已,这就是夏、商、周“三正”的来历。他考证发现:鲁国用周历,以冬至夏历十一月(子月)为正月朔日;宋用的是殷历,以夏历的十二(丑月)为正月。他按照四分历列出年月日,依次为鲁十二公二百四十二年排列出一幅清晰的年表。他根据杜注的《长历》的佚文,经过自己的推算,列出《长历》各个月的大小以及朔日的干支,对杜预之《长历》与古历不同之处进行辨析,这就是“历编”。他又通过精确计算日食记录,纠正了杜预不少失误。第四部分为“历存”,又称“长历退两月谱”,是对杜氏《长历》的每月初朔日干支的修正。杜预根据《春秋》干支推断隐公元年的干支为辛巳,但陈氏以日食干支考证应为庚戌。若按照杜预的长历与《春秋》经干支对比,也能部分对应,但与隐公三年二月、桓公三年七月、僖公五年九月的三次日食不合。若是向后推迟两个月就能相合,这就是“长历退两月谱”的来历。陈厚耀利用精深的专业知识,解决了《春秋》经传中较为复杂和深奥的历法问题,不仅补足了杜氏《长历》的阙佚,而且纠正了《长历》的错误,同时也扫除了历代学者因历法问题所发挥的各种穿凿之论,而其科学的考据方法也具有普遍意义。所以,该书受到了四库馆臣的推崇:“厚耀明于历法,故所推较预为密,盖非惟补其阙佚,并能正其讹舛,于考证之学极为有裨,治《春秋》者固不可少此一编矣。”[24]
(二)成蓉镜的《春秋日南至谱》一卷
成蓉镜(1816—1883),字芙卿,自号心巢,后改名儒。精通经学、小学,为乾嘉时期著名的历算学家。《春秋》学方面的著述有《春秋日南至谱》和《春秋世族谱拾遗》。曾教授刘文淇之子刘贵曾《三统历法》,后来刘文淇祖孙三代所撰写的《春秋左氏传旧注疏证》中的历法部分就出自贵曾之手。
“日南至”就是指《左传》僖公“五年春王正月辛亥朔,日南至”和昭公“二十年春王二月己丑,日南至”,即所谓的冬至日。冬至是古代历法中最重要的“四分”之一,指太阳在这天到达南回归线。成氏通过考证和推算,列出一个古四分历与三统历的对照表,非常清楚。但成氏省略了所有的推算过程,后人无法看见其科学精密的考证与计算程序,而只能见到推算的结果,所以有人对此书的结论持谨慎态度。
清代在《春秋》历法方面有成就的其他几位学者的著作,也都具有一定的学术参考价值,如刘师培的《春秋左氏传时月日古例考》、王韬的《春秋历学三种》、盛百二的《春秋日食考》以及列于《存目》中吴守一的《春秋日食质疑》等。
(三)吴鼐的《三正考》二卷
该书是继明张以宁、李濂攻驳宋儒特别是胡安国的《春秋》“夏时冠周月”及其改月不改时之说,以及其他如时月俱不改等穿凿附会之论后撰写的。没有目录,正文作者自设主题,然后围绕该主题,广征博引有关史料和有关学者的观点,考证严密,证据确凿,所得出的结论具有很高的学术价值。(www.xing528.com)
该书的体例以专题的形式展开,形同一篇考证性学术论文,如“唐虞建寅”论,吴氏先引用《尚书》史料:“日中星鸟,以殷仲春;日中星火,以正仲夏;宵中星虚,以殷仲秋;日短星昴,以正仲冬。”据此,吴氏论证道:“仲春建卯,仲夏建午,仲秋建酉,仲冬建子,则知尧正建寅也。”吴氏并未到此为止,认为虞舜巡守所说的月份和方位,“则知舜正之建寅也”。吴氏的考证到此并未止步,对有关学者的唐虞之世的正月的错误论说给予批驳,即使是汉代大儒郑玄的说法也敢于否定,显示出其实事求是的严谨学风。该书最有代表性的考证部分应当是“三正通于民俗”说,受到四库馆臣的充分肯定。