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多个世纪历史发展的风雨,克什米尔境内剩下的佛教建筑已经无几,但是它对周边佛教建筑及艺术的影响深远,独特的雕塑艺术是藏传佛教雕像发展的来源之一。克什米尔的佛教文化受到犍陀罗文化的影响,在迦腻色迦时期,克什米尔谷地是贵霜王朝的一部分。迦腻色迦是一位虔诚狂热的佛教徒,将首府建在犍陀罗的白沙瓦。这个时期的犍陀罗是佛教寺院和窣堵坡发展的黄金时期,克什米尔谷地与犍陀罗之间一直联系紧密,故犍陀罗佛教艺术对克什米尔佛教艺术有着重要的影响,我们可以从发掘出的雕刻作品中来研究克什米尔佛教兴盛时的艺术特点。
克什米尔早期的佛教建筑与同时期的犍陀罗建筑有着相同的平面和立面,但是在装饰模式以及材料上的使用上有所差异,在尤耆卡(Ushkar),当地有许多采石场,可以提供丰富的片石,建造者倾向于采用当地的片石用做建筑材料,而在哈瓦(Harwan)有丰富的卵石和沙砾。哈瓦的石匠在早期就发现,卵石与泥土混合在一起砌筑墙体,每块卵石不能超过5厘米[6]。卵石之间虽然紧密结合,但这种古老的卵石墙体容易遭受雨水的冲刷而残损,因此他们就尝试在小卵石中间嵌入石块,石块或大卵石的尺寸在6英寸到18英寸之间,石块之间填充不超过2英寸的卵石。这样,在外观形成了整齐有序的墙体,这种方式砌筑的碎石墙体称作Diaper-pebble,Diaper指的是在某个平面上作贾尔[7](Chal)图案。哈瓦的半圆形神庙就采用这种方式建造。
6世纪—14世纪期间是克什米尔中世纪时期,佛教建筑与婆罗门建筑在建筑材料和技术上没有太大的差别,但是因为宗教活动的需求不同,在建筑平面以及立面上的差别很大,而佛教建筑沿袭了它的传统模式。早期窣堵坡的基座是简单的矩形结构,有单一的台阶通向院落,规模大的建筑下方有两重基座,每个基座外观被雕刻出五道带状装饰,自下而上第三道被雕琢成凸圆形,最上层为突出的半圆弧形,不同凹凸的线脚塑造出光影变化。这是佛教建筑中常用的基座形式,中国佛教建筑在此基础上发展为更复杂的须弥座。
(1)潘卓珊佛教遗址
潘卓珊(Pandrethan)距离斯利那加市5 600米左右,由阿育王建于公元前3世纪。作为一座佛教兴盛期的古城,这里埋藏了很多佛教遗迹。目前考古学家从废墟遗址中挖掘出两座舍利塔和一座佛教寺院,舍利塔位于佛院东部的山坡上,距离佛院约500米。
考古协会将两座浮屠塔中较大的一座定为舍利塔A,它被一圈石墙环绕,仅保存了底部构件,整个建筑群的入口位于南面墙体的中央。舍利塔A大部分的石材装饰已经损坏,现存遗址中可以测绘的平面是21.9米长的方形[8],可惜已经看不到全貌。遗址中最常见的就是堆积的碎石,曾经在这里一度辉煌的佛教寺院没有留下精彩的建筑作品,我们只能从遗址中去想象并瞻仰它。
遗址中还发现几个7世纪左右的雕刻,从雕刻中可以看出笈多帝国时期的艺术已经影响到克什米尔。这些艺术作品现在保存在斯利那加博物馆中,其中有一个接近真人尺寸的佛像雕刻(图3-1)。佛像肩膀宽大,构图均衡,两腿叉开,重心落在右腿上,左手持青莲,右手的拇指与食指间挂串珠,手掌向外自然张开;椭圆形的面庞很恬静,嘴唇丰满,下嘴唇两边明显向外突出,突出的耳垂下饰有杯状吊珠,发带下的头发微微上卷,腰部通过褶皱横纹装饰衣服,这些特征与笈多时期的佛像雕刻相似。
