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太炎《春秋左传读》及清代《左传》学成就研究

章太炎（1869—1936），字枚叔，一作梅叔，名炳麟，浙江余姚人，为俞樾的入室弟子，有很深的朴学修养。在该书的九百多条札记中，有不少条目是利用古音学、古文字学以及考据学等知识校勘《左传》文字内容，其中有不少令人信服的考证性校勘，显示了章氏深厚的小学功底。如隐七年“不赖盟矣”中的“赖”，章氏认为是“懒”的假借字。章氏考证道：

赖，训嬴，训利，训蒙，训恃，训取，训善，训雠，于此文皆迂远，当是借为嬾。《孟子》：“富岁子弟多赖。”阮芸台谓赖当借为嬾，其说是也。此亦同。《说文》：“嬾，懈也，怠也。”“不”为发语之词，犹不显、不宁、不康之类。不嬾盟，即嬾盟。嬾盟，谓怠于盟。上《传》：“歃而忘。”服子慎注云：“临歃而忘其盟载之辞，言不精也。”惟其懈怠，是以不精。怠盟则不念临国之好，是以知五父不免，卒为蔡人所杀，其以此夫！^[18]

章氏利用古代语法知识，把“不”字训为发语词，“赖”训为“懒”，又借鉴本朝人阮元的意见，加之利用上下文语境来进行推理性考证，把通常训为“不依赖盟辞”考证为“懈怠于盟辞”还是有说服力的。这样精审考证的例子还有很多。又宣公二年的“皤其腹”中的“皤”为“便”的假借字，针对杜预注：“皤，大腹。”章太炎考证道：

皤，即便也。《传》引《诗》“平平左右”作“便番左右”，是便、番皆与平声通，则便、番声亦通。皤亦番声，音与番同也。《后汉·文苑·边韶传》：“弟子私嘲之曰：‘边孝先腹便便，懒读书，但欲眠。’韶对曰：‘腹便便，五经笥。’”是便便为腹大貌，故以笥自喻也。便、皤同矣。

像上述运用文字古音通假以及古文字形考证传文假借字的例子很多，不过章氏的考证过度运用古音通假来校勘异体字似乎也难以使人信服，如隐五年的“叔父有感于寡人”的“感”为“箴”的借字就是一例。本来“感”训为“憾”是文从字顺的，章氏非要运用“感”得声于“咸”，“箴”也得声于“咸”，故而认定“感”不是“憾”的假借而是“箴”的假借，把上句训作“叔父曾经对寡人进过谏”，虽说意思也说得通，倒是不如训作“叔父对寡人曾有遗憾”感觉意顺。其他同类的例子还有成公二年“子岂识之”中的“识”，章氏把“识”与“祝”相通，意思是给“受伤处敷上药”，实在是让人感到迂曲而不能信服。

【注释】

[1]（清）毛奇龄：《春秋简书刊误》。《四库全书》本。

[2]（清）毛奇龄《春秋简书刊误》卷一，《四库全书》本。

[3]（清）梁启超：《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北京：东方出版社，2004年版，第194页。

[4]（清）毛奇龄《春秋简书刊误》卷一，《四库全书》本。

[5]（清）段玉裁：《春秋左氏古经》卷首自序，《后知不足斋丛书》本。

[6]（清）赵坦：《春秋异文笺》自序，《保甓斋文录》，嘉庆十五年原刻本。

[7]（清）侯康：《春秋古经说》自序，《岭南遗书》本。(www.xing528.com)

[8]（清）阮元：《揅经室集》，北京：中华书局，1993年版，第120页。

[9]（清）李富孙：《春秋三传异文释》自序，《校经庼文稿》卷十一，道光元年刻本。

[10]钱穆：《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478页。

[11]（清）阮元：《春秋左传注疏校勘记序》，《十三经注疏校勘记》（下），北京：中华书局，1980年版，第1700页。

[12]（清）阮元：《春秋左传注疏校勘记》，《十三经注疏校勘记》（下），北京：中华书局，1980年版，第1701页。

[13]（清）阮元：《春秋左传注疏校勘记》，《十三经注疏校勘记》（下），北京：中华书局，1980年版，第1700页。

[14]（清）阮元：《春秋左传注疏校勘记》，《十三经注疏校勘记》（下），北京：中华书局，1980年版，第1729页。

[15]（清）阮元：《春秋左传注疏校勘记》，《十三经注疏校勘记》（下），北京：中华书局，1980年版，第1729-1730页。

[16]（清）陈矩：《春秋左传杜注校勘记·序》卷首，《续修四库全书》本。

[17]（清）俞樾：《群经平议》卷首自序，《续修四库全书》本。

[18]（清）章太炎：《春秋左传读》，《章太炎全集》（二），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10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