作者首先征引《尚书·夏书》中“怠弃三正”,引马融注和蔡注,认为“三正”就是“子丑寅之三正也”。所谓“怠弃三正”就是“三正迭建,其来久矣。子丑之正,唐虞之前当已有之”。然后作者广泛征引有关史料来证明“三正通于民俗”的观点,如《诗经》《尚书》《周易》《周礼》《礼记》《论语》《孟子》以及汲冢竹书中纪年的体例,再加上借鉴有关先儒如郑玄、杜预、吕祖谦、陈廷敬、夏九峰等观点,另外加上大量征引《左传》与经文在记事时间上的差异,无可辩驳地证明了《左传》中各个诸侯国历法不统一的事实,也对胡安国等在《春秋》经文上所强加的各种穿凿臆说给予有力否定。所以,四库馆臣评价道:“……判百年纷纭轇輵之论,于经学实深有功焉”[25]。
(四)王韬的《春秋朔闰日至考》三卷
王韬(1828—1897),原名利宾,后改名瀚,后因曾经给太平天国上书被清朝追捕逃亡英国而改为今名。王韬于《春秋》学历法方面的著作有三部,成书于流亡英国期间,《春秋朔闰日至考》是最具学术价值的晚清历法研究专著之一。
该书体例是以《春秋》经文鲁十二公次序,逐年逐月注明某年的干支,正月建子、丑的月份情况,其冬至日干支以及闰月设置的具体月份,非常简明。王氏把《春秋》经传中有关纪事及其干支分别排列于《春秋朔闰日至考》表中,与该表的干支加以比较,从而纠正了不少经传历法方面的错误。另外,王氏对包括杜预《长历》在内的其他学术问题也有加以考证,显示出较高的历法学专业知识和考据水平。
1.纠正经传历法记录错误。如庄公十八年乙巳,建丑。前年闰十二月,十一日甲子冬至。正月大,甲申朔。……十二月小,己酉朔。经“春王三月,日有食之”。王氏考证道:“按此月无日食。四月壬子朔入食限,实在三月之晦。黄梨洲推得合朔癸丑,辰在未。”又考证传文历法记录的错误。如隐公三年辛酉,建丑。正月小,庚子朔,……十二月大,甲子朔。传文“庚戌,郑伯之车偾于济”。王氏说:“十二月无庚戌,传误。”
2.考证《左传》历法议论错误。如襄公二十七年乙卯,建亥。……传“十一月乙亥朔,日有食之”。王氏考证道:“经书‘十二月’,应在误文。范氏景福曾推此条,九月不入食限,十一月正入食限,无失闰法。《左氏》所载‘辰在申,司历过也,再失闰矣’,为道听途说之谈,殊不可信。先儒以为错简。应是襄公二十一年传文,误置于此年。洵足以破解经之惑。”
3.用具体数字说明经文干支。隐公十一年经“十有一月壬辰,公薨”,王氏注:“十五日。”其他经传的干支都是如此转换为数字日期,使一般读者更明白易懂。
4.校勘经传历法用字错误。襄公二十八年传“十二月乙亥朔,齐人迁庄公殡于大寝”,王校勘曰:“按乙当作己字,形相近,传书乙亥,误。”
王氏利用其《朔闰日至考》表所考证的经传有关历法错误还有很多,其中也包括其他先儒的有关错误观点,显示出其严谨而深厚的历法素养。曾次亮先生除了指出该书中少数几处疏漏外,对包括其他两部历法在内的专著均给予很高评价:“王韬对于《春秋》历的研究及其著作,基本上改正了杜预以来各家《春秋》长历的重大错误,排定了近于当时历法真相的长历,不但有一定的学术水平,并且在中国古历研究上也可以说是划时代的著作。”[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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