在遗址旁挖掘出许多精美的雕刻,有月神钱德拉(Chamunda)和印度八女神像(Matrikas),据此猜测佛教遗址曾经被印度教占用过,它们被保存在斯利那加博物馆中[9]。除此之外,还有一件比较精美的柱头雕刻,刻画了两只相对而立的鹅在啄葡萄的画面,鹅头上有卷曲的花冠,叶状的尾巴向外展开,姿态优美,两只鹅中间立有一串葡萄。从尾巴以及头冠来看,整体姿态与中国吉祥凤的形象相似(图3-2)。
图3-1 潘卓珊佛教遗址雕刻
(2)哈瓦佛教遗址
哈瓦是一座小村庄的名字,与斯利那加夏利玛花园(Shalima Bagh)相距3公里。这个名字曾经在印度史书《诸王流派》中出现,但是书中没有显示哈瓦地下有珍贵的遗址。在过去的30年中,在哈瓦建设通往斯利那加的输水管道工程中发现少量模制砖和建筑构件,引起了考古学家的注意[10]。
遗址中窣堵坡的墙体按照一定的规律建造,大石块略加雕琢,排成一列,使得外观有规则。在大岩石之间的空隙填充小石块,石块都没被装饰,被称为规则排列的碎石墙体(Diaper-rubble)。周边设有一系列的小礼拜堂(图3-3),窣堵坡建在矩形院落的中央面向北部,有三重基座。在窣堵坡台阶底下发现白匈奴统治时期头罗曼(Toramana)在位时的钱币[11]。
图3-2 潘卓珊佛教遗址柱头雕刻
图3-3 哈瓦佛教遗址布局图
在窣堵坡的周边有瓦砾碎片铺设的人行道,瓦片上有浮雕装饰,大多是单一的图案,相邻的瓦片不能组成一个主题图形。这些碎片可能最初用于装饰墙壁,也很有可能来源于多种废弃的构件中。窣堵坡院落西侧的院墙采用小鹅卵石与泥浆均匀混合得建造方式,卵石之间黏结得很密实,以至两千年后,外观看上去还是很整洁[12]。这些鹅卵石来自于临近激流的河床上,但是收集这么小的鹅卵石并且在大型建筑上将它们与泥浆黏合起来使用,必然耗费了大量的劳动力。窣堵坡东侧的墙体采用了特殊的建造方式,是古老的卵石(Pebble)和后来的毛石(Rubble)建造方式的交叉。它由一系列表面光滑、不规则的岩石按照一定的规律组合,间隙中排列圆形或者是椭圆形的卵石。
遗址中展示了很多赤陶土佛陀雕像的手指以及脚趾,还有卷发形象。有刻在黏土碑上用于还愿的窣堵坡,在窣堵坡下方刻有波罗米文的佛教教义,从浮雕上可以看到克什米尔早期窣堵坡的建造方式。窣堵坡有三层十字形基座,自下而上层层缩进,形成梯形,每层都饰有水平线脚,通向地面的台阶被基座划分为三部分,并顺应基座的发展,下宽上窄。基座上置覆莲和数条线脚,承以圆柱形塔身,塔身上方托起向外凸出的圆顶,圆顶上有十三层伞状相轮,整体线条舒缓,中部塔身收缩在相轮与基坛之间(图3-4),不同于犍陀罗的圆形基座式窣堵坡[13](图3-5)。(www.xing528.com)
图3-4 哈瓦窣堵坡模型
图3-5 犍陀罗窣坡模型
在窣堵坡遗址的南侧山坡上分布着其他神庙。这些神庙顺应山地建设,砌筑卵石墙体,旁边设有山体阶梯,神庙之间可以相互连通,台阶旁有水溪流过,至今仍有泉眼。在山体最高处平台上有半圆形圣室的大型神庙遗址,神庙由矩形前室与圆形圣室组成,用规则排列的碎石与黏土砌筑墙体,周边有一圈院墙,遗址中没有发现雕刻艺术品。比较引人注目的是瓦片贴面院落,以同心圆的方式排列,通过有弧度的瓦片组合成圆环(图3-6),有着不同的主题图案,主要有水生植物,鹿、鹅、鸡等动物雕刻,猎人以及生活场景的雕刻。如图3-7所示,瓦片上方是常见的莲花雕刻,下方是在植物中奔跑的鹿群。所有的瓦片雕刻按照连贯的卡罗须提文(Kharoshthi)数字进行排列,资料显示院落的铺设不是随机展开,而是经过设计者精心规划后的成果2。
罗须提文数字的出现提供了瓦片被制造的时间信息,罗须提文书写形式曾经在西北印度比较流行,公元3世纪左右达到顶峰,到公元5世纪时逐渐退出历史舞台,可以推测哈瓦的瓦片制作时间在3世纪左右。其人物雕刻中的相貌以及穿着样式与克什米尔的当地居民差别很大,而与中国新疆西部地区的莎车(Yarkand)和喀什格尔(Kashgar)相似,有些雕刻中的人物佩戴土耳其式帽子,也有波斯萨珊艺术中系有头巾的披甲骑士形象,这些特征显示雕刻受到中亚的影响。克什米尔地区在贵霜王朝时期隶属于其帝国的一部分,与中亚联系紧密,并在迦腻色迦时期成为佛教圣地。哈瓦佛教寺院可能是由贵霜佛教教徒建设,根据历史记载这里曾经是高僧纳噶卓纳(Nargarjuna)的居住地,建造者可能是为了显示他们的谦卑和提升宗教价值,将自己和家人的图像雕刻在地板上,方便普通人接近他们。
图3-6 同心圆式瓦片铺装
图3-7 瓦片图案
图3-8 帕里哈撒普拉支提寺院
(3)帕里哈撒普拉佛教遗址
8世纪时,克什米尔仍为主要的佛教中心,其佛教思想在东亚地区影响深远。帕里哈撒普拉(Parihasapura)地区就是佛教圣地,8世纪的拉里塔迪亚国王在这里大兴土木,建造了多座印度教神庙和佛教寺院。考古学家在这里发现两座佛教遗址,一座是支提寺院,一座窣堵坡遗址。
支提寺院中央的方形神殿基座遗址保存比较完整,入口在东侧,有八级台阶通往神殿内。神殿用于放置佛陀神像,周边有环形道路,供朝拜者礼佛朝拜(图3-8)。神殿内曾有巨大的大日如来雕塑,有着直冲入天的气势[14]。考古专家根据遗存的墙体厚度推测神殿高30—40米,另据拉达克的阿齐寺(Alchi)壁画中的一幅帕里哈撒普拉支提寺院佛像绘画,神殿外形可能与克什米尔谷地中的锥体式神庙相似,高大宏伟。
在《诸王流派》中记述的拉里塔迪亚国王建设的帕里哈撒普拉窣堵坡宏伟壮观[15],曾一度成为周边地区佛教建设的模仿对象。从现存的基座遗址看,窣堵坡坐北朝南,基座平面呈十字形,通往基座上的四个台阶高大宽阔。在遗址附近发现很多石刻雕像,其中戴冠佛陀像保存较完整(图3-9),这种佛陀艺术形式流行于8世纪的印度和东亚地区,王冠、耳饰、项链以及通肩长袍成为主要特征。佛陀像头戴王冠,王冠下方饰有串珠,后方有飘带;脸部丰满,呈椭圆形,为印度人脸型;眉毛细长,呈倒八字形,向上挑起;眼睛半闭,眼帘低垂,带有沉思冥想状;肩膀圆满,胸膛宽阔,身材比例较犍陀罗神像和谐;通肩式僧衣不像罗马式厚重长袍,而是半透明的纱衣,从双肩至胯间一道道垂下U字形衣纹,可依稀看到薄衣里面的身体轮廓,这种半透明纱衣在笈多时期的佛像雕刻中比较普遍,被称为“湿衣佛像”。
图3-9 佛像雕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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